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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水仙


  皇甫維差點衝口把武潘安余防已經慘死在嵩山一座石峰絕頂這事說出來,但轉念之間卻把話忍回,淡淡一笑,道:「這裡面當然另有緣故,暫不便奉告。無論如何今日承蒙金兄告知內中部份內情,皇甫維甚為感激!」他緩步向門口走去,又道:「我這就去找鬼醫向公度,相信他會說得詳細一點。」
  金旭突然縱到他身前,攔住去路。皇甫維腳步一停,冷笑道:「金兄莫非想不顧諾言,要強行奪取這璇璣玉盒麼?」金旭也冷峻地道:「不敢,不敢,兄弟只要皇甫兄告知武潘安余防現在何處?他為何要托你送物?」
  皇甫維眼珠微轉,心中突然大悟,暗想看那金旭的舉動,分明是忌憚那武潘安余防,所以不敢貿然向自己下手。假如他得知余防已經身死,恐怕早就出手強奪了。。
  他沉吟一下,緩緩過:「倘若我不肯回答金兄的問題,請問金兄想怎樣對付我?」
  金旭冷冷一笑,道:「皇甫兄如不肯賜告,只要你出得本宅,兄弟自無話說。」
  皇甫維應聲道:「好極了,我就闖上一闖……」話聲中舉步向廳門走去。追魂爪金旭突然間開數尺,皇甫維裡也不望他一眼,緩步而去,剛剛經過金旭,突覺腦後生風,似是幾支銳利伯尖錐突襲後腦,來勢之快,極是驚人。皇甫維上身不動,突然反臂一掌拂去。他這一拂之勢顯出手臂柔軟異常,雖是向身後拂去,卻宛如普通人向前面擊出一掌般順手。
  追魂爪金旭驚噫一聲,突然收回特長的手臂,道:「皇甫見是何人門下?」
  皇甫維目光掃處,已見門外邊似乎有不少人埋伏,但也不放在心上,不過腳下已停,談談道:「金兄若然瞧不出我是什麼家派,那就不必問了。」
  廳門外突然有人接口道:「皇甫兄說得對,但總管也不須老羞成怒……」隨著話聲一個人飄飄走入廳來,皇甫維不須瞧著,已知這人乃是贈送巨款給他的辣水仙杜筠姑娘。而直到這刻他才恍然大悟,那頂軟轎之內坐的竟就是她。辣水仙杜筠輕裝便服,十分利落,走動時已無環珮之聲。她進來之後,朝皇甫維微微一笑,道:「好一位讀書種子,原來卻是身懷絕技的武林奇士,我真後悔早先沒有考一考你腹中的詩書……」
  皇甫維對她頗有好感,笑了一笑,道:「杜姑娘何須後悔,現在考我也來得及……再說我實在不算是武林中人,只不知杜姑娘相信不相信?」
  辣水仙杜筠定睛望了他一陣,心想自己閱人頗多,從來未見過像他那種令人不得不信的純真笑容,也未見過像他這等英俊瀟灑的人才,更想不到居然有這麼一門武功,憑自己的服力也認不出來……眼前這位俊少年就像個迷一般的人物,而正因這樣,令人份外感到他有一種魅力而難以抗拒。
  她點點頭,道:「本來會武功的人,就算得是武林中人。不過如果能夠撇開武林中的一切思想是非,就算有武功,也可以不算是武林之人。」
  皇甫維道:「區區正是這個意思,這次我到保定府來,實在是個巧合,目下看這情勢,似乎想抽身退出這場是非,卻也不易辦到。」
  辣水仙杜筠道:「假如你有心不想介入,也不是沒有法子,只要你信得過我,把玉盒交給我,同時告訴我武潘安余防出了什麼事,為何不親自來保定府赴約?那就行了!你不妨考慮考慮。」
  皇甫維想了一陣,點頭道:「區區可以信任杜姑娘,但世事變化甚多……」杜筠哼了一聲,道:「難道我會變卦,吞沒那璇璣玉盒所裝之物?」
  「我不是這個意思,假如此事只有杜姑娘一個人,自無問題,但據我推測,此事牽涉的人不少。萬一又有另人干涉。事情便會發生變化。何況區區此次長途跋涉,為的是忠人之事,如果不能親自見到這璇璣玉盒交到鬼醫向公度手中,實在放心不下。」
  杜筠接口道:「說了半天,你還是不相信我。」『
  「請你再聽下去,區區之意是璇璣玉盒可以交給姑娘,但你必須設法讓我看見你將這玉盒交給向公度,那時我便可撒手而去,再也不管這樁事了!」
  辣水仙杜筠細眉一挑,道:「那也可以,我們把鬼醫向公度請到本宅,你就在隔壁房間瞧著便是。不過我得先知道,武潘安余防幾時才來?」
  「他麼……他托我把璇璣玉盒帶來,就是自己不來的意思——」
  杜筠眉梢泛起喜色,道:「那就行了,你先讓我瞧瞧璇璣玉盒內裝的東西。」
  皇甫維掏出玉盒,道:「這個自然,否則等到你交給鬼醫問公度之後,打開來空無一物,豈不笑話……」他搖一搖那玉盒,又接著道:「不過我也很擔心裡面沒有東西,你聽,一點聲音都沒有……」
  追魂爪金池忽然冷冷道:「難道皇甫兄當真本曾先看過麼?」皇甫維眉頭一皺,大感不悅,辣水仙社筠立刻道:「金總管別亂講,先打開看看再說不遲。」
  皇甫維念頭一轉,突然道:「我還是決定不打開,杜姑娘若然不能相信的話,那就算了。如果肯相信區區,我們就維持前議,你把鬼醫向公度請來,我在隔壁瞧著你親手交給他。」
  追魂爪金池插嘴道:「皇甫兄的話分明先就信不過杜姑娘…」皇甫維不悅道:「若不是杜姑娘的面子,你金兄別想碰一碰璇璣玉盒。」
  辣水仙杜筠先阻止金旭再說話,然後笑道:「既然你給我這麼大的命子,我們就一言為定!明天上午鬼醫向公度及妙手巧匠耿青都到本宅會面,我回頭先佈置一下,總叫你親眼看見便是。」
  皇甫維道:「區區明日上午辰時准到貴府便是!」他向杜筠施了一禮,淡淡瞧金旭一眼,也不招呼,逕向廳外走去,辣水仙杜筠一直送他從前門出去,臨別時笑道:「本來我不放心你自己找店過夜,但如今既知你身懷絕技,可就不便強留了。不過江湖上詭詐手段層出不窮.有時不是武功可以就決,皇甫兄千萬小心!」皇甫維見她一片好意,便含笑應了。走出橫街,但見大街上行人熙攘,他長長噓口氣,心想自己這數日來的經過就像場夢幻一般,而未來的日子中,還不知要發生些什麼奇怪的事。
  他在街上閒蕩了一會,忽然發覺好像被人釘梢。如在往日他一定不會發發,可是近日以來怪事發生得多了,使得他感覺敏銳起來。他雖沒有受過黑道上的各種訓練,但也明白如果直接回頭去瞧,那就等如告訴那釘消的人說已經發現這事。當下眼珠一轉,從囊中取出一些零碎的物件,詐作丟了一塊銀子,彎腰撿拾,就在拾取之時,迅速向後面一瞥,只見兩丈以外有個漢子,帽子戴得很低,幾乎遮住眼眉。
  皇甫維輕輕哼了一聲,挺身起來繼續向前走,見到一家客店,便進去要了一間上房。
  這刻才不過是上午末時左右,罕得有人在這等時分投店。他在房間中坐了不久,忽然看到左邊房間有客人搬進來。正在冷笑之際,突然又有客人投店,搬進他右邊的房間。皇甫維大感奇怪,心想左邊房間那人,定是釘梢的漢子無疑,但難道這樣巧碰上另一起釘梢的人住店?抑或都是對自己有所圖謀之人?
  左右兩邊房間的人一搬人去之後,便毫無聲息,是以猜不出每間房多少人,更無從知道是些什麼人。
  皇甫維自個兒想了一陣,覺得自己雖然不怕,但敵暗我明,總是吃虧,目下必須先設法查出是些什麼人,然後再定對付之策。
  他想了一陣,便躺在床上,閉目休息,直到午時過後,他坐起身來,心中暗暗佩服那些人真沉得住氣,在這個把時辰之內,一點聲息都沒有。
  這時好像斗上氣,便不出門,又叫茶房換壺熱茶,並且叫了飯菜,準備就在房間中食用。幾句話。那茶房連連答應著,之後才推門進來,替他換了一杯熱茶,然後匆匆出去。
  那茶房已走出院子,左邊那房間裡閃出一人,站在門口,側耳傾聽鄰房動靜。片刻之後,皇甫維房中傳出來一聲茶杯跌碎的聲音,跟著「咕咚」∼聲,似乎有人滾在地上。
  在房門的人立刻縱過去,推門入內。只見皇甫維俯仆地上,頭髮前面散佈著幾塊磁片,還有一灘水清。
  這人冷笑一聲,走到皇甫維身也正要彎腰伸手,房門突爆傳來利啄之聲,那人微微一楞,疾然回頭瞧去。
  門口出現的竟是個身材苗條的女郎,一身大紅衣衫,宛如一團火焰,眩人眼目。那道房門本來就沒關上,因此她要進來,大可舉步無聲無息地入房,但她卻故意在門上敲幾下,分明有意驚動先人房的人。
  那人瞇起眼瞧著那紅衣女郎,一時真想不出這個美麗的少女是什麼路數。
  那紅衣女突然仰天打個哈哈,道:「咱們都是線上的人,見者有份,也讓我分一點怎樣?」她的舉動口吻不但像個男人,而且江湖氣極重,當真似是久在江湖闖蕩之人一般。。
  那人把頭上帽子壓低一點,澀聲道:「姑娘是哪條線上的?」這人行為似賊,但被人撞破,居然了無懼怕之容,反而盤問起那女郎。
  紅衣女爽快地應道:「姑娘姓舒,自家也不知是哪條線上的,你呢?」她不但答得爽快,問也問得簡潔過人。那人咧嘴一笑,道:「我也不知是哪條線上的。」
  紅衣女面容一沉,她當真乾脆爽快之人,連面色也變得比別的人快。道:「很好,姑娘試上一招半式,就知道你是哪條線上的龜孫子!」她大踏步衝來,抬手一刀向那人胸口印去。
  那人想是當不住紅衣女口中粗俗之言,嘴角一微,冷冷道:「你敢罵人——」說時也疾出拳相迎。兩人掌風一發,相距尚有數尺之遠,突然齊齊一震,敢情他們都是內家高手,掌力可達數尺以外,是以相距尚有一段距離,但雙方掌力已經碰上。這一掌雙方都沒有出全力,只能測出彼此功力都非凡俗之流,卻未分出強弱高下。
  那人這回搶佔權先,左拿斜斬對方面額,右手卻驕指點向腰間的「章門穴」。紅衣女見他出手快疾毒辣,口中喝道:「原來是武當派的。」身形一旋,腳法奇詭,不但避開那人招數,反而欺近那人左側,玉臂輕抬,五指奇快地捏臂脈,點乳穴。
  她的動作一氣呵成,看去似是輕描淡寫,其實危機重重。那人一躬身,竄出七八步去,回頭冷冷道:「雖是江南婁家獨門神拿手法,但指力不同,可知乃是邯鄲學步……」
  紅衣女身形一頓,道:「憑你這副眼力,已可扭身武林中有限數人之內,姑娘細想一下,便可猜出你的身份來歷……」那人冷笑一聲道:「只怕未必——一突爆間迅縱出門外快通問電,轉區間已失蹤跡。
  紅在女忍不住叫聲「奇怪」,征了一陣,便走到皇甫維身邊。她先把皇甫維翻過身子,然後俯身細看他的面孔。看了一會,輕輕噓口氣,自言自語道:「像極了,簡直是一模一樣。」
  她起身走到桌旁,打開茶壺蓋瞧瞧,又嗅了一下,輕輕道:「好厲害,無色無味,倒不知是什麼迷藥?」當下地回身去把皇甫維抱起來,放在床上。這紅衣美女雖然他是待字閨中的少女身份,但舉動卻毫無避諱,把皇甫維抱起時,皇甫維的面部埋在她胸前雙峰之中,她竟如同不覺。
  她剛把皇甫線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茶房已端著飯菜進來。他見到紅衣少女在這個房中、不覺一怔。紅衣女面色如常,道:「放在桌上,他累得又睡著了,真可憐……」那條房遵命把飯菜放在桌上.然後退出房去,出了門口,突然問道:「姑娘和這位爺是一道來的麼?」紅衣女不悅道:「要不是一道的,我跑到這邊來幹嗎,你真混帳!」
  那茶房閱歷雖多,卻未見過長得這麼漂亮高貴的大姑娘開口就罵人混帳,不覺征了一怔,紅在女眼珠一轉,取出一塊碎銀,隨手扔去,那塊碎銀便掉在茶房手掌中。她道:「閉住你的狗嘴,別亂說話,知道嗎?」那茶房見她大異常人,心中暗凜,抬眼忽然碰上她的目光,但覺她那對美眸中威煞之氣迫人,不由得打骨頭裡冒出寒意,連忙諾諾應著,用手把房門拉上,這才急急走開。
  紅衣大站在床前沉思了一陣,突然輕聲自語道:「事已至此,只好把她找來……」主意一決,身形微晃,已悄無聲息地從窗戶飛走。
  床上的皇甫維忽地一骨碌坐起身,冷冷一笑,自言自語道:「我皇甫維豈會隨便著人家的道兒。」環顧房間靈機一動,凝神吸口氣,身形暴縮如三尺童子,彎腰便鑽人那張巨大的木床底下。
  過了一陣,房中微風颯然,皇甫維在床底下望出去,只見房中已多了兩人,但因身在床下,故此望不見她仍的上半身,只看出這兩人都是女子,一個穿著紅衫,另一個多的是黑衫。他暗暗提氣把身形繃住在床板底下,這樣假使那兩個女子低頭瞧看床下,如不是探頭進來,決難發現還有個人緊帖著床板繃住不動。
  皇甫維心中微生後悔之感,並因他剛才詐作中了迷藥而昏迷不回,雖曾趁著那紅衣女郎與那戴帽的人相搏之時偷偷窺瞧了幾眼,可是始終沒有看到那紅衣女的面貌。現在他躲在床下,這一來已注定無法瞧得見那紅衣女與及這黑衣女的面貌了,是以頗生悔意。
  紅衣女吃了一聲,道:「居然跑啦……這傢伙當真有這等高明?叫人難以相信。」
  她們在房中轉個圈子,黑衣女停在桌子旁邊,取起那壺茶仔細驗看,倒了幾滴茶在桌面上,從胸前拉出一條項練,練上繫著一顆小指尖大小的綠色珠子。她用珠子蘸蘸桌上的茶水,只見那顆綠珠忽然間變成紅色。
  她收起珠子,道:「這壺茶之內放有極厲害的迷魂藥已無疑問,據小妹所知,這種無色無味的迷魂藥天下只有一種,名為『極樂散』,武林之中共有兩派識得製造之法……」她說話說得極快,聲調悅耳,宛如黃鶯急囀,流泉濺珠。眨眼工夫便把這幾句說完。聽的人雖然感到有點跟不上她說話的速度,可是卻無法不承認她的話每個字都清清晰晰地傳入耳中,
  皇甫維一方面為她說話的速度而驚訝,另一方面又為這個黑衣姑娘胸中見識之淵博而大感驚奇。
  黑衣女話聲頓了一下,忽然又接著道:「但以小妹想來,放這極樂散迷魂聖藥的不可能是那兩派之人……」紅衣女接口道:「既然只有兩派的人識得製造秘方,除了他們外,還會有誰?」
  黑衣女道:「小妹也不明白,那極樂散雖然號稱為迷魂聖藥,但除了對此道深有研究的人以外,外行人反而不知有這種藥物……」這幾句話說得紅衣女直點頭,床底下的皇甫維也有同感。卻聽黑衣女又道:「識得製煉極樂散秘方的兩派一是渤海灣妖人葉無根,但這一派在十年前已被司空表率他四個結盟兄弟合力除去,妖人葉無根及手下七怪,係數死在當場,從此極樂散絕跡江湖……」紅衣女哦了一聲,道:「那廝不會是長人葉無根與他手下上怪,若然是他們的話,當時一定得使出獨門手法。但他只使了一招武當派的『分光掠影』,功力極強廣黑衣女以特快的聲調接著道:「不錯,渤海海∼妖七怪早已死盡滅絕,決不會是他們。但如若不是這一派,小妹就想不出那人是誰了。」
  皇甫維詫想道:「剛才她提及還有另外一派,難道那一派也都死盡滅絕?她們是什麼來歷?那紅衣的姑娘武功約高,已足以驚人,而這個黑衣姑娘對於迷藥這一門說來如數家珍,也是令人大感驚訝的事。」
  紅衣女問道:「還有那一派呢?」黑衣女淡淡一聲道:「另有一派便是當今嵩山少林,但極樂散秘方為少林寺數大秘密之一,規矩是全寺只有方丈一人從記心中,大姊你想少林方丈雖然不算什麼,但他會暗暗離寺下山,同時用這種藥物麼?」
  紅衣女不假思索,道:「當然不會是少林方丈,那麼是誰呢?」黑衣女道:「小妹此刻全無頭緒,但假以時日,一定把這個迷揭破。」
  皇甫維暗暗想道:「這兩位姑娘來路委實叫人難測,聽她們的口氣,似乎連少林寺方丈大師也不放在心上……她們彼此間以姊妹相稱,但口氣中毫無親熱之情……那紅衣姑娘為何要拆穿那人對我的陰謀?她是出於一片好心?抑或也是為了我身上玉盒而來?」
  他當然無法解答這些問題,除非他這刻立即從床底現身出去。皇甫維尚未考慮到這個辦法,思路又轉到那個使用暗算於他的人身上:「那廝是誰呢?起初我以為是追魂爪金旭,同時猜那紅衣姑娘是辣水仙社筠,可是後來發現都不是,不過……」他坡皺眉頭,停了一下才繼續想下去:「不過那廝後來和紅衣姑娘動手時,不知不覺恢復了原來的口音,而這口音我卻似曾聽過。」
  紅衣少女突然道:「極樂散稱為迷魂聖藥,皇甫維恐是難以抵住。」
  「那個自然,就算是他父親也不行!」
  皇甫維忽然泛起不服之感,暗想宇內武林無不服輸的「一皇」是何等人物,豈有抵受不了一點迷藥之理?徒然間想起那「一皇」皇甫孤畢竟是誰,連自己也不知道,怎可儼然當真以皇甫孤的公子自居?而且還為他被人看輕而憤慨起來?這麼一想,不由得在肚中暗暗好笑自己的無聊。
  只聽那紅衣女又道:「既然如此,皇甫維怎能醒轉跑掉?他縱或能夠回醒,也不須跑開啊,三妹你說是也不是?」黑衣女道:「大姊說得很對。」
  「所以我猜皇甫維可能已落在別人手中,或者是早先那戴帽的傢伙,或許是別的人!反正不論是誰,他乃是被人劫走無疑。」
  黑衣女道:「大姊說的有理,聽說保定府最近來了許多人物,黑白兩道都有,俱屬當今武林中的一流人物。我們雖然不管其中有什麼事故,但皇甫維的失蹤,除了向這些人身上追查,別無他途。」
  紅衣女突然歎了一聲道:「有人來啦!」黑衣女道:「好極了,若果來人進入此房,我們可由此獲得線索。目下我們最好躲起來。大姊你說躲在那兒好?床後不行麼?」
  她說的話雖然不少,但因極快,幾乎等如別人說一句語的時間而已!
  皇甫維心中大急,方想她們若然也躲在床下,發現了自己,不如會用什麼面孔來對付……。
  那紅衣女已道:「不行,床底下瞧不見面貌。你到那邊的窗後,我在這邊的窗子外面……」
  皇甫維登時大感寬心,同時也甚為佩服那紅衣女的腦筋,只因他自己沒有想到這一點而後悔莫及。
  床外的紅衣女和黑衣女儼然消失,跟著房門一響,兩個人先後走入房來。
  皇甫維定睛一看,來人竟是一女一男,女的在前,長裙曳地,舉步時環珮叮叮作響。男的長衫飄飄,履褲鮮明,一望而知不是茶房。
  前頭的女人輕輕咦一聲,道:「店家說他在房中,但他卻跑得不見影子……」她一說話,皇甫維便聽出正是辣水從杜筠的口音。
  那男人恭聲應道:「他大概是悄悄出店去的!若是依著在下愚見,派出邵一峰和易恆兩位暗中監視著他,便可以知道他的去向了。」
  辣水仙杜筠冷冷道:「若果被他發覺,明日辰時會親赴約才怪哩!」
  她想了一下,又接著道:「他一定不願有人打擾,行以用金蟬脫殼之法躲開,我們回去吧!」
  房門響處,已掩住他們的身形。皇甫維輕輕訝口氣,可是仍然繃在床板下面,並不出來。
  轉目間那紅衣女和黑衣女分別由自外飛人來,紅衣女道:「三妹可認得這兩人?」
  黑衣女以特快的腔調答道:「一個是辣水仙杜筠,這娘兒不但盡得神算公子後元庭家傳絕藝,還得到黑道中幾位名手的秘技,聽說數年前一出江湖,便以心狠手辣震驚黑白兩道。死在的手底的人,不在少數。那個男的姓金名旭,外號連魂爪,本是名震一方的黑道煞星,十年前被屠元庭收羅旗下,現任屠府總管。」
  紅衣女眉頭一皺,道:「不知那杜筠和皇甫維之間有什麼關係?還有他們口中提及的邵一峰和易恆是誰?」
  黑衣女似是熟知天下所有的人物來歷,道:「那邵一峰及易恆都是當今武林名手,與金旭俱是神算公子屠元庭最得力的臂膀。至於杜筠和皇甫維之間有什麼關係,小妹雖不知道,可是杜筠平生眼高於頂,聽說從來沒有一個男子被他瞧得上眼。」
  紅衣女哈哈一笑,道:「那就行了,我們明早辰時也到屠府走一趟,便知內中詳情。目下我們先分頭查究皇甫維的下落,然後再設法查出為何黑白兩道之人,都對他大感興趣之故。」
  她最後說一聲:「明天見」,颼地從後窗穿出去。房中只剩下黑衣女一人,凝望著那個茶壺尋思。想了一陣,突然低聲自語道:「難道這是少林方丈親自弄的手腳?不會……不會……呀,少林方丈雖然不致輕離嵩山,但他大可差遣寺中高手下山……」
  皇甫維幾乎要大聲喝彩,心想自己不久以前去過少林寺一趟,因此把少林高手惹來,並不稀奇。但若非她這麼一提,恐怕自己的腦筋一直轉不過這個彎。
  黑衣女仍然在房中徘徊,似乎在思索什麼難題。皇甫維想起她和紅衣女剛才一番對答,心頭覺得大惑不解。只因他以前從來沒有和任何女性打過交道,今日她們的突然出現已足以令人驚奇,何況話中之意,好像很擔心杜筠會和自己發生密切關係?到底她們存著什麼居心?莫非也想在自己身上取得那璇璣玉盒?不過這個想法有點不對,因為聽她們的口氣,分明不知道鬼醫向公度的五年期限。這麼一想更覺得兩女的來歷和居心使人迷惘難解。
  黑衣女在房中轉了一會,忽然在牆旁停步。皇甫維見她用一雙金蓮輕輕踢著牆根下的痰盂。過了一陣,只見她蹲低身子,從頸上扯出那條鏈子,用鏈上的綠色珠子浸在痰盂內的積水中。
  他大大吃一驚,心想這黑衣女姑娘心思之縝密委實超凡絕俗……正想之時,黑衣女取出珠子一看,只見那顆綠色的珠子,已變為紅色。
  她仰天冷笑一聲,站起身子,自言自語道:「差點吃他瞞過,弄出天大的笑話……哼,皇甫維啊,你雖然機警絕倫,宛如昔年的一皇,但碰上姑娘,也不過白費心機。」
  皇甫維聽到這裡,陡然生出和她鬥一鬥心機智謀之意,但目下尚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可以鬥鬥……只見黑衣女逕自出房而去,他又鬆口氣,便想離開床底。驀地心頭一動,暗忖那黑衣女既是頭腦縝密,謀略出眾之流,說不定會在房外隱身窺視房中動靜。反正自己沒有事情,無須急急離開,於是便耐心繃在原處。
  隔了一陣,忽然又見到黑衣女進來。皇甫維暗暗∼笑,頗覺得意。那黑衣女進房之後,畢直走到床前,然後在床邊停步。皇甫維見她凝立在眼前,似是已知床下有人,故意站在那裡嘲弄他,不覺大大一怔!
  黑衣女站了片刻,竟沒有低頭向床下瞧看,忽然又轉身出房而去。
  皇甫維實在被她的舉動弄得迷迷糊糊,又見那房門已經關上,實在忍之不住,從床底下立起。
  他伸個懶腰,全身骨骼發出一陣低連珠脆響,身軀便恢復了原來大小。這時他心中極感不安,只因他剛才還想和那黑衣女鬥鬥心機,誰知對方出其不意地把他戲弄了一下。由此看來,黑衣女實在要比他棋高一著。
  他頹喪地往床上一躺,把木床撞得直響。這時他倒希望那黑衣女聞聲進房,便可直接面對面地詢問他們的來歷及那紅衣女為何要出手相救之故!
  但房外毫無動靜,反倒發覺枕頭下面好像有點異響。皇甫維像彈簧似地跳起來,摸摸脖子,並無異狀,枕頭下也沒有鑽出什麼東西。
  他苦惱地哼了一聲,突然一掌拂去,掌力到處,那個枕頭飛到床角,同時一張素箋飛了起來。
  他不由得苦笑一下,心想原來她在枕頭下放了一張素箋,故此一枕在上面,便發出異響。當下伸手虛虛一抓,那張素箋奪的一聲飛入他手中。
  低頭一看,只見箋上寫道:「慎防和尚,莫近紅衣,銀狐有毒,切勿多情。」
  旁邊只有一行小字寫著:「閱後敬希焚燬,妾玄衣仙子上。」
  皇甫維再看一遍之後,當真取出火招,把素箋燒掉。然後沉思道:「第一句慎防和尚,我懂得這個意思必是指少林寺之人暗中有加害於我之心,故此要我提防。第二句莫近紅衣,這紅衣二字分明指的是那位自稱姓舒的紅衣姑娘,但她不是喊那紅衣姑娘做大姊麼?為何要警告我不可近她?況且聽那紅衣姑娘的口氣,好像對我沒有什麼惡意?」
  他迷惑地歎口氣,覺得凡事如果有女人介入,總會變得複雜紊亂,就像那個瞧不上任何男人的辣水仙杜筠,這一回似乎對自己很不錯,起初是贈銀五百兩,後來又制止金旭的無禮出手,倒不知她是何居心……想到這裡,思路又轉回那「玄衣仙子」的留言上。
  「第三句銀狐有毒,可就不懂得是什麼意思了,我從未聽過有人叫做銀狐,他毒不毒與我何干?第四句切勿多情,定必指第二第三兩句而說無疑,這樣說來,莫非那銀狐是個女人?縱然是個女人,但與我並無一面之緣,怎知我會對她們有情?就算我會對她們有情,又如何得知她們肯讓我接近?尤其是名叫銀狐的女人。」
  總之,這四句留言除了第一句之外,都令他覺得似懂不懂,特別是玄衣仙子和紅衣姑娘既以姊妹相稱,何以背後竟加以破壞?如若「莫近紅衣」之句說的不是紅衣姑娘,那又是誰?
  突然間他想起早先那姓舒的紅衣姑娘把他抱到床上時,動作間毫不避嫌,使得他的面龐埋在她胸前豐滿柔軟的雙峰之上。此時回想起來,鼻端似乎又嗅到一陣香暖的氣味…
  他的心施微微搖蕩一下,旋即想到那紅衣姑娘當時實在以為他已失去知覺,所以竟不避嫌,此事萬萬不可往壞處想。不過那紅衣姑娘對自己沒有壞印象這一點卻可以確定,不然她就不會親手抱他上床了。
  自那黑衣姑娘留字走了之後,一直到翌晨,竟沒有人再來打擾。皇甫維反而覺得甚是奇怪,尚有半個時辰便是辰時,他已忍不住高開客店,直向屠府走去。
  只見那屠府大門上掛著兩盞喪事用的巨大燈籠,府門站著一些家人都臂纏黑布,個個面露悲慼之容。
  皇甫維望得一望,已有許多趕來弔祭的人走進屠府內。他這時反倒躊躇一下,心想從那燈籠上已知死的是屠府主人神算公子屠元庭,這樣說來,那辣水仙杜筠定必衰戚忙碌,今晨之約恐怕會因此取消。
  正在轉念之際,府中突然有個人急步出來,那些家人及來吊條的武林朋友們一見此人,僅都紛紛行禮。皇甫維格目一瞥,只見這人相貌醜陋,眼中自然流露出一股陰煞之氣,年紀約在四旬上下,舉動極為敏捷迅速。
  那人晃眼間已站在皇甫維身前,抱拳道:「兄弟易恆,奉杜姑娘之命在此敬候皇甫兄大駕。」
  皇甫維哦了一聲,道:「久仰易兄大名,請問今晨之約是否要取消?」
  易恆銳利的眼光四下一掃,道:「皇甫兄請移駕府中,再作詳談如何?」皇甫維道:「區區昨日還見到屠公子,想不到今晨重來,屠公子便已作古。看他昨日精神奕奕,談笑風生,叫人萬萬難以相信……」話未說完,易恆已驚訝地瞧瞧他,接口道:「原來皇甫兄昨日曾經晤過屠公子,兄弟竟然不知此事!」
  皇甫維可沒有打進瞞騙之意,但如果從頭說起,卻太費唇舌,是以微微一笑,道:「昨日只是匆匆一面,當時還有鐵騎大將蒲老在座,時間甚為短促,難怪易兄不曾聽聞。」
  易恆眉頭一皺,道:「那麼皇甫兄曾與屠公子會晤之事,杜姑娘定然曉得的了?」
  「不錯,我先見到杜姑娘,然後才獲見屠公子。」
  易恆點頭道:「這就是了,實不相瞞,昨日上午兄弟和邵一峰、金旭二兄都為了訪尋皇甫兄的下落,離府他出,想不到皇甫兄卻已駕臨……」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屠公子昨日忽然暴斃,但身上卻沒有任何傷痕,連鬼醫向公度也查驗不出死因,這可是個極機密的消息,皇甫兄聽在耳中,切莫向別人提起。」
  皇甫維大感驚異,道:「屠公子以前得過什麼病沒有?一個人死去總得有個致死之因啊!」
  易恆道:「皇甫兄說得不錯,屠公子年事尚輕,決不是衰老致死。又有一身精純功夫,可說百病不侵,以前也未患過任何奇怪的疾病。故此昨晚忽然發現他暴斃在∼個露天院子的牆下,人人都感到悲慼驚異,要說有仇家碎加暗算,可是以蒲堅和妙手巧匠職青等這幾位武林大家細心踏勘現場之後,竟找不出絲毫線索,只知道屠公子在瀕死之際,曾經一掌劈碎身邊四塊磚頭
  是南維聽他這樣說,也想不出有什麼新的道理,只好隨口應忖道:「不知屠公子這一掌蓄勢傷敵抑是發地體內不適之感?」
  易恆歎口氣,道:「除非等屠公子活轉來再問問他,否則誰也不敢妄下斷語!」這時他們又走入一座花木扶疏的院落之內,院內那幢屋子特別高峨寬大,牆壁全是麻石砌成,看起來不但堅固異常,氣派也有點不同。
  易恆領他走入屋內。
  只見挑起房簾的人正是那個把銀子送給他的俏傳婢青霜。她含笑向皇甫維長點頭,道:「公子請進來!」易恆大聲道:「皇甫兄請吧,怨我失陪了
  皇甫維進得房去,只見此房面積不大,陳設也極為普通,除了那俏侍婢之外,竟不見杜筠芳蹤。
  青霜瞅住他抿嘴一笑,道:「公子把銀子化光了麼?今天是不是還要帶一點回去?」皇甫維微微一笑,道:「姑娘作得取笑,你家小姐呢?」
  「她還在前面靈堂中,嗯,這幾天總有得忙的啦!」
  皇甫維突然覺得這侍婢態度和口氣輕鬆得出奇,按理說若是府中主人亡故,縱然從未得過他的恩澤,但在外人之前,也應裝出沉重的神色。
  「屠公子家中還有些什麼人?」
  「除了我家姑娘之外,就沒有別的人了……」她巧笑倩兮地回答道:「他的元配夫人剛在數月前故世,沒有孩子,如今公子一死,屠家除了公子幾名侍妾之外,再也沒有什麼人了……因此公子的喪事都得由姑娘安排主持。」
  「那麼今晨的約會是不是暫時延期?」
  「婢子不曉得,公子你可是有什麼事待理?」
  皇甫維陡然想起許多事情,額首道:「不錯,我怕沒有時間耽擱在此……」青霜立刻接口問道:「公子,你府上在哪裡?家裡還有什麼人?」
  他微微一笑,道:「恕難奉告,假如你家小姐抽不出功夫,我也不能久留此地……」青霜怔一下,道:「你這人真奇怪,別的人巴結小姐都巴結不上,但你的口氣卻好像反而要小姐懇求留下你不可。」
  皇甫維也不回答,過了一陣,房簾微響,那辣水仙杜筠穿著一身素服進來她走到皇甫維面前,纖手一伸,道:「璇璣玉盒呢?」態度不大客氣。皇甫維年青氣盛,心中甚覺不悅.從囊中取出玉盒,冷冷道:「在這裡,但你得先說說如何安排法?」
  杜筠談談一笑,道:「青霜自然會帶你走,你可以親眼看見一切的經過和聽到每一句說話!」
  皇甫維道:「這就對了,同時請你轉告鬼醫向公度,武潘安余防的一份別忘了交給我!」
  杜筠眉梢輕揚,眼中流露出冷酷無情的光芒,道:「你不是說過親眼見到我把玉盒交給鬼醫向公度之後就立即離開麼?而且恐怕他們一定要武潘安余防親自來取才行,他如今人在何處?」
  皇甫維坦然道:「他已經死啦,向公度如果不肯,你把玉盒還給我。」
  她尋思一陣,道:「好吧,就依你的話。余防可是死在你手中?」
  皇甫維囁懦一下,道:「他雖然死在我掌下,但我卻不是存心殺他…」他本想把誤殺余防的經過說出來,可是杜筠已截斷話頭,道:「以後再說吧.現在時間已到……」她凝望他一眼,又道:「你有本事殺死武潘安余防,已足以震驚武林,我如非昨日見你擋了金旭一掌,也不容易相信……不過目下卻不必把余防的死訊告訴他們,以免大家不信,弄得節外生枝。」
  她走了之後,青霜便默默帶著皇甫維出房,走到甬道盡頭,伸手向石牆上一推,忽然現出一扇門戶。青霜指著裡面道:「你從這裡進去,順著夾壁復道向右走,一直走到最末的一個小房間內,在右邊的牆上裝有特製的透鏡可以看到隔壁房間中的一切,也聽得到他們說話……」她突然停口,皇甫維向她笑笑,道:「昨天和今日都麻煩過姑娘……」青霜忽然低下頭,道:「今天的事你不必謝我……那個小房間的房門你過去後便會自動關好,請吧!」皇甫維驚訝地點點頭,便走入那條復壁內的暗道。
  隔了一陣,甬道上出現一條人影,片刻間已縱到侍婢青霜的身邊。青霜吃了一驚,忙伸手要關住牆上暗門。那人道:「不必了,他已進去了麼?」
  原來這人乃是一身素服的辣水仙杜筠,她又問道:「你親自領他進去的?」青霜低低應一聲是,杜筠點點頭,道:「那就行了!」
  青霜暗中透一口氣,心情立時平靜不少,再度伸手去關閉那道暗門。辣水仙杜筠本已轉身欲出,突然又轉回來,道:「等一等,我要進去瞧瞧——」
  這時甫道中光線黯淡,因此青霜面上顏色變化沒有被杜筠發覺。杜筠身形微晃,已飛入暗門之內,異常熟悉地順著石牆走去。青霜遲疑了一下,只好硬起頭皮跟著走入復壁暗道,並且隨手把暗門關上。
  兩人在黑暗中約模走了三丈之遠,辣水仙杜筠手中火摺突然發出亮光,只見在她前面數尺之處,有扇黝黑的銅門。這道銅門已經關住,門內沒有任何聲息。
  杜筠微微一笑,上前伸手在銅門上方模一下,只見一方半尺大的銅板打開,露出一個碗口大的洞口。
  裡面黑暗異常,因此她無法瞧見洞內景物。她輕輕叫道:「皇甫兄,你在裡面麼?」
  洞內傳出皇甫維的聲音道:「可是杜姑娘?怎的這裡面如此黑暗?而且銅門也推不開了……」
  辣水仙杜筠道:「你不會怕黑吧?看到什麼東西沒有?」皇甫維在門內答道:「牆上有個小透鏡可以照見隔壁那個寬大房間的全景,那邊倒是熱鬧得很,而且能夠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只不知我們這邊說話會不會也被他們聽見?咦,這道門還是打不開……」
  「我先告訴你這道銅門的秘密,當初我那表哥出重金請來海外巧匠裝置這些飾景時,曾經請那巧匠特別裝了一個精巧奇怪的門鎖,此門只一關上,便須三日以後方能自動開啟。」
  皇甫維怒聲道:「杜姑娘這話怎說?這樣我豈不是要被困在此處三日之久?」
  「皇甫兄暫勿生氣,我可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你等三日後方始出來,就可以避免捲入爭奪奇藥的漩渦中!」
  「杜姑娘的話恕我不懂,大家事先既有約定,何以還須爭奪?那藥有什麼好處?」
  杜憲輕笑一聲,道:「參與此事的人數不少,但藥煉成以後,只有三粒,所以非鬧出事情不可。這些人之中,恐怕要以武潘安余訪最為厲害,他本是武當派高手,後來發生意見,離開武當。那武當派雖然高手甚多,卻也無法對他怎樣,可知余防的武功已到達了何等地步。他這一死,也就等如少了一個最硬的敵人。」
  皇甫維忍不住道:「不錯,他的武功當真高強……」原來他已想起那天石峰絕頂的石洞中,那滿面膿血的怪人本已奄奄一息,但聽到他說出姓名之後,立刻問他是不是「一皇三公」的人,皇甫維當時沒有否認,那人身形立時暴漲,起身搶奪玉盒。皇甫維因怕他滿面膿血,隨手發出劈空掌力,不料把那人震死……正因他誤殺了此人,所以心中歉疚,一定要替他把璇璣玉盒送到鬼醫向公度手中。而當時那人在氣息將絕之際,仍能身形暴漲而起,可見得一身氣功,已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辣水仙杜筠又道:「你的武功也不弱,所以只好屈駕留此三日……」皇甫維接口道:「三日就夠了麼?」杜筠道:「夠了,如果由今日午時起煉,大後日午時便可煉成。那時只要服下靈藥,別說眼下這些人,就算是一皇三公親自來此,也不須畏懼。現在你懂得那寶鼎丹的好處了麼?」皇甫維道:「現在雖然知道,但可惜太遲了一點,已不能參加奪取的行列。不過我有兩件事要先行警告你,第一便是關於那璇璣玉盒……」
  辣水仙社筠立刻接上道:「那璇璣玉盒怎樣?」
  皇甫維道:「那被現玉盒內裝何物與及究竟有無藥物,至今我尚不知,自我交給你之後,時間甚短,而你又得安排各種事情,相信至今尚未有機會打開…」
  杜筠道:「不錯,但此謎不難揭曉。第二件要警告我的是什麼?」
  「第二件便是關於那寶鼎丹煉成之後,據鬼醫向公度說是有三粒之多,可對?」
  「不錯,莫非你疑心他屆時不能煉成?」
  「那倒不是,他如不能煉成靈藥,何致於驚動武林黑白兩道中的高手四出尋藥,又鄭重地訂下五年之期?我只是忽然想到假如寶鼎丹煉成之後,只有一粒,那時麻煩就大了!你們這些人只有一個能幸而奪得此藥,恐怕釀成的慘劇要比你想像中的要慘烈的多……」
  辣水仙杜筠征一下,道:「是啊!我們一向都沒有想到這一點,哼,哼,看來你的頭腦並不簡單呢?」
  皇甫維大聲道:「好說,好說,我如果精明的話,便不會輕信姑娘,被困在這座石室之內了……」
  他的話聲微頓,突然又問道:「姑娘可是尚有同謀之人?此人不知是誰?居然蒙姑娘瞧得起?」
  辣水仙杜憲又是一筠,道:一你好像對我的事情知道不少……」
  皇甫維朗聲一笑,道:「姑娘過份高估區區為人,未免叫我受寵若驚。不過區區卻是從姑娘口中聽出端倪,你曾說『我們一向沒有想到這一點』的話,既是用我們二字,自然不止姑娘一人介
  她皺起眉頭,柔聲道:「我的事你最好別管,我卻奇怪你好像對被困石室之事,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皇甫維歎口氣,道:「既然已陷在你羅網之內,就算著急又有什麼用處?你不會放我出來吧?假如你肯讓我出去,奪藥之事我也許可以略效微勞。」
  杜筠笑一笑,道:「你別以為自己接得住追魂爪金旭一掌,就可以目空四海,目下隔壁房中之人,哪一個的武功都強於金旭。你可看見鐵騎大將蒲堅?他的大刀勁箭自從出道以來,所向披靡,威震冀魯凡三十年之久。還有妙手巧匠耿青,他在武林之中也是一派高手,聲名不在鐵騎大將蒲堅之下。但最難惹的還是那昔年號稱下五門領袖人物勾魂浪蝶香如海,就是在鬼醫向公度旁邊的那個身穿華服,面目陰險的中年人。他這個人一生不知公平廉恥為何物,凡是有所圖謀,所施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當真是個卑鄙的小人。但他一身軟硬功夫,卻委實高明之至,十年前武林中兩度有各派聚會,決定派出許多高手,合力要誅除這個武林敗類的第一號人物。但他以一身功夫,以及各種下流手段,逃過這兩次大難。可知他的武功機智均屬當世之選。這勾魂浪蝶香如海自從第二次劫難過後,也就稍為斂跡,故此各派便沒有第三次派人聯合誅殺之舉……這些人包括鬼醫向公度,沒有一個不是鬼見神愁之輩,你就算有心助我,又中何用?」
  皇甫維笑一聲,道:「這些人我倒不怕,我最怕的卻是一個你還未提及的人。」
  「是哪一個?」她立刻間:「可是坐在房間角落裡那個蒙面灰衣人?」
  皇甫維不答是與不是,反而問道:「那人為何能引起你的注意?他是誰?」
  「我也不曉得他是誰,我們從鬼醫向公度口中,從來發掘不出一點關於此人的來歷。向公度對這個蒙面灰衣人的來歷一直保持最高度的秘密,可是這一來反而使我們放了心……」
  「怎麼說?你們不知此人底細,應該更加警惕防備才是,為何反而放心?」
  「道理很簡單。」杜筠說:「我們想來想去,天下沒有什麼人需要在我們面前保持如此秘密的身份,因此斷定這人必是鬼醫向公度故作神秘之舉,他的用意不外是要我們對他多所忌憚,分散了注意力……」
  「啊,這一說當真有理,是哪一個斷定的?抑是神算公子屠元庭?」
  她微笑道:「我說,你當真是害怕那蒙面人麼?」皇甫維簡潔地道:「不是,我怕的是你!」
  他打個哈哈,又接著道:「我不是開玩笑,事實上我先就過不了你們這一關,參與奪藥之事,根本無從說起。對了,屠元庭何故忽然暴斃?你好像不大悲傷呢?」
  她突然冷笑∼聲,道:「你最好少問一點,對你反而有點好處……」皇甫維也冷笑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甚至肯把璇璣玉盒交給你,難道你會取我性命?」
  杜筠沉默了一下,冷聲道:「那也說不定,若然你敢暗中把璇璣玉盒內所裝的藥物取了出來,妄想藉此威脅我放你出來,那是做夢,你試試看我會不會取你性命?」
  皇甫維大聲道:「且慢,我一直都沒有開過那玉盒,誰知道盒內有沒有藥物?」
  社筠道:「我能不能相信你的話,現下還很難說,到時若果盒內空無一物,哼,哼,那就要瞧瞧你自己的話是真是假才可以決定你的生死。」
  皇甫維突然道:「算了,對於我個人之事,我自己倒不大放在心上。我只想知道當日鬼醫向公度既然公開告訴你們那麼寶鼎丹煉成之後,只有三粒,你們可曾決定如何分配?」
  杜筠詫道:「你真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皇甫維道:「你不相信也沒相干!」她道:「以後再看吧…當時經鬼醫向公度分別向大家徵詢意見,所有的人都贊成用抽籤之法,只等靈丹煉好,便即舉行。落空之人,包括煉藥的鬼醫向公度自己,決不得有任何怨言……」
  皇甫維道:「這辦法很公平,你為何要毀約?。
  「誰說我要毀約的?又是我自己告訴你的麼?」她發出一陣譏諷的笑聲,椰輸那石室內的青年人。
  皇甫維道:「當然啦,我根本不認識別人,除了你告訴我之外,誰會提及此事…」
  辣水池杜筠暗暗咬牙,恨聲道:「你說說看,我不信我的話偏就有這麼多毛病讓你挑剔出來!」
  皇甫維道:「簡單得很,屠元庭忽然暴斃與及你隱瞞掩匿武潘安余防的死訊,表面上可以請人代替抽籤,但事實上卻是準備作為推翻抽籤之約的口實!」
  辣水仙杜筠冷冷道:「一點不錯,我不妨把內幕都告訴你,關於抽籤之舉,已議定由妙手巧匠耿青負責制簽,由勾魂浪蝶香如海主持。這兩個人都信不過,耿青號稱妙手巧匠,必能在簽上弄上手腳,那勾魂浪蝶香如海卑鄙成性,抽籤之際必有各種詭計,因此實質上大家議定的『抽籤』根本就不會公平,別忙……你一定想問大家既知這兩人必會作弊,何以又肯讓他們分任這兩件差事?我坦白告訴你,那就是大家都準備萬一抽空之後,可以有藉口反悔,故此都毫無異議,你懂了沒有?」
  「原來如此,這樣說來,早在五年前大家答應合力去分頭找尋各種藥物之時,便早已存心不良,各懷鬼胎的了?這樣大家又何必答應這種爾虞我詐的合作?」
  「自然是事非得已,那些藥物各有特性,出產之處天南地北,非有這麼多武功絕佳而又諳曉藥物的人合力找尋不可。若以兩三個人之力,恐怕一生一世也無法把藥物弄全,更別說短短五年的時間了。其次在煉藥之際,除了鬼醫向公度三晝夜均主持全局之外,還須四人共同以本身功力,助那爐火之功……」
  杜筠突然住口不說,隨手把門上的洞口關閉起來,回身匆匆出去。一會兒工夫,她已處身在一間寬敞高大的房間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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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流星—武俠世界 掃瞄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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