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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黃秋楓拿了書信,孫玉麟也回來了。杜希言道:「關於凌九重一節,孫兄有何打算廣
  孫玉麟道:「兄弟認為姑息不得。」
  黃秋楓道:「對,如有機會,必須盡快除去此患。」
  杜希言道:「好吧,咱們說好,一旦碰見凌九重,即下殺手,勿須遲疑。」
  天花板上的雲散花聽得秀眉直皺,因為這麼∼來,她已不能與社希言討論挽救凌九重之事了。
  這件事雖然令她深感失望,可是也有些事使她十分安慰,例如拉希言不曾提到她的問題,甚至連年訓的下落,也不洩漏。這是因為年訓的下落也是她說的,如果杜希言說出來,等如是出賣她一般了。
  正當此時,沈小珍寇克已經回房,黃秋楓則決定吃點東西,馬上趕路。
  雲散花趁這機會,悄悄溜出客店。
  黃揪楓吃過早點,這才離開,他騎了一匹馬,迅即出了廬州,向西馳去。
  才走了七八里路,轉過一片林角,忽見一人站在路中心,雲鬢霧鬢,綽約如仙,正是那雲散花。
  黃秋楓勒住坐騎,與她打個照面,互相點頭招呼。
  黃秋楓道:『雲姑娘可是等人麼?還記得在下不?」
  雲散花道:「你是峨嵋後起英傑黃秋楓,我怎會記不得?」
  她招招手,走向一旁,黃秋楓下馬跟過去,道:「雲姑娘有何見教?」
  雲散花道:『俄剛與李天祥真人分手,他要我去找你,或孫玉麟他們。」
  黃秋視大喜,道:「在下正要找他。」
  他隨手把馬繫在路邊一棵樹上,跟她從一條小經轉入去荒野中,大約走了半里余,雲散花停住腳步。
  在她前面是一座小小的廟宇,黃秋楓認為李天祥一定在廟中,便在她身後探頭張望。
  雲散花側轉面龐向他,嫣然一笑,道:「你看什麼?」
  她吹氣如蘭,雙方的面龐湊得那麼近,那對黑白分明的美眸,發散出勾魂攝魄的婚力。黃秋楓不禁一怔,心中非但沒有∼點退開的意思,反而想路前半步,把她擁在懷中。當然他是有教養的人,不會真的這樣做。
  但不幸的是,他雖然沒有那樣做,雲散花卻沒有放過他。她一望而知這個青年人這封的心意,當下柳腰輕擺,嬌軀微退,挨入他的懷中。
  黃秋權本能用手攔腰抱住她,雲散花轉回身子,與他面對面,身軀放軟,完全依貼在他身上。
  此情此景,除了是鐵石之八,又或者是心中很嫌惡這個女人,才會拒絕,而事實上黃秋楓既是風流涕灑的人,雲散花也十分妖艷動人,絕對不會使任何男人嫌惡,是以黃秋楓顧理成章的抱緊一點,又見她美眸半閉不閉,神態挑逗誘人,便向她的紅唇吻下去。
  事實發展到這個地步,雲散花事前並非無所知,但亦有多少感到意外。不過無論如何,她此刻應該停止演出了。
  黃秋楓已堪堪吻在她紅唇上,雲散花但覺全身當其救情無力,不但沒能推開,反而閉起雙眼,送上紅唇。
  她此時已忘記了所有的心計,這個英俊青年的雙臂,彷彿就是她的宇宙,別的物事,已容納不下。
  朝陽把這對緊擁在一起的青年男女的身影,投射在神廟前,晨風吹掠過廟前的樹木,柳線輕輕的飄搖著。
  過了好一會,黃秋楓忽然驚慌張張的抬起頭,問道:「李真人呢?可是在這間廟中?」
  雲散花看他驚慌失措的神情,不禁撲味∼笑。道:『股有,他不在這兒。」
  黃秋楓大大鬆了一口氣,但雙臂仍然把她箍得那麼緊。好像是生怕她忽然會脫出他的懷中似的。
  他專心地注視著雲散花,道:「你會怪我麼丁」
  雲散花搖搖頭,道:「不,你為何這樣問呢?」
  黃秋楓歎口氣,道:『俄雖然相當自負不見,可是看見你時,卻自慚形穢,但覺你好比天上的仙女,而我只不過是塵世的凡夫……」
  雲散花聽了這幾句自白,芳心大大感動,柔聲道:「你應該說,你是塵世的翩翩佳公子才是。」
  黃秋楓道:「在你的絕世容光之前,我豈敢作此想?」
  雲散花微微一笑,道:「但你現下已把我抱住,假如我是仙女,能讓你如此輕薄麼?」
  她說到這裡,真個大有感觸,不禁幽幽歎口氣,想道:「假如我仍是聖潔的處大,我一定只想到擇人而事。如果不是準備嫁給他,當然不會讓他擁吻,但現在我幾乎已變成人入可以夢見的巫山女神。只要我還喜歡的人,就可以投入他的懷中。唉!我現在算什麼呢?」
  她的感傷神情,使她增添了一種幽怨之美。
  黃秋楓為之心搖神醉,恨不得學得驅愁神通,把她心中的淒楚哀怨,施法力替她完全驅散。
  他道:「假如你心中覺得委屈,我馬上離開你,永遠不在江湖出現。」
  雲散花微微訝色,道:「這話怎說?」
  黃秋楓道:「當然你不傷我的心,可是我自家曉得,而如果我永不出現,我既不會再遇見你,也逐漸被體遺忘,這樣你就不會覺得不安和痛苦了。」
  雲散花道:『哦就算有點痛苦也不是因你之故。」
  黃秋楓堅決的道:「一定與我有關。」
  雲散花沒有做聲,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黃秋楓還沉浸在香醇醉人的情愛幻境之中,可是轉眼之間,突然發覺懷抱中的玉人,漸漸有異。
  起初他還不明白什麼地方有異,但馬上就明白了,敢情是她的嬌軀,忽然變得冰冷堅硬。
  黃秋楓並非嬉皮賴臉之人,是以緩緩放開手,心想:「如果她不喜歡我,我豈能不識趣的繼續擁抱著她。」
  雲散花道:「我們談一談正事吧!」
  黃秋楓霍然道:「是啊!李真人呢?」
  雲散花道:「他的下落,只有我知道。而我奉命不准告訴任何人。」
  黃秋楓訝道:「早先你說是他老人家找我……」
  雲散花道:「這話沒有錯。」
  黃秋楓道:「可是你卻不告我地點。」
  雲散花道:「這話也對。」
  黃秋楓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雲散花道:『庫真人說,若然找到你,必須暗號對得攏,才能引作前往。」
  黃秋權一怔道:「暗號麼?我怎的不知廣
  雲散花道:「你當然不知,只有孫玉麟和杜希言知道。假如他們同意讓你來找李真人,一定有一件信物。」
  黃秋楓雙手一攤,道:「沒有呀!」
  雲散花道:「若是沒有信物,你趁早回去。」
  黃秋楓道:「這就奇怪了,他們騙我作甚?」
  雲散花嫣然一笑,道:「也許你不知信物就在身上,待我告訴你吧!如果孫杜二人請你找李真人,必定是除了口信之外,還有一封書信。」
  黃秋楓釋然道:「是的,是的,有一封信。」
  雲散花道:「我奉命不得詢問有關口信的內容,但一封,另一封信卻須交給我。」
  黃秋楓伸手入懷,但卻遲遲不曾取信出來。
  他道:「你說得很對,我相信必是李真人吩咐的。」
  雲散花道:「當然啦!李真人還說,這封信孫杜二人必定聲明由他親啟,而且還會囑咐你務須交到李真人手中,對也不對、」
  黃秋權完全深信不疑,取出一函,道:「正是如此。」
  雲散花道:「李真人又說,只要我向你說得這麼清楚,你就肯把信交與我過目了。」
  她停歇一下,又道:「此信內容,關係及我的任務,不能耽誤時間,你快點給我,待我看後,大家分路進行,以免誤事。」
  黃秋楓馬上把信交給她,雲散花接過,拆開一看。但見信中內容,僅是告訴李天祥說,已查出魏平陽系少林門中很有地位之人,只不知是那一個,請李真人設法查明,看看那一個高手曾經離山,尤其是魏平陽昨夜還曾出現,諒必尚未返抵少林寺等語。
  這些消息,還不及口信那麼詳細重要。
  雲散花大起疑心,一面把信箋把好,放回信封內,一方面尋思其中之故。
  起初她認為可能有兩封信,黃秋楓只給她這封尚有要緊消息,黃秋權沒有拿出來。但轉念一想,孫杜二人不會這麼做,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她會在半途誘取密函。而且她的計謀手段,高明無比,完全不落痕跡,官秋楓不會生疑的。
  她突然恍然大悟,忖道:「我只怕杜希言在密函中,將我的情形告訴李天祥。現在他既沒有這麼做,可見他對我實在有幾分真倩。此外,他這封信,乃是誘敵之計。如果敵人截獲黃秋楓,看了此信,定必以為他全無所知,這麼一來,他的口信,還有機會帶得到李天祥耳中了。」
  這個推測合情合理,雲散花把函件交還黃秋楓,吃吃一笑,道:「真對不起你。」
  黃秋楓訝道:「什麼事?」
  雲散花道:「你還是趕快去見李真人吧!我原本就是知道魏平陽秘密之八,不過我特意與你開玩笑,瞧瞧能不能把書信詐到手中而已。」
  黃秋楓哎一聲,道:「那麼你沒見到李真人?」
  雲散花道:「當然啦!如果我不是開玩笑,我大可以騙你往荒野走。但我怎能這樣對你呢!」
  黃秋楓跌足道:「唉!唉!我的姑娘,你怎可開這等玩笑?」
  雲散花聳聳肩,一副頑皮神態。
  黃秋楓一瞧實在也無可奈何,既不能罵,亦不能打她,只好皺起眉頭,道:「真是糟透了,我得趕快上路才行,據我所知,他老人家遠著呢……」
  他突然想到一個主意,道:「你如無事,咱們一道去見他老人家如何?」
  雲散花忙道:「不行,我已參與追搜魏平陽的行列,你自個兒快去吧!路上千萬小心,可別露出匆忙的樣子。不然的話,人家一望而知你有重大任務在身….,,
  黃揪楓沒有法子勉強她,只好戀戀不捨的與她作別,轉身行去。
  不久,出了大路,放開腳程,沿著大道奔行。
  下午時分,他已趕了將近二百里路。
  他正在路上疾行,突然間一個道人從路邊的茶肆走出,攔住他的去路。
  黃秋權一瞧,這名道人竟是李天祥的隨侍弟子,法號明心,已經見過不少次的面,當下停住腳步。
  明心道人道:「黃少俠趕往何處二」
  黃秋楓不答反問,道:「道長何以來到此地?」
  明心道人道:「當然是隨待李真人而來的。」
  黃秋楓道:「哦!李真人呢?」
  明心道人道:「他就在里許外一間廟內。」
  黃秋楓道:「在下想見見他。」
  明心道人道:「行,你跟我來。」
  黃秋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忙道:「不,不,道長把方向告訴我就是了。」
  明心道人道:「這樣也好,貧道原是奉命在此處看看過往之人,假如走開,反而不美。」
  黃秋楓忖道:我獨自前去的話,便可小心在意,不再陷入任何陷阱了。
  明心道人向西北方一指,道:「少俠往那邊走,順著一條小路行去,過了一條木橋,就轉向右行,那間道觀,就在不遠處的溪水岸邊。」
  黃秋楓拱手道:「多謝道長指點……」
  他迅快踏上小路,隨即躍上一株大樹上,小心察看來路,瞧瞧那明心道人,有沒有暗暗跟來。
  等了一會,那道人居然不出現。
  黃秋楓啞然失笑,躍下地面,舉步行去,一面忖道:「他明明是李真人的侍從,如何會有問題?」
  他依照明心指點之方向行去,過了一道木橋,果然看見數丈之遙,有一座破舊的廟宇。
  走到廟前,可就發現李天祥在殿中,正與一名老道人說話。
  黃秋楓有如看見親人一般,歡喜之極,走了進去,見過禮之後,那名老道人已退下,黃秋楓一面把信件交給李天祥,一方面又回頭報告一切。
  李天祥聽得魏平陽竟是少林錫枝大師,不由得聳然動容,接著就發現書信已被拆開,不禁疑惑地看看對方。
  黃秋楓連忙解釋被雲散花戲弄之事,李天祥點點頭,取出信箋閱看內容。
  黃秋楓也看過此函內容,因此之故,他也認為此函並不重要。他的想法亦和雲散花一樣,猜測必是孫杜二人施的障眼法,以便萬一他黃秋楓不幸落在敵人手中之時,可以不要說出真正的秘密。
  不過李天祥的神態卻顯得十分慎重,他把信箋展開,小心地看了一遍,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倒些藥末在茶水中,然後灑濕了信箋。
  黃秋楓忖道:敢情這張信箋,還有古怪。
  李天祥親自搬了一個煮茶的小火爐來,爐中炭火猶熾,但見他把信箋輕輕拿著,放在火上焙烤。
  片刻間,信箋上濕痕漸消,而信箋則變成深黃色,同時也有些白色的字跡,次第顯現出來。
  黃秋權不便靠得太近,所以看不見這些字跡寫的什麼。但此是社希言孫玉麟與李天祥的秘密通訊方法,卻是不必置疑的了。
  李天祥看完信上的秘密消息,便將信箋塞在炭火中,轉眼間已化作灰爐。
  他默然忖道:「原來雲散花在整個局勢當中,已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這倒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原來杜希言利用一種隱形藥水,把雲散花之事,全不隱瞞完全向李天祥詳細報告了。
  因此,李天祥不僅得知她與年訓在一起之事,也曉得了杜希言試圖取回丹鳳針而沒有成功的事情。
  此外,由於年訓精通邪術,必須有「丹鳳針」才能克制,假如年訓完全復原,出而為惡,幫助魏平陽的話,則雖然盡起各派的香宿高手,恐怕也敵不過這兩個惡魔的力量。
  由於這個內容,李天樣可就恍然明白杜希言為何要用秘密通訊的方式了。也瞭解雲散花何故要取函閱著。
  杜希言在信上透露,他已無法控制雲散花,而關於她的一切秘密,又不可讓任何人得知,否則傳入雲散花耳中,讓她曉得自己舉足輕重的地位,以她變化莫測的性格,實在難以推測她將有什麼反應。
  杜希言最憂心征忡的是:年訓不但武功邪術都高絕一時,同時又風度翩翩,擅於詞令。
  在外表上看來,他一點也不似是惡人,連余小雙也曾承認說不定會愛上他。此人的魅力,可想而知。
  因此雲散花與他相聚之下,日久生情,最後委身下嫁給他,也不是奇怪之事。
  若是發展到這個地步,則雲散花便變成了魏平陽方面之人了。
  以魏平陽身兼兩家上乘武學之長,加上年訓是武功邪術的高手,既沒有丹鳳鍾至寶克制,則他們得以縱橫天下,荼毒武林,乃是必然之事了。
  李天樣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但覺目前形勢的險惡,比之當日在天罡堡時,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直到現在,他才算是真正瞭解那魏平陽,何以用盡種種手段,想獲得「丹鳳針」這件寶物之故了。
  要知「丹鳳針」雖是世之異寶,人人皆想得到。可是魏平陽這個秘密集團,在取寶一事上,相當特別。
  那就是魏平陽找來了各路的人馬,也收買了許多各家派的高手暗中行事。對這些人如百毒教主成金鐘,或是隱伏在各派的人,最大的酬勞,便是「丹鳳針」。換言之,他的確曾經出力幫助這些人,務求取得丹鳳針,那一個得到,此寶便歸屬此人。
  李天祥從種種跡象和口供中,得悉這一點,殊覺希奇。也一直想不通個中道理,因為如果魏平陽志在得寶,便不可能作這等許諾。何況得寶之人,因丹鳳針的奇異力量,也不虞他食言奪取。
  現在他才明白了,敢情他另有「王牌」在手之故。
  這張王牌,就是投入白骨教中的年訓,魏平陽必須等丹鳳針的下落得悉,方能動用這一張王牌。
  假如此寶落在成金鐘李玉塵等人手中,這些人自然不會把此寶借給武當少林。因此他即可明目張膽,命年訓出馬,向武當少林尋釁報復。進一步還可以建立他們「鬼王」一派的王國,獨霸天下。
  黃秋楓靜靜的站在一邊,不敢作聲,以免打擾這位以智名傾動武林的前輩。
  李天祥前思後想,把許許多多的事都涉及了,當下不覺替許公強夫婦叫起屈來。放情許公強扈大娘這一對,完全是被魏平陽設計利用。一方面指使他們去做一些引起公憤之事,當然他也在暗中幫忙,務使許氏夫婦告能得手,使他們多背一I無數黑鍋。
  另一方面,他利用他的身份地位,設計誇大渲染許氏夫婦的暴行,直到使他們成為武林公敵,遍地仇家。
  最後,他一直暗中幫助許公強夫婦,使他們多年來都不曾叫各家派誅殺。
  對於許氏夫婦的運用,他有兩個目的,一是利用許氏夫婦惡名,吸引天下各家派的注意,以便便利他的暗中活動。
  二是他運用許氏夫婦的殘暴行為,測探各家派的真正實力,順便瞧瞧「丹鳳針」可曾在武林人手中。
  李天祥替許氏夫婦抱屈的原因有二,頭一件是許氏夫婦的作惡,絕不如表面上那麼多,其中有一部份,必是魏平陽下的手,但把罪名都加諸許氏夫婦身上了。
  這二點,許氏夫婦誠然是天性凶暴之人,可是絕對沒有傳說中那麼可怕。這定是魏平陽替他們誇張渲染,年之得到這麼響亮的惡名。
  他在廟堂中徐徐踱著方步,籌劃對策。
  黃秋楓也有他自己的困擾,當下悄悄離開前殿,轉到後進。
  他只不過是想找一個地方,坐下來,獨個兒靜靜地想一想而已。
  後過左有一座院落,甚是幽寂。
  黃秋楓停下腳步,正要開始尋思。
  突然間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這位施主,敢是餓了?」
  他循聲望去,但見對面牆上的窗戶中,出現個老道人,他微微含笑,樣子十分慈祥和藹。
  可是他那廣闊的額頭,清澈的眼神,卻顯示出他富於智慧。
  黃秋楓被他一問,頓時腹如雷鳴,委實非常飢餓。
  當下點頭道:「是的。」
  老道人招手道:「來,過來這邊,有些齋飯,還可略消飢火。」
  黃秋楓繞人屋內,在一張八仙桌前坐下。
  老道人給他盛了一大碗熱騰騰的米飯,還有幾盤齋菜。黃秋執一口氣吃了四大碗,才始停換。
  他一面道謝,一面向老道人問道:「老仙長一直在這兒慘真練性麼?」
  老道人說道:「那也不是,貧道在前半生紅塵中修練,後半生隨緣而安,這一座小廟,已經不知是我住過的第幾座觀廟了。」
  黃秋楓一聽而知這個老道人不是等閒之輩,連忙起身施禮,再行謝過他踢食之恩,這才詢問法號。
  老道人道:「貧道本是終南全真,俗家姓沈,道號無量。」
  黃秋楓問道:「沈真人也曾修習過武功麼?」
  沈無量笑一笑,道:「依你的看法呢?」
  黃秋楓道:「晚輩實在看不出沈真人有練過武功的徵象,是以奉問。」
  沈無量道:「那你看錯了,貧道以前練過武功。」
  黃秋楓肅然起敬,道:「沈真人能把武功練到別人看不出來,功力之精深,可想而知。」
  沈無量道:一說出來倒教施主見笑了,貧道認為武功一道,只不過是生活上的一件器物而且。以貧道的生涯,但須練到強身健魄,又深山獨行之時,能夠抵禦野獸,也就夠了。因此之故,貧道精心修習了數年,達到揮掌斷木的程度,便不再練了。」
  黃秋楓一怔,道:「如果把武功當作一件器物,果然無須日以繼夜,孜孜勤練。」
  沈無量道:「不過話說回來,假如你當作是一門學問,沉潛探究,便又變成了一生大業,縱然是投下了畢生精力,亦不為過。」
  黃秋楓道:「沈真人這幾句話,宛如暮鼓晨鐘,發人深省。」
  沈無量一笑,道:「只不知施主抱持著什麼態度?」『
  黃秋楓遲疑一下,道:「晚輩沒有多想,只知道潛心習武,一方面研讀經書,陶冶品格。等到武藝已成,下山行道,可以在武林之中,做一番事業,得到舉世之人敬重……」
  沈無量逆:「只不知你所謂的事業,是怎生一個樣子?」
  黃秋楓又是一楞,道:一這個……這個……」
  沈無量道:『實實貧道倒知道,照施主所言,藝成下山,當然得在江湖上闖蕩,扶弱鋤奸,伸張正義。多少年下來,博得大俠的聲名,也因為奔走江湖,替人家辦些事,略有積蓄。於是或者是開縹行,或者是做生意。又或是置田產,同時也娶妻成家,經營你自己的事業,是不是這樣?」
  黃秋楓連連點頭,道:「是的,正是如此。」
  沈無量徐徐道:「如此甚好。」黃秋楓疑惑地望著他,道:「沈真人似是意有未盡,不知是何緣故?」
  沈無量考慮了一下,才道:「剛才貧道描繪出你的將來遠景,你口中雖然稱是,但心中並不當真滿意。」
  黃秋楓大吃一驚道:「沈真人如何知道?」
  沈無量道:「這是貧道在紅塵修練半生的一點收穫,你分明不願落入這等俗套之中,但你卻想不到還有什麼路子可走,是以只好稱是了。」
  黃秋楓默然不語,過了一會,才道:「也不是沒有別的路,例如沈真人剛才說過,若是以『武功』當作一門學問,沉潛探究,便屬天人大業了。」
  沈無量點頭道:「當然,當然,可是這一條路,雖然超凡絕俗,但崎嶇險阻,有無量苦難,實在不大好走。」
  黃秋楓道:「晚輩也想得到,是以心中略有畏怖,不敢侈言向此路進行。」
  沈無量道:「你這等態度,最是合理。任何人但須想到走這條路時,必須百折不回,拋棄了一切俗世的歡樂,焉有不怕之理?如說不怕,則必是欺人之談。」
  黃秋楓陷入了沉思之中,雲散花嬌艷的笑靨,香軟的朱唇,不住地在他眼前浮現,使他心中煩亂。
  他暗自忖道:「假如我立志進修武道,自然要專心一志,女包財帛,都視如塵土。可是勞然雲散花找到我,願意嫁給我的話,我能拒絕麼?」
  他小心仔細地分析,但最後仍然得不到任何結論。
  當下向沈無量問道:「沈真人,當年你出家學道,可曾遭受過男女愛情的折磨麼?」
  沈無量道:「當然有啦!」
  黃秋楓道:「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姑娘了?」
  沈無量道:「是的,在西安府地面,她的艷名,無人不知,而且性情溫柔,大有才慧……」
  黃秋楓聽了這等形容詞,不由得又想起了雲散花,忖道:「只怕沈真人音年的女友,還比不上雲散花呢!」
  沈無量霜眉微聳,眼中神采泛射,看起來陡然間年輕了不少。不問可知他已陷入青春時代的回憶。
  他道:「我那時候跟隨著名震北六省的老捕頭王森,為官家出力,每天忙得不得了。因為王老捕頭專辦棘手大案,我參與其間,奔波勞苦,不問可知了。」
  黃秋楓恍然道:「無怪沈真人您說,早年是在人間修練,以你當年這種生活,見盡千奇百怪之事,果然有如在修道一般。」
  沈無量道:「當時的確看過許多奇奇怪怪之事,會過形形色色的人。以我當時二十歲的年紀,可比一般四五十歲之人還要老練。不過,那時到底是年輕,青春幻夢,仍然在我身上發生。當我認識林雙婉之後,由於機緣湊巧,我和她有那麼一段時間,常常見面。於是,我們發生了感情。」
  黃秋楓很留神地傾聽,並不插嘴。
  沈無量接著道:「此後,我雖然因公務繁忙,東奔西走。可是無論在何時何地,都忘不了她的倩影。那等關心相思的程度,現在回想起來,仍然覺得驚訝…·」
  黃秋楓只點點頭,因此老道人又接下去道:「比方說,我經過一家風是幽麗的地方,便會情不自禁的想起她,並且想假如能和她一塊兒欣賞這景色,何等美妙?即使是吃東西,偶嘗美食,也有這等感覺……」
  老道人唱歎一聲,沉默了片刻,才道:「但是我終於沒有娶她為妻,你可知是什麼緣故?」
  黃秋楓可以馬上給他十個答案,但他一句也沒說,道:『脫輩猜不到。」
  沈無量道:「當然,當然,你怎能猜得到呢?」
  他凝思一下,才又道:「有一次,我看見她和她的一個表哥在下棋,當時我沒有驚動她,悄悄走開,免得打斷了他們的興致。」
  黃秋楓訝道:『欺為了這件緣故?」
  沈無量道:「我走開去辦一點事,回到自己寓所,已經很晚,心中總覺得有根刺似的,又想不出是什麼緣故,於是又到她那兒去……」
  黃秋楓忍不住道:「這是她的不對了,縱然是表兄妹的關係,也須避個嫌啊!」
  沈無量道:「她表哥比她大上十多歲,又是兒女成群之人,照理說,應該沒有一點問題,我也不該妒忌才是。」
  黃秋楓聳聳肩,道:「這也不行啊!」
  沈無量道:「事實上她的表哥,自她小時候常常與她在一起,尤其是下棋,兩個都是棋迷,我是早就曉得的。」
  黃秋楓道:「這個……這個……」
  沈無量逆:「總之,我到那兒一瞧,室中燈燭輝煌,她和表哥兩人還在聚精會神的下棋明!」
  他搖搖頭,感慨地道:「這一夜,我悄悄去瞧了三次,直到半夜他們局散,我回去才睡得著。」
  黃秋楓道:「這樣說來,他們之間沒有什麼事了?」
  沈無量道:「沒有,一點兒也沒有,可是我卻曉得了一點,那就是如果我娶了她,便等如自討苦吃。因為當我忍不住再悄悄前往窺看之時,總是因為幻想到她和表哥言笑晏晏,又是單獨相處一室之內。縱然不亂,可是只要是嘻笑卿卿』,我也就受不了啦!誰知到那兒一瞧,他們仍是一本正經的下棋,心不旁驚。我走開之後,不久,又生出早先那種推心刺骨的幻想,便忍不住又去瞧瞧……」
  黃秋楓閉目想了一下,但覺他所說的懷疑不安,竟是十分真實,自己幾乎可以感受得到。
  他歎道:「果然如此,可怪不得您老人家呀!」
  沈無量頷首道:「你領悟就好,省去許多唇舌了。總之,不論如何,我對此事不會坦然的,但我不能禁止她不下棋,也不能要她與表哥斷絕往來。這樣一來,這等罪豈不是還有一輩子好受?」
  他自嘲地笑一聲,搖搖頭,又適:「還有就是以我從事的職業,所得的經驗,曉得天下間凡是女人,都會隨著年紀,發生變化……」
  黃秋楓道:「誰能永遠不變呢?」
  沈無量道:「話雖如此,但女人變起來,就可怕得很。她們日漸變得庸俗、虛榮。絕大多數更變得不會體貼丈夫,這些聽起來似乎不怎樣,但請想想看,昔年是什麼使我們著迷而要娶她的?而如今這些優點,完全消失了,我們還能繼續愛她們麼?」
  黃秋楓吃一驚,道:「當然不能。」
  沈無量道:「我也這麼想,因此,我決定等一下,待得青春逝去一些,看看是不是一定須要一個妻子?」
  黃秋楓得了一陣,才道:「這可是長久的等待啊!」
  沈無量道:「其實我等了不多久,就決定不要找個枷鎖往自己頭上套了,誠然我會感到寂寞,但也避免了無量的痛苦……」
  黃秋楓沒有再追問那個林雙婉的結局,因為她的結果並不重要,反正沈無量出了家,沒有娶她,這便夠了。
  他現在被迫得正視人生中一種殘酷可怕的現象,並且也獲致一項可怕結論,那便是『聘請」既不永恆,也不如想像中的甜蜜。一旦獲得了;而又眼看著它消逝,將是何等悲慘之事?
  假如他撇開這些不真實的幻夢,向「武道」勇往直進,便是掌握了「永恆」和「不朽」的秘鑰了。
  他深深歎息一聲,道:「沈真人,你當日正值年輕之時,居然看得破世情,實在大不容易。」
  沈無量道:「有什麼辦法?隨著年紀的增長,人世滄桑越看得多,越發曉得人事之無常。因此,我終於正式出家修行,追尋真正不朽的理想……」
  他們剛談到這兒,一陣步履聲響處,李天祥走進來。
  黃秋楓道:「晚輩剛才幸蒙沈真人指點,懂了不少事理。」
  李天祥道:「沈真人是得道之士,你能向他請益,緣份不淺。」
  黃秋楓道:「晚輩遇見雲散花之時,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向您報告。」
  李天樣道:「你可願讓我聽一聽麼?」
  黃秋楓道:「那敢情好,但晚輩斗膽說一句預言,那便是李真人決計猜不中。」
  李天祥道:「那也不見得,當時是不是雲散花曾經投懷送抱,與你十分要好?」
  他∼言中的,黃秋機登時得住。
  李天祥道:「這算不了什麼『因為我接到的信中、指出雲散花性情變幻莫測,情感飄忽不定。……」
  其實杜希言已把年訓之事,完全向他報告。
  李天祥一揣摩,已知道雲散花所以不離開年訓之故,決計不是單純為了視察他的傷勢,而是有男女情感的糾纏在內。
  再證明她與社希言的關係,可知此女當真是世情變化不定之人。加以黃秋楓認為他猜不到,反而令人想到必是這等情形無疑。
  李天祥又遭:「現在咱們趕緊動身,我必須先把魏平陽的王牌毀去,方能解除雲散花的威脅……」
  黃秋權不知道:「丹鳳針」在她手中之事,是以茫然不解,問道:「她有什麼威脅?」
  李天祥笑一笑,道:「她得知雙方許多秘密,假如她忽然對敵人方面中的某一個,生出了好感,則咱們的秘密,豈不是完了?」
  黃秋楓程然遭:「是啊!為了保守許多秘密,除去年訓之事,實是刻不容緩之事。」
  李天祥目光轉投向沈無量,道:「道兄玄機通神,智慧無邊,這等濁世閒事,洞如現火,若是樂見小弟等順利成功,還望不吝指點。」
  他這麼一向沈無量請教,黃秋楓登時對這位老道人看重三分。
  沈無量輕輕道:『值兄處理這等事情,已是游刃有餘,何勞老朽饒舌?」
  李天祥堅持地道:「道兄豈能袖手旁觀呢?」
  沈無量沒言語,半晌道:「看來局勢所趨,重心將要落在雲散花此女身上。」
  李天祥道:「正因如此,才使人傷腦筋。」
  沈無量眼中泛射出智慧的光芒,道:「解鈴還須繫鈴人,只不知此『鈴』是何物?」
  李天祥略一遲疑,應道:「此女情報遍向世間種,咱們欲解之鈴,當必是一個『倩』字而且。」
  沈無量道:「既然如此,道兄就從這個事情上面下功夫,縱是迂迴曲折,將必有所收穫無疑,但老朽要提醒道兄一聲,那就是你既知此女乃是縱情之人,便萬萬不可執著,也須得以多取勝才好……」
  他們的對話,隱含人生奧理,有無限玄機,黃秋楓雖然字字聽人耳中,卻感到甚是茫然,不明就裡。可是李天祥似乎很滿意,連連頷首,道:「多謝道兄指點,如果不是道兄提醒,小弟或將鑽入牛角尖中,以八兩而敵半斤,終難預料勝敗。」
  沈無量呵呵一笑,道:「李道兄好說了,你是當代才人智士,何用老朽多言。」
  他們客氣一番,旋即告別。
  離開了廟宇,還有一段荒僻的路,方到大道。
  就在一段路上,李天祥已經把黃秋楓的任務安排好,他向黃秋楓說道:「你獨自前往廬州地面的某處,必可遇見雲散花和年訓,假如年訓負傷未癒,你便設法殺死這個人,不過我得警告你一聲,雲散花與年訓相處已有一段時間,而年訓又長得英俊蕭酒,擅於員令。最重要的是他骨子裡雖然惡毒卑鄙無比,但表面上卻半點也看不出來,因此,雲散花多半不覺得他的可惡,更不認為他有該殺的理由。至於她若是對他已有了感情,更加不肯讓人加害於他,所以你必須防雲散花一怒之下,翻臉無情,反而幫著年訓取價的性命。」
  黃秋楓驚訝得睜大雙眼,道:「既使她很生氣,也不會向我下毒手吧?試想她曾經對我多麼纏綿溫柔,難道能夠無倩至此?」
  李天樣道:「不會最好,但我的警告,總是有好處的,希望你別忘記。現在說到行動的程序,你抵達該地之後,無論如何要隱起形跡,先觀察一天,到翌日清晨,才可展開行動……」
  他取出一塊校形的物事,顏色暗淡,比拳頭略小。黃秋楓接到手中,但覺甚是冰冷,而且份量甚沉。
  他實在不曉得這是什麼東西,是以顛來倒去的看。
  只聽李天祥道:「這是寶五中的一種,經過特別加工,反而失去本身的光彩。可是若是用透鏡遠望,卻能反射出眩目的光芒。」
  黃秋楓應道:「是,是……」心中可一點不明白這種東西,有何用處。
  李天祥道:「你觀察一天之後,即可隨時進入年訓的居處,那兒也是一座廟空。不過也許你觀察之下,認為暫時不宜行動,說不定要窺視三五天之後,才有下手機會。但不論何時,只要你行動,第一件事,就是將此物拋上屋頂。」
  黃秋楓恍然大悟,道:「你們可以從遠處查看屋頂,如見此石,便知道我已開始行動了。」
  李天祥道:「是的,此石必須拋在前面的一邊屋頂上,以免我們疏忽不見。」黃秋楓恭謹地答應了,最後李天祥問道:「假如年訓看起來,實在不似壞人,又或者是看起來是可以改邪歸正之人,你能下得手麼?」
  黃秋楓道:『既然他是壞人,作惡無數,我管他長得怎樣,也無不能下手之理。」
  李天祥搖搖頭,道:「那麼你去試試看吧,但記住我一句話,那就是等到你能拆穿他的假面目時,定必會有時不我予之根。所以你須得及早下定決心才好,如果你暗中觀察之下,認為自己不能下手,你就回到城裡,不須與年訓直接見面。」
  黃秋楓—一應了,可是李天祥卻深深知道,這個年輕人到時會不會那麼聽話,真是老天才知道。
  他閱世已深,老早就曉得世上之人,有一種很奇怪的現象,那便是年輕的一代,往往不十分重視老年人的經驗,幾乎每個年輕的人,都隱隱覺得事情不致於如老人們所料,所以不會有太大的困難。
  可是等到他碰釘子被挫敗之後,發覺那些經驗很對之時,這件事已成過去,不易從頭來過。
  這樣,等到年輕人都有了經驗教訓之時,他們已變成老人。這時,輪到下一代漠視他們的寶貴經驗了。
  當然這是人類社會的自然現象,很有節奏地繼續出現,以迄人類消滅為止。雖然也對之無可奈何,但身在局中的人,卻不免大為感歎。
  例如李天祥,他就知道黃秋楓必會白費許多精力,也會遇上許多不必要的危險。然而在李天祥來說,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搖頭歎息。
  黃秋楓先走一步,這是因為李天祥還須到別處通知人手,以及辦一些事,再者他們同路而行,亦不大好。
  當此之時,雲散花在廬州郊外的一座廟宇內,恰恰睡醒。
  原來她昨夜與凌九重纏了一宵,翌日又等到竊聽了杜希言等人的說話,在半途誘截黃秋楓,回到廟中,又等到吃完中飯,這才睡覺。
  是以一覺醒來,已是黃昏之際。
  這座廟宇十分破舊,周圍皆是荒涼郊野,極為寂靜。
  她伸個懶腰,那張破舊的床榻,立刻發出吱吱之聲。
  廟內已點上燈火,可是外面尚有餘暉,霞彩滿天。是以這盞油燈,發散出昏黃的燈光。
  這本是十分淒涼的景象,可是雲散花心中事情很多,所以毫無感覺。
  她首先想起的是曾與她作一夕纏綿的凌九重,這個本來倨傲無比的公子哥兒,目下已比一般落魄江湖之人,更為可憐。
  廟宇的一角,傳來粗重的呼吸聲,雲散花轉眼望去,但見一個人在蒲團上盤坐,呼吸粗大沉重。
  這個人在燈光之下,居然顯得丰采不凡,雖然是閉目打坐,也有一股蕭灑的帥勁。
  雲散花起身略加漱洗,然後走到角落去。
  盤坐中的人睜開眼睛,溫柔地一笑,道:「你睡夠了麼?」
  雲散花道:「夠啦!你覺得怎麼了?」
  這人正是年訓,應道:「老樣子,真奇怪,我為何沒有太大進步呢?」
  雲散花道:『環要著急,你又不趕著去什麼地方。」
  年訓站起身,他比她高上一個頭,是以須得俯下頭,望住她的眼睛。他聳一聳雙肩,輕輕道:「我若是老是不能復原,你陪我到什麼時候呢?」
  雲散化道:「隨便什麼時候都行,反正式沒有任何拘束,又沒有任何約會。」
  年訓輕輕一笑,道:「假如你肯一直陪著我,那麼我永遠不痊癒,也沒有什麼關係。」
  雲散花道:「別說得那麼多好不好?」
  年訓道:「本來嘛!我只不過面皮厚一點,敢把心中希冀渴望之事,說出口來而已。」
  雲散花道:「但你連我是什麼出身,還有我的為人等等,全無所知,如何就能這麼一往情深?未免魯莽了一點吧?」
  年訓道:「有些事情必須作全盤瞭解,方能有所決定,可是有些事情,尤其是牽涉到感情,根本就完全不同。」
  雲散花搖頭道:「但我覺得如果只是一時遊戲,固然不妨任意的決定,但若是涉及終身,這是一輩子之事,便不得不慎重了。」
  年訓道:「你的說法十分有理,誰也不能否認。」
  雲散花吃吃而笑,道:「這樣說來,你也沒話可說了。」
  年訓道:「我決不愚笨到攻擊這個道理,不過呢,按諸事實,男女之間,卻不能談理由。因為『愛與不愛』都是超乎理性的……」
  他尋思一下,又道:「例如一見鍾情,世間不乏例子,可是這等愛情,能發展到成為眷屬的很多很多。你若一定要說這是不智,那也只好由你說了。」
  雲散花心中雖不承認年訓的話很對,但嘴上卻不甘示弱,勉強道:「然而這些一見鍾情的男女們,成為眷屬之後,會不會幸福呢?若是不幸的佔大多數,那就足以證明不該如此草率魯莽了。」
  年訓道:「這些人的結果,我沒有加以研究紀錄,是以無法奉答,不過呢,說到悻福』這件事,又是玄之又玄的問題,根本沒有一個標準的,咱們如何能對某些事情加以衡量呢?」
  雲散花道:『庫就是幸,不幸就是不幸,怎會沒有標準?」
  年訓聳聳肩,道:「那麼清問什麼叫做幸福?」
  雲散花道:「幸福就是愉快的生活。」
  但她馬上又道:「當然不僅是『快樂』,就可稱為幸福,但幸福必定含有快樂的意思在內。」
  年訓道:「既然如此,古代的顏回,住的是又破又小的房子,吃的是簡單素淡的食物。別人認為這種生活很難忍受,可是額回卻不改其樂。請問這位顏回,算是幸福呢?還是不幸福、」
  雲散花道:「我早知道你會舉出這個例子了,以我想來,顏回當然不算幸福。」
  年訓連連點頭,道:「對,對,他當然是屬於『不幸』之列」
  雲散花訝道:「這麼說來,你終於承認是我對了。」
  年訓道:「不,顏回的不幸,只是你與我的意見,與他無關,同時由於這種生活,是他自己過的,而不是咱們。因此,咱們的意見亦不能影響他,更不能改變事實。這兒所謂事實,僅指他的『快樂』而言,他覺得快樂,並且願意繼續這樣過他的日子,咱們豈能強迫他說不快樂?」
  雲散花道:「我決不要過他那種日子。」
  年訓道:「這一點本人萬分同意。只是這麼一來,更顯示出『幸福』是沒有一定標準,不似是一斗米,一尺布那樣可以計量出來的。」
  雲散化道:『稱不過是故意把問題弄得複雜而已。」
  年訓道:「也許你說得對,假如我們不深入的去談這個問題,則在咱們的心目中,都隱隱會以為自己知道何者是幸福,何者不是。但現在一談,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我告訴你,千古以來,所有的聖賢哲人,都想找出答案來,但沒有一個人辦得到,無論是怎樣的一種生活,究竟是悻』或『不幸』,決不會有舉世告同的答案,現在我們可以回到老題目上了吧?」
  雲散花道:「什麼老題目?」
  年訓道:「你先前不是說,若是談到終身問題,必須要有某種瞭解才行麼?」
  雲散花擺擺手,道:「不談啦!我豈能不承認有許多一見鍾情之事?」
  年訓道:「其實呢,我倒覺得一見鍾情才是最美麗,最可靠的愛情,因為這種愛情,是基於直覺的瞭解和吸引,而不是由於理性上的瞭解……」
  他停歇∼下,又適:「試想既然雙方都感到對方非常富於吸5肋,好像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一般,這豈不是更可靠些麼?」
  雲散花嫣然一笑,掠鬢道:「聽你說起來,似乎更加美麗了,我很懷疑這會不會是因為你很有經驗之故,才說得出來?」
  年訓大叫冤枉,道:「不瞞你說,我正是從來沒有碰上一個能使我發生真情的女孩子,才會時時想到這些問題,於是便得到若干答案。」
  雲散花道:「騙人,余小雙怎樣呢?她也不能使你發生真情麼?」
  年訓道:「她誠然很美麗,可是在我心中,卻遠比不上你。」
  雲散化聽了這話,大感受用。不過她回想∼下之後,馬上就表示懷疑道:「然而這些日子來,你對我還沒有∼點表示。」
  年訓道:「我一直等如是你的俘虜,如何敢表示?」
  雲散花道:「那麼你現在已不是我的俘虜了麼?
  年訓道:「自從你出去了一宵,我不斷地胡思亂想,一時想到你是跟杜希言在一起,歡敘舊情,我頓時心如火焚,簡直無法運功休養,這樣子,煎熬折騰了一夜之後,我忽然大悟一…··」
  雲散花甚感興趣,問道:「怎麼樣呢對
  年訓道:「我這才深知自己早已愛上了你,所以甘願作你的俘虜。但既然如此,我為何不向你表白呢?反正你的決定,多半不會因我的表白而有所變更的。」
  雲散花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只不知對你可有好處麼?」
  年訓道:「當然有啦,一個人作階下之囚並不要緊,最可怕的是做了『情囚』,為愛所苦,為情束縛,那是一輩子也翻不了身的。」
  雲散花道:「聽你的口氣,好像現在已得到解脫似的,換句話說,你已經不必為情所苦,是不?」
  年訓笑一笑,道:「假如我不是決定說出來,便不知何時才能得悉你的心事了,如今既然曉得你對我還不錯,我當然可以獲得無上快樂。」
  雲散花突然走出廟外,接著又走回來,不過回來之時,目光一直在年訓身上上下打量審視。
  年訓雖然聰明過人,一向料事如神,可是她這種舉動,也被弄得一頭霧水,心下茫然,一全然無法猜想。
  雲散花又回到他面前,淡淡一笑,道:「你忘記了我們最初見面的經過了麼?」
  年訓道:「我怎會忘記。」
  雲散花道:「你不會記恨麼?」
  年訓道:「當然不會。」
  雲散花道:「但那時我的行為,並沒有顯示出是『一見鍾情』啊!」
  年訓道:「是的。」
  雲散花道:「當時你怎樣想法?」
  年訓道:「我認為你非常恨我。」
  雲散花笑一下道:「白骨教中,似乎找不到好人。」
  年訓道:「是的,我也不是好人。」
  雲散花禁不住訝異地盯視著他道:「很少人肯自認是壞蛋的。」
  年訓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反而令人感到他是真心說自己是壞蛋,決不是裝模作樣的。雲散花完全被他這種懶散不羈的氣質所迷惑了,這種氣質,不但是杜希言孫玉麟,甚至是凌九重也都沒有的。
  她眼中泛射出心迷神醉的光芒,這是男人一望而知的。
  因此,年訓一雙手環繞過她的纖腰,把她抱緊,接著低頭吻在她的紅唇上。
  過了許久,這熱烈的一吻,才告結束。
  雲散花道:『林真是個壞人,很會勾引女人。」
  年訓不禁笑出聲,道:「假如男人不勾引女人,你期待他們會幹什麼呢?」
  雲散花道:「世間上還有許多要緊的偉大事業要做,你從沒有想過麼?」
  年訓道:「沒有,在我看來,那些人都是在白忙,人生譬如朝露那麼短促,太陽一出來,就消失不見了,我們幸而生在世上,何必自尋煩惱?」
  雲散花道:「照你說來,那些辛苦工作之人,都是傻瓜了?」
  年訓道:「是的,但我們不討論這個問題可好?」
  雲散花感到深心中一種秘密的期待,輕輕點頭,道:「好,我們談什麼呢?」
  在她預料中,這個放蕩不羈的男人,一定會把她抱起來,放回到她剛離開的床上,然後……。
  她後來記起這種秘密期待的心情覺得十分羞愧,因為她發現自己,竟是那麼淫蕩隨便的女人。
  不過在當時,她可沒有時間想到這些,其實從她眼角眉梢間,還透露出她冶蕩的誘人的風情。
  年訓的手臂一緊,雲散花曉得這是前奏曲,也許首先再來一個吻,然後才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
  誰知他的手臂忽然放鬆了,並且發出一聲呻吟。
  雲散花已閉起的雙眼,趕快睜開,但見他面上微觀痛苦之容。
  她急忙問道:「你怎麼啦?」
  年訓道:『俄五臟都感到疼痛。」
  雲散花道:「痛得很厲害麼?」
  年訓道:「是的。」
  他鬆手退開,回到蒲團處坐定,過了一陣,面色才漸漸恢復正常。
  雲散花靜靜的望著這個男人,腦海中不由得記起最初見到他時的情形。
  那天她首先逃離白骨教的巢穴,仗著隱遁之術,躲過年訓第一次搜索。不過,她在那時已看清他的面孔,但覺得他滿身都有一股邪氣,眼中的光芒和嘴角的微笑,卻表露出冷酷毒辣。
  總之,他給她的印象,深刻之極。接著,過了許久,他又經過她身邊,非常迅快,簡直像是一道邪風。
  雲散花不知何故,馬上跟蹤追去,一直到了一座廟宇,眼看他從廟後越牆而入,不再出現。
  不過當他越牆之時,她可就看出他行動上有點不便,可見得他一定是與社希言交過手,負傷逃跑的。
  她略一查看,發現這座廟宇,很是破舊,又處於荒野中。可是前面倒是有十多名現規矩矩的僧侶。
  雲散花認為必須把這個白骨教的妖人誅除,方能永絕後患,當下躍過廟後的石牆,目光到處,但見石階上靠房門處,年訓躺在那兒,呼吸急促。
  她視察了一陣,斷定此人,無能為力,才現身走過去。年訓睜大眼望著她,面上泛起詫異之色。
  雲散花抬腿踢了他一腳,把他踢開數尺。年訓可就禁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雲散花冷笑一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年訓深深吸了一口氣,忍住疼痛,才道:「你連我的名字也不知道,便以暴力對我,這是什麼道理?」
  雲散花面罩寒露,聲冷如冰,道:「哼!白骨教的妖人,幾時講過道理的?」
  年訓一怔,道:「你知我是白骨教之人?」
  雲散花道:「當然知道啦……」她又走近對方身邊,大有再踢他一腳之勢。
  年訓瞧著她嬌艷的容顏,纖美的雙足,突然間泛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沮喪,投精打采地道:「我姓年,名訓··『…」
  雲散花道:「你在白骨教中,是怎樣的身份?」
  年訓忽然看到一絲希望的曙光,心想:「她敢情還未與杜希言碰頭,甚至或者與杜希言不是一路。若是如此,我只須瞞住真正的身份,她便不會下毒手殺死自己了,如果她居然是杜希言的對頭,逃生的希望自是更大。」
  他雖然負傷甚重,但頭腦清醒如故,目光掠過對方的面上時,忽然發覺這個美麗的女子,目光銳利,顯然是非常聰明機警的人。
  這等對手,決計不可以低估。換言之,若要撒謊,要須慎重考慮。否則一旦露出馬腳,後果不可收拾。
  年訓念頭連轉,迅即作出了決定,道:「我是白骨教主素屍神君的嫡傳弟子,也即是將來繼承教主寶座的人。」
  雲散花驚奇地幄一聲,道:「我可萬萬想不到捕獲一條大魚呢!」
  年訓道:「你打算把我送給誰?」
  雲散花道:「我現下還不知道,但我可以去打聽,例如李天祥。孫玉磷。杜希言等,他們一定會知道把你送給什麼人,最有價值。」
  年訓眉宇間流露出灰心的意味,道:「又是社希言,唉!這個傢伙處處佔我上風…·」
  雲散花道:「這樣說來,你身上所負之傷,竟是被杜希言造成的了?」
  年訓道:「是的,但我如不與他較量武功,乾脆就施展我白骨教大法,定然不會遭受此辱……」
  雲散花纖腳踢起處,踢中他的肚子,把他踢得滾了四五轉。年訓但覺內臟發生進裂似的劇痛,不由的冒出熱汗。
  他的面色變得如此蒼白,鬢額上汗水直冒,一望而知他非常疼痛。然而他一咬牙,反而坐起身。
  雲散花追到他身邊,低頭望住他,冷笑道:「你可是打算起身,比劃幾招?」
  年訓搖搖頭,深深吸口氣,忍住攻心劇痛,這才說道:「假如我末曾負傷,你豈能如此欺負我?」
  雲散花撇撇嘴唇,不屑地道:「假如你未負傷,笑話,我第一次看見你時,你一點也沒有,而且循著我故意留的線索窮迫,那副嘴臉,好像一定能抓住我,並且把我吃掉似的,但結果呢,還是被我跟到這兒來。」
  年訓心頭大震,不得不承認這個艷若桃李的女郎,真有過人的本事,單憑她這一手,料已可以縱橫江湖,難有勝地之人了。
  他又現出沮喪灰心的神情,道:「原來我最初搜捕的,便是作了。」
  雲散花本想再踢他一腳,可是不知如何,心下不忍,只在嘴上狠狠挖苦他道:『了錯,你年教主』居然沒抓住我,大概是我運氣太好之故……」
  年訓雄心一退,馬上感到支持不住,坐都坐不穩了,身子搖晃起來。
  雲散花突然俯身托住他雙腋,把他抬到牆邊,讓他靠牆而坐。年訓道:「你可不可以再幫我一個忙?」
  雲散花訝道:「幫你一個忙?」
  年訓道:「請你把我殺死,我就感激不盡了。」
  雲散花「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幫這個忙。」
  年訓道:「姑娘肯不肯賜予解脫呢、」
  雲散花道:「這叫做解脫?真是胡說,試想你平生作了多少惡孽,當你化為鬼魂之時,就輪到閻王爺開始算賬啦!
  年訓道:「那是另一個世界之事,同時也屬未知數。至少我目下死了,即可不再為傷痛所苦,也不要受人侮辱。」
  雲散花尖銳地問道:「這樣說來,你不信有鬼神地獄之說?」
  年訓楞一下,但覺她提的問題,真是切中要害。
  現在他不但曉得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的聰明機警,同時亦發現她有學問,對許多事情,皆曾探討深思。
  譬如「鬼神」問題,她之所以向他提出來,那是因為他精通妖法。若然這世間的「邪法」乃是真有其事,照理說,也就應該「有神鬼」才對。
  然而在年訓語氣中,似乎對「鬼神」之說,並不相信。因此雲散花立刻咄咄迫人地提出這個問題。
  年訓沉吟一下,才道:「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有沒有鬼神。」
  雲散花想了片刻,縱聲笑道:「那麼你們的邪法,都屬於『幻術』了。」
  年訓的頭仰靠在牆上,目光凝定在她面上,徐徐道:「那倒不盡然,其中有些現象實在不是智慧所能解釋的,正因如此,才能使一般的人驚懼
  雲散花道:「這些奇特的現象,我們稱之為『邪法』就對了,是也不是?」
  年訓道:「你們是這樣稱呼的。」
  雲散化道:「那麼你修習之時,是依照口訣及方法去做就行了?抑或須得親自進入某些種境界,例如到了陰間之類……」
  年訓道:「我們在修習時,會見到許多奇奇怪怪的景象,不過我們還是用強大的心靈力量,來使外界的事物,發生不可思議的現象。」
  雲散花忖道:「如果他沒有講假話,那麼白骨教的邪法,簡直與東洋忍術中的某一部份,有共通之處了。」
  正因為她曾學過「忍術」,所以她對這種超自然的現象和力量,既有研究,也有獎大的興趣。
  她淡淡一笑,道:「既然你有邪法,為何一直沒有對我施展?」
  年訓道:『俄早就說過,假如我不是負傷甚重,情況就不∼樣了。」
  雲散花道:「哦!原來施展邪法,也須要體力的。」
  年訓道:「不是體力,而是身體上一種能使人完全集中精神的狀況,現下我傷痛甚劇,如何能集中精神?」
  雲散花道:「聽起來好像沒有騙我。」
  年訓道:「在下已是殂上魚肉,騙你也沒有用。」
  雲散花道:「你的武功也是白骨教的秘傳心法麼廣
  年訓道:「不,我的武功,得自鬼王一脈。」
  雲散花嚇了∼跳,道:『可是鬼王魏湘寒?」
  年訓道:「正是。」
  雲散花道:『倪王魏湘寒的武功,自成一派,精妙無匹。無怪你要用武功與杜希言拚鬥了,如果你是鬼王的傳人,的確有資格與『天罡絕藝』較量
  年訓道:「我正是鬼王的嫡傳弟子,想不到天罡絕藝,果然不凡。」
  他深深歎啟、一聲,又道:「我的運氣不好,落在你的手中.這叫做天亡我也,如若不然,我一旦完全恢復,定要再與杜希言比劃一次。我相信我能找出破他刻法的絕招。」
  雲散花道:「算啦!你一定贏不得他。」
  年訓雙眉一蹩,道:「只可惜沒有這種機會而已,我豈是輕易認輸之人。」
  雲散花對於年訓認輸與否的問題,既不感興趣,也不關心。因為這等話,多半是說說而已。
  退一萬步說,就算年訓真的不肯認輸,但杜希言如果強勝過他,則他縱想不服輸,也不可能。
  不過雲散花卻沒有反駁他,心想:我此時可殺他不得,因為席自豐的幕後人是誰,尚未深悉,定須從他身上,才能找到答案。
  假如當時她已得知魏平陽就是少林的錫枝大師,也許她立即一劍殺死了年訓。這麼一來,以後的波折,就無從發生了。
  她基於要打聽「鬼王」門中的秘密,故此決定暫時不取他性命。
  年訓的性命便這樣苟延下來,由於這座寺廟,乃是年訓出錢供養,等如是他的家廟,所以他在寺內養傷,以及還有一個女子之事,那些和尚們都不干涉,並且還派了一個香火工,為他們做各種雜務。
  起初的兩天,雲散花對年訓沒有什麼好嘴臉。但她亦根本不提到『倪王」的問題。
  她暗中小心觀察年訓自療傷勢的情形,打算等到年訓傷勢快要恢復,便出其不意,將他制住。
  因此之故,她簡直日夜都和年訓在一起。
  又過了兩天,年訓的傷勢,絲毫未見好轉。
  雲散花覺得甚是困惑,因為年訓縱然心機甚深,想到極力掩飾起傷勢進步情形的辦法,但這可不是容易之事,絕無絲毫跡象都看不出來之理。
  此外,從不時的閒談中,她發現年訓知識廣博,書讀得不少。而他的外貌舉止等等,都十分斯文儒雅。
  總之,幾天相處下來,雲散花簡直不能相信他是個作惡無數的壞人。
  於是,她的態度漸漸改變,年訓當然感覺得出來,因此他也有了反應,時時用深沉的熱情的目光向她凝注。
  在雲散花還未見到杜希言和凌九重以前,她曾經詢問過有關「鬼王」之事。年訓不肯告訴她,理由是他若然洩漏秘密,便是出賣他的師父。他寧可為她做任何事,也不能出賣他的恩師。
  雲散花除非動用武力威脅他,否則就沒有可L反駁他的理由。而事實上,她縱然使用武力,年訓會不會屈服,還是大大內疑問。
  雲散花在瞬息之間,把這些經過都記起了。現在,她的目光凝定在這個男人的面上,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
  她暗自忖道:「假如他不是負傷的緣故,會不會把我放在心上呢?唉!我竟是如此低賤的女人麼?老是希望和男人上床…、·」
  凌九重的影子閃現在她腦際,這個男人,昨夜才佔有過她。但他已被魏平陽施了毒手,只怕這一輩子,也沒有恢復如常的希望了。
  她輕輕歎一口氣,心中著實為凌九重難過起來;
  年訓聽到她的歎氣,睜眼道:「你忽然想到誰了?」
  雲散花道:「你猜呢?」
  年訓道:「是不是杜希言?」
  雲散花道:「為什麼是他、」
  年訓道:「你剛才讓我親吻,其情甚真,這是找感覺得出來的。因此,你可能突然覺得對不起杜希言。」
  雲散花淡淡一笑道:「就算你猜對吧!」
  年訓訝道:『攤道不是如此?」
  雲散花道:「我又不是杜希言的妻子,怎會覺得對不起他?」
  年訓忖道:照理說她若是真心愛上杜希言,則基於愛情專一的原則,她感到內疚乃是很正常之事。可是她一口否認,理由是她並非杜夫人,可見得在她心目中,若要專一,必須有了夫妻名份才行。
  年訓看出這一點,再作推論,登時曉得雲散花乃是善變的女子,換言之,她的感情,很不穩定。
  為了證明這一點,他起身走近她,再度把她抱在懷中。
  雲散花的態度果然如他預料,並不抗拒,亦沒有熱烈的反應。
  年訓看難她艷麗誘人的紅唇,低頭吻去。
  雲散花初時的反應不冷不熱,但只一會兒,她便變得十分纏綿熱烈,顯然她的火焰再被勾引。
  這對年輕男女擁吻良久,年訓才抬起頭來,懇切地道:「散花,我至今尚未娶妻,你嫁給我好不好?」
  雲散花點點頭,但馬上又搖搖頭,道:「我不是做妻子的材料。」
  年訓心想:幸而我沒有真的打算娶她為妻,不然的話,這答覆多令人洩氣和痛苦?
  他故意皺起眉頭,問道:「為什麼?」
  雲散花道:「因為我……唉!總之不行就是了。」
  年訓道:「什麼事情都有一個道理,何況這等終身大事,豈能含混支
  雲散花想了一下,才道:「好,我告訴你,我已不是處女之身I。」
  年訓沉默了一下,才道:『哦可以不計較這一點,你相信麼?
  雲散花道:「你決不是能夠對這∼點馬虎的人,不過你既然這麼說,我相信就是了。」
  年訓道:「那麼你等如答應嫁給我了,對不對?」
  雲散花忙道:「不,不,待我再想想。」
  年訓回到蒲團,打坐療傷。
  這一夜雲散花一直輾轉反側,顯然是為了年訓的『求婚」而大受困擾。
  年訓雖然知道,卻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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