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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血色江湖龍虎爭


  大道上一服塵頭,在朝陽下風馳電掣般向前疾捲。塵影中依稀可見乃是一輛輕巧馬車,由兩匹駿馬撿行。
  此地乃是徐州府地面,沿著這條大路一直前馳,大約三里左右就是名震武林的龍虎山莊了。
  駕車的是個醜陋壯漢,手揮長鞭,動作迅快有力。他忽然回頭大聲道:
  「前面半里左右有道石橋,只可容雙騎馳過,那石橋靠我們這一端分為兩條大路,目下另一長條大路之上,有一騎飛馳而至,似是有心搶先在我們到達之前,越過石橋……」
  他一面大聲說話,一面頻頻轉回頭瞧著,手中長鞭不斷探動,發出裂帛似的刺耳響聲。
  馬車飛馳速度更快,眨眼之間已離那道石橋不及三丈,但同時之間,左面那條大路上,蹄聲如雷,塵頭中一騎飛掠而至。
  以雙方的速度,恰好是一齊衝上石橋。但問題可就發生在這裡。如果雙方都不相讓,三匹馬勢必被擠在石橋的青石欄杆之內,不但馬匹有擠死的可能,大概馬車也得翻跌出橋外,至於那個騎士,也是不死則傷。
  這一剎那間,雙方不約而同地勒住去勢,那三匹馬登時響起一片掙扎急嘶之聲。
  由於雙方速度極快,因此雖是及時煞住,卻都到了石橋邊。
  馬車上的醜陋大漢喝道:「真真混蛋,你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在他側邊數尺遠那一騎的騎士冷冷哼一聲,揚目向這醜陋大漢和這輛馬車上下打量。
  這位騎士長得修眉朗目,面如冠玉,年約二十三四,身上一襲青布長衫,已顯得甚是破舊。這時胯下駿馬猶自騰綽喘嘶,一望而知此馬不但腳程奇快,而且性子極烈,錯非具有上乘騎術之人,休想駕馭得住。
  那醜陋大漢多看來人幾眼之後,心中甚感迷惑,猜不出對方絲毫來路。
  那青衫少年哼了一聲,便不再言語,醜陋大漢洪聲道:「你可是龍虎山莊之人?」那青衫少年搖搖頭,道:「不是!」
  醜陋大漢接著道:「不管是不是,都給我滾開,不然的話……」
  那青衫少年一拎手中韁繩,胯下的馬立刻向前衝去。醜陋大漢怒喝一聲,健腕一翻,長鞭發出「忽」的一聲,宛如靈蛇般迅急掃去。
  這一鞭不但力道勁厲,而且辛辣異常,競是向馬頭頸攔掃。若然被他抽中,這匹駿馬非立斃鞭下不可。
  那青衫少年陡然左手勒韁,上半身卻向右邊斜截,右手伸處,就在鞭梢快要抽中馬頸之際,一把抓住。
  這一手迅快俐落,顯然是衝鋒陷陣時護衛馬匹的上乘身手,武林之中,罕曾得睹。
  醜陋大漢不得怔了一下,左手一抖韁繩,兩匹駿馬立刻衝前尋丈,然後急兜回來停住,那輛馬車恰好橫塞住石橋通路。
  青衫少年抓住鞭梢,冷冷喝道:「你這人真真橫蠻不過,這一點小事,也值得向我坐騎施以毒手麼?」
  醜陋漢於托地跳落地上,戟指道:「小於下來,否則就範你落馬……」
  青衫少年劍眉輕聳,朗目之中陡然閃出凶光,微微一晃,已飄落地上。
  醜陋大漢洪笑一聲,道:「小於真有種……」話聲中驀然振腕猛甩長鞭,似是想奪回長鞭,掄掃對方。青衫少年五指一緊,馬步微沉。只見那條長鞭在兩人手中繃得筆直,但誰也不曾被奪出手。
  青衫少年沉聲道:「你到龍虎山莊找誰?」
  醜陋大漢這刻才知道對方當真不是易與之輩,但他心中雖是暗加警榻,口中仍然暴聲應道:「這龍虎山莊還有什麼人好找,自然是找司徒峰啦!」
  青衫少年哼了一聲,道:「我正好也要找他。」
  醜陋大漢已用力猛奪兩次,仍未奪回長鞭,這時突然鬆手丟了長鞭,迅快掣出背上長刀,疾躍上去,迎面猛劈。
  那青衫少年也丟掉長鞭,橫躍數步,避開他這一刀,厲聲道:「你如果再橫蠻無理,可別怪我出手反擊……」
  醜陋大漢縱聲長笑道:「好小子!你接得住伍大爺十五招刀法的話,就算你贏……」
  青衫少年隨手在路邊折了一截樹枝,朗目之中又射出凶光,冷冷道:「很好,我要瞧瞧你十五招刀法有什麼出類拔萃的能面……」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也無。這青衫少年不但院指之力特強,而這刻竟然折枝當劍,準備抵擋對方鋒快長刀之舉,分明是內家高手無疑。
  醜陋大漢暴笑一聲,道:「折枝當劍可不是鬧著玩的,這一手唬唬別人,也許管用。看刀……」
  他踏中宮,走洪門,迎面一刀劈入。但刀鋒微偏,暗寓奇正相生之妙。
  青衫少年修眉一皺,疾然橫躍數尺,冷冷道:「果然有點門道,怪不得這等狂暴橫蠻……」
  醜陋大漢跟蹤撲去,刀風呼嘯而響,光華盤旋刺劈,招數奇奧辛辣。
  那青衫少年頓時被層層刀光圈住,只見他輕登巧縱,騰挪閃避。間中揮技發招,黏開敵刀,雖然處在挨打被動之勢,但一時三刻之內,似乎尚不致於落敗。
  眨眼之間,雙方已激鬥了七八招。那醜陋大漢越戰越勇,長刀之上隱隱發出風雷之聲。
  但青衫少年依然能夠閃避封拆,宛如水漲船高,局勢不見得更劣。
  看看又戰了四五招,青衫少年有三四次出招封拆,手中樹枝明明被對方長刀所中,卻不曾被那鋒快異常的長刀削斷。
  馬車簾子微微一動,閃出一道人影,落在戰圖例近,身法煞是輕靈迅快。
  這道人影落地現身,卻是一個佩刀侍婢,年約十七八歲,面貌醜陋,卻穿著一身紅衣。
  她高聲道:「伍爺,這廝一身武功乃是二十多年前突然從武林消聲隱跡的桓公公嫡傳心法……」
  她說到這裡,那個青衫少年面上泛起驚訝不禁之容。他心神一分,險險被姓伍的醜陋大漢長刀攻入。
  只見他突然振腕抽掃,揮枝如劍,奇招迭出,刷刷刷一連三招,把醜陋大漢迫退了四五步之多。
  那紅衣侍婢高聲道:「伍爺請改用反式,以左掌護身,但不必傷他性命。」
  青衫少年詫訝忖想道:「看這女子一身侍婢裝束,而且口口聲聲稱此人為伍爺,身份自是低了一等。可是她卻出言指導此人變化打法甚至命他不得傷我,這種情形,實在教人費解?」
  正在轉念之際,那醜陋大漢已變化刀法,招數均是反轉過來施展,這一來雖是手法怪異難測,但力道難以貫足,而且破綻甚多。不過當青衫少年接戰之後,這才感到對方這一路反式刀法,令人彆扭難防,而對方的右掌。總是搶先一步,封住破綻。
  他一邊抵擋了四五招,便顯得手忙腳亂。耳中猛聽那紅衣侍婢在一旁喊了一聲「著字」。果然手中一震,那截樹枝,被削掉大半截。
  醜陋大漢刀光飛灑,緊密迫攻,忽地一掌擊中他的右肩。
  青衫少年一面運動抵禦,一面借勢卸力,急急倒退。一直退了尋丈,才站穩身軀。
  他被對方這一掌打得俊面變色,羞憤交集。不過卻沒有受傷,可見得他一身真實武功,委實高明之至。
  那紅衣丑婢躍到他面前,冷冷道:「請問你貴姓大名?前赴龍虎山莊有何貴幹?」
  青衫少年怒形於色地瞅住她,嘴唇緊閉,似乎不願置答。
  紅衣丑婢接著道:「尊駕氣量未免太小,竟然如此忿恨,同時也不敢見示姓名,可謂膽小如鼠!」
  青衫少年受激不過,厲聲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性桓名字便是。至於前赴龍虎山莊之故,卻不能告你……」
  那紅衣丑婢嘻嘻一笑,表示心中滿意,她不笑時已夠醜陋,這一笑之下,露出一排焦黃板牙,更加醜惡可厭。
  她轉身直奔馬車,轉眼間已鑽入車廂之內。那個性伍的醜陋大漢亦已躍上馬車,長鞭一揮,驅馬過橋。
  青衫少年見他們行動怪異,更不知車廂之內是否還有別的人。當下也縱上馬背,緊跟著那輛馬車,直向座落在山環中的龍虎山莊馳去。
  那龍虎山莊莊前有道河流,形成天然屏障,莊子建於山環之中,分為左右兩進屋字,一望而知這座山莊取名為龍虎,必是代表兩個人,是以莊中屋宇也分為左右兩進。
  河上又有道石橋,目光從橋上越過,便是一片佈置幽雅的因林,那左右兩進屋宇的大門都隱沒在花卉樹木之後。
  那輛馬車及青衫少年這一騎直渡石橋,剛剛駛過,兩名壯漢從樹後閃出來,攔住馬車去路。
  姓伍的醜陋漢子勒住韁繩,厲聲道:「此地可是龍虎山莊?」
  那兩名壯漢都露出微怔之色,右邊的一個緩緩道:「此地正是龍虎山莊,尊駕高姓大名?有何貴幹?」
  那醜陋大漢道:「大爺姓伍名放,你們快浚回去,叫司徒峰出來答話……
  ……」
  兩名壯漢神色變動,既詫且怒,其中一個雙目一瞪,朗聲大喝道:「好小於,你竟敢到這龍虎山莊撒野賣狂,簡直是活得不耐須啦!」
  旁邊的壯漢扯一扯他的衣袖,道:「等我來說……」他接著向那醜陋大漢伍放道:「朋友明知此地乃是龍虎山莊,並且指名要見螃大爺,不知可是以前舊識,特來尋他?」
  伍放冷冷道:「那有這許多廢話!」
  那壯漢道:「如果朋友不說清楚一點,卻教我等怎生入內通報?」
  伍放凶睛一突,正要發橫,車廂內突然有人掀簾出來,卻是那名佩刀的紅衣丑婢。她哼了一聲,道:「你們入內告訴司徒峰,可說是二十年前滇北玉龍山見過一面的故人來訪……」
  那兩名壯漢齊齊哦了一聲,轉限向車廂中望去,但車簾深垂,目光無法望透。
  人家既然說出是二十年前滇北玉龍山見過的故人,來歷已明,他們自應入內通報。但這兩名壯漢卻不移步,互相對望一眼,左邊的壯漢突然大聲道:「請姑娘轉問貴上是否二十年來一直居住在滇北玉龍山上?」
  那紅衣丑婢眉頭一皺,道:「你們當真不識進退,我家主人豈是隨便就與低賤之人答話的?」
  兩名壯漢不禁怔一下,繼而湧起怒容。右邊的壯漢冷笑道:「姑娘也不打聽打聽,龍虎山莊之中的人,踏入江湖上,那一個不是受盡武林同道敬仰尊祟?假如你們存心來此惹事生非,我等兩人雖然算不了什麼人物,但也不容你等猖狂撒野……」
  紅衣丑婢在鼻孔中哼了一聲,道:「就煩伍爺略施手段,教這兩個無知之輩吃點苦頭!」
  伍放長笑數聲,長鞭一揮,鞭梢宛如靈蛇掣動,直向那兩名壯漢捲去。
  兩壯漢齊齊高聲大喝,倏地分開,身法相當迅快。鞭梢電掣般捲到右邊那人,這壯漢急急舉掌劈擊。那知掌力未到,鞭梢已紹回去,疾掃左邊之人。左邊的壯漢身形微側,使出擒拿手法疾然抓去。
  微聽「啪」的一聲,這名壯漢右小臂上衣袖已裂,皮膚上,現出一道紅印,原來已被鞭梢抽了一下,卻沒曾拿住。
  醜陋大漢伍放狂笑聲中,二度揮鞭進擊那兩名壯漢。誰知這一回那兩人都不燥急輕進地出手擒拿他的長鞭,僅僅拳打掌劈。震開鞭勢。
  因此伍放一連揮擊了四五鞭,卻徒勞無功。
  那紅衣丑婢移步走到車廂旁邊,仁立一下,似是凝神傾聽車廂中人的吩咐,接著便步回原位,道:「伍爺,你的鞭法對付不了龍虎山莊的秘傳武功,何不棄鞭用掌?」
  伍放大聲道:「你說得有理……」倏地丟掉長鞭,一躍下地,運向左邊的壯漢撲去。
  那青衫少年桓宇勒馬站在馬車之後,不言不動,不知底細者,定然以為他是保護馬車之人。
  伍放這一棄鞭用掌。形勢頓變,只見他以一敵二。綽有餘裕,雙掌之上發出凌厲嘯風之聲,攻勢綿綿不絕,把那兩名壯漢迫得團團直轉。
  七八招過去,伍放大喝一聲,其中一名壯漢應聲跌開四五尺遠的地上,剩下一名壯漢仍然奮勇抵拒。這名壯漢出手招數不但精奇奧妙,而且顯出一派磊落風度,一望而知他學的乃是名門正派的功夫。
  但雙方功力懸殊,不到三招,伍放晃身搶入,健臂疾伸,五指已扣住那壯漢脈門。
  戰事立時結束,伍放狂笑一聲。道:「憑你們手底這兩下於,就敢攔阻伍爺,當真太不自量力……」
  忽然一道人影從樹影中縱出,落在伍放前面,此人落地現身,卻是個身穿杏色長衫,五官端正,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中年人。
  這人落地之後面上微含怒意,但仍然不出惡聲、抱拳道:「尊駕何故與敝莊晚輩動手?」
  伍放兩眼一瞪,厲聲道,「他們不識進退自取其辱,你如果是懂事的,即速入內去把司徒峰叫出來!」
  那中年人微微一怔,隨即恢復如常,緩緩道:「尊駕要見敝莊峰大爺,請先釋手,區區還有話說!」
  伍放健腕一抖一推,那名壯漢不由自主跌開數尺以外。伍故道:「跟你也沒有什麼好說的,遞速把司徒峰叫出來……」
  那中年人緩緩道:「區區荊修善,目前掌管龍虎山莊,是以尊駕如若要在敝莊尋人,此刻算是找對人啦!」
  伍放哦了一聲。道:「你既是姓荊,這樣說來,必是這龍虎山莊龍魄荊浩後人了?」
  荊修善領首道,「尊駕說得不錯……」這時,已有一名壯漢掙起身,向他說出伍放之名,以及他們自稱二十年前滇北玉龍山故人來訪的話。
  荊修善看這陣仗。對方既是自稱故人,但無疑是對頭仇敵尋上門來。當下神情轉冷,道,「請伍兄轉貴上,就說是來得不巧,螃大爺目前不在莊中。同時不妨轉告一聲,那就是二十年以來,江湖上已無人再駕臨敝莊過訪峰大爺……」
  伍放疑惑地皺一皺眉頭,道:「他當真不在莊中?」
  荊修善面色一沉,肅然道:「敝莊峰大爺俠名震動天下、武林中有誰不知,他若在莊中,決不至於不敢見客!」
  伍放哦一聲,道:「這也是道理……」正要轉身,那紅衣丑婢已舉步走過來,道:「敝上說荊爺話中似乎隱含別情,只不知司徒峰不在莊中,是否暫時外出?抑是出外已達二十年之久?」
  荊修善道:「煩姑娘上覆貴上,敝莊峰大爺離莊至今已達二十年,目前下落無法奉告!」
  紅衣丑婢轉身走到車廂旁邊,聆取訓示。馬車後面的桓宇按韁挺坐,面上全無一絲表情。
  荊修善不禁打量他幾限,接著向伍放道:「敢問伍兄,那一位騎士高姓大名?」
  伍放道:「他性桓名宇……」下的話還未說完,那紅衣丑婢業已回轉來,大聲道:「荊爺小心,婢子奉命領教貴莊秘傳武功……」
  她話聲一落,檄一舉步,已欺到荊修善面前。
  荊修善微一怔神,腳下橫移兩尺,正要開口。那紅衣丑婢已出手發招,只見她掌勢快如閃電,一出手就接續連攻了四五掌之多。
  她掌勢輕迅詭異,與那伍放的沉雄威猛相比迥異其趣。
  荊修善又閃開數步,突然劈出一掌,掌力起處,發出呼嘯之聲,可見得他內力之深厚,遠非適才兩名壯漢可比。
  紅衣丑婢似乎也知道對方不是易與之輩,絲毫不敢張狂驕慢,急急出手封拆。
  兩人一下子就迅急搏鬥起來,各出奇招,忽攻忽守。這紅衣丑姆的手法詭異絕倫,完全是暗劫份襲的偏鋒路數。荊修善則長衫飄飄,一派瀟灑儒雅氣象,不論是身法或招數,其中雖有威猛及輕靈兩種不同路數,但都是光明坦蕩。
  馬車後面的桓宇忽然躍下馬背,移步走到馬車旁邊,不看場中激鬥,卻凝目住視著車簾。看他的神情舉動,大有伸手掀簾瞧看車廂內之人的意思。
  那道車簾這的甚是嚴密,他只恍惚見到廂內似乎有個白色人影,其餘如面貌等都看不清楚,甚至辨認不出是男是女。
  他凝目看了一陣,車廂內毫無動靜。
  伍放忽地回首瞧見,厲聲道:「桓字,你想幹什麼?」
  桓宇舉手揮一揮青衫,徐步走開,競不置答。
  這時,荊修善與那紅衣丑婢已激鬥了二十餘招。那紅衣丑婢年紀雖輕,但舉手投足之間,功力異常深厚,同時怪招層出不窮,荊修善直到此時,仍然佔不到絲毫上風。
  旁邊的兩名壯漢似是想不到單是這個婢女就這等厲害,面上不禁流露出駭然之色。
  他們又激鬥了十多招,園林內出現三人,一個是身軀偉岸的紫面大漢,另外兩個均是五官端正的十八九歲少年。
  他們駭然停步看了一會,便衝過來。那兩名壯漢立即把事情始末告訴他們,那兩個少年都流露出忿怒之色,但紫面大漢卻沉凝深思。
  荊修善突然變化招數,左掌右掌連發數招。他的掌勢輕迅靈翔,拳招則威猛如虎,頓時把紅衣丑婢迫退數步。他朗聲道:「姑娘一身武功令人佩服,但如若纏戰不休,別怪荊某手下無情……」
  紅衣丑婢冷笑道:「你有什麼本事,儘管施為,難道我還伯你不成?」
  荊修善喝一聲「好」字,猛吸一口真氣,身形似是微微漲大,神態威猛。
  紅衣丑婢毫無懼色,冷聲喝道:「這就對了,你想不施展龍魂虎魄這兩種秘傳武功,就打發我們出莊,焉有這等容易……」
  兩人正要再度交手,忽聽那一邊喝聲迭起,不禁一齊轉限望去,恰好見到那兩個少年齊齊出手向桓宇攻去。
  那兩名少年身手不俗,招數進退之間,顯出威猛靈勁兩大特點。
  身著青衫的桓宇此刻一味後退,繞著馬車打轉,除了腳法奇抉以外,可看不出真正武功的深淺。
  一旁的醜陋大漢伍放見那桓宇被兩名少年追逐不休的情景,心中不禁泛起同仇敵愾以及技癢難忍的情緒,突然大喝一聲,大踏步衝上去,恰好放過桓宇及另個少年,卻攔截住另一名年紀較長的少年,「呼」地一拳劈去。
  他的拳力沉雄勁厲,不比等閒,那少年右手使一招「勾蜂引蝶」,掌勢罩住這股拳力,向橫側勾開,右手捏拳,尋隙攻敵。
  那知他這一記勾消手法競不曾完全奏效,被伍放鐵拳加勁一衝,登時倒退了四五步之多。
  伍放仰天長笑一聲,道:「龍虎山莊在武林中的地位尊如泰山北斗,那知莊中儘是盜名欺世之輩……」
  那少年面色一變,儘是憤激之情,厲喝一聲,奮身猛撲,只見拳打掌劈,手法精奧,招招不離對方身上大穴。
  伍放也用迅快手法拆卸,待得那少年一口氣攻了七八招之後,知他鋒銳之氣已失,立時運功反擊。
  這兩人拳風掌力只激得四下砂石濺飛,草木侶伏。伍放功力深厚勁厲,這一出手反擊,頓時把那少年迫得連連倒遲。轉瞬之間,桓宇又奔回來,銜尾追趕的那個少年一看伍放佔盡上風,神色一變,舍下桓宇,掉頭向伍放撲去。
  桓宇面上神色毫無變化,似是這些場面變化一點也引不起他心中波瀾。
  伍放此時拳打掌劈,威風凜凜地對付兩名少年,仍然佔了上風。旁邊的那個紫面大漢流露出焦急的神情,左顧右盼,遲疑不前。原來這刻那邊廂紅丑婢和荊修善這一對業已激烈搏鬥。荊修善雖是功力深厚,手法招數如雷霆萬鈞,又如冰雪一片,忽剛忽柔,極是神妙。可是那紅衣丑婢的手法詭異莫測,純是暗劫偷襲的偏鋒路數,每一招都盡凶險毒辣之能事,兩人招數相形之下,荊修善似乎難有取勝之望。
  那紫面大漢一方面準備荊倍善落敗危鋁之際,出手搶救,另一方面又深恐那兩名少年會被伍放擊斃當場。一時不曉得應先顧那一方,是以露出遲疑為難之色。
  伍放訂得興酣,厲嘯一聲,左手在胸前一劃,頓時衣襟敞開,房出滿胸又密又黑的毫毛。
  他似是野性發作,拳掌招數更加兇猛,數招之後,已把那兩名少年困入掌影拳風之內。
  紫面大漢看了伍放這等威勢,面色微凜。忽見那伍放掌勢突然弛緩,因此那兩名少年登時扳回劣勢,危機已失。
  伍放一面應村那兩名少年,一面轉限皺眉,似是想起什麼心事,但更似是在聆聽一個使他不樂的命令。
  接著,他似是絕藝已窮,打來打去總是那幾招。於是敵人氣焰陡增,逐漸形成環攻之勢。
  桓宇見到局勢大變,忽然皺一下雙眉,回頭向車廂瞥視一限,只見車簾依舊深垂,毫無動靜。似乎縱是伍放等人被強敵擊斃,這塊簾子也不會掀起來。
  他回轉頭,舉步走近戰圈,一個少年閃眼瞥見,冷聲喝道:「喂,你可是有意上來送死?」
  另一個少年嘲聲接口道:「這廝剛才被我們趕兔子似的,早就駭破了膽啦,那敢上來?」
  桓字那張俊美的面龐上,徒然泛起兇殺之氣。籠罩在眉宇之間。他等閒泛泛沒有一點表情,但一旦流露表情,就是這種兇殺氣。
  只見伍放更形不支,左封右拒之際,險狀環生。桓宇驀地飄身上前,雙掌齊發,頓時接住那個少年的招數。
  伍放退出戰圈,絲毫沒有流汗喘氣這種乏力之象。也一逕退到馬車邊,濃眉一皺,低低道:「你傳聲要我詐敗,竟是何故?」
  車廂中沒有回答他的話,似乎車廂內之人的注意力已被桓宇那邊的戰況吸引住。
  伍放咕噥道:「我正打得興起,不出五招,就可把那兩個小於擊斃,你卻迫我放棄這個好機會……」
  車廂內仍然沒有回音,伍放咕噥了一陣,也就平靜下來,轉眼瞧看兩處戰況,但見紅衣丑婢與荊修善這一對可稱得上是棋逢敵手,戰況激烈異常,任何的一方只要稍微失手,立時得喪命當場。不過在表面上看來,他們卻打得不及桓宇一邊熱鬧好看。
  桓字接上去出手之後,雙掌使出一路迅快輕巧的招數宛如水銀瀉地般向對方拳影掌法中攻入。他這一路手法奇快無倫,掌鋒指尖老是在對方腕臂間的脈穴上掃來拂去,迫得對方無法稍為停緩,只好也跟著他加快出手。
  這三人兔起鶴落,運掌如風,是以熱鬧異常。伍放定睛看了一陣,又咕噥道:「這小子真有一手,奇怪的是他在武林之中卻沒有什麼名聲……」
  他停一下,又接著道:「如果這龍虎山莊史有這幾個人的話,我們千里跋涉來此真冤枉死了……」
  桓字施展出秘傳斬截手法,不到十招,已控制了全局。那兩個少年吃虧在功力造詣遠遜對方,這時已變成泥足深陷之勢,無力自拔。對方快時,他們也只好跟著加快,對方稍慢,他們才能緩下一點。
  十招以後,局勢已定,再戰了十餘招,這兩名少年漸漸泛起激憤之倩,原來他們雖然功力不及對方,但倒底出身名門大派,眼力高明,早就看出對方斬截手法威力無窮,最少有四五次可以把他們擊傷打敗,但對方卻輕輕放過,似乎有心戲弄,等他們筋疲力竭,出盡醜態才肯罷休。
  這一來可就激起他們少年好強,寧折不彎的脾氣。兩人不約而同地奮起全身氣力,強攻硬打。他們反擊之際,出手招數完全奮不顧身,是以局勢陡然改變。桓宇除非猛下毒手,把他們擊倒,不然的話,說不定反而要被他們擊斃。
  桓宇其實沒有絲毫戲弄對方之心,他剛才出手幫忙伍放,本是基於以德報德之心,只因伍放乃是見他被人迫逐而出手攔截,再者那兩個少年的冷嘲熱諷,也使他激起滿腔殺氣。如果當時伍放繼續打下去,他可能一上來就以重手法擊斃敵人。可是伍放忽然撤退,只剩下他一個人對付那兩個少年,數招以後,他不但心中之氣略平,而且發覺值不得為了伍放他們而殺死龍虎山莊之人,究其實他根本不是和伍放他們一路之故。
  天下之事,往往就是象桓宇這刻一般令人有啼笑皆非之感。桓宇如果不再出手傷敵,勢必為對方所傷。但如果擊傷敵人,卻又實在值不得,並且於自己此行目的大有妨礙。
  他心中念頭連轉,雙手也不知不覺增加功力,嚴密封拆。
  眨限之間,那兩個少年運足功力,分頭撲攻。桓宇萬般無奈之下,上身急急倒開,左手直勢,右手橫斬。這兩招已用出真正功力,但見他雙手快逾閃電,攻入那兩名少年招數之內。
  人影倏分,只見桓宇屹立原地,那兩名少年卻分別踉蹌退開,每人都挨了對方一記,半邊身子麻木不仁,腕臂被斬之處,疼澈心肺。
  伍放縱上來,放聲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妙,那兩個小於縱此識得天高地厚啦……」
  紫面大漢躍上來,沉聲道:「姓桓的出來,我司徒雄要領教領教你一身絕藝……」
  桓宇劍眉一皺,道:「在下雖是失手誤傷兩位少俠,但情非得已,司徒兄想已看得清楚……」
  司徒雄哼了一聲,道:「你們存心到敝莊生事,目前何須惺惺作態,他們被姓桓的傷了,只怨他們學藝不精,可沒有什麼好怨的。」
  他迫前一步,環目中射出寒光,看來縱然桓宇不動手,他也不會收手罷休。
  桓宇遲疑一下,耳中斷到伍放大笑道:「桓字,你敢是膽怯麼?那就讓給我老伍!」
  他忽然向伍放瞪一眼,道:「桓某幾時會膽怯過?」
  對面的司徒雄厲聲道:「既是如此,那就接招!」他又踏前一步,「呼」地一掌迎面劈到。
  桓宇舉掌疾斬敵骯,司徒雄掌勢一沉,橫跨兩步,呼呼呼連環劈出三掌。
  這司徒雄出手之際,氣度威猛,掌力沉雄勁厲,功力造詣比那兩名少年高出甚多。這三掌奧妙辛辣,不同凡格。桓字再使出斬截手法時,競封拆不住腳下退了兩步。
  司徒雄毫不放鬆,掌勢連環疾劈,宛如猛虎出籠,一時風起雲湧;競把桓宇圈在掌影之內。
  伍放大聲道:「喂,老桓你可要我幫忙?」他聲音之中,並無一絲一毫譏嘲意味顯然是真心之話。
  桓宇一面抵拒,一面應道:「不勞關注,我還可以應付。」
  司徒雄大喝道:「這話卻不見得……」奮力急攻,但見掌力拳風濤卷山湧,四下砂飛石走,形勢猛惡異常。
  那邊廂的紅衣丑婢與荊修善動手至今,已有七八十招之多,雙方招數手法越打越倔,但任何一方若是偶有失閃,卻是必死無疑。
  伍放躍回馬車旁邊,接著又躍回桓宇這一邊,只見桓宇掌劈指掃,眨眼工夫,已經扳回平手局勢。他的身法招數,在在都流露出一種高秀超逸瀟灑的意態,卻又精嚴綿密之極,以他那等玉樹臨風般的一表人材,更顯得神姿清澈,風神徒絕。
  司徒雄想不到這個青衫美少年不但功力卓絕,而且手法家數無一不是內家上乘心法,是以他一方面訝駭於對方的奇異武功,一方面訝疑這一干人的來路用意。
  桓宇趁他心神稍分之際,忽地躍出戰圈之外,抱拳道:「司徒兄藝業超妙,在下領教了……」
  司徒雄楞一下,接著厲聲道:「姓桓的不須支吾,可是怯於再戰?」
  伍放大踏步衝上去,迎面劈出一拳,口中大喝道:「放屁,老桓怎會怕你!」
  他們都是走沉維猛烈路數的人,是以這一動手,聲勢之猛惡,比早先桓宇動手時更為驚人。
  桓宇看過數招,已知道司徒雄久戰之下,定然失利,不禁暗暗搖了一搖頭,轉眼向紅衣丑婢及荊修善那一邊望去。
  只見荊修善額上微現汗光,顯然耗力過多。紅衣丑婢嘴角微微露出冷笑之容,一望而知她正在耐心等候機會,一擊斃敵。
  這兩人的招數無一不是驚世駭俗的絕學,武林罕見。桓宇見這丑婢武功如此高強,不由得想到車廂中的白衣人,武功一定更加深不可調……
  他心念一動,舉步向那邊奔去,那兩個負傷少年本來路坐地上,調元運息,這刻見他奔去,齊齊奮身躍起,意欲攔裁,那知半邊身子仍然這是麻木,行動不靈。賂一遲緩,桓宇早已掠過。
  紅衣丑婢慧緊迫攻。奇招怪著層出不窮,荊修善已無以為繼,完全採取守勢。桓宇奔到之時,但聽紅衣丑婢大喝一聲,一手撥開對方掌勢,另一手已當胸拍入。
  荊修善此時已無法招架或閃避,眼睜睜看著敵人手掌,挾著一股潛力擊到胸口切近,只能夠在心中暗暗吹一口氣。
  紅衣丑婢掌勢尚未發盡,驀地感到一股冷風直襲後腦。這一驚非同小可,不暇傷敵,趕緊變化掌勢,硬生生撤回發出掌力,身形疾轉,接著揚掌向襲到後腦的冷風劈去。
  她轉身發掌之際,荊修善已趁隙躍開數丈,不住喘氣。卻見那個襲擊紅衣丑婢之人,正是身著青衫,意態瀟灑冷漠的桓字。
  桓宇乃是駢指發出一縷勁銳冷風,遙襲紅衣丑婢後腦,這時被她一掌拍開指力,也自躍開數步。
  紅衣丑婢雙眉一皺,道:「你為何要出手搗亂?」
  桓宇不假思索,應聲道:「龍虎山莊在武林中俠名昭著,一向主持公道,扶弱鋤奸,我豈忍見主持之人,死在你掌下?」
  紅衣丑婢冷笑一聲,道:「這不奇了,你難道就忘記了剛才自己打傷了他們的人之事麼?」
  桓字搖搖頭,道:「那時候我被形勢所迫,不得不出手傷人,怎能混為一談……」
  荊修善被他們對答之言,弄得糊里糊塗,皺眉思索。一例的兩個少年怒聲喝道:「姓桓的不要自認得意,與小爺們決一生死?」
  他們一齊躍上來,同時掣出兵刃,都是一式一樣的左手龍紋短劍,右手一條烏金絲擰成的虎頭軟鞭。
  紅衣丑婢道:「桓大爺聽見沒有?你不合拿話損人,現在人家已向你索戰呢……」
  桓宇暗自忖道:「這婢子可惡透頂,分明是用話擠兌我出手,同時挑撥對手……」
  他心中雖是暗暗叫屈,但口中卻無法辯說得明白,恨恨地瞪了那紅衣丑婢—眼,挺胸向那兩名清俊少年走過去。
  荊修善在一旁仔細地查看他的舉動,沒有則聲,桓宇停在兩少年面前,抱拳道:「請問兩位少快高姓大名?」
  左邊的少年冷冷道:「我姓荊名修文,她姓司徒,名修羽,你快點亮出兵器……」
  桓宇隨手檢了一截三尺長的樹枝,道:「兩位大名中嵌有修字,想必與那一位荊兄同一輩份了2」
  司徒修羽哼了一聲,道:「這等事縱是三尺童子,亦能一聽便知,可算不上你聰明過人!」
  荊修文接道:「姓桓的你莫非想甩手中樹枝,接我兄弟的龍劍虎鞭?」
  桓字皺皺眉頭,道:「兩位向在下苦苦相迫,非要動手不可,在下只好勉力奉陪……」
  荊修文怒聲道:「羽弟上吧,這廝太以小覷我們兄弟,故意裝出不願動手的樣子,我們手下不必留情……」
  司徒修羽應了一聲,齊齊上前。紅衣丑婢高聲道:「桓大爺還是趁早把他們擊倒吧,何必裝模作樣,難道想把他們活活氣死不成?」
  桓宇怒目回顧,道:「住口……」他下面的話還未出口,已聽到那兩名少年怒叱之聲,接著寒風罩體,迫得把話嚥住,揮動樹枝,疾劈出去。
  那截樹枝在他手中,宛如鋒快長劍一般,發出尖銳的劈風之聲,那兩名少年雖是夾攻之勢,但桓宇招數一發,登時迫使他們收招躍開,另行進攻。
  荊修善見到桓字的精奧武功,面上不禁流露出迷惑之容。
  紅衣丑婢轉目瞥見,便冷笑一聲,道:「姓荊的你如果看不出桓爺家數來歷,趁早夾尾巴滾蛋!」
  荊修善還未答話,紅衣丑婢又道:「嘗聞龍虎山莊二十年來領袖大江南北武林,如若看不出桓爺家數來歷,旁的不說,我要你馬上親自把龍虎山莊那面橫匾當場硬碎……」
  桓宇接口道:「住口,你少管我的事行不行?」
  荊修善面色大變,仰天長歎一聲,突然朗聲道:「修文修羽兩弟停手……
  …」那兩名少年聞言一楞,都躍出戰圈之外。荊修善大踏步走過去,大聲道:
  「司徒雄你可退得出來?」
  司徒雄與伍放激鬥方酣,形勢猛惡異常,耳中雖聽到荊修善的話,卻無法立刻躍退。
  紅衣丑婢候地縱起,宛如飛馬般飄落他們那邊,叫道:「伍大爺緩一緩,讓對方退下……」
  伍放怒聲道:「為什麼?」接著更為兇猛地連攻數招,把司徒雄迫得連連後退,頓呈敗象。
  紅衣丑婢道:「你如果想看看好戲,最好就緩一緩手,這可不是婢於的主意……」
  伍放哼了一聲,果然緩住勢於。轉瞬之間,人影倏分,那司徒雄已躍出圈外。
  荊修善舉手道:「你們都過來,我有話說……」司徒雄和兩名少年急忙奔到他的身邊。
  荊修善面色十分嚴肅,沉聲道:「那紅衣婢身份雖低,但以她的一身武功,實在稱得上是位人物……」
  那三人都愕然望住他,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荊修善接著道:「她對我說,如果認不出姓桓的家數路數,便要我自行硬毀龍虎山莊的橫匾!」
  司徒雄嘿然不語,那兩個少年卻勃然大怒,司徒修羽道:「修善哥請聽小弟一言,今日之事,看來決難善罷干休,我們不如放手與他們拼了!」
  荊修善眉頭一皺,沉聲道:「我們盡數死在敵人手下,都不要緊,但如果莊中女眷,不幸被敵人輕侮的話,卻教我們怎生死得瞑目?」
  司徒修羽登時啞然,司徒雄忽然接口道:「這真是個極大的難題,我們縱然查得出桓宇的家數來歷,卻還有那紅衣婢女的來歷亦是難以猜測。」
  荊修善面色十分陰沉,緩緩道:「我們都不是弧陋寡聞之人,何況我們龍虎山莊,與當今武林六大門派均有淵源往來,如後這幾派的人,不但認得出武功家數,同時他們決不敢到本莊生事。但除了這六大門派可能培養出這等驚技駭俗的高於之外,可真想不到還有些什麼門派,具有這等奇奧心法?」
  司徒維歎口氣,道:「這便如何是好?」
  荊修善沉吟一下,道:「我們連人家的武功路數都看不出來,豈能再厚顏動手,今日只好認輸!」
  那三人都蹬然垂頭,不再作聲。
  荊修善霍地轉身,走到紅衣丑婢面前,沉聲道:「我們認不出這位桓兄的武功家數,甘願認輸!」
  紅衣丑婢頷首道:「你這兩句話不失名門大派風度,因此,我也不必多說令人難堪的話。但從今而後,你們不許在江湖上提到龍虎山莊的字號!」
  荊修善態度仍然十分沉著,緩緩道:「區區在龍虎山莊,不過是個後輩,姑娘此語,區區不敢作主答允!」
  紅衣丑婢怔一下,道:「你不是說過此莊一切皆由你主持麼?」
  荊修善道:「不錯,但這不過是暫時如此,敝莊的三位前輩最近有事離莊,是以由區區掌管一切!」
  紅衣丑婢面露喜色,道:「這才不負獻上千里跋涉一場,目下我們暫且不提早先之事,卻要借貴莊一點地方暫時駐足,等到貴莊幾位主腦返莊始行解決3」她回頭望桓宇一眼,道:「桓爺可要留下麼?」
  桓宇淡淡道:「如果不妨礙你們的話,我就留下!」
  紅衣丑婢道:「不妨礙,桓爺留下好了!」她接著向荊修善道:「我們要單獨一座院子,最少要有兩間上房,該院嚴禁任何人窺看擅入,否則格殺勿論,請荊爺即速準備!」
  荊修善面上神色變來變去,似是一時難以決定是否允許他們住到莊內,過了片刻,才開口道:「這些都辦得到,但姑娘你們的人也不能在莊內亂闖,只准循一定路線,走出莊門!」
  紅衣丑婢搖頭道:「辦不到,辦不到,敝主人除非自己出來,否則的話,誰都見不到……」
  荊修善面色微變,但終於忍住怒氣,道:「貴上即使身份矜貴,不輕易見人,但他的姓名以及是男是女,總該讓區區曉得!」
  紅衣丑婢仍然一味搖頭,口中只有「辦不到」三個字,旁邊惹怒了司徒雄,大踏步衝上來,捏拳作勢,厲聲道:「辦不到的話,就別想走入龍虎山莊!」
  伍放縱上來.怒道:「你嚇唬誰?龍虎山莊算得什麼?」他也是豎眉瞪眼地握住拳頭。
  司徒雄厲聲道:「那你就試試看……」呼地一拳直擊出去。
  伍放不避不讓,發拳追擊,兩股拳力一觸,「蓬」的一聲大震,司徒雄退了大半步,伍放卻屹立如山。
  荊修善沉聲道:「不要動手2」司徒雄煞住第二拳拳勢,躍退數步,但仍然怒目望住伍放。
  荊修善接著道:「修羽修文二弟即速入莊,命人收拾出東軒備用2」
  荊修文、司徒修羽兩人憤然轉身走了。紅衣丑婢和伍放兩人走回馬車旁邊。桓字自個兒站了一下,正要舉步走開,荊修廣忽然道:「「桓兄身手之高強,武林罕見,敢問尊師是那一位高人?」
  桓宇沉吟一下,道:「兄弟與伍放他們並非一路,荊兄最好集中力量對付他們,不要為了兄弟分心……」說罷,轉身走回馬車後面,牽回自己的坐騎。
  不久工夫,荊修善高聲道:「敝莊房舍準備停當,諸位請吧!」
  伍故躍上馬車,揮鞭驅馬,跟著荊修善的背影向莊內馳去,紅衣丑婢跨立在車廂外例,桓宇策馬跟隨在後,最後面的是司徒雄。
  穿過這片景物清幽的園林,便見到兩座緊緊鄰接在一起的府第,右邊的大門漆著朱紅色,門外擺著一對石刻的老虎。左邊的大門漆黑發亮,門上蟠著一條金色的龍。因此一望而知這龍虎山莊乃是兩家合併,左邊是荊家,以「龍」為徽。右邊是司徒家。以虎為徽。
  這兩家的大門俱甚寬敞高大,而且平坦通暢,可容車馬出入。此刻左邊屬龍的荊家大門洞開,門邊內外站著七八名壯漢,個個面色陰沉,望住這輪馬車和後面的一騎。
  荊修善一直領他們到達第一進左側的一座院內,院子極是寬大,東西兩邊各有兩間上房。
  馬車及桓宇馬匹一直馳入院內方始停下,一名僕人過來把三匹馬牽走,另有兩名俊僕站在一例。荊修善指住他們道:「這兩人負責伺候諸位,需要什麼即管吩咐他們!」
  紅衣丑婢道:「這兒不要他們,荊爺只須每日命人按時將飯菜送來,以及早晚送水來洗盥就得啦!」
  荊修善點點頭,一揮手,莊中之人完全跟他離開。院中只剩下桓字、伍放、及紅衣丑婢三人,以及那輛卸下馬匹的車子。
  桓字目光流動,暗暗注意著車內的動靜,想看看那白衣入倒底是怎生樣子的人物。
  卻聽伍放道:「桓兄你先選擇一間,餘下我們才來分配。你就住在西首第一間上房中如何?」
  桓宇微微一笑,道:「很好,我住在哪一間都行……」心中卻忖道:「此人口中雖然大方得很.任我選擇,其實已經派定給我……」
  他不好意思老是站在院中等那車廂內之人現身,便向西首的上房走去。剛剛走到門關,忽聽簾子一響,回頭看時,正對面的東首第一間上房簾子還在晃動。院內伍放及紅衣丑婢尚在,分明是車中的白衣人進房去了。
  桓宇入房後歇息,躺在外間的醉仙椅上,那位置正好能夠望出門外,見到對面上房門口的簾子。
  他暗暗付思道:「那白衣人行蹤這等隱秘,不知是個何等樣之人?若果是個女的,單看那侍婢長得這般醜陋!主人可想而知,如果是個男的,卻如此神秘做作,這種人不交也罷……」
  中午時分,飯食擺在廳中,卻只有伍放陪他一道進食。那紅衣丑婢另行弄了兩份,入房與神秘白衣人一同食用。
  午飯之後,他們在廳中小坐一會,伍放道:「這一次和桓兄巧遇得很,只不知桓兄到這龍虎山莊來,有何貴幹?」
  桓宇忖道:這伍放為人粗疏,頭腦簡單,這番話定是那折衣人教他說的!」當下應道:「兄弟此行目的,恕難奉告!」他拒絕得如此率直,倒把伍放弄得征一下,才道:「桓兄既不願說,那就不必再提,敢問令尊近況如何?」
  桓宇道。「承蒙關注下問,先父業已在數年前棄世,目下只剩兄弟孤身一人……」
  伍放哦了一聲,道:「那真太可惜了,現武林中得知令尊往事的寥寥無幾,如果令尊不是在二十年前忽然遲隱,從此未曾在江湖出現過的話,以他老人家一身蓋世絕藝,必能自創一派,成為一代宗匠。」
  桓宇道:「伍兄好說了,先父昔年何故歸隱,連兄弟也不明其故。這次兄弟踏入江湖、本以為不會有人識得兄弟的武功家數來歷,卻料不到被伍兄等諸位一眼看破……」
  他們又聊了幾句,桓字起身道:「兄弟要回房休息一會,伍兄萬勿見怪。」
  伍放站起來,愕然道:「桓兄怎的不問一問兄弟以及馬車中的人的來歷?」
  桓宇淡淡道:「伍兄可會坦白相告麼?」
  伍放道:「當然不能告訴你!」
  桓宇道:「那就對了,既然伍兄早就打算不說。兄弟何必多問?」
  他說罷便舉步走回自己房中,仍舊躺在外間的醉仙椅上。
  但整個下午不但無法窺測那白衣人的動靜,連那紅衣丑婢也不踏出房間一步。這一來益發加添了那種神秘的氣氛。
  那龍虎山莊之人果然都不曾打擾他們,整座院落好像沒有居住,同時又被周圍的人遺忘了似的。
  但其實龍虎山莊之內一點也不平靜,那荊修善、司徒雄、荊修文、司徒羽等還有兩三個壯漢,整日分批在那東院四周巡視。另一方面又派出好些人四出打探本莊三位老一輩的高手的下落。
  這龍虎山莊在武林中成名約莫百年左右,當初是由龍魂荊浩及虎魄司徒初兩人建立。這兩人乃是結盟兄弟,壯年之際,已經在天下武林中同享無敵盛名。其後修蓋龍虎山莊,便成為武林中的一大門派。
  龍虎山莊到了第三代時,出了一位奇才司徒峰,此人不但天賦異稟,資質蓋世,將龍魂虎魄的兩種絕學溶聚於一身,武功高不可漓,為人更是豪俠慷慨,古道熱腸。
  是以不消幾年,司徒螃已成為天下武林敬慕欽仰的當代大俠,龍虎山莊也因此凌駕於各大門派之上,隱隱變成天下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近二十年來,司徒峰已經不再在江湖露面,而這二十年正是明世宗嘉靖二十八年,亦即王守仁卒後二十年,東南有侯寇之患,西唾有俺答入侵。嚴嵩於是升為首輔,翌年逐被俺答入犯京師,焚掠而去,即史載「庚戍之變」。
  其時,內有奸臣弄權,外有戰亂頻仍。民心搖搖,軍不敢戰。司徒螃其時已是五十餘歲,眼看國勢衰微,有一日忽然辭家獨出,不知所終。其後武林中曾傳說這位當代大俠,競然投身軍中,戍守西醫。但此一傳言,終難獲得證實。
  二十餘年後的今日,由於張居正入閣數年,參贊祝務,重用戚繼光、王祟古、李成梁、方逢時等名將,外患已遏,舉國得以安居,天下漸見昇平之象。
  但司徒螃仍然音訊沉沉,直到半個月前忽然有了消息,於是龍虎山莊中第四代的三位主腦人物,親自出馬。他們對於此事似乎有莫大的顧忌,並沒有將詳倩告知荊修善等人,便匆匆離開。
  江湖上多半都聽說過司徒峰從軍救國的傳說,故此二十年來,不論是黑白兩道,都無人來訪晤司徒峰,是以這輛馬車來得十分突死,而桓宇似乎亦絲毫不知道司徒螃大俠棄家從軍的傳言,也是十分奇怪之事。
  這天晚上,荊修善率領莊中好手,分批嚴密巡守全莊,大約到了三更時分,莊門忽地傳來「轟」的一聲巨響,接著火光沖天而起。
  荊修善心中一凜急急帶著司徒修羽疾奔出去,只見火光在大門前那片園林外面目起,照得四下甚是明亮。
  他們加急馳出,卻見園外那片曠地上,出現三個火堆,每個火堆相隔三丈,成為一個三角形。在三個火堆當中,站著三個人。火光照得清清楚楚,當中的一個是個勁裝疾服的大漢,長得眉橫口闊,甚是兇惡。肩上站著一隻黑鷹。左手那邊卻是個身穿長衫的中年人,面白無鬚,神態陰險,右邊那個人身量最矮,身上掛著四五個革囊。
  那橫眉大漢左手抬起來摸摸黑鷹修翎,突然宏聲道:「龍虎山莊之人莫非已經死絕了麼?怎的鬼影也見不到一個」
  他的聲音洪亮異常,直透入莊內。顯示出此人是個內外兼修的高手無疑。
  荊修善刷地躍出去,朗聲道:「尊駕出口傷人,須知本莊並非受慣閒氣之地……」
  那勁裝大漢洪聲大笑,道:「總算有人滾出來啦,你大概就是荊修善了!可認得出我們是什麼人?」
  荊修善心中儘管波動,但面上卻不露出一點痕跡,淡然道:「看尊駕肩落黑鷹,似是江湖人稱飛鷹鐵手關拱關老師了,不知對也不對?」
  那勁裝大漢頷首道:「聽說你目上掌管龍虎山莊,果然有點眼力,關某再給你介紹一下,左邊這位是火師符泰,右邊的一位是暗器名家千彈指詹聰……
  ……」
  荊修善心中一寒,抱拳道:「符老師及詹老師的大名,如雷貫耳,荊某久仰了!」
  火師符泰和干彈指詹聰只冷冷一曬,連話都不說,神態狂傲之極。飛鷹鐵手關拱拱聲道:「關某在未曾說出來意之前,先告訴你一件事……」
  荊修善道:「關老師請說!」
  關拱洪聲道:「我等三人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敢踏入龍虎山莊,自然胸中有十分把握……」
  荊修善神情一肅,道:「關老師要賜告的,就是這幾句話麼?」
  關拱仰天大笑一聲,道:「當然還有下文,那就是今晚符兄及詹兄聯袂同來,已經存心要把龍虎山莊毀為平地,莊中老幼大小,雞犬不留2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荊修善心中大為展動,深深吸一口氣,使情緒穩定下來,然後緩緩道:
  「關老師話中之意,可是表示要請火師符老師放火燒莊,詹老師則以全身數十種暗器,攔截敝莊逃生之人麼?」
  關拱道:「不錯,還有關某人自亦不能束手坐視!」
  荊修善面臨如許恫嚇,仍然沉得住氣,道:「關老師何妨將來意一併說明?」
  關拱道:「當然,當然,此莊上下百餘口人命,荊兄一言便可決定存亡。我且問你,今日貴莊可是收到了有關司徒峰大快的消息?」
  荊修善道:「沒有,只不知關老師此一消息從何得到?」
  飛鷹鐵手關拱冷笑一聲,道:「你如果不伯焚莊絕門的慘禍,咱們就試一試看:符兄,請施展一點手段,教他們看一看咱們的顏色……」
  火師符泰哧哧怪笑一聲,衫袖一揚,微聞弓弦之聲響處,一點藍火破空而上,直向莊中飛去。
  轉眼之間,一陣熊熊火燒之聲與及喧嘩之聲隨風傳來。但見莊中偏右的一座屋頂,已焚燒得甚為猛烈,火勢熊熊,映出一片紅霞。
  荊修善厲聲道:「諸位存心要到本莊生事,何須找其他藉口……」他轉頭一看,只見後面兩丈以外,只站著司徒雄及四名勁裝壯漢。
  他心中為之一寒,暗自忖道:「本莊三老業已遠出,近來本莊並無高手崛起,人才零范,像我及雄侄已算得上三老以下唯一可以露面出場的人物,今晚這場大劫,憑我們兩人如何擔承得住?」想到這裡,不由得暗暗歎口氣。
  司徒雄朗聲道:「修文及修羽兩位小叔已經馳赴莊中救火,善叔母須分心後顧!」
  火師符泰哧哧大笑道:「本火師的火豈是尋常凡火,輕易可以救得熄的……」
  關拱也響亮地大笑道:「性荊的你可聽見了麼?目下龍虎山莊匡字輩的三個老頭已經遠離此地,你們縱然全莊齊出,也難當我們三個人各種絕藝,我勸你還是趁早直說的好……」
  荊修善終是名門之後,聞言勃然大怒,一時忘了凶危劫難,厲聲道:「想你們三位也是武林有名有姓的人物,這種話卻虧你們說得出口!如果是英雄豪傑之士,這位乘人之危的事,豈能做得出手?哼,哼,如果家伯父等三老在此,諒你們也不敢正視本莊……」
  他這一罵倒挺痛快淋漓,卻惹怒了對方三人,只聽冷哼之聲此起彼落。那千彈指詹聰一直不言不語,此時暴喝一聲,左手一指,立刻一串晶光向荊修善電射而去。
  此人在武林中以暗器繁多及陰毒見稱,全身任何部位,均有精心特製之暗器,端的使人防不勝防。
  荊修善一聽暴喝之聲,不暇細看,疾忙橫躍開去。他應變之快,已經是上乘之先,可是對方暗器分佈甚廣,其中有兩點晶光,裂衣而過,只差毫釐便傷到皮肉。
  荊修善雙足剛剛沾地。但聽破空之聲跟蹤而至,來勢神速絕倫,一聽而知乃是勁箭之類的大型暗器,卻不知這千彈指詹聰用何法發出,威勢競不下於用強弓放射。
  關拱等三人眼看荊修善前胸,若是直直射中,非透心穿過不可。
  就在這生死一歲之際,荊修善陡然舉臂一擋,身形同時疾轉開去。火光之下看得畢真,只見那支勁箭哧一聲已刺透荊修善手臂,箭尖去勢猶勁,從血光中透出來時,幾乎就刺中他的前胸,幸而他同時旋開身軀,是以那截箭尖才帖胸擦過。
  這刻只剩下一點點箭稈後部還在荊修善手臂肌肉之內,大半支箭身已經透穿出來,垂吊下來,令人怵目驚心,不忍多看。
  干彈指詹聰暴聲道:「姓荊的居然躲過我這穿心神箭,已是難能可貴。即速供出今日收到的消息、便可饒你一命……」
  司徒雄躍上來,掣出龍劍虎鞭,洪聲大喝道:「暗器傷人算得什麼英雄好漢,有種的就憑本身武功,與我司徒雄拚個高下!」
  千彈指詹聰哼一聲,道:「你可差得遠啦……」正要舉步出擊,那飛鷹鐵手關拱,伸手攔住,道:「詹兄且櫻,此人乃是此莊後輩高手,不可輕視。待兄弟上前領教一下龍虎山莊的密傳武功,詹兄始出手不遲。」
  詹聰道:「如此有勞關兄了。」
  關拱大踏步上前,眉頭一聳,那頭黑鷹展翅衝霄而起,眨限不知去向。
  司徒雄此刻眼睛都紅了,大喝一聲,湧身撲上,鞭劍齊施,照面之間,已發出了三四招之多。
  他向例出手時威勢驚人,此時怒極之下,更為兇猛。關拱阻擋不住對方這股氣勢,腳下連連倒遲。
  千彈指詹聰口中喝聲「打」字,一點晶光電射出去,司徒雄驀地橫躍數步,橫劍盤鞭,怒聲罵道:「真是無恥之輩……」
  詹聰也暴聲罵道:「小於你狂什麼,關兄未曾撤出兵器,你贏了他難道就是英雄好漢?」
  關拱趁此機會,掣出一面窄窄的鐵牌,大喝一聲,揮牌進擊。
  這兩人立時戰做一起,殺聲震天。後面的四名壯漢有三個衝上來,準備接應,另外一個去幫忙荊修善包紮臂傷。
  荊修善臂傷甚重,半邊身子已經失去控制。
  關拱和司徒雄激戰方酣,這兩人都是臂力沉雄過人之士。只訂得四周砂飛石走,風翻飆轉,看來一時三刻之內,難以分出勝負。
  火師符泰忽然訝噫一聲,望著莊中起火之處,滿面泛起疑惑之色。原來此刻火勢已經漸漸消弱,並且沒有擴延之象。他的火器不同凡響,何況早一步已在莊中屋頂上佈置過,任是黃河決口,也無法灌救。
  千彈指詹聰也注意到火勢消弱,突然暴聲:「符兄尚有何待,趕快出手燒個寸草不留,兄弟我也要您情屠戮,才能快意!」
  話聲一落,雙手連揚,只見數十點晶光漫空射出去,對面三丈左右處的三名勁裝大漢,都相繼慘叫一聲,跌倒地上。
  這一來司徒雄不由得心神驟分,登時被那飛鷹鐵手關拱搶制了機先,數招之間被迫退了六七步之遠。
  火光暴現之勢,兩道人影宛似奔雷掣電地般飛到,分向干彈指詹聰及火師符泰撲去。撲向火師符泰的人影在火光之下宛如一朵紅雲,勢逾奔馬,眨眼已落在他身前,接著一道森森青光湧起,疾劃符泰前胸。
  火師符泰衫袖一拂,急捲敵人青光,身形迅快橫躍開去。那朵紅雲似的人影落地現身,竟是那紅衣丑婢,只見她動作快極,手中握住一支長約兩尺的短劍,此劍不但短小,而且又窄又薄,宛如柳葉一般,劍身卻發出青瑩瑩的寒光。
  她一晃身已轉到火師符泰身後,舉劍便刺。
  符泰衫袖一甩,飛出一團火光,直向身後的紅衣丑婢雙足滾去。
  紅衣丑婢迫得橫閃疾繞過去,火師符泰此時不但已緩出時間,轉回身軀,同時擊出一支租如鴨卵的鐵筆應敵。
  兩人倏忽間已經接戰了七八招之多,那紅衣丑婢手法詭異奇絕,功力深厚,柳葉劍上灑出干百點青光,籠罩住火師符泰身形。看來她的實力要比符泰高出不少。
  另一方面那少年一根樹枝卻發出銳烈劈風之聲,競比真的長劍還要鋒利凌厲似的。
  詹聰也撤出獨門兵器「仙人掌」應敵,但他和火師符泰一樣,真正武功遠比不上一身暗器及火器,是以這刻近身肉搏,短兵相接,可就無法施展凶毒,被那青衫少年因在樹枝影中,無法脫身。
  這邊廂關拱及司徒雄這一對,又恢復了酣鬥之勢,原來關拱所佔的先機,被那青衫少年及紅衣丑婢一出現便即因分心喪失,那司徒雄見桓宇及那花衣丑婢居然出手相助,立即按捺住情急拚命之心,故此步驟絲毫不亂,沉著反攻,頓時扳回劣勢。
  不久功夫,又有一人縱落火堆之前,正是那個醜陋大漢伍放。他手中綽住長刀,定睛細看那三對廝殺的形勢。但見那關拱最強,此刻雖然未有取勝之象,但鐵牌飛舞之際,司徒雄難越雷池一步。
  他狂笑一聲,喝道:「司徒雄你且退下來,待我老伍劈死這廝!」
  他口氣之橫蠻,一點也不在來侵三人之下。
  司徒雄朗聲道:「伍師傅盛情心領,區區今宵非手刃這強徒不可!」
  伍放暴燥地道:「你懂什麼,快讓開一旁,等我劈死他給你看……」
  司徒雄怒聲道:「你真不識好歹,這廝只有我能劈死他!」
  司徒雄因分心說話,是以又失去先機,節節失利後退。但他仍然忍不住忿忿道:「去你的,如果你不打岔,我豈致於落在刻下這般倩勢?」
  伍放氣得連連頓足,他似乎實在忍耐不住,大聲喊道:「你懂個屁!這廝的鐵牌招數乃是昔年祁連山碧眼老魔的嫡傳心法,你的龍魂虎魄絕藝如果練得到家,當然可以取勝,但我老伍卻是他的對頭剋星……」
  飛鷹鐵手關拱面色一變,口中發出一聲長嘯只見一團黑影,挾著猛烈風聲,直衝下來,卻是向司徒雄頭上落下。司徒雄不須抬目瞧看,也知道那是對方所豢的黑鷹,不敢怠慢,疾忙揮鞭掃擊。
  那頭黑鷹下衝之勢雖猛,卻靈快無倫微一展翅,便從鞭影中側掠而過,重複衝上天空。關拱卻趁機縱出圈外,放步急急奔去,回頭一瞥,只見火師符泰及千彈指詹聰仍然與敵人激烈爭持。
  原來紅衣丑婢及桓宇兩人一聽關拱的喝聲,都不約而同地奮力進攻,沒有一招不是辛辣凶險異常的手法,這一來對方符詹二人也就唯有拚命支撐危局,那裡能夠退得出圈。
  關拱迅即隱沒在黑暗之中,競沒有回來幫忙同伴,那紅衣丑婢怪招層出不窮,但聽數響裂帛之聲起處,火師符泰身上的長衫已大半破爛,形狀狼狽萬分。
  這邊廂桓宇俊目凝威,倏地朗喝一聲左手突然飛起一掌,擊在對方仙人掌上,頓時蕩了開去。右手樹枝同時之間向詹聰胸口疾刺。
  詹聰無法閃避,勉強側閃半尺。桓宇手中樹枝宛似長劍一般已刺在他左胸之上,卻微聞「叮」的一聲,樹枝枝尖生似刺在堅鐵之上,滑開兩寸左右。
  這一下大大出乎桓宇意料之外,本來我這一劍足足可以刺透對方左胸,教敵人立時屍橫就地,那知對方胸口暗藏護身之物,擋住劍尖刺入之勢,實在十分可怪,倒像是敵人早就曉得左胸有被刺中的可能而裝上防身物一般。
  若然換了任何家派的劍法,此刻一擊無功,勢必盡快掣回長劍,變招換式,再行進攻。但桓字卻冷哼一聲,健腕微振,那截長劍似的樹枝仍然向前送去。
  只見那樹枝之尖透衣而入,深深刺入詹聰右肩之內,立時血光崩現。
  這時詹聰手中的仙人掌已經兜回來,微聞「喀蹦」一響那仙人掌上飛出數點晶光,其中有兩點直向桓宇身上射去。桓宇一直都嚴密防範此人的暗器,響聲一起之際,他已快如電光石火般橫躍開去,左掌同時發出沉維掌力,迅速橫掃,恰好把那兩點晶光掃中,擊落在塵埃之中。
  干彈指詹聰趁此機會,急忙縱退,接著頭也不回放步向黑暗中奔去。此時只剩下那紅衣丑嬸和火師符泰這一對尚在搏鬥,那火師符泰身上長衫已撕裂了五六處之多,形容狼狽難看。
  紅衣丑婢佔盡優勢,嘴角泛起曬笑之容,大聲道:「我勸你還是早一點認輸罷手,免得當場喪生……」
  火師符泰被她的詭異毒辣的招數打得喘不過氣來,那裡還能夠回答。
  伍放在一例大聲道:「還有什麼好羅索的,起緊把這廝殺死就完啦!」
  紅衣丑婢應道:「伍爺你那裡知道這廝的一身火器,實在高明之極,我豬他一定是太陽神君嫡傳心法,因此有意學上一兩樣……」
  伍放大笑道:「你別要學不成秘藝,反而被人家燒死!我勸你還是趁早結果的好!」
  紅衣丑婢沉默一下,才道:「伍爺說的是……」手法一緊,但聽「嗤」的一聲,撕掉對方一隻左袖。
  驀地一道人影迅如電般撲入戰圈之中,紅衣丑婢但感勁風罩體,急忙發招抵擋。那道人影已迅快繞開,裁住剛剛躍開的火師符泰。
  眾人看時,這道人影競是青衫少年桓宇,如果不是他忽然插手,火師符泰已經傷在紅衣丑婢短劍之下了。
  這桓宇忽然出手之故,誰也測他不透。卻見截住火師符泰,運劍如風,紫緊迫攻,一看而知他也深深忌憚對方的神奇火器,不敢有絲毫怠慢,以致被敵人騰出時間取火器。
  伍放厲聲喝道:「小桓你這是什麼意思?」
  紅衣丑婢卻沒有退開尋丈,道:「伍爺用不著生氣,桓爺一定是手癢難禁,要施展他的獨門劍法……」
  那桓宇手中拿著的雖是一裁樹枝,可是劈刺之際,風聲銳烈刺耳,似乎比真正的長劍還具威力,甚至擯中那火師符泰的短鐵筆時,競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只見他劍影飛灑,罩住符泰身形,十餘招過去,已經穩佔上風,看來殺敵取勝,不過是三五招內的事情。
  荊修善和司徒雄首次見到他全力施展獨家劍法,比起昨日顯然高出許多,不由得深感駭然,兩人心中都茫然若失。
  桓宇的劍法正是使得流暢之際,陡然微微一滯,火師符泰用足全力回攻一招,接著暴然縱退,桓宇如影隨形般追上去,兩人宛如流星趕月似的,迅即奔出老遠……
  紅衣丑婢和伍放都怔了一下,伍放正要開口,那紅衣丑婢已躍到他身邊,低聲道:「伍爺可是覺得桓爺劍勢忽然緩滯得可怪麼?」
  伍放道:「是啊!」
  紅衣丑婢道:「我們暗中分頭追去瞧瞧,最好不讓桓爺發覺。」
  兩人迅速放步飛奔而去,荊修善和司徒雄怔了一證,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過了片刻,荊修善慘然一笑。道:「龍虎山莊的威名已經毀於一旦,教我如何有面目去見三老?」
  司徒雄長歎一聲,道:「善叔不必過於自責,今晚的三名強敵都是名震一時的黑道高手,看他們的來勢,內情不大簡單,恐怕他們都已加入……」
  底下的話尚未說完,一個飛奔出來,卻是司徒修羽。他匆匆道:「修文哥還在處理火勢,小弟特地出來報告。」
  荊修善道:「這場火虧你們撲救得法,才不致釀成大災,愚兄十分感激。」
  司徒修羽道:「唉,說來慚愧,當初起火之際,小弟和修文哥立刻率領多人提水灌救,那知火勢有增無減。正在慌急之時,伍放桓宇和那紅衣姑娘一齊出現。那位紅衣姑娘看看衣勢,便指點伍桓兩位救火之法,她也親自出手……」
  司徒雄道:「說起來真是怪事,她似乎不曉得火師符泰的名頭,卻聽得出符泰的秘藝乃是傳自數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太陽神君。其實目下在江湖上極少人記得太陽神君,更不知符泰就是太陽神君的嫡傳後人,但她卻一反常態。莫非他們多年已經未曾踏入江湖?」
  荊修善道:「這個問題等會再談,修羽弟你先把救火的情形說一說。」
  司徒修羽道:「他們三人各各折了一根沉重的木柱,逕向火場兩例的屋宇撲去,乒乒乓乓地拆毀那些屋於。小弟和修文哥攪然大悟,知道一定是這場火無法撲滅,只好釜底抽薪,拆毀兩側的屋於,免得火勢蔓延,因此率著大家幫忙,撤走地上散落的柱木橫樑。他們把火焰四周部拆出一條巷子之後,才走開的。」
  荊修善嘿然不語,司徒雄歎道:「這樣說來,他們競已有大恩於本莊了!」
  司徒修羽道:「還有呢,小弟其後到莊後各處巡視,競發現莊後及右翼遣有五具屍體……」
  荊修善和司徒雄都哦了一聲,睜大雙眼。
  司徒修羽道:「這五具屍體之中,有一個是穿著長衫的瘦子,其餘四個都是勁裝大漢,個個身上都沒有兵器,死因則是額頭正中有一塊紅印,五個均是一模一樣……」
  荊修善叫道:「都沒有帶兵器,這就怪了……」
  司徒修羽道:「那是因為這五個人的兵器都被那個擊斃他們之人先擊出手……」?荊修善和司徒雄聞言都重重哦了一聲,荊修善道:「照修羽弟這樣說來,那五個敵人無疑都是被一位高手先把兵器擊出手,然後以獨門手法處死了2」
  司徒修羽道:「小弟正是這個意思,還有就是小弟檢視那些兵器時,其中有一件是重逾三十斤的狼牙棒,再看看那個身穿長衫之人的相貌,正與魯西黑道惡霸郝相似……」
  荊修善和司徒雄都大為震動,司徒雄道:「郝央雄霸魯西多年,享名甚盛,不論是黑白兩道,對他都十分忌憚,此如若當真死在本莊,已經足以令江湖震動,何況還是兵器脫手之後,方始被人擊斃,這位暗器助本莊的高人,武功的沉奧高強,正是匪夷所思,無由猜測了。」
  他轉面命旁邊侍立的壯漢把本莊受害的三人屍體抬走,荊修善則命司徒修羽入內這慰全莊老幼,告以強敵已退,毋用驚慌。同時封鎖住莊後以左例敵人慘死的現場,等有時間才仔細查勘。
  司徒修羽走了之後,司徒雄向荊修善道:「小侄猜想莊後的敵人一定是被那位坐定馬車內的人出手擊斃……」
  那修善沉吟道:「這一猜極有道理,假如是與本莊有極深淵源的高人出的手,此刻必定現身相見。因此只有他最可能,只不知這位來自滇北玉龍山的異人是誰?從昨種種跡推斷,他們來勢洶洶,似是不好意,卻不料今晚全靠他們,本莊才倖免了滔天大劫……」
  司徒雄道:「這兩日之事宛如一場怪夢,這位滇北玉龍山的高手固然是個不可解之謎,單論這關拱符泰及詹聰等人來犯,也大出予意料之外,唉!假如三老這次外出,沒有邀約各派高手好同行的話,實在也令人擔心……」
  正在談論之際,兩道人影先後從黑暗中出現,來勢絕快,晃眼現身在火光之下,卻是那租豪大漢伍放和紅衣丑婢。
  伍放洪聲道:「老桓還未回來麼?」
  司徒雄道;「沒有,兩位競沒有找到他?」
  伍放道:「如果找到他,何必開口詢問你們?」
  司徒雄碰一鼻子灰,卻無從發作,只好難過地閉嘴不語。
  伍放向紅衣丑婢道:「我們再轉回去找一找吧!」
  她想了一下,搖搖頭;道:「主人或者有話吩咐,伍爺還是先回去瞧瞧的好……」
  伍放道:「也是道理……」率先向莊內棄去,紅衣丑婢也蹬著走在後面,轉眼間便隱沒於莊內。
  荊修善和司徒維仍然在火堆間等候,過了一盞熱茶功夫,忽地一道紅影飛落他們身側,兩人轉目現之,卻是紅衣丑婢去而復轉。
  她神情十分嚴肅,道:「敝上著婢子向兩位請教一事,那就是今晚來犯的強人,背後有誰支持?」
  荊修善道:「只不知貴上何以有此一問?」
  紅衣丑婢道:「敞上說,莊後及右側潛伺的敵人,除了那個使用狼牙棒之人,其餘四名勁裝漢子的武功都源出一門,甚是怪異高強,尚有一點相同之處,就是他們都驃悍異常,似乎對死亡毫無所懼,再者,他們似乎對江湖上一些門道都不大懂,甚是可怪……」
  荊修善哦了一聲,道:「姑娘上復貴主人,這一批夜襲本莊的人馬,可能都隸屬於近兩年方始出現的一個邪惡魔窿宇下,這個魔王自稱鐵血大帝,但天下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一來由於他行蹤詭秘,飄忽無定。二則凡是他出現之處,所遺卞只是一片血腥,從無活口……」他歎息一聲,接著道:「荊某對這個度王只知道這麼多了,而他所捲起的滿天腥風,目下已經使武林各門泥深為震動,漸漸形成正邪對立之勢,正的這一邊尚自散漫無主,邪的那邊已隱隱以那鐵血大帝為首……」
  他這一番話只聽得那紅衣丑婢眉頭不住的皺,等他話聲一落,她道:「你們所知只有這一點點麼?」
  荊修善肅容道:「貴上駕臨敝莊,雖然來意未明,但今晚出手相助,拯救敝莊,大恩大德,敝莊永遠不能忘,因此荊某已將所知盡行奉告,姑娘不必多疑……」
  紅衣丑婢道:「這就行了,我也可以向你們透露一句,那就是敝上看出那四個勁裝大漢的武功路子,並非中原現存之武功,是以深覺疑惑不解……」
  她說完之後,轉身自去,剩下荊修善和司徒維兩人不住發怔。
  到了天色微明之際,火堆已漸漸熄滅。荊修善和司徒雄仍然在莊內外苦苦守候。這其間兩人曾輪流出去查看,卻查不出一點蹤跡,他們對於一點大感迷惑的,就是那紅衣丑婢和伍放都不曾再現身,似乎對於桓宇的生死下落,甚是漠視似的。
  這時,一個人在迷濛晨曦中大步走來,荊修善大喜道:「看,他回來啦!」
  那人奔到切近,正是那英俊瀟灑的桓字。只見他滿面泛起歡愉之容,大聲打個招呼,道:「兩位還留在此地作什?」
  荊修善道,「桓兄一去不返,使我等深為懸慮,是以在此枯候。」
  桓字開朗地笑一聲。道:「多蒙兩位關心,兄弟此行雖然頗有所獲,可惜詳情不能奉告,甚感遺憾!」
  荊修善和司徒雄記得似乎是第一次見到這個青衫少年開朗歡笑的神情,是以更感迷惑,猜不透究競發生何事,競能夠使得這個陰沉之人變得這等歡治楊朗。
  桓宇大步回到莊內,還未踏入房中,耳際已聽到紅衣丑婢的聲音道:「桓爺,敝上請問桓爺可否移駕到這邊房中一談?」
  桓宇高興地道:「有何不可……」轉身向對面上房步去,那紅衣丑婢已經掀起簾子,請他入內。
  他踏入房門之際,暗中一笑,忖道:「這個謎樣的白衣人終於從迷霧中出現啦,且看看畢竟是何等之人……」
  踏入上房之內,不覺一怔,原來房中空空無人,內間被垂簾擋住,凝神望入去,隱隱約約可以見到一個白衣人,坐在靠近門口之處。
  他回頭望住紅衣丑婢,愕然道:「你的主人可是在內間跟我談話麼?」
  紅衣丑婢道:「桓爺如果不見怪的話,就是這樣,請坐請坐……」
  桓宇無奈在一張圈手椅上坐下,不過他心中的愉快,似乎尚未消失,坐下之後,面上又泛起歡愉的笑容。
  那紅衣丑婢站在簾前,道:「敝上本來甚是擔心桓爺孤身追趕敵人之事,但經過伍爺及婢子搜查無功之後,只好回來等候,只不知桓爺追逐敵人的情形如何?」
  桓宇道:「詳情不便奉告,總之兄弟大有所獲就是!」
  紅衣婢子沉默一下,似是聆聽簾後白衣人的訓示,然後才道:「敝上說,桓爺當時乃是有意把火師符泰換上手,隨後又故意放他逃走。此舉自然是成算在胸,預定追趕到僻靜無人之處,有所圖謀!」
  桓宇坦然道:「貴主人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實情果是如此……」
  紅衣丑婢道:「敝上又說,這一批夜襲龍虎山莊之人,內情極不簡單,絕不似敝上僅是要了結昔年一段過節,桓爺如果肯把經過說出來,那就可以洗刷嫌疑,證明不是通敵之人。」
  桓宇微微一笑,起身道:「若在平時,兄弟決不輕輕放過貴上無禮侵犯之問,但目下兄弟心情愉快,不想鬧事,只請姑娘轉告貴上,兄弟決不是那種偷偷摸摸之輩……」
  紅衣丑婢道:「桓爺請留玉步……」桓宇本要離開,聽她一喊,便不舉步,甚至坐回椅上。
  他道:「姑娘有話請說……」
  紅衣丑婢沉默了一會,才道:「敝上說,昨夜來犯之人,像關拱符泰之輩,只是另一個人的爪牙,那個幕後之人,不但是方今武林邪派的首領,甚至可能是異國之人,並非中原人物,因此,整個局勢完全改觀,並非單純是武林正邪爭長了……」
  桓宇起初還輕輕鬆鬆的,可是聽到「異國之人」四個宇,頓時露出十分注意之容。
  他沉吟一下,道:「貴主人的推論似乎大有道理,方今西陲俺答及東南倭寇凶焰受阻,這些異族可能伺機入侵,先遣奸細潛臨擾亂,結合武林邪派,江湖黑道,製造勢力……」
  紅衣丑婢道:「桓爺既是有此衡量大局的眼光才識,自然不吝將昨夜經過說出來,以供敝上參考……」
  桓宇道:「既然如此,兄弟不妨說出來。」
  他凝神想了一下,才道:「兄弟確是有意把那火師符泰放走,等追到僻靜之處,方始進行心中計劃。當時我銜尾窮追,追到十餘里外一處山谷之內,火師符泰腳程稍遜,是以被兄弟搶過頭攔住去路……」
  紅衣丑婢插口道:「他一定要使用獨門火器,桓爺未免過於涉險。」
  桓宇笑道:「不錯,他正是取出火器施為,兄弟為了要迫他輸得心服口服,所以讓他施展……」
  紅衣丑婢驚道:「那符泰一身火器,傳自昔年太陽神君,何等厲害,桓爺有何妙法可以制服此人?」
  桓宇道:「他的火器雖然高明,但兄弟以前曾經在戚繼光元師帳下效力。因侯寇每每在攻掠之後,大肆放火焚燒。是以戚師手下有一位謀士精心研製出好些滅火利器。其中有一種滅火彈,功效如神,但必須在火起之際使用方始收效。
  兄弟身上得藏有不少,此時用來對付火師符泰,卻是最好不過。因此,當他發出各式火器之際,兄弟都用這種滅火彈擊落他的火器,那火師符泰唯一震驚江湖的絕藝,便是這些火器,但目下連火星都冒不出來,自然服落魂驚。之後,兄弟迫上去動手,使出二十招,就把他生擒活捉住……」
  他停了一下,接著道:「兄弟擒住他之後,告訴說,如果他不答應我一件事,我就把這滅火彈製法公開於世,使他一身火器,全無用處……」
  紅衣丑婢道:「桓爺這話乃是攻心之策,想來他一定比被殺還要害怕。」
  桓宇道:「不錯,他聽了之後,神色大變。於是兄弟說出放他逃生的條件……」
  紅衣丑婢道:「只不知桓爺提出何種條件?」
  桓宇道:「兄弟說出來之後,貴上必須代守秘密才行。」
  紅衣丑婢默然片刻,才道:「敝上應承桓爺了!」
  桓宇道:「這個條件就是要他將一種獨門酷刑手法秘方傳授給我……」
  紅衣丑婢訝然道:「哦?是不是太陽神君擅長的「調天洪爐」毒刑心法?」
  桓宇道:「正是,兄弟因聽姑娘喝出他乃是太陽神君傳人,因此記起他必定懂得這種舉世之中五大毒刑之一的秘藝心法,所以才有縱他逃走之舉……
  ……」
  紅衣丑婢舉手止住他再說下去,凝神眨聽一陣,才道:「敝上請問桓爺,你到這龍虎山莊之故,可是為了五大毒刑其中之一稱為「龍虎鎖」乃是屬於這龍虎山莊……」
  桓宇修眉頭一皺,道:「這一問似乎離了題啦!」
  紅衣丑婢道:「不然,桓爺若是為了要學龍虎鎖毒刑手法而來,豈不是洗脫了一切嫌疑?」
  桓宇無法駁她的話不對,沉吟一下,突然微曬道:「貴主人問的如此詳細,雖然前面說過一番大道理,可是區區怎知貴主人不會就是那鐵血大帝手下甚至就是這魔王本人」
  紅衣丑婢尖笑道:「桓爺此想未免太過玄虛了。」
  桓宇道:「不然,試想貴主人舉動神秘,不但姓名來歷無人得知,連長相性別都沒有外人見過。若是普通之人還罷了。可是你們無一不是武功出眾之輩,這就不免使人滋疑啟惑了。」
  紅衣丑婢道:「但桓爺卻沒有聽到一點,那就是敝上如果乃是魔王那邊的人,怎肯出手幫助龍虎山莊?甚且殺死來犯之人?」
  桓宇道:「昔賢有苦肉之計,貴主人為了取信於龍虎山莊,可能犧牲一二手下,這種手法算不了奇怪之事。」
  紅衣丑婢被他駁得啞口無言,眼睛連眨。桓宇接著緊迫道:「若然貴主人肯親身出現,開誠佈公說出身份來歷,那時區區才能投挑報李,坦陳一切!姑娘以為對也不對?」
  他話聲一歇,房中頓時一片寂靜,過了片刻,紅衣丑婢道:「敝上謹告桓爺,目下尚非露面出見之時,請桓爺有恕……」
  桓字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區區暫時告退……」他站起身軀,向簾後望了一眼,正要舉步出去。忽然轉念忖道:「適才我那一番話雖然是無中生有。反迫對方不能向我繼續迫問。但是這簾後的白衣人實在過於神秘,並非沒有可能乃是鐵血大帝或是這魔王的手下,我怎可輕輕就此放過?」
  此念一生,登時改變心意,再度坐下,望住紅衣丑婢道:「姑娘可猜得出區區為何不走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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