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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毒刑


  吳芷玲全無反應,事實上她被點了睡穴。
  若是沒有人替她解穴,這一覺可以睡到晚上。
  李俊輕輕的撫摸,絲毫不曾驚擾她的好夢。
  李俊的手忽然滑向吳芷玲後背,迅如電火點了她穴道,這才哈哈大笑,道:「……妙極了,這一下不怕地插翼飛出李三爺掌心啦……」
  周老二心中連連歎氣,忖道:我枉自負有智名,也忝蒙阮姑娘許為知己,現下卻眼睜睜看著她被鑒於污辱,唉,我又怎對得起阮先生和萬公子呢……。
  眼見李俊把吳芷玲身子扳過來,瞧她面孔,口中發出噴噴讚歎之聲。
  周老二心中急得不得了,算來算去,除非萬家愁突然趕回來,否則誰也阻止不了這個臉包天的人。
  院中忽然傳來話聲,道:「啟稟三爺,鐵衣衛的爺們雖是接到暗號,得知無事,但還是吩咐屬下進來問一下。」
  李俊道:「他們幾個人都沒走開吧?」
  那人應道:「沒走。」
  李俊道:「你請他們照!回住院子四周,這兒有一個人失了蹤,可能回來。」
  那人大聲應了。
  李俊一把抱起吳芷玲,面上泛起建笑,道:「周仲謀,你在這兒等著,李三爺到隔壁房間快活之後,回頭有話問你。」
  周老二道:「好,我等著。但你不光問問這個女子的來頭麼?」
  李俊冷笑道:『管她是什麼來頭,就算有天王老子撐腰,我也不怕。嘿,嘿你敢是忘記了我的外號?」
  他走向房門,一腳正要跨出去,忽又縮回,道:「也好,這尤物有什麼來頭?」
  周老二道:「她是智慧仙人阮先生的千金,姓萬的不過是假扮阮姑娘的夫婿……」
  他說到這裡,眼見膽包天李俊只不過故作驚訝地挑一下雙眉,心想原來他們已經查出阮姑娘身份了。
  唉,我方一敗塗地,竟至於此。
  要知連他周老二本人,亦是剛剛瞧破吳芷玲的真正身份。
  誰知集賢莊神通廣大得不可思議,居然查出了真相,一直按兵不動。
  李俊望望橫抱手上的女子,道:「她當真是阮雲台的女兒阮瑩瑩?」
  周老二道:「阮先生不是乎常武林人物,李俊,你身為十二總管之一,位高權重,豈可為了一己的私憤替本教樹此大敵?」
  明包天李俊愣一下,隨即仰天大笑,道:「周仲謀,你和梅剛都犯了叛逆大罪,死在眼前,哈……哈…本教的大事與你何干?」
  他低頭在阮瑩瑩面孔和身體上飛快看了一下,眼中淫光大盛,一副饞涎欲滴的樣子。
  「李三爺告訴你一個秘密,如若本教中有人做了阮雲台的女婿,這位老文人也就只好幫助本教了,你說對不對?哈……」
  他大步走出門去,周老二真是很不得一頭撞死。
  他雖然愧恨交集,但心中卻清晰感到那膽包天李俊的話很有道理。
  李俊的笑聲在院中突然停歇,周老二正想像他抱著際瑩瑩走入隔壁房間時,忽然外面傳來∼個粗暴有力的聲音,道:「李總管,你的話本座都聽見了。真心也好,假意也好,須當處死。」
  周老二大為驚訝,心想這個人是誰呀?
  在本教中有處十二總管以死刑之權的,除了大王爺施敬德二王爺申甫之外,還有誰呢?
  那兩位王爺的聲音我都聽過,卻不是這個人…
  李俊聲音大為驚俱,道:「在下……在下並無違反法旨之事,請幫主諒察。」
  周老二一聽「幫主」兩字,恍然大悟,忖道:原來是章武幫主銀老狼,他縱然最近已加盟本教,但難道權位比得上大王爺二王爺麼?
  只聽銀老狼道:「胡藩只不過受了傷,人還未死,你便已不把他放在眼內。哼,你知不知道胡藩是誰?」
  那銀老狼的問題只使得周老二感興趣,卻不驚異,因為白蓮教內身居高職之人,往往隱蔽了真正的姓名來歷,使人莫測高深。
  這些最高機密,教中只有幾個人得知。
  十二總管在白蓮教中地位雖然不低,但還是有很多機密不夠資格參與。
  正如梅剛身為十二總管之一,可是除了他管轄的地區人手之外,其他的機關,很多都不知道。
  關於銀老狼,梅剛和周老二也只知道一鱗半爪而已。
  李俊吶吶道:「在下不知道。」
  銀老狼道:「白蓮教北支十二行宮,有所謂五大高手,這五人是誰?」
  李俊聲音都發顫了,道:「他…胡總管……他是小諸葛?」
  周老二也泛起了不能置信之感,因為白蓮教北支十二行宮的五大高手,人人皆知是兩位王爺,兩位鬼使。
  還有一位只知外號稱為「小諸葛」,卻不知這小諸葛長得怎樣?
  隱藏在什麼地方?
  如若陰秀才胡藩便是小諸葛的話,那就難怪膽包天李俊震驚惶恐了。
  銀老狼道:「你忽然變得很聰明了,可惜這一切都在小諸葛算中,他連你會說什麼,周老二說什麼,通通猜得一字不錯。嘿,嘿,小諸葛果然名不虛傳。」
  膽包天李俊突然厲聲道:「銀幫主,李俊今日揭下了周仲謀和阮瑩瑩,立功不小。你借題發揮,想搶奪功勞,可沒有這麼容易。」
  銀老狼聲音變得極冷,道:「有什麼不容易?」
  李俊斬釘截鐵道:「阮瑩瑩是生是死,都瞧幫主您了。」
  銀老狼粗暴大笑一聲,聽來有如狼號,使人毛骨驚然。
  「李俊,本座是什麼身份你知也不知?」
  膽包天李俊道:「李俊洗耳恭聆……」
  銀老狼道:「本座是白蓮教南支令主,你膽敢抗令逆旨,合該凌遲處死。」
  李俊厲聲道:「李俊身屬北支,除了兩位王爺有命,別人的話一概不聽。鐵衣衛何在?」
  他這一聲哈喝,院外傳來數人雄壯應聲。
  周老二真想探頭出去瞧瞧,一來瞧那曾經雄居南七省,如今是白蓮教南支令主的銀老娘是何等樣的人物?
  二來瞧那李俊以及一眾鐵衣衛出手抗拒的情形。
  但他連半根指頭也動彈不得,只好空自心急。
  院外奔入四人,兩個是年約五旬的老者,兩個年輕得多,都不超過三十歲。
  這四人動作甚快,人得院中,∼字排開根隔在銀老狼與李俊之間。
  周老二側耳而聽,聽出四名鐵衣衛的陣勢,心想銀老狼須得出手擊倒他,只怕李俊一看情形不妥,先下毒手殺死了阮瑩瑩,那才糟糕。
  只聽李俊冷冷道:「銀幫主,您的成名在下久仰得很,但俗語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本莊人手不少,您只是孤身一人。再說阮瑩瑩在我手中,您若想她活著,咱們就別傷了和氣。待在下向王爺匯報一切。若是王爺有旨把阮瑩瑩交給您,在下自然遵旨行事。」
  很老狼聲音比他更冷道:「你的屁放完沒有?」
  李俊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銀老狼又道:「本座言出法隨,誰也不得違抗。你小心了,本座先把際瑩瑩奪回,吹,看招……」
  院中只聽兩聲慘叫齊起,銀老狼狂聲大笑,道:「李俊你心裡服不服氣…」
  他說話之時,另有數人叱喝之聲。
  而那銀老狼的語聲也忽遠忽近,可見他乃是在數名鐵衣衛攻擊之下,邊避邊說的。
  周老二忖度情況,知道李俊和一名鐵衣衛受了傷,阮瑩瑩亦被銀老狼在到手中。
  只不知銀老狼施展的是什麼手法,竟能在一招之間,破了鐵衣衛攔阻陣勢,還能夠連傷兩人,奪回了際瑩瑩?
  院門口傳來一股淒厲刺耳的話聲,喝道:「棍球,糊塗蛋,都給老子停手。這一位是銀令生,你們沒長耳朵麼?咳,都是混球……」
  只聽幾個人齊聲道:「屬下謁見鬼使大人…」
  銀老狼哈哈一笑,道:「毀形鬼使,連你都想趁機瞧瞧本座的實力,豈能責怪他們。」
  言下已指出毀形鬼使不早點現身的用意。
  毀形鬼使道:「令主威震天下,小人哪敢如此大膽妄為。唉,只不知小諸葛變成死諸葛沒有?」
  銀老狼道:「他被劍氣所傷,傷勢極是嚴重不過。幸好本座及時趕到,費了幾個時辰的工夫,總算救了他一命。這廝很有智謀,若是半夜三更聽見,定必以為處縣深山野嶺,聽見不知名的惡獸吼嘯。」
  周老二真想探出去瞧瞧這兩個著名的凶神惡煞的形狀,順便又瞧瞧際瑩瑩究竟是如何了。
  現在周老二已經心平氣和恢復冷靜了,因為他這回落入甕中而全不發覺,敢情是白蓮教第一智囊小諸葛在暗中主持。
  敗在此人手中,實在不算恥辱。
  毀形鬼使淒厲的聲音傳人來,道:「請問銀令主,此處之事怎生發落?」
  銀老狼道:「這姓李的貪淫好色,容易誤了大事,帶出去吧。」
  毀形鬼使應一聲是,步聲起處,已有兩名鐵農衛過去,把李俊和另一名負傷的鐵衣衛架出院外。
  銀老狼又道:「你小心聽著,這大半個月以來,咱們連續受挫,便如武當的薛鴻飛,劍術極精,竟然一招之內落敗,斷指鬼使接著喪生。還有小諸葛邢聰(即陰秀才胡藩),雖是有點讀書人的酸氣,但他的武功卻高過薛鴻飛不少,亦是三五個照面之內,便被劍氣所傷,差點兒送了性命。他們的挫敗,非同小可。」
  毀形鬼使道:「小人曉得,所以一接到消息,便兼程趕回來瞧瞧。」
  銀老狼沉吟一下,道:「小諸葛一早便懷疑那萬人傑就是擊敗薛鴻飛,殺死斷指鬼使的人,可借資料來得遲,現下姓萬的失去影蹤,暫時無法對證。至於小諸葛之傷,他肯定對手不是萬人傑,而且我看劍氣的路數也不像,定是另外一人。此人的武功是什麼家數來歷,不久便知。但咱們目前卻已有兩個強絕一時的敵人,實是不易應付。」
  毀形鬼使道:「銀令主,小人向來只奉令行事,這動腦筋方面的小人是不行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剛才您老提起殺傷小諸葛之人的武功家數,不久便知,這話怎說?小人實是極想早點得知。」
  銀老狼道:「本座但知天下使劍名家,都練不到劍氣傷人的地步。或者武當、峨嵋和崑崙那幾個老不死強辦得到,然而小諸葛很肯定的說,傷他是個男性,年紀絕不超過三旬,南方人氏。由此可知絕不是林虛舟或陸天行。若是小小年紀便練到能以劍氣傷人的地步,那就非得是大成聖劍不可了。」
  毀形鬼使聲音充滿驚訝,道:「大成聖劍?大成聖劍?小人從夫聽過這一門劍術的名稱呀。」
  銀老狼道:「這大成聖創乃是中原數千年一脈相傳至高無上的武功之一,實含儒家中庸之道和忠恕的精神,所謂彌高彌堅,不思不勉,瑞日祥雲,光風齊月……」
  毀形鬼使問道:「什麼叫做彌高彌堅,不思不勉?」
  銀老狼道:「這個……這個麼?解釋起來話長得很。你回後問問小諸葛,他讀過書,解得比我好。總之,那中原嫡傳武功跟讀書很有關係,不是讀書人不能學那門武功,還須得很清高正派的君子才行。但你也知道,讀書人多半不是東西,所以有資格修習這門武功的實在很少很少。」
  毀形鬼使哈哈一笑,道:「銀令主說得好,讀書人多半不是東西,這話一點兒不錯,哈……」
  在房間內的周老二像木頭人一般,聽了外面那些對話,想咧嘴苦笑一下也有所不能,只聽銀老狼又道:「咱們的對頭除了兩個一流高手之外,現在又多了一個很傷腦筋的敵人。」
  毀形鬼使道:「這個人是誰?」
  銀老狼道:「便是這個女子的父親,智慧仙人阮雲台。這廝可不大容易應付,對不對?」
  毀形鬼使忙道:「對,那廝惹不得,聽說不但詭計極多,使人防不勝防。而且本身武功也很高明。」
  銀老狼仰天厲聲而笑,道:「他越厲害越好,我銀老狼打算跟他攀一門親事,我們變成親戚之後,他就非幫著我不可了,哈……哈……」
  毀形鬼使跟著他也發出嚎哭似的笑聲,這兩人的笑聲加在一起,真說不出有多麼刺耳難聽。
  銀老狼又道:「咱們白蓮教要辦一場天下無雙的喜事,請遍武林各門派,黑白兩道,統統來喝本座的喜酒,銀阮聯婚,哈……哈……」
  毀形鬼使道:「妙,妙極了,恭喜令主,這是本教大大的喜事,小人馬上向兩位王爺稟告。須得早早籌備一切。銀令主,您有幾位公子?新郎是哪一位公子?現下在什麼地方?吉期排在哪一天?」
  很老狼哼了一聲,道:「胡說,本應就是新郎,哪有什麼公子不公子!至於吉期麼,本座要請遍天下武林人物,有些路途迢迢,總要個把月吧?」
  毀形鬼使萬萬料不到新郎就是眼前的老傢伙,連忙於笑幾聲,道:「小人該死,忘了銀令主是當世風流人物,這新郎自是由令主做的。別的事不用令主操心,小人馬上發喜帖,天下各門派和黑白兩道,只要是個人物,都請得來參加本教這宗大大的喜事……」
  銀老狼道:「這事你須得用心一點,本座的喜事一定要最熱鬧、最盛大的,酒席要最好的,地點就在集賢莊,你快點安排。」
  毀形鬼使恭應一聲是,此聲起處,銀老狼出院去了。
  毀形免使大步走入房門,一揚手中的哭喪棒,啪∼聲打了周老二一記。
  周老二隻覺全身筋絡一鬆,恢復行動之能。
  轉過頭來打量對方,只見那毀形鬼使頭髮技散,面上有許多疤痕,看來醜陋而又恐怖。
  一身白長穆,拿著根哭喪棒,左肩掛一小塊紅布。
  這塊紅布是他與斷指鬼使的區別,一個在左,一個掛右。
  周老二明知自己的武功跟這個毀形鬼使差了一大截,便不作逃走的妄想。沉下心神,瞧他有何動靜。
  毀形鬼使面目僵木,全無表情,道:「周仲謀,本使跟銀令主的對話,你都聽見了。本使要你忘記這些話有何法子?」
  周老二乾脆道:「有兩個法子,一是殺死了在下。二是用重手法傷了在下的腦子,使在下變成白癡。」毀形鬼使發出難聽的笑聲,大有老貓玩捉鼠遊戲的味道。
  「還有一個法子,你應該曉得的。」
  周老二點點頭,道:「使座說得不錯,還有一個法子,那就是由在下戴罪立功,使阮小姐順順當當嫁給銀令主。」
  他既參與其事,那些對話忘記與否就毫不相干了。
  毀形鬼使道:「從前本使曾聽說過你是本教中大有才智之上,果然不假。你怎麼說?咱們一言立決。」
  周老二道:「在下甚願有戴罪立功的機會。」
  毀形鬼使道:「那很好,但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話聲中一棒掃去,抽中周老二左腿,啪劈一聲,周老二痛不可當,攆因地上。
  雙腿腿骨盡行斷折。
  原來毀形鬼使哭喪棒的勁道分作前後兩波,前一波的力道折斷了左邊腿骨之後,跟著第二波的勁道透過去,把右腿骨也給折斷了。
  下午約是未初時分,周老二用兩隻枴杖代足,通過一道鐵門,走人一間相當寬敞的房間。
  桌邊一個美麗的妙齡女郎支須沉思,那鐵門開關的聲音竟不曾使她轉眼瞧上一瞧。
  周老二凝身不動,心痛如絞。
  在武林人眼中,她出身高貴,容貌俏麗,又是青春年少。
  若是匹配與那惡魔似的銀老狼,實在悲慘不過,豈只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而且。
  不過世界上有什麼比生存更重要的呢?
  退一步說,拖延著生存的機會,或者有柳暗花明的轉機也未可料。
  「阮小姐,在下是周老二。」
  「哦,是你。」
  她迅轉眼望過來。
  「我還以為又是那些做說客的無聊婆娘。啊呀,你的腿怎樣了?」
  周老二苦笑一下,道:「在下雙腿折斷,但這是小事,不足掛齒
  他把身子靠牆,便不費什麼力氣了。
  「在下也是說客,這一層阮小姐定必想不到吧?」
  阮瑩瑩驚異地凝視他,好像想從他面上的表情找出什麼道理似的。
  「你來勸我嫁給那頭野獸麼?真的麼?你真的要我那樣做?」
  周老二嚴肅地點點頭,道:「自然是真的,在下斗膽請問小姐一個問題,你如是不願偷生苟活,為何現下還不自尋了斷?」
  他不等阮瑩瑩回答,自嘲地笑一聲,又道:「你不必回答,在下其實也知其故。這個房間防衛甚是周密,體武功已被禁制,四肢乏力,縱想自尋了斷,也是有所不能。」
  阮瑩瑩倒了一盅茶,起身走過來,端到他嘴邊讓他喝。
  周老二一瞥之下,見她掌心寫著「待時而逃」四字。
  於是呷了一口,點頭道謝。
  「你很坦白,」她說:「我正在想要不要痛罵你一頓。」
  周老二道:「小姐是明智知機的人,心知罵在下一頓,也是徒然。故此打算忍住氣,聽聽在下勸婚的說詞。」
  他稍歇一下,暗自猜想那銀老狼不知有沒有親自在門外盤聽。
  「在下早先親眼得見梅剛兄在蟻窖中,慘遭萬以嚙身之苦,又見啞婆婆囚鎖於水牢中,那水含有毒質,啞婆婆的樣子瞧來痛苦無比。」
  阮瑩瑩輕歎∼聲,道:「我答應了這頭親事,他們就可以脫離苦海了,是不是?」
  她忽然打個寒噤,如果這一拖延手段到頭來竟然弄假成真,她一生一世要陪伴那野獸似的男人了。
  萬家愁的臉孔和另一張美如冠玉的臉孔浮現在眼前,萬家愁沉默淳樸,卻極堅強有力。
  另外那個青年便是沈君玉,在煙柳濛濛,波光萬頃的湖邊的那段戀情,怎能忘懷?
  阮瑩瑩的勞心抽痛起來,連連歎氣不已。
  她的父親智慧仙人阮雲台,智名滿天下,平生算無遺策,可是這回摔起變化的,恐怕他也出乎意料之外。
  他能不能在吉期已屆之前,把魔掌中的獨生愛女救出生天?
  沈君玉聽到這個鋪張得天下皆知的婚訊,會不會前來惹事?
  萬家愁現下在哪裡?
  他內傷未癒,沒有她在旁邊照料,實在甚是危險……
  周老二的聲響傳入地耳中:「吉期定於下月中旬,阮小姐,那銀個主乃是白蓮教南支領袖,勢力極大,武功深不可測。你嫁得這等夫婿,也不辱沒了你。」
  這樣說來,還有三十多天,在這段日子內,銀老狼會不會來侵犯她呢?
  阮瑩瑩搖搖頭,不敢想下去。
  反正就算不答應,銀老狼想犯她亦不是辦不到。
  萬家愁悠悠睜開眼睛,但覺天色甚是晦暗,似是陰雨連綿時的天色,教人感到無端不大舒服。
  他覺得虛弱無力,但仍轉眼四下打量,一面回想前事。
  目前到處,天花板是一片發白霉濕的石頭,四面牆壁也一樣。
  原來是在山洞裡。
  萬家愁猛地記起,在那陰風洞內他氣竭力盡,內傷發作,昏迷過去。
  到現在不知已過了多久?
  這兒是什麼地方?
  鄺真真厲無雙她們是否無恙?
  這個石洞約是兩丈方圓,潮濕灰暗。
  石進洞壁有道寬約尺許三尺來高的裂口,便是唯一的出入通路。
  萬家愁吸一口氣,運轉內息。
  但覺那股內息若續若斷,若有若無,全然提不起來。
  試著動彈一下四肢身體,雖然能夠移動如意,卻感到甚是軟弱無力。
  從前好幾次內傷發作之後,比現下的情況更糟。
  只有最後那一次例外,當時回醒之後,幸得吳芷玲之助,情況最好。
  真可惜吳芷玲不在這兒,否則我只要不死,總能恢復幾成功力。
  萬家愁一想起吳芷玲,心中掠過一陣溫暖,但也倍覺悵惆。
  前途茫茫,命運難料,能不能與她重逢再見呢?
  萬家愁慢慢坐起身,這才發覺床榻只是一塊木板,卻鋪有厚厚的褥墊,被子也很厚暖。
  床板是被幾根綁紮而成的架子托高,離地兩尺。
  只見接觸地面的架腳,竹身上已長著∼層發霉了的白毛。
  萬家愁吃一驚,瞧清楚那些粗竹青氣未消,顯然所折未久,卻已長了霉,可見此地濕問異常。
  他盤聯而坐,摒除雜念,小心緩慢地調運內息。
  他修習的軍茶利神功乃是天竺無上功夫,極是神異。
  只片刻間,丹田中便已集聚了一小團真氣。
  萬家愁對付內傷已有了豐富的經驗,知道絕不能急利近功,如果稍一勉強,內傷隨時會觸發而昏死。
  只要小心逐日調運內息,丹田中的直氣漸漸充盈,功力也就慢慢恢復。
  雖是不能完全復元,只要假以時日,練回幾成功力卻可能辦到。
  他離開床鋪,在洞內走了幾匝,舒展一下筋骨,可不敢過於操勞,仍然回到床上。
  躺了一會,百無聊賴,不覺朦朦朧朧睡起來。
  突然一陣低微的步聲傳人來,萬家愁回醒了一大半。
  接著兩個女子口音從裂縫透進他耳中,一個說道:「唉,妹子.我叫你別走得太遠,你怎的不聽話?」
  另一個柔聲道:「大姐不要生氣,我不是故意的。」
  萬家愁這時才完全清醒,聽那口音分明大姐是傷心谷主厲無雙.妹子是五毒魔女鄺真真。
  這兩個女子不知何時變成了姊妹?
  正要開口招呼,卻聽厲無雙又道:「妹子,你一有空就鑽到被窩裡摟住萬公子睡覺,這算是哪一門子的治療秘方?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鄺真真道:「這秘方原是大姐教我的呀!」
  厲無雙道:「我真後悔不該去問那返魂叟,哼,瞧他教了個怎樣的亂七八糟秘方,真真混帳該死。妹子你記著,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老的少的全都一樣,你犯不著侍候萬公子,沒的白白糟蹋了自己。」
  鄺真真道:「大姐昨天還說萬公子於我們有救命之恩,我們須當還報。瞧,我雖是日夜陪他睡覺,雖是大家都光著身子,可是萬公子至今昏迷不醒,你不說我不說,天下有誰知道?」
  厲無雙道:「總之,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我們上了那糟老頭子的當啦!」
  她們說到這裡,萬家愁可把開口招呼的意思全部打消了,還連忙閉上眼睛,裝作昏睡未醒。
  只聽鄺真真道:「唉,這很負心竹我片刻不能離手,一離手就心煩氣促,自己感覺到生命的火焰慢慢暗淡下去。但一拿負心竹,便沒事了,大姐,你說怪不怪?」
  厲無雙緩緩道:「我問過那狗屈不通的神醫返魂叟,他說這負心竹不是天林地寶,而是世間大大的禍根。他又說你只因還未練到心竹相通合一的地步,所以負心竹一離手,體內的諸毒便被你無意吸入的黑煞明風所克,生機慢慢萎縮,至死為止,所以目前你是竹在人在,竹亡人亡。」
  鄺真真聲音很平靜,道:「小妹也是這樣想法,只不知返魂叟說了些什麼沒有?」
  厲無雙道:「他的話不必盡信,但你要聽我說也無妨,返魂叟後來又言道,你五毒門應該有一種獨門絕毒內功心法,須得有這門內功,才可以練到心竹相通合一的地步。嘿,嘿,妹子,你猜他最後怎樣講法?」
  鄺真真道:「他說我一定練不成功,對不對?」
  厲無雙訝道:「奇怪,你怎生得知呢?」
  鄺真真苦笑一聲,道:「因為我從未聽過本門還有一種絕毒的內功心法呀。我既是不識其法,當然一定練不成功了。」
  厲無雙道:「不對,那糟老頭子怎知你沒有那種內功心法。他說你若練到心竹相通合一的地步,便可舉世無敵,天下武林任你橫行宰割……」
  她忽然把聲育放得很低:「連冥天宮主人,也就是魔教教主,也變成你的奴僕,聽你使喚叱喝……」
  鄺真真發出抽冷氣的聲音,細語道:「聽你說冥天宮主人神通無邊,武功精深博大,如浩瀚海洋,天下無人能測度泛岸深淺。我……我……憑一支負心竹,就可以壓倒他麼?」
  厲無雙道:「所以嘛,我說那糟老頭子根本是胡說八道,你千萬不可癡心退想。」
  鄺真真默然片刻,才道:「我們瞧瞧萬公子去,唉,返魂叟說用純陰之氣,可補他純陽之損,但何以一連七天之久,萬公子還不回醒呢?」
  厲無雙沉道:「但返魂叟的法門好像也有點功效,萬公子的樣子看來已恢復了生機,不似那天簡直像個死人一般。」
  鄺真真道:「大姐這話甚是,起初他身子象冰塊石頭一樣,但現在呼吸均勻,全身柔軟溫暖……」
  她們先後從隙鑽入洞去,在床前站定,瞧了一陣,萬家愁故意哼哼咯咯幾聲,翻個身子。
  鄺真真大喜道:「大姐,大姐,萬公子會動啦……」
  厲無雙道:「且勿驚擾他,耐心點,等他自行回醒。」
  聽她此時口氣,真不能相信她曾經勸過鄺真真中止救治萬家愁。
  又過了一陣,萬家愁睜眼,回轉頭顱顧視。
  見到鄺厲二人,便軟弱無力地打個招呼。
  萬家愁本來不擅裝假,但一來不便被她們曉得已聽見那些對話。二來目前的情勢他至覺得很迷惑,實是難以判斷,故此迫不得已裝成神色昏昏,身子衰弱的樣子。
  鄺真真坐向他腳邊床沿,美眸中神采飛揚,凝視著萬家愁,顯然苦心萬分欣慰。
  厲無雙也微微含笑,流露出衷心的喜悅。
  歷無雙雖是中年的人,但甚是白皙美貌,以往面目表情其冷如冰,如今那笑容宛如春風融化了冰雪,使人倍感悅目和可貴。
  她們對萬家愁的身體情況詢問了好一陣之後,輪到萬家愁發問道:「這兒是什麼地方?」
  厲無雙輕聲道:「這裡就是冥天宮,魔教的重地。」
  萬家愁問道:「我只記得我昏迷之時,還剩下兩盞燈,後來怎樣了?」
  厲無雙不做聲,面上慢慢恢復冰冷的神情。
  鄺真真道:「找們只能護住一盞燈,當時由大姐帶著你,我用負心竹開路,糊里糊塗闖過了黑煞陰風最凝寒的一段通道,從秘門進入冥天宮,最後在這個洞內藏了七天之久。」
  厲無雙冷冷道:「我用布袋裝了你帶走的,可沒有碰你一下,萬公子須得知道這一點才好。」
  萬家愁似懂非懂地應道:「我知道……」
  他也懶得研究這個美婦人的心理,又道:「這個山洞很潮濕,有一面的洞壁有水不斷滲出來,冥天官都是這樣子的山洞麼?」
  「我不知道。」鄺真真道:「這幾天我都躲在這兒,哪兒都不敢去。」
  她的目光一直瞪住萬家愁,現在的他瞧來大不相同,會說話,會皺眉頭,眼中偶然閃過的神采很吸引人。
  記得他昏睡如死的那七日七夜中,起初像石頭般冰冷僵硬,她嬌嫩暖滑的肌膚碰到他的肉體,那感覺可怕極了。
  慢慢情形轉好,他似是能夠從她身體吸取溫暖,由冷石頭變成木頭,又變成楊絮衣物一般。
  謝天謝地,萬家愁終於活過來。並不為了什麼,只是為了報答他一諾千金,捨死忘生來救她的思義而已。
  不過她目光中卻透露出綿綿之意,厲無雙見了,皺皺眉頭。
  但萬家愁這個男子卻無法使她感到增厭,只好搖搖頭。
  「冥天宮佔地甚大,宮殿居室無數,地方光潔,佈置華麗,但還有很多潮濕狹小的洞窟棄置不用,這間就是其中之一。」
  萬家愁問道:「出路呢?」
  厲無雙道:「出路共有兩條,一是經過險絕的陰風洞出去,另一條是在排雲崖上。」
  萬家愁泛起一抹微笑,道:「這就行啦,等咱們準備好了,造一條進出去。」
  他望向鄺真真,鄺真真報以一笑,連連頷首。
  厲無雙道:「逃不了,那陰風洞的鋼門長年關閉,非奉有命令,罕得開啟,至於排雲崖的出口,乃是在千例峭壁當中,上不得,下也難,除非背插雙翅,才飛得下去。」
  萬家愁道:「排雲崖出口有沒有人知道?」
  厲無雙道:「有,但只限於幾位長老,除了他們之外,莫說是低殘的男女詩者,即使是宮中的執事們和門下男女弟子,也是無法上落。」
  她尋思一下,又道:「那幾位長老武功深不可測,他們怎生上落那百餘文高峭壁的,無人知曉。」
  鄺真真道:「若是吊一條繩索下去,武功高強的就可以上落自如啦。」
  萬家愁道:「有繩索的話,只要膽力夠,武功不必太好也上落得。」
  厲無雙邊:「沒有繩索,連一棵草都沒有,我親自查看過。」
  鄺真真道:「大姊在宮中受盡折磨,自然想逃出去,我們一齊想法子從陰風洞那邊出去。」
  厲無雙搖頭道:「我不能逃。」
  鄺真真訝道:『為什麼?我們一齊走,可以互相照應。」
  厲無雙道:「我講的是真心話,我不能走。」
  她沉吟一下,才又追:「因為冥天宮中數十名侍者,每人有一盞本命燈,每三天各人都須親自刺血添油一次,否則燈滅人亡,誰也救不了命……」
  萬家愁大是愕然,從前他一定不相信這等邪事。
  但不久之前他殺死那白蓮教斷指鬼使之時,親眼見過邪法妖術。
  雖是奈何不了萬家愁,但卻足以讓萬家愁相信了。
  突然一陣鐘聲隱隱約約傳來,厲無雙雙眉皺起,神色沮喪,看來一時便老了十幾年。
  「我走了,有空時便來,你們千萬莫亂走。」
  萬家愁等厲無雙走了,才道:「這幾天多蒙鄺姑娘照顧,救命之恩決不敢忘。」
  門真真道:「萬公子救我在先,我還未謝你,這救命之恩我當受不起。」
  她忽然覺得萬家愁好像跟她很陌生,但事實上七日七夜以來,肌膚相親,真正的夫妻也不過如是。
  這一道鴻溝出現得使人心碎。
  鄺真真暗自苦笑一下,隨即恢復她五毒魔女的冷靜。
  「萬公子現下覺得怎樣?能走麼?」
  萬家愁搖搖頭,道:「還不行。」
  他挪開一點,指指竹床另一端,道:『你請坐。」
  等鄺真真坐下來才道:「咱們事先須得查明出入路徑,厲谷主只怕不肯指點。」
  鄺真真道:「她如果不肯指點,我們暗中查看,橫豎你還不方便走動,我每天去查看,總可以找出一個大概。」
  萬家愁想起吳芷玲、周老二等人,自己失蹤了這許久,他們不知情況如何?
  吳芷玲一定急死了。
  從前每天見面,萬家愁罕得瞧她一眼,如今卻清晰的泛起了她的情影,感覺得出她那溫柔體貼的心意。
  突然間心中擠滿了濃濃的想念。
  鄺真真忽然跑出去,不久回來,捧著一大碗冷飯,還有幾條鹵辣蘿匐干,道:「你想必餓了,吃吧。」
  萬家愁接過來,一眨眼就吃得乾乾淨淨,碗底朝天。
  「吃起來有點怪怪的。」他笑一下,說:「不過有得吃就算運氣,等將來出得去,咱們好好吃他一頓。」
  鄺真真道:「厲大姊說,冥天宮的一切食用之物,每日都有專人採購,豐裕得很,可是每個侍者天天都吃不飽,個個餓得想只要有得吃,什麼都干。」
  萬家愁道:「既是如此,她如何還有口糧給咱們?」
  鄺真真道:「厲大姊很精細,她發覺廚房的規矩是每鍋飯最上面一寸厚的一層,必須丟到水溝。水溝裡流按很急,這一層香噴噴的白米飯晃眼便衝入地底……」
  萬家愁道:「我明白了,她在水溝撈起飯粒,再洗一洗就可食用,怪不得那味道有點怪怪的。」
  鄺真真道:「廚房是三大禁區之一,待者永遠不許路近一步,厲大姊只能遠遠瞧看,又有時當值在廚房煮飯炒菜,才曉得這條規矩,但全無撈取飯粒的機會。」
  萬家愁道:「那她一定是趁當值時偷偷撈了藏起來,對不對?」
  鄺真真笑一下,道:「也不對,厲大姊為人很精細,暗中查看水溝去路,終於在這洞的隔壁,找到了水溝的一處缺口,可以撈起飯粒。所以全宮侍者只有她不必挨餓。」
  萬家愁道:「這是咱們的運氣,要不然她自己也吃不飽,怎養得起咱們呢,魔教的花樣真多,連廚房也列為三大禁區,真是莫名其妙。」
  鄺真真道:「另外兩個禁區一是蛇神殿,一是教主的寢宮,厲大姊只去過蛇神殿,她說殿內只有一個大共,井底很寬大,有幾十種毒蛇,有時處決犯教規之人,丟落井內,不消片刻工夫,便屍骨無存
  那魔教的蛇神殿既然列為禁區,定必萬分恐怖殘酷,鄺真真玉靨生春,含笑而來,便無半點可怕意味了。
  她外號五毒魔女,蛇蟲之類的毒物不知玩過多少,自然不會畏懼。
  萬家愁想起身走動一下,腳一沾地,便感到酸軟無力,當下道:「鄺姑娘,我打坐運息之時,如果你見我有氣力不支的現象,請助我一指之力。」
  鄺真真道:「好呀,只不知這一指點在何處?」
  萬家愁道:「點在大椎穴,不必用力,只須寧神定慮便可。」
  他打坐時,特地騰出地方,好讓鄺真真能坐在他背後。
  鄺真真乃是見過世面之人,情知這等助人療傷之舉,非同小可。
  是以不敢疏怠,一早就在萬家愁背後坐好,凝神調息,摒除萬慮。
  過了一陣,鄺真真忽然感到是時候了,當即出手。
  兩個人靜靜打坐了兩個時辰之久。萬家愁長長透一口氣,緩緩扭動身體。
  鄺真真也睜開眼,但見自己竟是以負心竹代指點穴,不覺失笑,道:「唉,我真糊塗,現在才發覺是用負心竹點你穴道,下次我用手指,相信效果會好些。」
  萬家愁沒有回答,尋思了一會兒,才道:「不,下次還是用負心竹的好。」
  他早已發覺這次運息療傷,收效似乎更大。
  她竹尖透出的那一縷綿綿密密純陰之氣,浩瀚如海,大有取之不竭之象。
  另一方面又有通靈變化的意味,使萬家愁提聚和運行那微弱的真氣時,省事省力。
  萬家愁本來以為是鄺真真功力高過吳芷玲之故。
  但她一提到負心竹,登時醒悟,尤其「通靈變化」這一點,定是這宗天材地寶的神奇妙用。
  他這回下地走動,步伐輕靈,揮灑自如。
  鄺真真帶他出去,外面是一條凹凸不平陰暗潮濕的通道。
  鄺真真指指右邊一條尺許的縫隙,道:「那個石洞內有道小溪,你如想方便的話,那兒就可以了。」
  萬家愁果然有此需要,趕快鑽入去。
  但見那石洞相當寬大,靠內壁底下有道小溪流,水洞洞。
  當下清洗一番,順便胡亂洗洗身子,一切弄安出來,但覺整個人都精神煥發,渾身舒爽。
  晚上厲無雙抽空來了一下,見萬家愁已經大致復元,不禁喜形於色。
  談了幾句,便匆匆走了。
  由第二天起,萬家愁早晚運息一次,每次約個把時辰。
  日間則與鄺真真談天說地,頗不寂寞。
  他的傷勢復元很快,第三天就達到以往的情況。
  萬家愁希望借鄺真真純陰之力,完全治好內傷,所以繼續早晚運息,由鄺真真用負心竹點在他大推穴上。
  到了第七天,發覺只比從前最佳情況略好一點,換言之,他的全身功力只能恢復到六成左右。
  便怎樣也不能再進步了。
  第八天早上運息之後,萬家愁道:「真真,你已沒有辦法再使我內傷進步了,咱們開始出去查看道路形勢,設法逃出此地再作打算,你說好不好?」
  鄺真真欣然道:「好極啦,對了,萬家愁,有一件事我們先講清楚。」
  他們這數目相聚談笑,已經互相稱呼名字。
  「你既是內傷未曾完全痊癒,凡事就須忍點氣,見到冥天宮之人,無論如何也得躲開,絕對不可動手拚搏。」
  萬家愁道:「我曉得,我不是好勇鬥狠的人,你放心吧。」
  原來這幾天談話的機會多了,提到魔教冥天宮之時,萬家愁口中不免透露他不在乎之意。
  但在鄺真真看來,魔教何等厲害,從前她雖是見過萬家愁武功神奇高妙,但比起魔教高手,她便認為萬家愁定非魔教高手之敵。
  所以在出發之前,不得不提醒萬家愁。
  鄺真真要是知道萬家愁的∼身武功造詣,竟是列當代宗師身份的話,她便不至於大驚小怪了。
  他們沿著陰暗潮濕的通道緩緩行去,一路上鄺真真小心翼翼地在石壁上設法留下記號,每次都要萬家愁注意,生怕他大意忘了。
  萬家愁只聳聳肩頭,卻也照她的話瞧上兩眼。
  他心中暗暗好笑,因為他自小在西南的深山森林長大,在那綿亙千百里的山野巒林中,他尚且不會迷路。
  現下加上超凡人至的武功,不論是眼睛耳朵鼻子或全身皮膚,都與常人不同,自然而然有一種超人的感覺,能偵查出周圍一切動靜以及道路方向等。
  鄺真真留下的記號,在他看來還不如他多嗅一下氣味或是多聽∼下四周的聲息。
  不過她既是如此慎重其事,萬家愁覺得不好意思拂逆,只好看上兩眼。
  兩人彎彎曲曲地走了三四里路,萬家愁走快兩步,伸手拉住鄺真真,輕輕道:「前面轉彎過去,就是冥天宮的正式通路了。」
  鄺真真四下瞧瞧,但見仍是陰暗潮濕,凹凸崎嶇,沒有什麼兩樣。
  不覺訝道:「你識得路麼?你到過這麼?」
  萬家愁搖搖頭:「我沒有來過。」
  鄺真真道:「那你怎生得知前面就是冥天宮的正式通路?」
  萬家愁笑一下,道:「我聽得見,也嗅得出。」
  鄺真真道:「那通道上有人麼?」
  萬家愁道:「沒有,現在沒有人。」
  鄺真真道:「現在既然沒有人,你聽到什麼?嗅出什麼?」
  萬家愁道:「我聽得見從前的聲音,嗅得出從前的氣味,所以知道。」
  鄺真真柳眉深鎖,面上神色似攀似笑,道:「嗅得出從前的氣味講得通,但從前的聲音,誰聽得到?」
  萬家愁道:「這就很難解釋得清楚,總之我聽得見地上留得有腳步聲,四周有說話聲。當然是模模糊糊隱隱約約,並不很清晰……」
  款真真笑了,搖搖頭,拉他往前走。
  不一會便轉彎出去,只見眼前那條橋的通道寬大乾淨,光亮得多,亦不潮濕,一望而知經過人工整理,又時常有人出人行經。
  她愣了∼下,拉他縮回去,輕輕道:「你果然沒說錯,我的天,你當真聽得見從前的聲音?」
  萬家愁得意地笑一下,也輕聲道:「當然啦。」
  鄺真真道:「教我行不行?」
  萬家愁道:「這是天生的本領,我也不知從何教起。」
  他們怕露了形跡,所以擠在洞壁凹處。
  低聲細語時,面龐靠得很近。
  鄺真真有幾根頭髮佛在萬家愁面上,他覺得癢癢的,輕輕吹開了,又道:「我不是不肯教啊……」
  鄺真真眼色變得更溫柔似水,道:「你懂得的功夫都肯教我麼?」
  萬家愁想起她七日七夜裸體救命之思,而且他一身武功傳自天竺婆羅戰主,那婆羅戰主不像中土武林各家派傳藝那麼多的規矩,亦不曾禁止將武功傳授他人。
  當下誠懇地道:「當然可以,你想學什麼?」
  鄺真真搖搖頭,道:「不學什麼,我只是問問罷了。」
  她心中十分感動,因為從來各家派的高手,都不肯把本門絕藝經傳外人。
  足見她在萬家愁的心中的份量不輕。
  萬家愁微聳一下肩頭,不明白鄺真真為何改變了主意?亦不明白她感激歡喜的原因。
  但有一點他很清楚,便是他們兩人忽然很親近,可以互相信賴。
  萬家愁很喜歡她的親切體貼的味道。
  她瞧來比從前任何一刻都美麗。
  至後他突然發覺把她抱得很緊,溫暖之流從她身上傳來,也從萬家愁身上傳回去。
  這對男女青年默默地擁抱了好∼陣,才又走出那條寬大整潔而又光亮的通道。
  頭上看不見石頭的洞頂,因為有一層淺黃色的天花板。
  走了四五丈,右邊有道門戶,厚木板的門似是虛掩。
  萬家愁側耳查聽一下,便拉了鄺真真推門而入。
  但見這房間只有一丈方圓,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但壁上卻有一盞燈點燃著。
  因此房門關上了,仍有光線。
  鄺真真道:「這裡安全些,是不是?」
  萬家愁搖搖頭,雙耳聳起,凝神聆聽。
  半響才道:「天花板上面有通路,我聽到微微的風聲……」
  他突然躍起,伸手一托,一塊兩尺見方的天花板被托起。
  萬家愁身子再冒上一點,鑽入天花板內。
  上面並不黑暗,距洞頂尚有丈許,所以站直身子也不會碰到石頭,萬家愁招手叫鄺真真上來,又把天花板鋪回原狀。
  接著從一個三尺許直徑的洞穴出去。
  果然便是外面通道的天花板。
  鄺真真輕輕道:「我明白了,這是秘密通道。如果每個房間都有天花板的話,便可以在天花板上監視查看任何一個角落。」
  萬家愁道:「這多麻煩?我想不通魔教的人為何喜歡做鬼鬼祟祟的事。留下的氣味中,我嗅出有人走動過。」
  鄺真真笑一下,道:「你不用機詐之心對人,自然不會想到這些秘道的用處了。唉,你不機詐有好有不好,我怕你會因此而吃虧。」
  萬家愁道:「不吃虧,那智慧仙人心思太多了,所以他煩惱也比我多。我才不想像他哪。」
  他們邊說邊走,忽見前面地勢突起,上去一看,只見四下忽地曠闊寬大,洞頂也高達四五丈,竟是進入一個寬廣的洞窟內。
  萬家愁作個手勢要她站著不動,自己迅快遊走了一圈,回到她身邊,嘴唇微動。
  鄺真真聽到一縷語聲鑽入耳中,道:「下面有人,我抱你過去那邊,免得腳下發出聲音,被下面的人聽見。」
  鄺真真完全相信他的話,因為萬家愁居然能聽得見從前的聲音,則別的高手聽得見現在的聲音,不足為奇。
  哪怕輕微到自以為全無聲息,也有可能被發覺。
  此外,讓萬家愁抱著走這種滋味,亦是她願意嘗嘗的。
  大概會很刺激,很有味道。
  但願他雖是手上多了一個人,仍能像空身一般輕捷無聲就好了。
  萬家愁抱起她奔到另一邊,快逾奔馬。
  卻連衣袂拂風之聲都沒有。
  在他們腳下有幾個小洞,透出較強的光線,所以很容易發現。
  兩人各自找個小洞向下窺看。
  一望之下,這才知道這些小孔位置極妙,竟可以把底下偌大的廳堂全部攝入眼底。
  大廳四周都有燈火,甚是明亮。
  一共有四道出入門戶,這刻都關上了。
  每一道門前各有一座兩尺高三丈寬的石壇,壇上豎有許多支各種顏色的幡旗。
  每支幡下有盞燈,火焰白中帶綠。
  靠門那邊的壇下,跪著八九個人,都俯伏地上。
  其餘的三座石壇均是如此。
  又在壇前排列兩男兩女,都佩刀帶劍,男的錦衣華服,女的高捨宮裝。
  個個太陽穴鼓起,精神飽滿,神色嚴肅。
  整個大廳內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像是泥雕木塑般,紋風不動。
  在四座石壇的中間,平地突起一座尋丈高的石墩,墩上只有一個技削的黃衫中年人盤膝打坐。
  這黃衫人居高臨下,只要轉動頭顱,就可把整個大廳的一切物事瞧見。
  黃衫人突然睜眼四下掃視了一匝,接著伸手虛虛向地上一招。
  地上一座玉磐登時響脆一聲。
  每座石壇前的兩男兩女都開始活動,兩個男的到角落裡搬了一座大鼎,小心地放在石墩下,跪拜而退,其他的華服男女有的點算人數,有的在石壇上檢查每支幡旗和燈火。
  有的開門出去,搬了好些器皿物事進來。
  玉磐又響了一聲,跪伏地上的其餘人,大部份身軀籟籟戰抖,顯然十分緊張害怕。
  一個華取男子在左按刀,右手抽出一條皮鞭啪地發出裂帛一響,厲聲道:「東火火雲洞主呂余,快滾出來。」
  東首壇前跪伏諸人之中,一個黑髯老者磕了幾個頭,起身定一定神,急步奔到石墩前,靠近大鼎,雙膝跪倒,身子微微顫抖。
  華服男子仰首望望黃衫人的神色,接著獰笑道:「好大膽的呂余,竟敢不吭一聲,一定在肚子裡罵人。」
  火雲洞主呂余大驚道:「小的真該死,上次應得太快,這次無端端又變成啞巴,罪該萬死。但小的絕對不敢在肚子裡罵人,求長者明察開思…·」
  華服男子冷笑道:「哼,還敢強辯?莫長老說你最怕痛,特地開恩只賞你一鞭半,多半鞭的話,諒你熬不住……」
  火雲洞主呂余連額下的黑髯也抖個不停,可知心中實是驚懼無比。
  華服男子又道:「此鞭不是凡品,一鞭下去,鐵打的漢子也痛得屎尿齊流。往後的幾晚,包你疼得夜夜尿床。今天第一次使用,奉莫長老之命,須得向大家解釋清楚。」
  他每說一句,呂余身子就連著大顫幾下。
  等到說完,呂余已幾乎跪不住,簡直得爬下了。
  每個人總有弱點,呂余既是最怕痛,這條魔鞭如此厲害,教他怎能不駭得心膽皆裂。
  華服男子眼睛一轉,目光落在南邊石壇前的人堆中,喝道:「玉無瑕,過來。」
  一個道姑應聲站起,只見她一身素白道服,雖是有點破舊,卻乾淨潔白異常。
  此外,她由頭至腳,無不白皙潔淨。
  望將上去,似是個不沾塵污的玉像。
  她面色甚是蒼白,眼中流露出恐懼,走到華服男子前面。
  華服男子上上下下打量她幾眼,發出明狡的笑聲,道:「明鏡庵玉無瑕玉仙姑,天下著名的乾淨人物,聽說你不但衣物器用以至居室都洗滌收拾得一塵不染,甚至日日行走的道路,也潔淨無比,是也不是?」
  王無瑕應道:「是!」
  她一定已猜得出對方打算怎樣整她,所以那襲極為乾淨的道袍在顫抖中,起了一波一波的皺痕,生像水面的漣調。
  華服男子道:「既是如此,現下你得想個法子,別讓呂余弄髒了法壇重地。如果地上有穢跡,要你用舌頭甜個乾淨。」
  他早已說過這魔鞭的威毒,一鞭下去,屎尿齊流,因此所謂地上的穢跡,自然非屎即尿了。
  就是常人聽說要舔乾淨大小便,也得噁心作嘔。
  何況生有潔癖的玉無瑕,所遭受的痛苦壓力簡直比死了一百次還難忍受。
  玉無瑕愣了一下,面上本已沒有血色,現下看來更為蒼白。
  眼神忽然渙散,身子搖搖欲倒。
  華服男子左掌一揮,一股掌力湧出,穩住她身子。
  右手鞭子抖得畢直,迅即點中她肩上「陽白穴」。
  玉無瑕身子一震,恢復神智,竟是連昏迷一陣也會有不能。
  剛才華服男子的話像雷廷般索繞耳際,這股壓力重過山嶽.實是無法承擔。
  玉無瑕突然尖叫一聲,跟著縱聲大笑,其笑聲卻甚是慘厲刺耳。
  東南西北四座法壇前俯跪的人,都不禁抬頭偷預。
  這刻已沒有人理會他們犯規不敬的舉動,因為那些男女魔教弟子,注意力也都集中在玉無瑕那邊了。
  玉無瑕笑聲一歇,便手舞足蹈地曼聲唱起小調。
  人人都知她刺激太甚,已是神經錯亂,免死狐悲,凡是飽受折磨傳者身份的人,無不在心中暗暗歎氣。
  亦有些人泛起羨慕之感。
  因為玉無瑕既已神志不清,以後就無所謂痛苦了。
  華服男子喝道:「返魂叟,出來,把玉無瑕弄醒。大爺非教她嘗嘗糞便滋味不可。」
  一個頭髮花白的矮小頭子走過來,道:「大爺,玉仙姑心神喪亂,救不醒的啦……」
  玉無瑕又唱又跳,瞧也不瞧返魂叟一眼。
  華服男子怒道:「救不醒也得救醒,誰叫你外號叫做神醫,又自封為返魂叟,哼,這名字可以白叫的麼?」
  世上不少蠻不講理的人,遇上了唯有自認倒霉。
  返魂叟歎口氣,道:「若是玉仙姑剛才有機會昏迷一下,就不會心神喪亂得不可救藥了。」
  原來老天爺有許多方法保護生命,像疼痛便是保護作用之一。
  昏迷也有同樣的妙用,例如痛極暈去,便可暫時解脫,以便身體蓄聚精力以應付。對於精神上的壓力亦同,那玉無瑕如是有機會昏迷一下,有了緩衝時間,自可無事。
  華服男子哼一聲,居然不再迫那返魂叟,回頭向石墩上的黃衫人望去。
  「莫長老,這玉無叟該當如何發落?」
  莫長老眼皮一抬,精光如電閃動一下道:「那就給她一鞭子看看。」
  語聲和緩溫柔,使人甚感意外。
  莫長老顯然是要借此鞭威力,試試玉無瑕是真的發瘋了抑是假的。
  華服男子會得此意,躬身道:「是!」
  劈啪一聲,鞭子已抽中玉無瑕,動作真是快速閃電。
  玉無瑕一聲不吭,起初人人以為她若無其事的熬住這一鞭。
  但等見到了她目瞪口呆,嘴角流涎的樣子,便知道不然。
  放情她已經痛得魂飛魄散,連聲音也發不出了。
  旁邊的火雲洞主呂余駭得雙腿一軟,癱在地上,宛如一堆爛泥。
  同時臭氣揚溢,身子底下現出了一灘水漬。
  華服男子嗅到糞便臭氣,勃然大怒,隨手向人叢指一下,道:「你,還有你,把他們架出去,把地方弄乾淨。」
  立刻有兩個傳者身份的中年人飛奔而到。
  華服男子右手魔鞭忽然飛出去,在呂余身上輕拂一下。
  這是半鞭之刑,雖然只那麼樣輕拂而過,但呂余已慘哼連聲,全身痙攣顫抖。
  直到這時,玉無瑕才忽然慘叫一聲,驀地躍起。
  步一聲頭顱碰上無花板,摔了下來。
  她雖是心神喪亂,但武功仍在,故此不但沒有摔著,反而呼一聲再度彈起,卻已不會控制高度,步一聲又撞上了天花板。
  玉無瑕乍落又起,哈哈之聲不絕於耳,轉眼工夫直上直落了七八次之多。
  華服男子魔鞭橫掃出去,纏捲住玉無瑕雙足足踝。
  玉無瑕本是上縱之勢,忽然改為急墜,砰的大響一聲,重重摔在地上。
  登時全身捲曲像只煮熟的大蝦,亂抖亂顫。
  那兩名中年人夾手夾腳,把呂余和玉無瑕架走。
  一個旋即提了水桶進來,洗刷弄污了的地面。
  華服男子瞪了返魂叟一眼,道:「別站得像個呆鳥,快去瞧瞧,那兩人若是死了,唯你是問。」』
  返魂叟連忙走了,華服男子目光亂轉,突然停在西壇那邊。
  「傷心谷主厲無雙,過來。」
  厲無雙從人堆中站起身,失魂落魄地行出去。
  躬身道:「賤婢聽候吩咐,」
  華服男子泛起不懷好意的笑容,道:「厲無雙,這條魔鞭的厲害你已看見了,心裡怕不怕?」
  厲無雙道:「賤婢心中很怕。」
  華服男於陰險地笑一聲,道:『你騙人,我知道你不怕痛苦,也不怕挨餓,人人都餓得沒精打來,但你卻不然,反而一天天的漂亮……」
  厲無雙感到他話中有話,大驚忖道:「莫非我撈取棄飯之舉,已經敗露了?」
  華服男子又道:「這些閒話都不去說它,厲無雙,你把衣服脫了,讓我們這些男人瞧瞧。」
  厲無雙聞得此言,宛如腦門上挨了一個響雷,「轟」的一聲,頭昏腦漲。
  無量痛苦恰似山崩洪洩般,險險裂了心房。
  華服男子面色一沉,道:「怎麼啦?厲無雙,你敢違命不成?」
  厲無雙渾身發抖,牙齒格格作響,卻還得應道:「賤婢就算有大大的膽子,也不敢違命。」
  要她在那麼多男人的注視之下,脫掉衣服,在感覺上毋寧比死了還痛苦。
  但在冥天宮中,想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很可能弄到結果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厲無雙顫抖的手指開始解衣扣,周圍的一切突然變得有如在夢境中一般,模模糊糊很不真實。
  這要是一場噩夢的話,那多好,一覺醒來什麼都不存在。
  但可惜不是,她心裡明白得很,這不是做夢,她當真要在許多男人注視下,解衣課程……
  厲無雙雖是中年的人,但一生未近過男人,加上多年來內息吐納之功,面貌和身材仍然散發青春氣息。
  不一會工夫,厲無雙已是一絲不掛,挺立當地。
  她已不再顫抖,站起筆直。
  可是從她凝滯空洞的眼光中,誰也瞧得出她心靈的創傷有多深多重……」
  那華服男子對折磨男女傳者此舉似是意興闌珊了,下令厲無雙穿回衣服,接著又發出號令,所有的侍者紛紛起身,排成一條長龍,逐個行到鼎前,刺臂放血。
  鼎下這時已生了火,全廳瀰漫著一種奇怪的氣味。
  萬家愁鄺真真回到那潮濕粗糙的石室,他們已經老半天沒有交談。
  鄺真真首先打破沉默,道:「真想不到冥天宮的傳者,全是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像東海火雲洞主呂余。明鏡庵玉無瑕玉仙姑……」
  萬家愁對這些名家倒是不大放在心上,道:「那個魔教的莫長老很厲害,我瞧他武功比任何一個侍者都高明得多。」
  鄺真真沉吟道:「魔教向來神秘莫測,厲大姊說長老之上還有三大魔使,武功更厲害,想想真可怕啊,我們須得加個小心才好。」
  萬家愁微笑∼下,如果他出手放倒了魔教這些人物,料鄺真真她定必訝駭得難以置信。
  目下卻說不得,她一定不相信的。
  當下兩人各自運息練功,萬家愁已不須鄺真真幫忙。
  這幾天下來,他的內傷已有極大的進步。
  鄺真真有了負心竹在手,功力陡增,但目前卻好像已到了盡頭,對萬家愁的傷勢已幫不上忙。
  萬家愁練了一會功,運起內視之法查看傷勢。
  確定其他的傷勢已經痊癒,除了武當林虛舟道長的劍傷,仍然閉死了左腋下的「罔象」穴,這是經外奇穴,一般武林高手的功夫都練不到這等經外奇穴。
  他起身瞧瞧鄺真真,只見她瞑目而坐,端凝莊嚴,正是物我兩忘的境界。
  她那烏黑發亮的秀髮,白皙而又紅潤的雙頰,微微閉著的眼睛,極是美麗悅目,但卻有點刺人的感覺。
  萬家愁移開目光,旅又回到她面上,驚訝地細看一會兒,心中不舒服起來,想道:從前她沒有這種使人不安的味道,奇怪,莫非她打坐攝神定慮之後,那本性便露出來?
  但她本性很好呀,尤其是對我實在很好很好……
  這個疑問自是得不到解答,萬家愁曉得厲無雙不會在他們練功時前來,暫時無法與她商量,於是到隔壁另一個洞窟,那兒有撈起的白飯和整片煮熟的牛肉。
  他隨便吃了一點,蹲在泉邊出神。
  鄺真真雙手橫持負心竹,凝神練功。
  體內真氣運行於全身經脈間,極是楊順。
  那負心竹乎也變成她經脈之一,每當真氣從竹子經流過,力量便隱隱強了一點。
  如是過了一個時辰,功行已滿。
  她徐徐睜眼,不見萬家愁,卻聽到他的聲音在隔壁洞窟。
  接著忽然想起那法壇大廳折磨一眾傳者的一幕,那火雲洞主呂余,明鏡庵玉無理及厲無雙等人痛苦的面容清晰地浮現眼前。
  突然深心中感到很舒服。
  但傷心谷主厲無雙曾是同患難而又有救命之恩的大姊,她的痛苦應該予以同情,豈可反而覺得舒服,這不是忘恩負義麼?
  鄺真真心中一凜,連忙轉過思路。
  毒教的武功原是從天下種種毒物中變化出來,但百餘年來江湖上人人怕的只是毒功而不是武功。
  乍看似是理所當然,其實不對。
  天下各種毒蟲毒蛇都各有一套獨特的動作,甚至各類的有毒花草樹,亦有奇特的形態。
  五毒門的武功從這等有毒的飛潛動植之物變化而出,即是與天地間至毒之物相照合,可以達到最高境界。
  只不過走的路子極盡殘毒的能事而已。
  在那陰風洞中,鄺真真仗著負心竹的靈奇力量,隨手使出毒門五大疑難絕招,一是「勾心鬥角」,一是「七環飄籟」,果然大顯威力,輕而易舉地擋住了黑煞陰風。
  鄺真真忽然想起其餘的三招,當下跳落地上,提起負心竹,颶地從腋下刺出,竹尖轉到前面,身子同時縮低,好像躲在什麼東西底下。
  這一招叫做「同舟共濟」,毒門之人聚訟至今還不知奧妙何在。
  因為以負心竹從腋下刺出,只能刺中緊貼後背之人。
  若是有敵人貼得這麼近,早就被制住或傷或死了。
  鄺真真卻驚喜交集地愣立不動,喜的是這一招「同舟獨濟」的絕妙功用忽然領悟了,敢情從腋下刺出的竹子,刺的不是敵人而是同黨,才會背靠背地合力抗禦外敵。
  鄺真真發覺竹子刺出時,忽然生出一種反吸的力量,足以把被刺中之人全身功力都吸過來,化為己用。
  「同舟獨濟」的意思,原來如此。
  那個合力拒敵的同伴,做夢也想不到忽然死在自己人手中,這一招果然匪夷所思。
  鄺真真的心情善中還有驚,驚的是這一招極盡惡毒陰險卑鄙之能事,到時候她狠得下這個心麼?
  或者使用過這一招「同舟獨濟」之後,她良心的負疚能忍受得了麼?
  她再擺一個架式,左手揮掃,右手負心竹疾點敵腹要穴。
  萬家愁恰恰過來,見了她的招式,不禁一怔,道:「這一招叫什麼?」
  鄺真真緊繃的臉孔墓地放鬆,泛起甜甜的笑容,道:「沒什麼.從自我覺得這一把平凡無聊得很,但現在卻覺得有點道理。」
  萬家愁點點頭,現下見了她春花似的笑靨,剛才心裡的不舒服之感驀地消散。
  他不想再提這件事,最好是鄺真真自己也忘記了這一招。
  鄺真真恨不得把心裡的話都掏出來,讓萬家愁知道,當下道:「你真想知道這一招的名字麼?我告訴你好不好?」
  萬家愁無可不可,道:「好吧……」
  鄺真真道:「這一招是我五大毒門疑難絕招之一,名叫『灑血勾魂』,你瞧得出瞧不出其中的奧妙?」
  萬家愁道:「你若是使出這一招,左手手掌會被敵人砍掉,我看不大妙。」「
  鄺真真欽佩地道:「你一眼就瞧出奧妙了,真了不起。我毒門歷代掌門以及無數高手,終生都不解旨趣,比起你真的差得太遠了。」
  萬家愁笑一下,心中感到很舒服。
  鄺真真的讚美欽佩情見乎詞,出自真心,瞎子也瞧得出來。
  萬家愁年事尚輕,對於讚美崇拜的話自然覺得高興。
  鄺真真又道:「這一招有點划不來,故意送一隻手掌給人家……」
  她忽然停口尋思,萬家愁突然又看見她臉上浮現出那種冷酷刺人的神色。
  鄺真真輕輕噓一口氣,道:「不對,『灑血勾魂』這一招還算划得來,『誤人誤己』這一招才當真算划不來。」
  萬家愁搖頭道:「這名字聽來就不妙得很。」
  鄺真真道:「但有時候也是迫不得已,勢非使出這些招數不可。」
  萬家愁當然不同意,他隨便舉手抬足,都是絕妙招式,何須牢牢守住那老套?
  鄺真真眼珠一轉,盈盈笑道:「你一定餓了,厲大姊不知來不來?」
  萬家愁道:「我們再去探探路,好不好?」
  鄺真真道:「改天吧!」
  萬家愁驚異地瞧著她,因為本來她也很急於查明出入通路,以便逃出冥天宮。
  「為什麼呢?天黑我們更有利呀。」
  鄺真真道:「我有點害怕,你不是說魔教長老很厲害?』」
  萬家愁道:「我們暗中偵查,不妨事的。」
  鄺真真無奈道:「好吧,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萬家愁道:「你好像改變了主意不想去了!這兒有什麼好?陰暗潮濕,又沒得吃的。」
  鄺真真沉吟了一下,突然勇敢地直視他,道:「但這兒有你。到了外邊,你有你的事情,還有吳芷玲,我怕很難見到你……」
  萬家愁怔一下,但覺她的話火辣辣的,那對目光也熱得燙人,不禁垂頭望地,避開她那對眼睛。
  她沒說錯,出了冥天宮,他有很多很多事要做,而且還有吳芷玲,三個人湊在一起,似乎真有那麼一點不便。
  那時候果真很難和她在一起了……
  如果他還堅持查看出入通路的話,未免太傷感情了。
  萬家愁念頭一轉,道:「我很想瞧瞧那魔教教主是怎樣的一個人。」
  鄺真真聽他不提出宮之事,心中生喜,道:「好極了,我陪你去。」
  萬家愁很想自己去,因為以鄺真真目下的武功,只怕很難瞞得過魔教教主耳目。
  但現在已不便推卻,否則她定會誤以為想暗中查看出入之路。
  萬家愁這時忽然發現人際之間的關係很難處理,反而沒有用武功解決問題來得直接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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