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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前塵如夢


  在潼關之東十里外,葛品揚和羅集迎著了天龍老人和百了禪師、白石先生。
  另外,還有少林羅漢堂中特別選出的八位高手。
  葛品揚見師尊除了容顏略見憔悴外,已十九復原,心中無限欣悅。
  白石先生執著他的手,對他一看再看,不住說:「好!好!」
  好什麼呢?恐怕只有白石先生自己明白了。
  「好」得葛品揚紅著臉,連聲謙謝:「請前輩多多教誨!」
  百了禪師哈哈大笑:「天龍大俠,你這位令高足,別的不談,單是前年中秋洞庭君山一會。那一次見面,事後才知真相,而當時的言談舉止……」
  白石先生大笑接口。「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幾十年的老朋友了,那天晚上,誰也沒有想到不是你本人呀!」
  百了禪師口宣佛號:「善哉,單是那一份雍容鎮定、舉措自如的功夫,老衲就由衷佩服。」
  白石先生又接口大笑:「還是那句話,好!好!天龍有徒,天龍有徒,阿彌陀佛!」
  百了禪師和另外八位少林高僧都為之莞爾不已。
  葛品揚卻一身大汗,悚然連道:「弟子無知,弟子無狀,恭請師尊處罰。」
  前年葛品楊易容化裝,冒充天龍老人赴約洞庭君山,要言不繁,向五大門派掌門人交代龍鱗鏢的事,不過一時權宜之計。
  現在雖然事過境遷,但這種冒充師尊蒙騙於人之事,加上師母命風、鷹運用「龍鱗鏢」、「天龍爪」和「一元指」等絕學傷害雲夢二老及五大門派門下弟子的舊賬,都非師父—一交代不可,也是師母必須交代的。
  被百了禪師一時高興,順口揭出往事,言者無心,當作「大為欣賞」,而聽者有意,卻使師父難堪怎不使葛品標又驚,又窘?
  他已瞥見師尊神色突然轉嚴肅,可知內心之沉重難受。
  還好,天龍老人終於展言一笑,道:「品揚這孩子,雖然膽大妄為……"白石先生已裁口叫道:「公烈兄,什麼膽大妄為,我說他就是膽大妄為得可愛。百了掌教也是欣賞他這一點的,所以,公烈兄不能責備他。」
  百了排師忙道:「老衲正是這樣想,後生可畏,為師門分憂代勞,確是難得。天龍大俠,請看老衲薄面,就此帶過。」
  白石先生接口道:「對!公烈兄如心有不擇的話,被聶老兒知道了,他會第一個不依你。我想,謝塵道長也是同一看法。」
  顯然,二位掌門人,都察覺到因一時未及深思,勾起這段並不算愉快的舊事,恐損及天龍老人尊嚴,所以,都忙於打圓場,彌補「失言」。
  天龍老人大笑道:「這,以後再說吧!藍公烈有妻如此,有徒如此,總得對天下同道有個交代!」
  曖!不是說著玩的,出於天龍老人之口,一字千斤,夠重!
  葛品揚好不尷尬,只有一言不發。他想,為了師門,不論自己功過如何,一切都要有勇氣承擔下來的。而且,必須是坦然的承受。只要無損於師父和師母的面子,他都不放在心上,有此想法,他就也不覺得怎樣了。
  百了禪師大約真個急了,連宣佛號,剛叫:「天龍大俠,請聽老衲……"卻被白石先生示意截口笑道:「公烈兄的為人。誰不知道?
  一切聽他的,以後再說吧,天下沒有講不清的理,解釋不了的誤會。」
  他哈哈一笑,又道:「品揚,牯老前輩一定已有了安排。我想:呼拉決逃不過他的算計中,我們和你師父都得聽他的差遣呢。」
  葛品揚道:「他老人家在忙著佈局,剛才還說等前輩您去殺幾局哩。」
  笑聲中,龍門棋士迎出客棧,一把拉住白石先生連叫:「好呀,你這窮酸專會享清福,居然也會下黃山,來!先殺三局再說!」
  一行進入客棧,酒席已備。
  龍女等亦一擁而來,她急急向天龍老人喊著:「爹!娘呢,她好多了吧?」
  那是女兒關心親娘的病,自然的孺慕之情。
  黃鳳等也上前行禮。
  天龍老人慈祥地笑著,撫摸著愛女的秀髮,目光卻有點疑滯。
  老人有著無限的感慨,也有盡在不言中的心懷。
  葛品揚感覺最敏銳,他早已發現藍繼烈仍未見面,連小聖手趙冠也未見回來。
  他更能體會出師父那一瞥的眼神,等於在問:「怎麼不見繼烈呢?他到哪兒去了?」
  葛品揚心中著忙,還要強自鎮定,正想裝若無其事的溜出去。
  猛聽龍女叫道:「爹,繼烈哥哥不知跑到哪裡玩去了,大半天沒有看到他,爹來了他還不回來。」
  一頓腳:「鳳兒去找哥哥。」
  又狠狠地看了葛品揚一眼。
  葛品揚好不心慌,道:「冠弟已去找他,我再去一下……」
  龍門棋土「噢」了一聲:「怎麼?我只顧陪牯老對林,他會跑到哪兒去?冠兒忒也不懂事!」
  話未了,已衝出門去的龍女叫道:「可不是他……」
  葛品揚正隨後跟出,以為是藍繼烈回來了,一抬頭,卻不禁一呆,暗叫不妙!
  原來是小聖手趙冠匆匆地低頭趕回。葛品揚一看,便知出了岔子。
  龍女搶著迎上,還未開口……
  趙冠一擺手道:「「我們要快……」
  龍門棋上喝道:「怎樣了?」
  趙冠向天龍老人行禮,叫了一聲:「師伯……」又見過兩位掌門人,接著沉聲道:「冠弟問過丐幫弟子,剛好得到消息,據說繼烈兄盯住一個郎中直向西去了,他們正拿不定主意,因他們尚不清楚繼烈兄的底細。」
  龍門棋士怒道:「你怎麼不好好陪著他?」又覺得這是廢話,搓著手道:「郎中,會是誰呢?」
  葛品揚脫口叫道:「不會是老毒物司馬浮吧?」
  龍女叫道:「我們快去,哥哥上當了!」
  一面向外衝出。
  天龍老人緩聲道:「鳳兒,回來。」
  神色是那麼從容,語氣是那麼鎮定,龍女一楞,剛叫了一聲:「爹!」
  天龍老人笑道:「一個郎中,即使真是司馬浮,也未必奈何得了繼烈那孩子。已經去了半天,急也不在一時!」
  龍女叫道:「爹,就是哥哥已去了半天,還沒回來……」
  天龍老人招手道:「風兒,你過來。」
  她眼中轉著淚花,一步一步地走向老父。
  天龍老人牽著她的手,向大家笑笑:「喝酒吧。」
  早已高踞首位的牯老,噴出一口煙,磕著煙灰道:「藍公烈到底是藍公烈。大家坐下來,吃飽了再說。鳳丫頭,你哥哥出不了事,出了事唯我老人家是問。」
  龍女閉緊櫻唇,負氣地不作聲。
  老小依序入座,牯老自顧吃喝,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葛品揚雖然心中不安,慢慢地也就定了神,暗中向龍女作「安心」的示意。
  好容易牯老連打飽呃,又飯後一筒煙、賽過活神仙起來,直到磕落第二筒煙燼,才道:「品揚,你去買些東西來!」遞過一張已經寫了字的土紙,又轉對趙冠道:「冠小子,你去告訴夥計,準備牲口伺候。」
  顯然,是要馬上動身,連夜趕路了。
  又見此老對天龍老人及百了禪師等—一低聲吩咐了幾句,最後,徐徐站起,旱煙桿腰間一掖道:「這叫做『十面埋伏』,我老人家敢說一句:「一擊成功』!走吧!」
  蹄聲震破夜空,塵煙滾滾西去。
  在河西走廊上的「景泰」。
  這兒正倚萬里長城。
  在翻過長城的那一邊,荒草連天,風沙滾滾中,數里長的塞外紅柳掩映裡,有一座古剎。
  一式的麻石砌牆,蓋著鐵瓦。
  在風沙漫天、紅柳匝地中,別有一番古趣。
  沿著紅柳,是一道關外罕見的清澈溪水。
  古剎,就是有名的五佛寺。
  清溪,就是有名的神水。
  長城外的荒漠裡,竟有這麼一座五佛寺,好像有點奇特,卻是河西走廊一帶出名的佛寺。
  每年的四月八月,有成千上萬的善男信女前來進香禮佛。
  因為,它有一段動人的神話。
  據說曾有五位羅漢雲遊至此,看到荒草迷離,風沙千里中,一邊是長城古堡,一邊是渺無人煙,行旅至此,皆苦茫茫天涯,連解渴之泉都沒有。
  為了憐恤世人,乃大發善心,各顯神通。
  為首羅漢向黃河之神借水,掘地成河,引來這道清溪。凡是飲了這道清溪的水,不論人畜,一定平安,並能治病。其他四個羅漢分別施展佛法,移栽紅柳,運來巨石。
  一夜之間,這兒就有了一道清溪,數里紅柳,一座古寺。而後,出現了喇嘛,在寺中塑了五尊佛像,也傳出了上面這段神話。
  方圓數百里的人都相信它,因為,大漠中怎會生長紅柳呢?
  那一流清澈,不見源頭,終年不固,那麼多的巨石,大漠中怎會有?只有法力無邊的仙佛之流才能做得到,因此,無人懷疑它,五佛寺就這樣出名了。
  然而,卻無人知道這鷹五佛寺裡,另有地下密室,密室中別有天地,供著大聖歡喜天——西藏喇嘛奉為最高神佛的「歡喜佛」。
  更無人知道這兒是呼啦法王專門劫藏漢女,縱情聲色的行宮。
  因為,依照他們的教規,在莊嚴的額布爾宮裡,是除了藏女外,嚴禁其他種族的女子進入的。
  呼拉法王為了兼收並蓄,滿足獸慾,才有這座行宮別院。
  在這裡,除了呼拉法王和座下親信弟子外,是連額布爾寺的喇嘛們也不知道的。
  外人,當然更是不知道此中秘密了!
  這一夜——難得的風不大,沙也不揚。
  一勾淡黃月,照映在紅柳清溪之上,有寧靜的美。
  鐵瓦也幻著烏光。
  卻有一輛馬車,激起煙塵,蹄聲,輪聲,劃破了寧靜。
  一直向紅柳中馳去。
  陡地,一聲暴叱揚起夜空:「哪裡來的?」卻不見人影現身。
  馬車驟然停住。
  車把式——不!是一個郎中,緩緩地抬起頭來,露出陰沉的長臉,沙啞地哼道:「是老夫!」
  郎中怎會充當車把式?做生意怎會做到塞外來了!
  暴聲陡起,透出驚訝:「原來是司徒護法,你怎會知道這裡的?」
  天曉得!
  郎中竟是老毒物司馬浮。
  老毒物鼻音哼哼:「老夫當然知道,請見法王大駕。」
  心中卻發狠:若非老夫也恰好住在潼關那家客棧,偷聽到姓嚴的王八與閉月丫頭和那老不死(指牯老)的話,猜想到呼拉老番禿司可能會把小憐那賤人帶到這裡,老夫怎會知道來這裡?
  紅柳交織中,現身走出一個喇嘛,大步向老毒物走來,有點不相信,而又奇怪地獰笑著,一指馬車道:「車裡是……」
  老毒物冷生生地截口道:「是法王需要的人。」
  心中卻道:這小子,居然敢釘梢老夫,若非老夫手腳乾淨,冷不防給他一筒『鶴紅飛花針』,又趁風給他一把『神仙軟骨粉』,事情會夠麻煩!嘿嘿,這送上門的功夫,居然給老夫拾到了。咦——最好呼拉老禿不知道小憐是老夫的禁臠才好。
  那喇嘛卻一咧嘴,怪笑道:「一定是標緻的娘兒了,佛爺先瞧瞧。」
  老毒物暗罵:你娘的,番秀都只知在娘兒們身上打主意,嘿嘿!
  那喇嘛已伸出大手,想拉開車門。
  老毒物強忍住氣,冷笑道:「法王看到一定高興就是。」
  那番僧認定車裡是標緻的女人,猛拉車門,賊忒嘻嘻地探頭張望。
  雖因背著光,看不清楚,卻看出不是女人,用力一推車門,哼道:「原是一個臭小子!」
  向老毒物一翻跟:「司徒護法,你帶了一個臭小子來幹什麼?」
  老毒物聳聳肩,詭笑道:「尊者可知道這小子是誰?」
  這一問,問得番增一愕,沒好氣地道:「佛爺怎會知道?」又「嘿」了一聲:「難道是法王要抓的那個小子?」
  老毒物看著寺那邊道:「尊者猜對了,憑此可以見見法王吧?」
  這等於要番僧馬上通報送去。
  不料,那番僧卻搖頭:「法王法駕不在這兒。」
  老毒物一怔,道:「在哪裡?」
  番僧乾笑道:「護法為何不去額布爾宮?」
  老毒物察言觀色,心中暗罵:憑你這笨牛,也敢在老夫面前弄鬼?
  口中卻故意失望地歎了一口氣:「真不巧,老夫本有妙計獻於法王,既是如此,老夫只好連夜趕往額布爾寺了。」一面扭轉馬頭,自言自語:「恐怕時間來不及了!」
  那番僧呆了一下,獰笑道:「護法有何妙計,為什麼趕不及了?」
  老毒物咳了一聲:「法王既不在此,計再妙,也無用。至於恐怕趕不及,是因為老夫在來路上即已發現牯老那個老怪物和白髮老婆子帶了大批人馬西行!」
  番僧促聲道:「那老鬼來了?是不是到這裡來的?」
  老毒物暗暗好笑:賊禿雖然狡詐,無奈做賊心虛,一聽老牯的名頭,就嚇破了膽!
  但他口中淡淡地道:「好像是指向額布爾寺,以致老夫空有妙計,恐已近了一步!」一揚馬鞭,回頭道:「老夫拚命試著趕去!」
  左手一抖絲韁,就要策馬馳車。
  番僧凶睛連眨,喝道:「護法且慢!」
  老毒物一頓,道:「尊者有何見教?」
  那番僧摸著下巴道:「等佛爺去向門寺裡司事再說。」
  老毒物噓了一口氣,道:「老夫恭候。」
  番僧騰身疾射,掠過圍牆,一閃不見。
  老毒物滿面詭異笑容,摸摸襟底,捏捏大袖,也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
  由外面看,深夜的五佛寺,漆黑一片,寂靜如死。
  在地下的寬敞殿堂中,卻是燈火輝煌,照映得那象頭人身、奇形怪狀的歡喜佛佛像纖微畢現。
  呼拉法王正擁著沉魚落雁姬和羞花姬喝酒取樂,雙姬羅襟已解,呼拉雙目欲焰已熾。就在這時候,番僧忽然匆匆人報老毒物求見。
  呼拉老大不高興,揮手道:「叫他滾,不滾就宰掉他。」
  番僧恭應了一聲:「得令!」卻又道:「好教法王得知,他說有妙計面告法王!」
  呼拉怪笑道:「已用不著他了,要他什麼妙計?快去!」
  外面頓了一下,又道:「他還說,看到牯老鬼和白髮老乞婆出關了!」
  呼拉一怔,吼道:「怎麼,是來這裡?」
  「據他說,老鬼是向咱們額布爾宮去了!」
  呼拉怪笑連聲,道:「果然不出本座所料。哈哈,鐵木塔,快去把他劈了!」
  「他——帶了一個臭小子來,據說是法王要找的那個白髮老婆子的孫子,是不是要留下那臭小子的呢?」
  呼啦「噢」了一聲:「有這種事,本座倒要問問他,把他和那臭小子帶進來,哈哈,本座又有了妙計了快去!」
  外面一聲暴喏,快步而去。
  呼拉一把摟住沉魚落雁姬,賊忒嘻嘻地:「小心肝兒,本座要把司徒求努了,你說好不好?」
  她星眸眨了眨,嗔道:「大和尚,那是你的事,問奴家作甚?』「呼拉哈哈道:「美人兒,佛爺是為了你呀。你同他睡過,佛爺早已知道,看佛爺當著你的面,為你出口氣。」
  她花容變色,促聲道:「大和尚,你既已知道。奴不願見他,讓奴避開吧!」
  呼拉摟緊她,道:「那怎麼行?佛爺正要讓他知道,美人兒已是佛爺的人了,讓他做個瞪眼三八.你們中原人最怕做這個.佛爺就先氣氣地,哼!他來了!」一把把她挽入懷中.面向外,連聲怪笑著。
  她,花容連變,右手滑向襟底,一面星眸連轉,向羞花姬作無聲的表示。
  呼拉沉聲道:「是司徒護法麼?本座有請。」
  外面腳步聲響,暗門開處,一個番僧領著低著頭的司馬浮走了進來。
  老毒物俯身叫了一聲:「屬下參見法王!」一抬頭,那張本來就長的馬臉,一下子拉得更長了,又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僵立著,木知如何是好?
  在呼拉懷中的沉魚落雁姬飛快地閉上了眼,眼角滾下兩行淚水。
  呼拉哈哈道:「司徒護法,請坐,聽說你把白髮老婆子那雜種外孫抓來了?真是大功一件。」
  他向那番僧一瞪,喝道:「鐵木塔,快備酒席為司徒護法慶功,把那小子帶進來。」
  那番僧暴喏著退去。
  司徒浮尷尬地強笑著,一步一步地向呼啦,連聲道:「好說,好說,這是屬下份內的事,也是碰得湊巧罷了。」一面在呼拉文許外盤膝坐下,目光低垂,拘謹地看也不看呼啦一眼。其實,是怕見到呼拉懷中曾是自己禁臠的沉魚落雁姬,心中好不恨毒,老毒物即使再陰沉,這時也有點沉不住氣,右手不自覺地探入襟底。
  卻忽聽呼拉笑道:「司徒護法,你怎知本座在此?」
  老毒物一怔,忙道:「屬下是運氣好,瞎碰瞎撞地來到這裡。」
  呼拉怪笑一聲:「司徒護法,本座曾經交待錢護法和嚴護法,給本座把什麼禍水三姬尋來。你看,這兩個美人兒,你可知是誰?」
  這真是存心和人過不去,叫人下不了台。
  老毒物不得不硬著頭皮,向二姬掃了一眼,嚅嚅道:「好像是,呃,屬下一時弄不清楚!」
  呼拉笑道:「好教司徒護法得知,這兩位美人兒,就是禍水三姬中的兩個。」
  老毒物心中一陣酸痛,殺機大熾,連聲「呀呀」道:「屬下一向不喜女色,所以,咳咳,不太清楚的,咳咳,怎麼只有兩位?」
  羞花姬花容一慘,低下了頭。
  沉魚落雁姬淚水簌簌,流滿雙頰。
  呼拉怪笑道:「還有一個,因為有病,本座只好不要了。」
  老毒物一咬牙,準備有所舉動。
  外面腳步聲起,鐵木塔已經挾著昏迷如死的藍繼烈大步而入。
  老毒物額上冒汗,拉長著臉。
  呼拉瞪定被拋在地氈上的藍繼烈,「嘿嘿」怪笑:「果然是那小子,這小雜種,本座大有用處!」
  他目光一轉,看著老毒物道:「這小子是被司徒護法點了穴道?」
  老毒物忙道:「是中了屬下無影之毒,法王是要他醒過來?」
  呼拉點頭道:「本座要跟這小子說幾句話。」
  老毒物連聲道:「只要給他服下解藥,馬上就可以醒過來了。」
  他一手已由襟底取出一個小玉瓶,小心地倒出兩粒紅色小丸,道:「衝入酒裡,給他服下。」
  鐵木塔接了過去,調了酒,一敲藍繼烈下巴,灌了下去。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老毒物剛要開口,藍繼烈已眼皮張開,撐身欲起——呼拉卻又閃電出指,藍繼烈悶哼一聲,在地氈上彈了一下,又萎然臥倒。
  鐵木塔伸出大手,把他扶起半身,暴喝道:「小子,老實些!」
  藍繼烈目怒橫眉,面上抽搐著,儘是驚怒的線條。
  呼拉喝道:「小子,不要怕,本座問你——」
  藍繼烈吼道:「你是誰?難道就是什麼狗法王?」
  鐵木塔獰喝一聲,正要動手——呼拉一擺手,怪笑道:「小子不知死活。佛爺就是呼拉法王,和你姥姥是老朋友!」
  藍繼烈吼道:「胡說!我姥姥怎會有你這個朋友?」
  呼拉狂笑道:「小子,佛爺告訴你,加你娘也是佛爺的——朋友呢!」
  藍繼列額暴青筋,作勢撲出,卻無力地向前栽倒,被鐵木塔一把拉起。
  藍繼烈雙目通紅,似要噴火,咬牙出血,瞪著呼拉,根怒已極。
  呼拉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小子,佛爺爽快告訴你,你以為你是藍公烈的兒子?嘿嘿,也可能是佛爺下的種!」
  藍繼烈大吼一聲,狂噴鮮血,仆地不動。
  剛烈的性格,受不了這種惡毒侮辱,氣極,怒極,昏死過去。
  呼拉怪笑著,一揮手:「這小子!他娘倒是蠻溫柔的,生下這小子,卻是牛脾氣。哈哈,鐵木塔,把這小子吊到龍窟內去,用他來對付白髮老婆子或者藍公烈匹夫,最是有用。聽著,必要時,把這小子功力廢掉,聽本座命令行事,交給你了!」
  鐵木塔一聲暴陪,提起藍繼烈,大步退出。
  接著,兩個番僧送進酒菜,擺好酒席,呼拉高興地連連舉杯,道:「司徒護法建此大功,本座敬你的酒。」
  老毒物強笑著,只好舉杯子了。
  羞花姬嬌聲道:「法王爺,真是風流呀,那小伙子的娘,真的和你有一手?他的娘難道就是斷腸花是麼?"呼拉瞇著眼,大笑道:「本座早已告訴過你了!」
  她道:「奴家有點不相信呢,你怎樣勾上手的?」
  呼拉剛喝下大口酒,幾乎一概噴出,流了一下巴的酒。沉魚落雁姬「嗯」了一聲,輕舒玉手,給他抹了一把下巴,趁勢坐起,掙脫他的懷抱,一側面,淒怨地看了老毒物一眼,投去蠱惑而傾訴委屈的一瞥!
  老毒物唇角扭曲著,一仰脖子,灌了一杯酒,避開眼光,不看她。
  卻有意無意地點了一下頭,等於表示:「老夫知道!」
  呼拉翻眼道:「美人兒,佛爺說一是一,不妨明白告訴你。
  當年斷腸花本來應當是屬於佛爺的,她的娘,就是白髮老婆子也表示願意,不料,那賤人卻和姓藍的勾搭上了。佛爺一怒之下,聽說天山的冷心韻也看上姓藍的,佛爺本想把冷心韻弄到手,恰好,她的兩個同門師兄(指胖瘦雙魔)在去中原的途中,和佛爺碰上了,打了一架。佛爺手下留情,放過他們,卻給了他們一塊『忌體香』!」
  羞花姬「呀」了一聲:「什麼香?有什麼用?」
  呼拉得意地道:「忌——體——香——,這種東西,一放到女人身上,或者在女人入浴水中,一經沾身,就透入毛孔。男人一接近,就覺得奇臭無比,十分噁心。」
  羞花姬笑了起來,打了呼拉一拳道:「哪像個法王,不安好心,奴知道了啦!」
  呼拉怪笑道:「美人地,不能怪佛爺存心不良,實在是氣姓藍的不過。天山那兩個傢伙不知如何,總算得了手,以後,姓藍的就十分討厭斷腸花了,以後……哈哈……!」
  羞花姬啐了一口,道:「就被你這大和尚佔了便宜,嘗了甜頭不是?當然呀!」
  呼拉哈哈大笑,指著她:「美人兒,別吃醋,何況她早已死了,不必吃死人的醋。司徒護法,你說是嗎?」
  老毒物酸滿心頭,卻只好乾笑道:「法王說的是。」
  羞花姬斟著酒,連聲橋笑道:「法王爺,奴不吃醋,你多喝酒。」
  呼拉哈哈大笑,一杯又一杯,連聲道:「美人兒,佛爺從今以後,就只喜歡你們兩個了,哈哈!」
  羞花姬媚笑道:「奴姐妹也喜歡大和尚呢!」
  沉魚落雁姬瞇著眼道:「真的嗎?」
  呼啦一把摟住她,道:「當然是真的。」
  沉魚落雁姬道:「那末,奴也多敬你幾杯。」
  呼拉一連打著酒呃,道:「好,好,你們兩個,是佛爺最喜歡的美人兒!」
  他又是一陣牛飲,迷迷糊糊地:「司徒護法……本座……要睡了……你去……歇著……美人兒,佛爺和你們……好好……」嘴角流著酒,雙手亂摸著,眼看是十分爛醉了!
  她倆互看一眼,交換著眼色,透出不可名狀的高興。沉魚落雁姬不住地看著老毒物,三分楚楚可憐,七分淒淒幽怨。
  那等於什麼?只有老毒物明白。拉長的臉,陰沉得使她心慌!
  羞花姬打了一個手勢,口中嬌笑著:「法王爺,奴姐妹伺候你去睡,去好好的……」
  她一手已按上呼拉的脈門,另一手按在呼啦的背心命門死穴上,倒像是要扶去睡哩。
  她的面色驟見異樣,那是緊張而又興奮的綜合。
  眼光一瞥,呼拉已像個死人,閉著眼在呼呼打鼾。
  沉魚落雁姬咬緊銀牙,也伸出一手,扣住呼拉另一脈門,一手探人襟底,看著羞花姬,又瞅著老毒物。
  她倆都已決定就此下手!
  但,芳心跳個不住,鑒於上次閉月姬之意外失手,心有餘悸,眼前,雖然十拿九穩,認為萬無一失卻仍有忐忑的怯意。
  老毒物突然一舉杯,站了起來。
  她倆都看著他,看他如何下手,也都希望由他下手。
  老毒物含著明笑,比鬼還難看,伸手入懷,目光連閃,搖首示意她倆走開。她倆惶惑地互看著——這樣制住呼拉的要穴,似乎最可靠,最好下手了,但由於心中的怯意,又覺得就此走開,由老毒物出手更好。
  老毒物已再次怒目示意——她倆放了手,正要撤身。
  呼拉打了一個酒呃,雙手本能地一撈,正好抓住她們各人一手,嘴中咕嚕著:「小心肝兒……佛爺要睡……別呀!」
  老毒物目光凶射,憤怒得幾乎要頓腳。
  她倆心慌意亂,面面相覷,纖果用力掙脫,恐怕把呼拉驚醒。
  而又非快脫身不可。
  羞花姬一咬牙,點頭示意,纖指疾出,點向呼拉右肩井,口中輕「哦」著:「好好地去睡吧。」
  同時,沉魚落雁姬也出指點向呼拉左肩並。
  兩姬幾乎同時下手,同時本能地抽回另一手。
  人也飛快地撤出二丈外。
  呼拉一歪身,倒在氈上。
  老毒物明「哼」了一聲:「叫你這賊秀認識老夫是最難惹的!」
  一揚手。欺身如電,向呼拉頭面下手,剎那間——怪事發生!
  呼拉突然貼地一滾,怪笑道:「佛爺才是天下最難惹的。」
  話聲中,狂風大作!
  嚇煞人也!
  兩聲尖叫、慘呼!
  一聲悶哼!
  還有崩簧疾響!
  老毒物被震飛二丈之外,仰面倒下,噴著大口的鮮血。
  二姬跌跌撞撞——一羞花姬掩著面,如沒頭蒼蠅,撞到一座歡喜佛,僕在地氈上。
  沉魚落雁姬栽倒在錦被上。
  呼拉獰笑著:「哈哈,佛爺最喜歡玩這一套!」
  他突然暴吼一占:「好賤人!」
  俯腰一抄,由赤毛大腿上抓起一物,只覺該物一陣屈伸蠕動,急忙甩下,卻是吼叫如雷,不但沒有甩脫,反而被纏到腕間。
  正是那條「軟骨飛紅線」.大約在沉負落雁姬淬然驚受之下.被隨手甩出竹筒。它一出竹筒.就先咬在呼拉腿肚上。呼拉驟出意外,沒有防到有這種事,本能地按向腿肚,把它抓起,不料,又被它在手背和手腕咬了兩口,最後,纏到他手指上.蛇口緊緊咬住他脈門不放。
  呼拉獰惡如鬼,將在手疾伸,拍在她七寸上,鐵指如鉗,順勢捏住,猛然一抖,把蛇身拉起近二尺長來。
  呼拉大吼一聲,挫牙貫力,「拍」地一聲,硬生生地把蛇身拉斷。
  外面腳步聲急,老遠就暴叫著:「什麼事?」
  「報告法王,外面來了人,好像是牯老鬼!」
  顯然,來的不止一人,有的是聞聲驚覺趕來,有的則是由寺外馳入。
  呼拉雖然仗著功力深湛,拚命運氣止毒,但由於心急暴怒之下,妄用真力,奇毒已經發作,一身冷汗,蛇身卻仍在蠕動不已。
  呼啦搖晃著,掙著要向羞花姬走去,卻是一步山重,終於全身抖顫,搖搖欲倒。
  兩面暗門中,先後躥進四個喇嘛,見狀大駭。鐵木塔當先掠過來,扶住呼拉身子。
  呼拉拚命地掙出一聲無力的:「快——把那賤人……身上的那塊玉……"另一個喇嘛已經閃電出手,以極快的手法把呼拉兩手中各一段蛇身拉下甩掉。
  另兩個喇嘛奔向二姬,一把提起,在她們身上亂抓亂捏。
  就在這時,暗門中又飛步竄進三個喇嘛,連叫:「牯老鬼帶人來了!」
  目光到處,都張口結舌,連這些凶暴無比的番僧也為眼前意外之變而呆住了,加上大敵已到,更加手足無措,都是一頭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鐵木塔怒喝:「你們快出去應付!不論如何,不可洩漏法王在此!快!快!」
  剛進來的三個番僧呆了一下,扭身就往暗門掠出。
  鐵木塔凶睛連閃,猛地,把呼拉平放在地,低聲喝道:「你們好好護住法王,咱去料理那個小子好了。」
  人已箭射而出——當然是要去處置藍繼烈了。
  呼拉法王所說的龍窟,實即是「蛇窟」。窟中所養的,儘是沙漠中特產的響尾蛇。
  那是一處大約三丈,深約四丈的石窟,上覆鐵板,由於石壁陡滑,地勢又高,窟底蛇群就無法越出石窟之外。
  老遠的,就可聽到「巴巴——嘎嘎」的怪響,那是響尾蛇尾巴掣地特有的聲息和發怒時發出的厲嘯。
  這個蛇窟,原是呼拉殘酷成性,專門用來囚禁待決之囚的,先讓人受盡恐懼,驚怖,然後處死。他也以看群蛇噬人為樂,另外,就是高興時,命蛇奴指揮群蛇作蛇舞,以供他眼目之娛。
  窟中有鐵籠,四面鐵絲纏繞,把人關入鐵籠中。昏黃的油燈下,只見群蛇為籠中美食而垂涎,此牙吐信,蛇頭高昂,或向鐵籠撲擊嚙咬,或蛇身緊纏鐵籠的四面,蛇信由鐵絲隙中吞吐,使膽小的人嚇得要死,再膽大也毛骨悚然,心寒膽裂。
  現在藍繼烈並不在鐵籠中,而是全身為牛筋緊束,懸空吊在鐵板下的鐵鉤上。
  由於吊在正中,下面的蛇群都為高懸頭上的美食而怒嘯,有的盤成蛇圈,蛇頭怒脹成三角丑形,紅信伸縮不已。
  有的想沿石壁游上,雖然都是不及石壁之半即行下墜,也夠人肉緊。
  有的蛇身一陣急顫,怒極蓄勢,一陣屈伸,蛇身高騰,向空中咬來,也因地勢懸殊,達不到,力盡自然下降,卻實在嚇人!
  藍繼烈只是被點了穴道,雖然氣昏過去,但在被鐵木塔送入蛇窟吊起時,已經醒轉。鐵木塔也正要他神志明白,才能收到恐嚇之效。
  他並不怕蛇,可是在這種束手待斃情況下,可怕的後果令他震慄,不是終落蛇口就是被殺,身受大辱,剛烈生性,使他怒火攻心,鋼牙咬唇出血,一聲不響,卻想起母仇未報,自己一時性急,致落人手,再想起牯老的告誡,可悔,可恨,傷心難過,幾乎痛哭失聲。
  猛聽腳步聲響已到頭頂上鐵板,接著,有打開鐵板的聲音,正是鐵木塔,獰笑著:「好小子,先讓你嘗嘗蛇咬的味道,再送你回姥姥家去。」
  一鬆鐵環,他的身形便向下緩緩降落,蛇嘯刺耳,使人心抖。他駭怒中,忽聽到急促的顫抖傳聲喝道:「孩子,是我!我來救你,沉住氣……」
  他的身體不住地向下降落。
  蛇腥刺鼻,幾乎窒息。
  任何人在這種情形下,無不心裂膽碎,還能沉得住氣麼?
  藍繼烈卻目張如炬,本能地竭力鎮定自己!因為那幾句話入耳,充滿了感情,在他接近過的女人中,包括姥姥在內,都從未有如此親切。
  尤其在這個生死關頭,那一句「我來救你」,使他頓時感到有死裡逃生之感,也好比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塊木板,或者聽到有人下水來救。
  緊張無比的心情,驟然一弛,忍不住仰面向上看去。
  剛聽頭上獰笑一聲:「小子,你怕不怕?」
  驟轉暴吼:「誰?」
  鐵索突然向下急降!
  等於把他送入蛇口!
  他亡魂地怒吼一聲,連忙運氣掙扎。人在求生時,往往有想不到的潛力和勇氣發生!
  剎那間,在腥風亂旋,蛇嘯大作中,他驟然覺得穴道自解,吼聲中,纏身牛筋「卜卜」寸斷!
  剛聽得頭頂鐵板上一聲大震,好像倒了重物,接著,一聲驚叫:「孩子,快……」
  他已落實地,本能地揮掌狂掃。
  腿上一陣酸麻肉緊,冷濕中的刺痛告訴他,已被蛇咬,及被蛇纏住。
  頭上風聲,「呼」地下落。
  砰然有聲,昏黃的油燈一陣搖晃,剛看出落下的是一個粗壯如牛的番僧,引開不少怒蛇,頭上一聲急叫:「孩子,快抓住!」
  一條鐵索垂下!
  他飛快抓住它!一掌護住頭面,只覺臂上一陣緊抽,鐵索向上疾提。他什麼也不顧及,本能地鐵指連抓,硬生生地把纏在臂上、蛇頭亂伸的兩條響尾蛇扯成數截,腥血飛濺中,聽到顫抖的淒呼:「呀孩子……」
  他只覺眼冒金星,噁心欲吐,嘔又嘔不出的難受,只進出一聲:「娘……"便失去了知覺。
  奇光電閃,那是劍光,腥血四射中,纏在他腿上的三條響尾蛇被斬成四段五截……
  誰也想不到,救他的是一個女人,這女人幽幽地一歎:「可憐的孩子,險呀!」
  猛聽蒼老的嘶聲呼叫:「烈兒,姥姥來了,你在哪兒?」
  「阿烈!阿烈……」
  聲音越來越近,顯然是一路找尋過來,而且,不止一人,大約已知道藍繼烈陷身在寺裡了。
  終於,兩聲驚「呀」,兩條人影掠到,幾乎同時驚叫:「呀!
  呀!這孩子!」
  是白髮魔母手下那兩位中年婦人。
  她倆不但已發現了昏倒在蛇血、蛇屍間的藍繼烈,也發現在忙著取出靈丹,為藍繼烈在蛇咬之處抹藥放血的女人。
  她倆幾乎同時「哦」了一聲:「竟是你——冷面仙子,謝謝你。」
  另一個已疾步向外掠去,招呼白髮魔母去了!
  留下的一位,幫忙冷面仙子搶救。難怪兩個中年婦人意外驚詫,那正是冷心韻呀!
  誰會想到她會一聲不響地來到五佛寺?而又——這時的五佛寺,有如倒翻了一鍋粥。
  呼拉身受「飛紅線」奇毒,任他功力深湛,因為「飛紅線」有第一毒蛇之稱,終於使他昏絕。
  那幾個番僧好容易由羞花姬身上搜出那塊萬年溫玉——因為這是呼拉隨身之寶,連這些番僧也未見過,當然不知它的用法。
  匆忙中,只好把萬年溫玉放到被「飛紅線」噬咬之處。而蛇毒已經隨血運行,蔓延百脈,直攻心脈。
  正在慌亂中,外面警訊頻傳!
  原來呼拉來到五佛寺,除了由中原帶回僅存的十多個倖免於死的喇嘛外,五佛寺裡也有輪值的喇嘛二十多人,實力也不算弱。
  無奈,呼拉生死不明,無人發號施令,成了蛇無頭而不行,只有各自為政,倉促應敵。
  正好,白髮魔母和那兩個中年女人當先趕到。魔母也是得牯老通知而來,這老婆子一聽到呼拉的確實去向,又知道藍繼烈失蹤,來得比誰都要快,竟搶在大家前面到達。
  那些番僧碰到她,正合了那句「惡人自有惡人磨」的老話,非死即傷。殺進五佛寺,無人能擋得住,她就和那兩個中年女人分頭搜尋呼啦與藍繼烈……
  等到那中年女人把白髮魔母找到,一同趕向蛇窟時,呼拉居然悠悠醒轉,凶心大發之下,一面吩咐放火,企圖混淆耳目、毀屍滅跡,一面下令所有手下傾巢出戰。
  他自己卻在兩個喇嘛護持下,另走秘道脫身。
  天龍老人等一行,依照牯老的囑咐,在五佛寺週遭五里外控住了牲口。
  遙望五佛寺已冒起了濃煙,正愕然間——「嘩」的一聲牛吼,起自東方!
  與此同時,一輛馬車,由五佛寺後百丈處的紅柳叢中馳出來。
  車中低喝:「向北!」
  馬頭立時轉向,由東向北,敢情東面的那一聲牛吼,使車裡的呼啦心驚了。
  馬車向北馳出五里許。
  驀地,北面又是一聲震耳的「哞」吼傳來。
  車中低聲疾喝:「向西!」
  馬車又驟然轉了一個大彎,捲起大片沙塵。
  又馳出一里許,「哞」「哞」吼聲又起!就在前面。
  馭車的喇嘛不等吩咐,急忙勒住套索,撥轉馬頭,欲待馳向南方。
  卻聽車中呼拉疾喝:「繼續向西!」
  馭車中的喇嘛一楞,一頭大汗地手足無措。
  要知道,急馳的馬車,因為四馬並轍,要驟然轉變方向,收住急勢,是十分吃力的事,必須御術高超。
  那喇嘛聞「吼」膽裂,心中懼怯,緊張加上忙亂,自然心神失常了。
  呼拉何以出爾反爾?只有他自己明白。
  因為他雖然心怯「牯老」這唯一大敵,且因自己中毒後,萬年溫玉也只吸出部分毒性,功力一時尚未復原,逃命要緊,故聞聲即避。
  一連轉了三個方向後,他猛覺中計了。
  凡是狡詐的人,一定多疑。
  他終於想到:「牯老賊雖然功力高不可測,腳程再快,也不會忽而在東,忽在北,一下又到西方來了,分明是疑兵之計,虛張聲勢,自己一時糊塗,白兜了這多圈子,未免太笑話了!」
  何況,如果真是牯老親到,豈有不下手截阻馬車的?卻僅只吼叫,分明是唱的空城計。
  他一念及此,又氣又怒,當然不願再受「虛聲」恐嚇了,並立即下令:「擋路者殺!」
  車座上的兩個喇嘛暴喏一聲:「得令!」
  猛加鞭,直馳向西,剛過去百十多丈,前面沙堆上火光一閃。
  冷月清光之下,兩個喇嘛不禁注目直視。
  影綽綽地,只見一個大腦袋的老人,坐在沙堆上,正大口大口地噴著煙呢。
  兩個喇嘛剛才勇氣百倍,這一來,打由心底直冒涼氣。其中一個扭頭向車中低聲道:「是牯老賊……」
  呼拉慄聲道:「先問問老賊的意思!」
  另一個馬上勒住韁繩,強壯膽子,叫道:「誰?」
  沙堆上的老人只顧吸煙,狀如未聞。
  呼拉低喝:「放韁!走!」
  車剛馳出數丈——沙堆上的老人怪聲怪氣地問:「誰?」
  另一個喇嘛心中發毛,勉強哼道:「是佛爺!」
  話聲未落,駭咳一聲,飛掠下地。執御的喇嘛連收韁勒馬都來不及,也翻身落地。
  原來,沙堆上的老人一甩手,灑下一把沙土。雙方相距近十丈,那把沙土由上而下,竟又勁又疾,好像灑下一天鐵雨,!」
  及方圓數丈。
  一陣碎響,車門及車簾成了蜂窩。馬兒卻沒有半點損傷,但因受驚,又失去控制,希聿聿驚嘶中,向前狂奔。
  車子一陣強烈跳動時高時低,兩個喇嘛驚急之下,吆喝著,騰身截阻。
  突然牲口八蹄並舉,人立起來。
  沙堆上的老人已經顛簸著煙管,到了馬前。
  兩個喇嘛心驚膽寒,也不知老鬼弄的什麼手法使牲口驚立,馬車當然停住。
  老頭咳了一聲:「請下車。」
  他說得很輕鬆,態度更輕鬆。
  車中沒有回應。
  兩個喇嘛剛同聲喝道:「你要怎樣?」卻是目張而不能再合,全身脫力,好像要癱在地上。
  老頭磕著煙灰道:「這樣就罷了?呼拉老禿,老夫恭候多時,難道要老夫動手?」
  車中哼道:「牯老地,本座服了你,為何算得這麼準?」
  牯老截口道:「知賊禿者,唯老夫耳!等了你好多年啦,今夜才算等著了!」
  呼拉沉聲道:「老兒,本座沒有冒犯你,為何和本座過不去?」
  牯老笑道:「你別打鬼主意了,是你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只要把昔年那檔孽賬向白髮老婆子交代清楚,老夫就撒手不管了!」
  呼拉咳了一聲:「老兒,本座並非怯了你,只是現在本座有病在身,中原道上,講究的是手下見高低,請約期在額布爾宮一會如何?本座想,你老地當不會害怕本座手下高手太多吧?」
  牯老怪笑道:「你這賊禿,又捏著鼻子說夢話了。你以為老夫會受激?還是老實點吧!」一揮手間,車中一聲悶哼,沒了聲息。
  旱煙管往腰間一插,手一招,一個喇嘛就好像被隔空吸了過去。
  牯老把他攔腰一把抓起,一翻腕,喇嘛的頭就不見了。
  原來,這一下子就把那喇嘛來了個倒栽蔥,連頭插進沙裡了。
  牯老向另一個目瞪口呆的喇嘛揮手道:「把車趕回去!如果不想活,也這樣好了!」
  那喇嘛只覺全身一震,真氣流轉,一向凶天凶地,這時卻乖乖地上了車座,手抖得連韁繩也執不住了。
  牯老喝道:「快!」
  人已倒坐在一匹馬背上。
  那喇嘛哆嗦著,無可奈何地向車裡偷偷瞟了兩眼,見無動靜,這才硬著頭皮,兜轉了馬頭,馳回五佛寺。
  寺中煙氣仍在瀰漫,還好沒有燒起來。
  寺門外,屍橫血濺,儘是番僧。
  白髮魔母滿頭白髮飛舞,雞皮臉籠罩寒霜,神色淒厲。
  「哞」地一聲牛吼,馬車馳到。
  立時,東、南、西、北四方嘯聲相應,蹄聲急驟,飛馳而來。
  白髮魔母看到牯老,指著罵道:「你這老不死,這時才來!
  我老婆子把地皮都翻遍了,還是不見呼拉賊禿!真是可恨。」難怪,這老婆子面色難看,原來是以為被呼拉溜了。
  牯老徐徐道:「真不巧,你老婆子早到了一步,我老人家來遲了一步!」
  他一面歎了一口氣,一面取出旱煙筒裝煙。
  魔母死瞪著御車的喇嘛一眼,喝道:「這賊禿是……」
  牯老截口道:「是我老人家可憐你老婆子一路辛苦,特地弄來這輛馬車給你代步的。」
  魔母「呸」了一聲:「誰要你這老不死的好心!」
  牯老噴了一口煙道:「請上車再說。這年頭,好人難做,咳咳!」
  魔母似有所悟地哼道:「車裡有人?」
  牯老道:「是你老婆子念念不忘的老相好!你老倆口子不妨敘敘舊情!」
  魔母剛冷哼一聲:「老不死的……」蹄聲臨近,相繼止住,紛紛下馬,正是天龍老人和百了禪師、白石先生等人趕到。
  魔母一怔道:「怎麼一回事?」
  原來又有兩個「牯老」由馬上跳下來。
  牯老哈哈一笑道:「總算沒有落空,說來也碰得巧,呼拉禿賊竟然老老實實地束手待縛!我老人家白擔心了!」
  另外兩個「牯老」隨手一陣亂抓,哈哈,一個是小聖手趙冠,一個是葛品揚。
  魔母恍然大悟,哼了一聲,就向馬車撲去,硬生生地把車篷抓成四分五裂!可見老婆子不但心急,而且恨極。
  大頭,獅面,巨鼻,僵曲在車裡的,不錯,是正牌的呼拉法王。
  魔母切齒罵了一聲:「賊禿……」五指箕張,把昏迷中的呼拉法王夾脖子抓起,摔落車下。
  牯老忙道:「老婆子,要讓他賊口親供呀!」旱煙管連晃,又指了幾下。呼拉張開了巨目。
  魔母怒叱:「賊禿,你好狠毒,我老婆子要把你寸剮碎割!」
  牯老忙道:「呼拉法王有法王的身份,敢作敢當,要老夫動手,就不夠意思了!」
  呼拉虛了一口氣道:「要本座怎樣?」
  牯老道:「你由天山胖瘦兩個老幾處勒索去的那塊溫玉呢?」
  呼拉凶晴一眨道:「失落了!」
  牯老怒喝:「是要老夫動手?」
  呼拉瞪眼不語。
  哈者向妙手空空兒羅集看了一眼,道:「搜!」
  這是羅集的拿手本事,且知呼拉已經被制,放膽上前。只見他在呼拉身上貼肉如按摩似的由上到下細細搜了一遍,最後一縮手,搖頭道:「什麼也沒有!」
  牯老哼了一聲:「看來,老夫只好讓這賊禿嘗點苦頭了!」
  呼拉「嘿」了一聲:「可能失落在車上或者路上了!」
  羅集已奔向馬車。執御的喇嘛乖乖地避開。
  羅集在車裡翻攏了一陣,無言地攤攤手。
  牯老向那喇嘛一瞪眼。他一哆嗦,噓道:「可能是被巴戈帶跑了!」
  呼拉巨目四光一閃。
  牯者喝道:「巴戈是誰?」
  呼拉哼了一聲:「本座屬下!」
  牯老一蹙眉,道:「你的手下都很好!」
  他向天龍老人等掃了一眼,意思是問:「你們看到有人漏網麼?」
  天龍老人和百了等凝目無言。
  牯老咳了一聲:「好!再說斷腸花的一段舊賬吧!」
  白髮魔母和天龍老人都神色一變。
  葛品揚等有點不知所措。因為,這關係上一輩的糾紛,涉及天龍老人,唯恐呼拉說出的話難聽,又不便離開,未免有點尷尬。
  呼拉張目道:「本座無話可說,一切認了!」
  牯老向白髮魔母看了一眼,剛過了一句:「如何?」
  魔母突然出手如電,硬生生地把呼拉的天靈蓋抓裂,狀類瘋狂,嘶聲叫著:「兒呀!苦命的女兒呀!」雙手亂抓,牯老連連頓腳,想阻止已來不及。魔母更血淋淋的把呼拉胸膛抓開,挖出卜卜跳動的人心來。
  大家為之怵目卻步。
  牯老歎了一口氣,道:「老婆子就是太性急,還沒向我老人家道一聲謝,就……咳咳……」
  他一腳把呼拉殘屍踢向那個呆如木雞的喇嘛,喝道:「好好地護送你們法王回額布爾寺吧!算你大功一件。」
  那喇嘛接住呼拉殘屍,也顧不得血污,目光發地,茫然地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去。
  牯老磕著煙灰,道:「算是差不多了!只是,那塊玉是救命的要物,偏偏意外出了岔子。大家去找一找,如萬一找不到,也只好委諸天數了。咳咳,老夫不耐風沙,要先走一步了!」
  大家都知道此老性格古怪,他要走,誰也沒得話說。
  天龍老人為首,一致肅立恭送。
  牯老頭也不回,卻「哼呀」著:「繼烈,品揚和阿冠,如果娶老婆,別忘了送幾罐好酒到廬山去!」
  哈哈聲中,老頭子已悠悠去遠。
  這等於大軸中夾小軸子——畫(話)中有(話),意思是:你們三個小子,如來廬山,我老人家有「好處」給你們!
  怎好開口回答,是道謝麼?提到「娶老婆」,葛品揚也掙不出話來,趙冠更是漲紅了臉,只有低頭抿嘴!
  藍繼烈剛好甦醒過來,卻不見冷面仙子現身。
  白髮魔母手捧人心,老淚滂論,大家默默無言。
  久久,魔母才叫了一聲:「賢婿……」
  天龍老人應道:「岳母有何垂訓?」
  他躬下身去。
  魔母揩淚道:「老身總算弄清楚了事實真相,錯怪了賢婿你和冷氏了。老身風燭餘年,就此西歸,不再踏中立一步。人已老了,吾女亦早已死,願賢婿與冷氏重修舊好,善視阿烈,老身也就可以安心瞑目了!」
  藍繼烈目盈淚水,叫了一聲:「姥姥,烈地跟姥姥回去拜娘的墓!」
  他飛步上前,抱住白髮魔母的腰,放聲大哭。
  大家都受悲傷氣氛感染,五鳳和龍女也陪著流淚。
  龍女峻聲喚道:「婆婆,哥哥……」上前扶住魔母。
  魔母酸澀地道:「賢婿,老身有句話……」
  天龍老人沉聲道:「小婿恭聆吩咐。」
  魔母緩緩抬起頭來,道:「老身想請賢婿帶烈兒到吾女墓地一行,讓吾女知道仇已報,辱已洗,她是無辜的,讓她知道賢婿和兒子來看她了。賢婿願去否?」
  天龍老人矍然道:「即使岳母不說,小婿也當如此,索性連鳳兒也帶去一趟。」
  龍女忙道:「鳳兒要跟婆婆去。」
  魔母老淚縱橫,擠出一絲慈祥的笑容,道:「這樣,就動身吧!——品揚!」
  葛品揚忙應聲上前恭聲道:「品揚在此。」
  魔母道:「好孩子,老身不及對你表示什麼了。你的資質很好,牯老怪物不會糟蹋你。老身西歸後你回王屋,雅凡等四個丫頭,生還固好,萬一夭折,你師母也會給她們要善安排。老身覺得對不起這幾個孩子,只好看她們的造化了!」
  葛品揚凝聲道:「品揚會盡到心力的。」
  天龍老人沉聲道:「品揚,你把這裡的事弄出個結果,即先恭送二位掌教師伯和古師伯回去,然後再回堡。」
  葛品揚躬身應著。
  龍門棋士笑道:「品揚這孩子,棋是大有進步,單憑這一點,我就要同他去天龍堡多給他指點指點。等你和風丫頭回來再和你分個高下,絕對不能和棋!」
  天龍老人舉手道:「好!好!一言為定。百了掌教、白石兄,就此別過了。」
  龍門棋士等頷首叮嚀:「珍重!」
  葛品揚突然躬身道:「現成馬車,牯老爺子說過,不妨請姥姥委屈一下。」
  天龍老人想了一下,道:「岳母如願將就,到前面再換車也好。」
  魔母無言,天龍老人示意愛子、愛女攙她上車。
  馬車很寬敞,魔母叫藍繼烈和龍女也一併登車。
  兩個中年女人上了車座。
  天龍老人拱手告罪,上了馬。
  鞭響處,車轔轔,馬蕭蕭,帶著滾滾沙塵消失西方。
  殘月西沉,大漠風起,沙飛揚,一片濛濛。
  龍門棋士道:「那塊什麼玉不好找,想必真是那什麼巴戈番禿順手指油溜了,我們只好盡人事,分散找一找!」
  溫玉找不到!
  葛品揚等風塵僕僕,廢然入關,雖然了結了呼拉一段舊案,千里迢迢,未能找到急需的一件東西,卻未免遺憾。
  另外使葛品揚怏怏不樂的是在五佛寺搜查地窟時,於殘灰餘燼中,發現了羞花姬和沉墮落雁姬被燒焦的遺骸。沉魚落雁姬還算面目可辨,羞花姬最是淒慘,花容玉面連同香肩玉臂一片斑斕,仔細一看,不但是被燒過,還像先受過奇毒暗器所傷。
  那正是司馬浮向呼拉下毒手時,一手打出鶴紅飛花針,右袖同時打出兩筒百毒粉,卻被呼拉裝醉,一掌震開,殃及池魚,正好打在羞花姬面上,才弄成這麼慘!
  葛品暢為她倆親手挖坑砌暮,親手捧著她倆屍體入土,並拆下一塊大麻石作墓牌,以指力在碑下留下——「紅顏二姬之墓」六個字。
  這等心懷,使黃鳳以下,都芳心暗折。
  他有無限的歉意,只有以「紅顏」二字代替了「禍水」二字,灑上為香,一拜而別,心情沉重,他比任何人都想得多——主要的是九寒沙的解藥未能到手,呼拉已死,那塊溫玉失蹤,使他覺得對不起弄月老人和雅凡等四女,更愧對白大姐!
  其次,他擔心師尊回來後,會因師母曾經指使鳳、鷹利用天龍絕學傷害雲夢二老及五大門派中人而難以向天下交代。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再登上風儀峰時,一大群人迎了出來,包括了凌波仙子白素華、巫雲絹以及各堂鷹士等。
  大家見過,葛品揚真有不敢面對白大姐之感,不料,卻見凌波仙子滿面春風,巫雲絹也神色甚佳,剛要開口,巫雲絹已悄悄地告訴他:「你師母前三天就回來了,心病又發作了。黃鷹冷必威和黃元姐姐也在前夜來過,卻是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了,只留下一塊玉……」
  葛品損失聲道:「什麼?一塊玉?」
  她掩口喚道:「那就是解藥呀,你快去拜見你的泰山吧!」
  嬌靨生暈,又悄聲道:「黃元姐姐留了一封短柬,不知是給誰的?要問你師母了。」
  葛品揚可呆住了——「黃元姐」三個字使他失魂落魄,忘其所以,只覺得心潮翻騰,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鼻頭一酸,忙自定神。巫雲絹移步走開去,道:「好好地去多想想吧,她是好人,你也是……」
  猛聽黃鳳叫他:「紅鷹主,太上召你。」
  他忙道:「正要去請安!」
  他由小靈陪著,進入冰清院,直入內寢。葛品揚跪下,請過安,稟告師父情況。冷面仙子十分憔悴地看著他,點點頭,緩聲道:「好孩子,生受你了。師母我由於性子太強,使你受了委屈,也苦了你孩子……」
  葛品揚當然能體會師母話中含意,一陣心酸,強忍激動心情,含淚笑道:「師母保重,揚兒份內事算不了什麼。聽說司徒先生已經出關,定已採得靈藥,師母就可復原了。」
  冷面仙子眼眶紅了,艱澀地道:「孩子,你不平凡,本幫以你為榮,不!天龍堡以有第三徒為榮,師母我自知做錯了一些什麼事,只覺得有一件事使你傷心。唉,錯的已經錯了,孩子,你不怪師母私心太重了吧?」
  葛品揚忙道:「揚兒已經想開了,是揚兒該死,對不起她,是揚兒錯了,與師母無關,不加斥責就感激師母不盡了。」
  冷面仙子流下兩行清淚,強作笑容道:「孩子,你大師兄和二師兄來過,住了一夜,昨天又回堡去了。」
  葛品揚「呀」了一聲:「可惜揚兒回來遲了,沒能趕上問候兩位師兄。」
  冷面仙子點頭道:「他二人是奉你兩位師姨之命,前來探聽你師父和你的消息的,並告訴四方教已經解散,是由一個什麼醉奴和兩個金線護法代三魔下令解散的。三煞也退隱了。丐幫幫主也在兩天前回岳陽總舵去了……」
  她頓了一下,抖著手,由枕下摸出一封紅紙短柬,抖索索地遞給他,道:「孩子,是她給你的。唉,這孩子老身太委屈了她,現在想來,不說也罷。好孩子,要能拿得起,放得下,相信你做得到……等你師父回來……再說吧。」
  他退出——短柬裡,是一幅精工刺繡的紅綢喜樟,繡著龍鳳交飛,龍鳳之中,是一個五彩金錢的「福」字。還有,是黃鷹冷必威與她的並綴姓名,下面是「敬賀」二字,葛品揚只覺眼中一熱,身形晃動,忙舉袖楷淚。
  這一天是元宵佳節。武功山的天龍堡好熱鬧,車水馬龍,披紅掛綵,賀客接踵,天下武林有頭臉人物,幾乎雲集此間——都是來祝賀天龍堡主嫁女;還有,弄月老人嫁女。乘龍快婿是誰,大家都知道天龍第三徒葛品暢。
  喜筵上,天龍老人和弄月老人是主人,也是泰山並立,向大家敬酒。天龍老人剛要開口向大家有所說,就被八指駝叟檔回去,吼了起來:「藍公烈,你今天和白吟風兩個老兒一樣神氣,一樣高興,大家一樣大喜,任何話都不必說,老夫代你說幾句好了!看在小婿品揚份上,大家多喝幾杯酒,不醉的,不准出堡!好!駝子先乾為敬,來呀!」
  全場起立,轟呼,只見杯觥交錯,天龍老人只好一笑舉杯。
  冷面仙子以女主人身份,徐徐起立,剛曼聲道了一句:「各位——」
  弄月老人大笑道:「大嫂,吟風知道嫂夫人的意思。小女性情頗稱溫順,托嫂夫人的福,得為伴月之星,她已心滿意足,只要不怪老朽搶了嫂夫人半個女婿,呵呵,吟風這廂有禮!哈哈!」
  全場大笑。
  冷面仙子春風臉上又見紅顏,笑道:「白老真是笑話,冷心韻不是這個意思。」
  龍門棋上一把揪起醫聖毒王司徒求,叫道:「你這蒙古大夫,好大面子,藍大嫂要當眾謝你哩!你好光彩呀!」
  全場又起震耳大笑,冷面仙子也說不出話來了,只好輕啜了一口酒。
  全場叫「干」,接著,響起了「三元」、「八馬」、「五子登科」……
  新房裡,龍鳳花燭交輝。
  人影動,一個、二個、三個,杯影湊成一個「品」字。
  燭影搖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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