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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中淫毒再遭桃花劫


  王元度道:「姑娘最好言歸正傳,要知時間無多……」
  白瑤琴道:「好吧,你那一句話,底下可是想提及武功行不行的話麼?我不妨告訴你,我紅姊姊雖然刻法精絕,不弱於姊夫。但假如加上我聯手出劍,威力更強,這話你相信不相信?」
  王元度歎一口氣,道:「我信不信難道對你發生作用麼,瞧,咱們免談啦,還是動身上路為是。」
  白瑤琴道:「好極了,走!」
  當先行去,王元度隨後跟著。
  她找到了馬匹,回頭瞪了王元度一眼。道:「咱們只有一匹牲口,如何是好?」
  王元度心想:「這有什麼好問的,難道我們可以同乘一騎不成?」
  口中應道:「在下腳程還過得去,姑娘儘管上馬疾馳。」
  白瑤琴道:「那怎麼行?」
  王元度大吃一驚,道:「不行的話,那便如何?」
  白瑤琴訝道:「你怕什麼?我可以步行陪你呀!」
  王元度道:「何必兩個都跑得筋疲力盡?再說你一個大姑娘家,在路上飛奔,更惹人注目。」
  白瑤琴道:「其實要緊的還是你,你決計不可筋疲力盡,這樣吧,我步行,你騎馬,反正幾個時辰就可趕到地頭。」
  王元度沉吟一下,道:「白姑娘你在一元教中,地位甚高,定然詳知一元教在附近各處的巢穴。」
  他撇開了步行騎馬之事,問起這個問題,白瑤琴訝道:「我當然知道啦!」
  王元度又搖搖頭道:「不行,知道也沒用,想那姜石公何等狡猾,怎會往你已知道的地點跑?」
  白瑤琴恍然道:「原來你是考慮到紅姊已不在那行宮中,這話實在有理,我們胡亂猜測一下,碰碰運氣。」
  王元度道:「在下認為姜石公一定會往我們猜不到的地方走,荀伯業定會聽他的主意。」
  白瑤琴道:「為什麼呢?」
  王元度道:「因為姜石公不認為我們是十分聰明機警之人,這一來可就大有分別,假如他對付智慧很高之人,必定前往隱秘難覓之地,假如對付普通的人,他將使用空城計,故意藏在易找之處。」
  白瑤琴苦笑道:「我還是聽不懂。」
  王元度道:「只怪我講不清楚,假如我是姜石公的話,如若認為對手智慧過人,則對方必定考慮到這條空城計,雖然經過顯眼之處,也不會大意放過。所以必須藏身於真正隱秘之地,設若他認為對手乃是普通的人,則對方一定猛向隱秘地方找尋。然而就近的地方,反而會忽略了。」
  白瑤琴喜叫道:「你猜得好極了,我看你簡直比姜軍師還強。」
  她接著抿嘴一笑,道:「原來你只是忠厚大度,並不是老實愚笨。」
  王元度心中嗟想道:「這位姑娘竟然是我的知心,很少人能看得透我乃是聰慧忠厚之人。」
  他微笑道:「姑娘過獎了,常言道是愚者千慮,亦必有一得。這個猜測究竟對不對,還待事實揭曉,現在姑娘請上馬吧,我們反正不能走得太快,還是別讓人覺得惹眼的好。」
  他找出假須假眉,粘貼上去,頓時變了樣子,一面說道:「現在到前面市鎮。換一身衣服,打扮為行旅商賈,或者暫時可以瞞過他們的耳目。」
  白瑤琴道:「我也要化裝上路,請你回轉頭,我得更換衣裳。」
  王元度不便多問,如言回過頭望向別處。耳中只聽得她換衣服聲。又過了一陣,白瑤琴道:「行啦!」
  王元度回眼望去,但見她已換上男裝,頭戴方巾,儼然是個白面書生,她很得意地問道:「怎麼樣?別人看不出來我是女扮男裝的吧?」
  王元度道:「的確不易看出,但你劍插背上,固是很便於發出,卻也易惹武林之人注目。假如佩掛腰間,就不致如此惹眼了。」
  說時,白瑤琴解劍改懸腰間,接著又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卻怕你不敢坦白回答。」
  王元度見她神態中含有神秘的味道,實在測不透那是什麼問題,便詢問地瞧著她,沒有開口接腔。
  白瑤琴微微一笑,舉步走到他面前,相距只有尺許,目光銳利地迫視著對方,道:「剛才我換衣服的時候,你心裡想不想回頭瞧上一眼?」
  這個大膽的問題,連王元度,也不禁為之面紅。他用力的搖搖頭,代替答覆。
  白瑤琴冷笑一聲,道:「當真沒有這個念頭麼?我不相信。」
  王元度聳聳肩,道:「在下向來不打誑語,沒有就是沒有。」
  白瑤琴美眸中露出惱火,大聲道:「我不相信。」
  王元度又好氣,又好笑,心想:天下間哪有迫人胡亂承認此事之理?當下反問道:「白姑娘何以見得在下必有這等齷齪的念頭呢?在下做過什麼事,使你認定我是這一類的人?」
  白瑤琴惱聲道:「除非你不是男人,才會沒有這種念頭。」
  王元度苦笑一下,道:「姑娘定要這樣想法,在下也無可奈何。」
  白瑤琴回嗔作喜,道:「那麼你已承認有過回頭瞧看的念頭了?」
  王元度堅決地道:「沒有。」
  白瑤琴頓時又氣惱起來,道:「你不是男人大丈夫,你不敢承認心中的念頭,其實你有那種想法,我也不會怪你。這本是天經地義之事,只不過大多數人曉得不該當真那樣做,抑制得住自己,而有些人卻忍不住回頭看了。」
  王元度搖搖頭,道:「這個意念對與不對,暫時不論,但當時在下心中確沒有此念,何以姑娘硬要說我有呢?」
  白瑤琴惱聲一哼,道:「好吧,我算你沒有動過此念,咱們走著瞧。」
  她一甩頭,跑到大路上。王元度啼笑皆非地跟著走去,卻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她乘馬先行,王元度墜後數丈,遙遙跟隨,彼此之間,規定了幾種簡單的暗號,以資聯絡而不啟人疑竇。
  他們以相當快的速度往前走,日暮時分,遠遠見到一座市鎮,人煙稠密,佔地甚廣。
  白瑤琴馳入鎮內,按照原來的計劃,一徑找到一家飯館進食。王元度便坐她後面的一張桌子,而兩人以背相向,誰也瞧不見誰。
  可是他們正施展內家傳聲之術,互相交談。
  白瑤琴說道:「我一路上都沒有見到本教的人,你可曾發現什麼可疑跡象?」
  王元度道:「有是有,但我還不能確定。我發現好像有人跟蹤,對你特別注意。」
  白瑤琴道:「是些什麼人?」
  王元度道:「或者是我多疑,因為這其中有婦人、孩童、農夫、老嫗等等。他們只是對你特別注意地瞧看,然後匆匆走開,不再出現。人鎮之後,因為街上人多,反而看不出可疑的跡象。」
  白瑤琴道:「本教教徒各式各樣的全有,假如他們真是本教派出偵查我的人,不足為奇。」
  王元度道:「姑娘可有應付之法?」
  白瑤琴道:「咱們抓起一人加以審問,豈不是立刻就可以明白真相了?」
  王元度道:「此舉只怕會打草驚蛇,我猜他們必定有一套傳送消息的法子。假如其中一環忽然中斷,主持之人立時可以知道。這樣一來咱們縱然問出真相,但對方已改變計劃,仍將徒勞無功。」
  白瑤琴不耐煩地道:「那麼咱們如何做法才對?」
  王元度道:「在下有個想法,但似乎有點危險。」
  白瑤琴道:「只要找得到紅姊姊,幫助他們脫身,我做什麼都不怕。」
  王元度道:「我們本擬搜索行官隱秘之處,那行宮既是建於山腳,則山上必有隱秘之所,但現在咱們改變計劃,你直奔行宮,我繞行入探。此舉或可使一元教中的重要人物露面與你接觸。」
  白瑤琴訝道:「就算有人與我接觸,便又如何?」
  王元度道:「他們見你雖是改了裝束,但仍然一直回到行宮,定必不再疑惑你已曉得錢、甄二人被囚之事,因此,他們將傳荀伯業之令,要你到某一處去找令師姐。你儘管前往,一路上只須留下記號就行啦。」
  白瑤琴道:「此計甚妙,紅姊到底是否被教主迫害,立見分曉,咱們早就該這麼做了。」
  王元度道:「咱們本想暗中回去察看一個明白,如若他們皆已失陷,咱們暗中動手救人,到底上算得多。但目下你已受人注意,形跡已露,才不得已改用此法。」
  白瑤琴道:「這樣說來,萬一我進入行宮後,便被教主擒下,你在暗中查出我們的情形,但人孤勢單,如何與教主對敵?」
  王元度道:「姑娘儘管放心,我還有幫手。加以我是在暗中行事,佔了不少便宜。」
  白瑤琴沒有再問,結帳出門之時,天已全黑。她自信的跨馬向行宮馳去,出鎮後折向西北。
  大約走了七八里路,地勢漸高而又荒涼,不久,她到山腳一座村莊,那一元教的行官就在這村莊內後半截。
  村子雖大,但住戶其少,皆是本教教徒,別無外人。
  她入村之後,饒是性情悍蠻,但想起了荀伯業的厲害,也不由得暗暗心驚。她直入行宮,一名教徒出迎。
  白瑤琴問道:「怎的好像沒有人在?」
  那名教徒躬身道:「副教主親自吩咐過,說是姑娘趕到的話,可轉道前往襄陽。」
  白瑤琴道:「原來如此,教主也去了麼?」
  那教徒道:「都一齊走的,小人彷彿聽說武當派有什麼大典,或者要趕去參加吧?」
  白瑤琴點點頭,又問道:「目下此地有多少人在?」
  那教徒應道:「共有十二人,由小的負責管理。」
  白瑤琴道:「哦!我記起來啦,你是此宮的李總管。你可傳令眾人,今晚都守在房內,不准出來。」
  李總管不敢多問,迅即去了。
  白瑤琴忖道:「他見到我時,一眼就認出了我是誰,可見得我的女扮男裝根本瞞不過本教教徒的眼睛。」
  當下把長劍挪到背上,迅即查看全官。這一處行宮其實只是普通房屋,並非真的宮殿。
  她前前後後看過,果然沒有別的人在。又到前村查看,見無可疑之處,便一徑回返自己的房間。
  三更時分,王元度順利地從村後潛入行宮。
  很快的摸到白瑤琴的房間,遠遠已見到她房中燈火明亮,心中大是驚訝,是以行動格外小心。
  一直潛行迫近,從後窗縫隙間窺望入去。但見房中燈火通明燦爛,卻沓無人跡,再定神看時,才發現白瑤琴和衣躺在床上,手足弛張,似是已經睡熟。
  她已換回女裝,長長的秀髮遮住了半邊面龐。胸口衣襟微敞,露出皙白的皮膚,甚至隱隱可以見到一部份酥胸。
  下面裙腳披散,雪白渾圓的大腿裸露出來,那酥胸玉腿,構成一幅極為誘惑的畫面。
  王元度幾曾見過這等場面,不禁一怔,他怕房中另有古怪,因此耐心地細細查看。
  過了好一會兒,才伸手輕輕拉開窗戶,一躍而入。
  來到床邊,白瑤琴的胸脯和玉腿看得更清整,充滿了青春彈性的肉體,散發出強烈的魅力。
  王元度雖是坦蕩君子,但那些誘惑的景象,使得他本能地血液奔流加速,呆了一呆,才伸手推推她的胳臂。
  低聲道:「白姑娘……白姑娘。」
  白瑤琴身子稍一轉動,胸前的衣襟敞得更開,王元度因是微微前俯,是以幾乎可以窺見她那對突起的乳房。
  王元度又呆一下,接著無可奈何地皺起眉頭,再伸手推她。
  白瑤琴應手坐起身,差點碰到他的鼻子,王元度愣然道:「原來你沒有睡著?」
  白瑤琴仍然沒有拉緊衣領,故此王元度低頭望她之時,沒有法子瞧不見那雪白得耀眼的胸脯。那一道乳溝更惹人遐思。
  她微微一笑,道:「我想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是真正的道學先生呢,抑是個偽君子?」
  王元度移開眼睛,轉到壁間一幅宋人的花卉條軸上,但這幅色彩妍艷的畫,竟不能驅走他腦海中的幻像。
  他道:「照你這樣說,你已知我是怎樣的人了?」
  白瑤琴道:「當然啦,難道我的身子可以讓你白看的麼?」
  王元度明知她會如此回答,卻仍然問道:「那麼姑娘以為在下是怎樣的人?」
  白瑤琴放肆地笑起來,笑完之後,才道:「你是……」
  忽然改口道:「坐下來吧,這兒沒有別的人。」
  王元度遲疑一下,這才坐在床沿。
  轉眼望去,由他坐著的高度,可以與她正面相看,不必望見她敞開的酥胸,稍覺安心。
  白瑤琴又縱聲一笑,道:「你先告訴我,你瞧我是不是放蕩的女子?」
  王元度道:「在下從來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白瑤琴緊緊迫道:「現在想還來得及。」
  王元度沉吟一下,道:「在下對任何人向來不肯輕率評論,對姑娘也不例外。因此姑娘的作風雖大膽驚人,在下卻還不能視為放蕩。」
  白瑤琴道:「我最討厭人家拍馬屁,也討厭不奉承我的人,你是後者,所以我也討厭你。」
  王元度聽了這話,突然記起不知什麼人說過:「女人的性情怪得很,喜歡說反話。她口中說不,心中卻說是,准此而論,她口中說討厭,豈不是變成喜歡?」
  他自然不會真的相信這個理論,只不過當時記起了這些話而已,他灑脫地聳聳肩,道:「在下天生如此,也是沒法子之事。」
  白瑤琴浮現出譏嘲的笑容,道:「你可還記得日間我換衣改裝時的對話麼?」
  王元度突然間站起身,似是被她撩撥得生了氣。
  但終於抑制住脾氣,重新坐下。白瑤琴一點也不害怕,笑嘻嘻地道:「我的王大俠怎麼啦?是不是我有些話叫你難以作答?」
  她口氣中充滿了挑戰的意味,王元度只好苦笑一下,覺得無從作答,也犯不上跟她嘔氣辯駁。
  白瑤琴伸手勾住他的臂膀,又笑嘻嘻地道:「我們說一句正經話如何?」
  王元度道:「在下是求之不得。」
  白瑤琴道:「咱們橫豎還須趕一段很長的道路,今晚索性好好地睡上一覺,因此,你敢不敢跟我同睡一床?同覆一衾?若是假道學先生,當然不敢答應。」
  王元度真是啼笑皆非,道:「這算是正經話麼?」
  白瑤琴挑釁地道:「怎麼不是?我想探究你這個人到底是真君子抑是假道學,不惜以身相試。在你來說,只有便宜而沒有吃虧,你也不敢麼?」
  王元度道:「這等道理簡直是無中生有,恕我不敢苟同。」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向外眺望,又說道:「令師姐把你托付於我,乃是要我保護你的安全,並非要你來試我的為人,希望你別弄錯了。」
  白瑤琴嗤笑一聲,道:「千古英雄,難過此關,看來你也不能例外,真使我感到十分失望。」
  王元度道:「姑娘苦苦相激,不知是何用意?」
  白瑤琴道:「我沒有一點別的用意,也知道你早已訂了親,並無想你娶我之意。」
  她停歇一下,又道:「我最怕盜名欺世之人,所以定要拆穿你的假面目。」
  王元度道:「姑娘尚是待字閨中,可曾想到這件事的後果?」
  白瑤琴道:「什麼後果?」
  王元度道:「孤男寡女,同眠共宿,縱然彼此守禮,但別人傳說起來,可就不是這麼說法了。」
  白瑤琴道:「只要問心無愧,別人講什麼我都不放在心上。」
  王元度回身走到床邊,瞧著她誠懇地道:「假如姑娘將來的夫婿,也聽聞此事,問將起來,姑娘如何作答?他縱然相信絕無淫邪之行,可是他只想到姑娘竟然曾經和別個男人同衾同枕,睡過一夜,當真可以活活氣死。」
  他眼中雖還見到她大半裸露的乳房和大腿,但心中已不起波瀾,神情懇摯,一聽而知句句出自肺腑。
  白瑤琴頑強地搖搖頭道:「那是我自家的事,用不著你擔心。」
  說時,雙臂伸展,做出歡迎他登榻的姿勢,任何男人見了這等情景,非心跳不可,也很難拒絕。
  但王元度定力絕強,心頭一片寧恬平靜,憐憫地微微而笑,道:「你真是最任性倔強的姑娘。」
  白瑤琴道:「你到底敢不敢躺下來?」
  王元度先是吹熄了燈,舉步走到床邊,彎腰湊近她,低聲道:「你真要試驗我的定力麼?」
  白瑤琴道:「當然是真的啦!」
  王元度道:「我發現外面似乎有敵人。」
  白瑤琴大吃一驚,趕快整好衣服,跳落地上,抓過長劍插向背上。順便又拿了一柄長劍給王元度。
  她悄聲道:「怪不得你死也不肯上床,原來已發現了敵蹤。」
  王元度苦笑一下,也不再辯,道:「來人一定是一元教的高手,咱們實是不易應付。」
  白瑤琴道:「你枉是當今第一高手,竟然如何膽小。」
  王元度道:「你再想一想就明白了,要知目前我們還未曾確知今師姐和錢兄的情況,假如荀伯業已出手對付他們,咱們自然可以毫無忌憚的衝殺。但萬一荀伯業尚未動手,或者根本沒有加害他們之意,則咱們便不能替令師姐闖禍,迫使荀伯業非對付她不可,所以我認為這等局勢實在不易應付,你說是也不是?」
  白瑤琴啞口無言,也想不出有什麼計謀可施。
  王元度先想了一想,道:「倘若有事發生,我躲在角落裡不露面,你則不許他們入室,並且嚴加訓斥,或是下令抓起兩三個人嚴辦,我想大概可以試得出荀伯業是否已經向令師姊動了手,假如他們抗命不從,可知你在一元教中已失去權勢地位。」
  白瑤琴大喜道:「就這麼辦。」
  王元度訝道:「你好像很願意發生事故呢?」
  白瑤琴道:「我很想和你並肩作戰,出生入死的激鬥一場。」
  王元度暗忖她的想法真是荒謬,但懶得多說了,舉步走到牆角,隱身在一隻大櫃後面。
  等了片刻,突然間兩道燈光,從前後窗同時射入,照得一室皆亮,但見白瑤琴獨自和衣躺在床上。
  她一隻手拿住被衾下的長劍,隨時可以掣出,燈光一明,她馬上明白此舉正是想撞破他們的好事。
  假如她赤裸著身體,和王元度睡在一起,燈光之下,她勢難離床起身。
  她睜開雙眼,厲聲道:「外面什麼人?」
  有人應道:「屬下張超,聽說有夜行人潛入姑娘香閨,特地趕來查明。」
  白瑤琴冷笑一聲,道:「原來是張護法,只不知還帶了一些什麼人?」
  張超外號血幡,乃是一元教四大護法之一,武功高強,他高聲應道:「還有十幾個人,除了胡護法之外,還有兩位姑娘尚未見過的高手。」
  白瑤琴道:「張護法既然特別提起,一定是位有名人物了。」
  張超道:「不錯,一位是沒角犀屠望兄,一位是摩天寨尉遲忻兄,他們都是剛剛加人本教,教主極為重視倚重,目下尚未決定職位。」
  白瑤琴哦了一聲,接著提高聲音,凌厲地道:「你為何尚不移開燈光?今晚之舉,大是無禮放肆,雖說用心甚佳,但仍然不可輕恕。」
  外面燈光不減,仍然從前後窗照射入來,張超緩緩道:「白姑娘且勿生氣,敝座奉教主嚴諭,追究一件重大之事,是以得罪姑娘,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白瑤琴怒道:「什麼?你竟敢抗命不服麼?哼!哼!就算是姜軍師也不敢不遵我的命令。」
  另一個人接口道:「姑娘只不過是副教主的妹妹,怎能說出這等話?張兄身為護法,豈是姑娘可以任意斥責處罪的?」白瑤琴喝道:「說話的可是胡護法胡諫?」
  那人答道:「正是敝座。」
  白瑤琴哼了一聲,道:「我奉命去辦一件事,只離開了一會,你們竟然造反了。」
  胡諫道:「姑娘言重了,敝座亦是親奉教主之命來此,假如姑娘服從教主旨意,那就趕快出室,讓敝座派人搜查房間。」
  白瑤琴掣出長劍,震盪到房門,一腳踢飛門板,躍了出去。
  放眼一看,院中由血幡張超為首,共有八人,除了一人三旬上下沒見過之外,其餘的儘是本教高手。
  她冷冷道:「教主怎會派你們來胡作亂為?八成是你們造反了。」
  張超跨前兩步,手中那支六尺長的幡旗封住身前門戶。
  防她出手突襲,他年約五旬左右,身量頎長,白面無鬚,氣度沉凝,一望而知不是等閒人物。
  他朗聲應道:「敝座受命之時,這兒不少人都在場聽見,教主吩咐說,白姑娘為人任性,如若你行事之時,她敢從中阻撓,可把她擒下帶回,假如她敢出手相抗,格殺勿論。」
  白瑤琴道:「空口無憑,這等大事教主一定賜以龍符,以作信物,你拿來瞧瞧。」
  張超伸手入囊摸索,驀地刻光一閃,寒氣森森捲到,原來白瑤琴趁他騰手入懷之時,突然出劍攻去。
  斜刺裡人影掠到,雙刀幻化出大片光華,擋住了她這一擊。
  雙方一觸,各各心驚,都發現對方內功深厚,招數奇奧,白瑤琴美眸一瞟,瞧見竟是那個三旬年紀的長衫漢子,當下厲聲道:「好刀法,再接我兩劍。」
  長劍如電光打閃,霎時向那漢子連攻兩招。
  白瑤琴這兩創固然變幻辛辣,令人難以測度來蹤去脈。
  但那三旬長衫客雙刀也施展出詭奇無匹的招數,堪堪抵住,白瑤琴哪肯就此收手,長劍幻出一片波瀾,如排山倒海般攻去。極是凌厲凶毒,大有不勝不休之慨。
  長衫客雙刀如電,竭力抵擋,卻竟被迫得腳下移動,連連後退,但他功深力厚,刀法精奇之至。
  雖然處於劣勢,但白瑤琴亦休想能在一二十招之內取勝。
  換句話說,白瑤琴如若沒有出奇制勝的手段,勢必須得久戰多時,始能制敵於懸殊。
  張超橫幡作勢,似是準備應付任何突襲,口中大喝道:「請胡護法入屋一查。」
  後院那邊有人應道:「好的。」
  聲音未歇,一道人影打房門躍出,這人自然是王元度。
  他聽得後窗那邊有人作答,算計那不畏刀劍的沒角犀屠望必奮身入屋,而決不會是胡諫打頭陣。
  本來他大可以暗算屠望,只因屠望雖是一身硬功,刀劍難傷,可是以王元度的功力,仍然可以使他重創。
  王元度甚至知道那護法張超故意大喝之故,目的正是誘他自行從房門出來。因此他故意這麼做法,自然有他的心思打算。
  他在院中轉眼一瞥,見到了張超等人,也看清白瑤琴的情況,而她的對手,正是摩天寨四雄中最擅計謀、武功最高的老大尉遲忻。
  此人擅長以秘傳的傳音奇功,指點他的師弟們應戰,當下幾乎立刻就決定了對策,那便是以其人之道,加諸其人之身。
  他迅速地用千里傳聲之法,向白瑤琴道:「你對手的武功路數我最深悉,因此你一聽見我嘯聲,可趕緊使出那一招宇內無聲,定可大獲全勝。」
  這幾句話清晰迅快地傳入白瑤琴耳中,她的頭輕點一下,算是回答,王元度先轉眼打量張超。
  忽然感到背後有人,回頭望去,但見一個龐大的身影堵住房門,果然是沒角犀屠望。
  目光再往上移,但見房頂上站著一個六旬老者,身穿普通的衫褲,衣袖褲管都很寬大。
  濃濃的眉毛下,那對眼睛神光特別明亮,一望而知他雙眼上有過嚴格特殊的訓練。
  王元度雖是從未見過此人,但從這人特別的雙眼,聯想起那護法胡諫外號八臂神猿。乃是當今武林中擅使暗器的高手,而使用暗器定須目力特佳,由此推測出此人必是胡諫無疑。
  除了胡諫之外,還有七八個散佈在屋頂上,以防王、白二人有隙突圍。
  他看過了全場形勢之後,便又迅快地向白瑤琴吩咐幾句話。
  她都聽清楚了,但這麼一來心神不免分散,因而尉遲忻氣勢突盛,速速反擊。
  王元度自忖計謀已定,這才慢吞吞地掣出長劍。
  張超等人無不凝神注視他的動作,想從這拔劍出鞘的手法中,窺看他的武功造詣和路數。
  但王元度如此緩慢的動作,誰也休想查看得出來,他已喬裝成中年商賈,因此一元教之人亦未曾認出他的真正身份。
  張超眼見尉遲忻已略佔上風,可就不急於動手了,最上之策,莫過於先擊敗了白瑤琴,這才收拾王元度。
  在佔了上風而又人多勢眾的一方面而言,自然最好不要使局勢混亂,亦可易於控制收拾。
  因此王元度目下不動手突圍的話,他寧可等到尉遲忻得手之後,方始發動全力對付敵人。
  王元度故作驚惶之狀,流露出舉棋不定之態,像要動手而又不敢動手,張超等人信與不信是另一回事。
  而事實上他們都希望等白瑤琴和尉遲忻這一對打完後才收拾王元度,所以都對他不加理會。
  白瑤琴深知王元度武功高強,定然不會信口瞎說,因此很沉得住氣地用心應付尉遲忻。
  四十招過後,她又漸漸佔了一點上風,尉遲忻雖是用盡了絕招,仍然感到抵擋不住,對方的奇奧劍法,心中大是震驚。
  猛聽王元度發出長嘯之聲。
  白瑤琴等候已久,玉腕一振,劍光電射刺出,那鋒利的劍尖果然毫無困難的刺入尉遲忻小腹。
  尉遲忻頓時摔跌,雙刀撒手。
  與此同時,王元度馭劍向張超攻去,但見他身劍合一,宛如一道驚天長虹,雷奔電掣般捲去。
  張超在倉卒之間,揮幡抵擋防禦,但目光掠處,只見敵人身劍合一,氣勢凌厲,大有無堅不摧之威。
  頓時心膽俱寒,一身武功無形之中已減弱了大半。說時遲,那時快,劍光一卷而過。
  但見幡折人撲,那名震一時,身任一元教四大護法之職的血幡張超,竟自在一照面之間,遭遇傷敗之辱。
  王元度更不怠慢,凌身倒縱上屋,劍光潮湧,直向胡諫攻去,這一擊雖然威力不下於上一回。但由於距離較長,敵方已有三人迅即聚攏,加上胡諫一共四人,合力抵拒。是以胡諫全無損傷。
  而那三名手下則有一人長刀折斷,一人右臂負傷,但總算把王元度擋住了。
  他們合力對付王元度之時,白瑤琴也疾速上了屋角,從空隙中一直奔出重圍,霎時已去得無影無蹤。
  王元度復又長喝一聲,長劍激盪猛攻,接連傷了兩名敵人,但這刻已有數人撲過來增援。
  他不再戀戰,使個身法,閃出圈外,越屋而去,片刻間已出了這座村莊。這一次,一元教方面傷亡慘重,卻連王元度是什麼人都沒摸清楚。
  王、白二人在村莊外數里之遙會合,白瑤琴抓住他的手臂,道:「謝謝你啦!」
  王元度道:「何勞姑娘掛齒?」
  白瑤琴道:「我以前總是感到你的劍法雖是高明,但不夠毒辣,似是永遠不會殺得死人,哪知發起狠來,可真兇得緊呢!」
  王元度微微一笑,道:「假如真的殺不死人,要劍來何用?只不過在下不容易生出殺心而已,咱們現在到哪兒去?」
  白瑤琴道:「我入莊之時,那總管說出紅姊轉赴襄陽,這話自然不可靠了。」
  王元度沉吟一下,道:「即使他們真的已赴襄陽,但咱們此行迢迢千里,路上所遭遇的伏擊狙殺,似乎也很難躲過呢!」
  白瑤琴微現惶急之容,道:「那便如何是好?咱們不去襄陽援救他們麼?」
  王元度心想:「假如你今晚不是親手刺死了尉遲忻的話,我能不能相信你的話,還成問題,現在卻可以完全相信了。」
  當下說道:「咱們除前赴襄陽之外,別無選擇餘地,不過我想不通荀伯業前趕襄陽有何用意?他也不知我和你在一起,決不會就設計準備在這條路上伏擊咱們。」
  白瑤琴大聲道:「我知道,大概是去對付武當派。」
  王元度大吃一驚,道:「什麼?對付武當派?」
  白瑤琴道:「不錯,荀教主把武當掌門許無量真人列為對手之一,聽說許無量真人是武當派近百年來相當傑出的高手,他第一個對手就是許無量。王元度道:「既然如此,我們便須改變計劃,先以報警為主,救人其次。」
  白瑤琴道:「武當派與我全無瓜葛,我先救紅姊,再管別人閒事。」
  王元度道:「假如荀伯業要加害錢兄和令姊的話,不須等到襄陽,即可下手。因此咱們急也沒用,倒不如借助武當之力,殺敗荀伯業,或者也可達到救人之願。」
  這個理論自然很空泛,白瑤琴不肯聽從,堅持以救人為主。
  兩人未能獲得同一結論,只好暫時不談,先行趕路,當下連夜趕路,沿著漢水北上。
  天明之時,他們已奔馳了百里以上。由於連日奔波不歇,這刻都感到疲乏,尤以白瑤琴為甚。
  她扯一扯王元度衣角,道:「咱們找個地方歇一歇吧!」
  王元度道:「在下正有此意。」
  在曙色之下,縱目四望,只見數里外有一座村莊,炊煙縷縷。當下道:「瞧,那邊有個村莊,我們到村裡借個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覺,養足力氣,以便長途奔馳。」
  兩人走到切近,但見這村莊相當的大,此時農人紛紛離村做活,一片興旺的氣象。他們入村之後,信步走去。
  堪堪走到村後,忽見一座房屋特別高大,門外種了幾株大樹,甚是整齊氣派。
  這座屋子看來十分乾淨,真是一塵不染,他們停下腳步,都想若要借宿,自然以這兒最為理想了。
  大門響處,走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只見他衣著乾淨合身,面貌韶秀,皮膚白皙,全然不似是鄉下人。
  王元度上前道:「請問兄台,這村莊叫什麼名字?」
  那白皙少年眼睛一轉,瞧看過他們,目光掃掠到白瑤琴面上之時,突然一亮,隨即恢復原狀,道:「此村名為田家口。」
  王元度道:「小可姓王,欲與舍妹前往襄陽,昨夜因錯過了宿頭,走了一夜,眼下極是飢渴疲迷,意欲奉擾府上,借個地方休息一會。」
  那白皙少年目光又掠過白瑤琴。但見她睜眼直視,毫無怕羞之態,心中甚是奇怪。
  由於她的大膽,他反而不敢再瞧她,應道:「原來如此,寒舍雖然簡陋,但王兄若肯將就些。即管歇息無妨。」
  王元度道謝一聲,跟他進屋,一面詢問姓名,這才知道這白皙少年姓田名仲寶,家中只有一母一兄。
  母親人稱田大娘,兄長田伯厚。
  屋內第一間是座廳堂,相當寬敞,王元度注意到屋內各處都清潔異常,找不到一點塵垢。
  甚至連外面的院門台階,亦是如此乾淨。
  那田仲寶親自端了兩杯茶給他們,說道:「家兄有事不在家中,家母體弱多病,近年來左邊身子時時麻痺,行動不便,是以不能出來招待貴客。」
  王元度忙道:「敝兄妹冒昧奉擾,心中實是不安,田兄萬勿驚動老夫人,我們略略休息,便須趕路。」
  田仲寶睨視白瑤琴一眼,道:「令妹纖纖弱質,竟也能耐舟車之勞,小弟實是自愧不如。」
  他話聲一頓,見她沒有什麼反應,便又道:「兩位喝完這杯茶,請到那邊房間略作安歇,小弟自當準備好素餐薄點,請兩位食用之後,這才好好的休息。」
  王元度、白瑤琴兩人都感到喉中乾渴,更不多說,很快就喝完杯中之茶,隨即又到後進的一個寬大房間,先後梳洗過。
  只聽田仲寶叫道:「王兄和姑娘這邊來,早餐已準備好啦!」
  他們聞聲出去,走到廳右的小廳內,但見一張小圓桌上,已擺好碗筷以及菜餚熱飯,相當豐盛。
  王、白二人飽餐一頓,但覺此是平生以來最可口的一頓飯,吃飽了之後,頓時眼睏瞌睡。
  是以也無心與田仲寶多說,胡亂敷衍幾句,便回到房中,房內就擺設好兩張床榻,他們各佔其一,和衣倒下。
  兩個人都是一樣的感覺,頭方自觸及枕頭,便昏然欲睡。
  王元度突然一驚,腦子清醒了許多,忖道:「我怎的變得如此軟弱渴睡?」
  原來大凡修習上乘武功之人,最忌情思昏沉,睏倦渴睡,即使萬分疲倦,但入睡以前,也得略作調息。
  同使內力真氣在體內運行不息,及至回醒,自然精力旺盛,生機活潑,假如昏然著枕,酣沉大睡,久而久之,功力自退。
  因此,他一旦發覺如此,頓時吃了一驚,定神回想一下,這數日來雖然奔波風塵,昨夜又走了一個通宵。
  但以他這等內家高手而言,還不算是十分艱苦之事,何以這刻就睏倦渴睡一至於此呢?
  他暗暗運功提聚真氣,一面極力的振作精神,對付睡魔的侵襲,但不知如何突然睡著了,並且很快就沉酣得像一堆爛泥一般。
  也不知隔了多久,他突然被某種聲音驚醒,假如他不是覺得十分疲倦,還想睡的話,一定會起身看看。
  但目下他只是迷迷糊糊地聽著。
  房間內似是有人在移動巨大的物件,以致發出刺耳沉重的聲音,他自家也不明白何以曉得是有人在移動白瑤琴所睡的床榻發出的聲音。
  過了一會,他感到自己的床榻也在移動,床腳磨擦地面時,發出吱吱的聲響。他很想睜眼瞧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是心頭又是那麼的迷糊昏沉,正處於昏昏欲睡之際,一切的聲音,似是而非,似真還假。
  在迷離恍飽之中,他聽到一個女性尖銳的聲音道:「快點動手,不要像個傻子一般,你以為他們當真是兄妹麼?」
  一個男子的聲音喃喃地說了幾句話,那尖銳的聲音又道:「不許再說,這是咱們千載難逢的機會,快動手。」
  王元度還未來得及思忖話中的意義時,突然又睡著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回醒,徐徐睜眼,卻是黑漆一片,一時之間,真弄不清楚在什麼地方。
  他天性沉穩細心,靜靜地躺著不動,然後突然恢復了靈智,完全清醒過來,記起了借宿之事。
  他內心似是有一種古怪的感覺,一方面覺得情形不大妥當,另一方面,隱隱有一種衝動。
  王元度內心中儘管起了風暴,但他仍然靜靜地躺著不動。他睜大雙眼望著黑暗的床頂。
  很快就看出蓋在床頂的帳子,也見到帳預外的天花板。他雙手捏著拳頭,手心已沁出汗珠。
  那是因為他發覺內心中的衝動幾乎不可遏抑,而他一方面竟又明知自己不該有這種奇異的可怕的慾望。他緊緊抓牢理智的道理律條,不可妄殺,又可好淫,但另一方面,他又感到殺人見血時的極度快樂。
  或是向無力反抗的弱女子施以強暴,這種刺激的想法,頗能滿足他內心中爆發著的獸性。
  但不知為什麼這刻他居然沒有想到白瑤琴,假如對她的印象深刻些,一定記起她在同一個房間之內。
  那時候,他能不能抑制得住自己的獸慾,誰也不知道了。
  總之,幸而是他一直在作內心的掙扎,竟沒有想到這房間之內,另一張臥榻之上,有個美女睡在那兒。
  過了好久,他感到體內真氣漸漸運行得暢順許多,同時內心中的狂暴衝動也相對的減弱。
  終於他長長的舒一口氣,忖道:「奇怪,為什麼我極想去殺人,或是強暴婦女呢?我一輩子也沒有過這個念頭呀!」
  於是他緩緩的轉頭瞧望,突然間大吃了一驚,原來在他左方三四尺之遠,有一張矮半尺左右的床鋪。
  床上躺著一個女子,方作海棠春睡,動也不動。
  由於她矮了半尺,所以他瞧得十分真切,那個女子正是白瑤琴,她本來就很美貌動人,而目下的睡姿更是柔媚之致。
  王元度突然間覺得那陣狂暴的衝動又高漲旺盛起來,如怒濤狂潮般拍擊他理智的堤防。
  雖然她和衣而睡,並沒有絲毫故意誘惑他的意思,但這已經使他幾乎要離床撲過去了。
  他定睛望了一會,終於沒有任何行動,但他自家知道曾經費了多大的力量,才遏制住這股野獸般的衝動。
  他又想到假如她像昨夜那般,裸露出大部份的身體的話,他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了,一定會向她撲去。
  這真是一種奇怪的經歷,王元度在一個靜寂孤獨的世界中,作著有生以來最痛苦的爭鬥。
  他總算是冷靜下來,當即徐徐坐起,雙目半瞑,運功吐納,調息真氣,他滿以為自己已經得到勝利,能夠恢復常態了。
  誰知這一調息運氣,丹田中猛可升起一股熱氣,迅即遍佈全身了。
  換言之剛剛壓抑下去的慾火一下子又高漲飛揚,而且這一次來勢之猛,無以復加。
  這刻由於已見到了白瑤琴,因此他內心中的衝動只是屬於性慾方面,而不是殺人流血的殘暴行為。
  其實這兩種衝動都是人的本能,假如一種受到壓抑,往往從另一種尋求補償。
  換句話說,王元度內心中的衝動可以從殘殺或是好淫這兩者之中,選擇其一以發洩之。
  只要有一種達到目的,就同樣的感到刺激和滿足了,由於白瑤琴在他眼前,使他只偏向於後者。
  但見他身軀微微發抖,顯然是十分用力掙扎的徵象。
  靜寂的黑夜,別無他人的屋子裡,孤男寡女,這似乎是很順理成章又不可抗拒的慾望。
  王元度趺坐了一炷香之久,理智的堤防已漸漸抵受不住欲潮衝擊,呈現崩裂潰壞之兆。
  這可不是他的過錯,假如人性之中,沒有這種強大的本能,他一定不至於無力抗拒而瀕於崩潰邊緣。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王元度心神一分散,頓時停止了跳下床的動作。
  這陣腳步聲顯出有三個人,很快就走到窗下,王元度感覺到危險迫在眉睫,本能地向後一倒,仰臥不動。
  窗外聲息寂然,過了一會,一個年輕的男子口音道:「他們還熟睡未醒呢!」
  這句話顯示出他們正在窗外窺視房內的情形,王元度驀然怒火中燒,幾乎彈跳起身,向來人襲擊。
  原來他突然觸動靈機,明白了自己為何忽然有了野獸般衝動,這自然是受了別人暗算。
  不用問也可以知道必是對方在飯食之內,暗暗下了含有催情作用的藥物了。但對方是什麼人?為何要這樣做呢?
  假如有仇恨的話,趁自己熟睡之時,一刀刺死,豈非更加乾淨俐落?
  因此他認為必須加以查究,是以沒有跳起來。一個尖銳的女性口音道:「當然啦,再過半個時辰,便是五更時分,可點起燈燭,把女孩子的衣服脫去。」
  另一個男子口音道:「夫人,你當真確知他們不是兄妹麼?」
  這口音竟是田仲寶的,他忽然提起這一點,使王元度甚感疑惑不解。
  那個女性口音道:「我已經把那男子的假眉假須取下,你還不相信麼?」
  這後面的一句話,有點嚴厲的意味。
  田仲寶吶吶道:「小人怎敢不信呢!」
  另一個男子道:「那麼你就少說話,這是千載良機,咱們須得好好的善加利用才是。」
  王元度聽到這裡,可也就更加疑惑不明瞭,不過他倒是記起了曾經醒過一次的事。
  其時房中有移動物件之事,也有這個聲音尖銳的女人口音,他彷彿還記得那女人也說過有關兄妹與否的問題。
  這些線索當然十分重要,但王元度這時卻沒有法子冷靜思考,因為他內心中充滿了殺人的衝動,這股狂暴的慾望,使他忘記了白瑤琴。
  他沒有考慮到武功高低的問題,更沒想到對方既是曾經在他飯食中下過藥物,會不會影響到他的武功。
  窗外之人沒有說話,大概還在細細觀察他們。
  王元度忖道:「他們雖然對我和白姑娘有一種奇怪行動,可是他們是什麼人?我一點也不知道,如何能出手把他們殺死?那樣一來,我與一般的匪徒何異?日後焉能仗義行俠於江湖?」
  此是學武之人心中的道德觀念,大凡練武之人,初學之時,一定受到諄諄告誡,不得仗技橫行妄殺,至於是否遵守這規律,則是每個人自己的事。
  王元度身為當世大俠,當然對這些觀念嚴格遵從,極力保持人格之完整,並非隨隨便便就可以被稱為俠士的。
  因此,他極力遏抑著出手殺人的念頭,實是他一生之中十分重要的榮辱關頭,是不是會墮落倫喪,就看他能不能在這一場內心的爭鬥中獲勝了。
  又過了一陣,那尖銳聲音的女人道:「走吧!」
  於是一陣步聲起處,漸漸遠去。
  王元度直到步聲已消失之時,突然按捺不住,呼一聲從床上躍起,奔到門窗邊,向外面望去。
  窗外一片黑沉沉,杳無人跡。
  這時他可就發現窗子都是用極粗的鐵枝隔開,決計無法毀窗而出。
  他遭此挫折,心神又分散了,殺機減退許多,忖道:「假如我剛才撲起,空自被他們發覺我已回醒,卻無法得手,那時他們不知會改用什麼手段對付我呢?」
  想到此處,大為欣幸,移步走到門邊,伸手一摸,果然不出所料,那扇門竟是鐵製的。
  他似乎已陷入樊籠之內,逃出去之望甚是渺茫,王元度把面頰挨貼在鐵門上,一陣冰冷之感傳到心中,如臥雪水,頓時又清醒許多。
  他暗暗忖道:「他們說再過半個時辰,還要再來,把燈火點起,並且把白姑娘的衣服脫掉,假如他們早就這樣做,我定必已中了奸計詭謀,熬受不住美色的誘惑而把白姑娘玷污,可是現在……」
  現在又如何呢?難道他見到白瑤琴的裸體,便忍熬得住麼?他不由得打個寒噤。
  既然他自知很難抵受白瑤琴肉體的誘惑,他就必須及早設法,免得陷入無法自拔的深淵中。
  假如白瑤琴忽然回醒,亦是和自己一樣慾火上升,熱烈地糾纏示愛,只怕他也無法抗拒這等誘惑。
  他一念及此,迅即回身走到白瑤琴的床前,伸手搖撼她,一面在她耳邊低叫道:「白姑娘,醒一醒。」
  搖撼了好一陣,白瑤琴仍然沒有動靜,他拉起她一隻手,直按脈息,發覺脈搏很慢,似是在昏迷或酣睡中一般。
  由於他搖撼了許久,她還沒有一點動靜,又可知道這刻很難把她弄醒,想是服過什麼藥物,一時不易回醒過來。
  在黑暗的房間內,獨對一個美貌如白瑤琴的女子,而她又失去了知覺,不論怎樣對待她,她亦不能反抗以及全不知道。
  在這等情況之下,一個男人能夠不動歪腦筋的,可說絕無僅有,即使是有許多大顧忌,不敢真個寬衣解帶,遂那雲雨之歡,也定必上下其手,肆意撫摸,一償口舌手足之慾。
  王元度亦是男人,雖然十分守禮自重,但這刻也在有意無意中佔點便宜,例如搖撼她之時,故意碰觸到她的胸部等。
  假如在平時,他當真是暗室不欺的真君子,目下與平時大異,能夠如此有限度的佔點小便宜,已經是使人難以置信的事了。
  白瑤琴仍然沒有反應,王元度停手尋思一下,突然伸手向她胸腹之間三處大穴點去。
  她嬌軀應指震動一下,呼吸逐漸回快,大有回醒徵象,王元度這才又推推她,低聲叫道:「白姑娘……白姑娘……」
  白瑤琴輕輕啊了一聲,欠身欲起,但才坐起一半,突然又倒在枕上,發出呻吟之聲,道:「頭痛……我頭痛……」
  王元度輕輕道:「除了頭痛之外,還有別的奇怪感覺沒有?」
  他話說之時,左手用力扭捏自己後股,痛得直皺眉頭。但這卻是暫時壓抑慾火的好法子。
  白瑤琴道:「沒有,就只是頭痛,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怎麼如此黑暗?這兒有燈沒有?點上燈好不好?」
  王元度沉聲道:「白姑娘,你沒有忘了咱們借宿之事吧?」
  白瑤琴道:「當然沒有啦!唉,我的頭痛得真要命。」
  王元度股上的疼痛傳到心中,他揣想那兒也許青紫了一大塊,但他須得繼續用肉體上的痛苦,對抗慾念的衝動,他沉聲道:「白姑娘,我需要你幫助。」
  白瑤琴甚感奇怪,暫時忘了頭疼,道:「你要我幫助,幫助什麼呢?」
  王元度道:「咱們已中了暗算,對頭不知是誰。據我揣測,既可能是一元教的陷講,但亦可能不是。」
  白瑤琴道:「哦?中了暗算?他們想殺死我們是不是?」
  王元度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白瑤琴道:「別開玩笑,方才說對頭可能是一元教的,又可能不是,現在又這麼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王元度道:「我先解釋關於他們的打算,由於情形特殊,我認為他們是施用了什麼藥物,使我大失常態,內心中有一種強烈的衝動,假如他們只想使我壞了你的清白,暫時就可能不殺死我們。但日後將會如何,恐還是不免於死在他們刀下。」
  白瑤琴大感興趣,一點也不頭痛了,問道:「你內心有什麼衝動?可是想姦污我麼?」
  王元度深深吸一口氣,她這句話大具挑逗之力,使他難以招架,因此他又把後股上另一處扭出一塊青紫,他露出痛苦之色,道:「我就是要你幫助我排除這股獸念。」
  白瑤琴哪裡知道他的痛苦?心想,我倒要瞧瞧你可敢當真姦污我。
  自然她深心中乃是願意獻身給他,才會這樣幸災樂禍地想,假如對方是個極醜陋愚昧之人,她決計不肯讓人家試驗,亦無疑異。
  她笑道:「假如我有能力幫助你,我也未必肯聽你的話呢!」
  這幾句話簡直是火上添油,因為她不啻暗示說,她並不拒絕他的任何要求,這豈不是等於煽動他動手?
  王元度自知已到了自制力快要崩潰的邊緣。他呻吟一聲,道:「你願意我在受人暗算,失去理智之時對你強暴麼?這等受人擺佈之時,咱們當然要同心合力對付敵人才好。」
  這話大大打動了白瑤琴,心想:「他說得不錯,假如在他正常情形之下,向我求歡,自是對我大有愛意,但目下他受藥物之力所迷,見了大母豬也當作美人,我豈能受此侮辱。」
  當下道:「我如何能幫助你呢?」
  王元度道:「他們半個時辰以後就要來此,點起燈火,把你衣服脫掉。他們以為我到時才會回醒,睜眼見到了你,定然忍不住那股慾火獸念。因此咱們必須在這段時間之內逃出去,但我發覺他們手段十分厲害,這刻我已經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
  白瑤琴聽他的口氣,看他的表情,曉得事態萬分嚴重,可真不是開玩笑的,不由得緊張起來。當下急道:「那麼怎麼辦呢?」
  王元度咬牙切齒,迸出奇異的聲音:「快快點住我穴道,使我失去動手之能。」
  這時他已把後股捏得出了血,全靠這陣錐心的劇痛,才使他抗拒得住那一股欲焰。
  白瑤琴自然全不知道,幸而她也沒有好整以暇地跟他慢慢討論,暗暗運聚功力,突然出指點去。
  這真是千鈞一髮,危險無比,原來當她出指之時,恰是王元度控制不住之際,剛剛放開了擰捏後股的手,待要向她壓下去。而她的玉指及時點中了他腹間穴道,王元度頓時身子一軟,倒在她身上。不過這刻他已沒有任何動作,只像一癱爛泥般臥伏在白瑤琴嬌軀上。
  白瑤琴這刻已感覺到這等微妙的危機,芳心中升起一股奇異的情緒,也不知是慶幸呢,抑是失望?
  她把王元度放好在床上,自己站起身,一陣極猛烈的頭疼使她搖晃一下,差點摔倒,她咬牙忍受著,暗暗以大腿抵住床沿,借力站穩,深深呼吸幾下,這才向王元度說道:「王大哥,我似乎也受了暗算,全身功力減弱了一半以上,這還不說,最要命的是頭疼非常,好像孫行者戴上了金箍一般,難以忍受。」
  王元度口中發出呻吟之聲,也不知聽見沒聽見她的話。
  白瑤琴心中甚急,偏偏那錐心刺骨的頭疼卻不肯饒她,老是陣陣的侵襲,如浪潮一般,一波一波的沖卷不停。
  過了一會,王元度長長吐一口氣,說道:「白姑娘,你的頭還痛麼?」
  白瑤琴有氣無力地道:「疼呀!」
  王元度道「你須得振作起來,須知咱們的敵人不懷好意,咱們落在他們手中,雖遭受種種不堪的凌辱,最後仍然難免一死。」
  白瑤琴不能不信,因此,她一想到已陷入絕境,求生的本能自然而然激發起她的鬥志,陡然間頭疼已減輕了許多,極力尋思逃命之法。
  王元度又舒了一口大氣,緩緩道:「剛才我已無法自制,幸而體及時出手,現在我已稍為好些了,雖然此舉於功力大有損耗,但總算逃得大難,我猜想他們設法使我失去理智,獸慾勃發,必定大有作用,可惜測想不出內中原故,無法從這一條路找尋破解之法。」
  他略一停頓,又道:「但總而言之,我們沒有讓他們達到第一步的目的,已經略佔上風,如在必要之時,你要毫不遲疑地殺死我。」
  白瑤琴失色驚道:「什麼?殺死你?」
  王元度道:「不錯,我們既不能手刃妖邪,為世除害,自然要犧牲自己,不讓敵人達到某種目的。」
  白瑤琴道:「你確信我們如果當真做了那件事之後,對敵人一定大有好處麼?或者他們只是要從中破壞而已?」
  王元度道:「破壞什麼?」
  白瑤琴道:「像破壞你的婚姻或是聲名等等。」
  她剛才說到「做了那件事」之時,雙額已經泛滿紅暈,含羞答答,顯得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因而使王元度奇怪她昨天晚上,又怎麼那般大膽的誘惑自己。
  他自然不去說她,思路又回到目前的問題上,說道:「敵人一定大有作用,並非破壞我的什麼,我雖然不曉得他們能得到什麼,可是我從他們對答之時,那種語調口氣,再加上這間屋子有一種異常的氣氛,可知敵人不是一元教的,而是近乎妖邪的惡人。」
  白瑤琴到底是見聞廣博的人,不比普通女孩子,當下恍然道:「原來是妖邪之輩,那就怪不得使用這等邪惡手段了。不錯,我聽紅姊姊說過,有一邪派專門利用男女好合這件事,修練奇功絕藝,但詳情卻不得而知,我一向沒有十分留心這等事,實在太可惜了,如若深悉這等邪惡功夫,必有破解之法。」
  王元度道:「現在後悔也沒用,我確定一個原則,只不知你同意不同意?那就是咱們極力設法死中求生,反擊敵人,但如實在辦不到,你就先殺死我,免得被他們利用。」
  他說得堅決萬分,流露出一種願為正義而死,卻不願忍辱苟活的凜凜骨氣,白瑤琴大受感動,決然道:「好,咱們若不能反擊而生,就一同赴義保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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