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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他話音未落,那邊轎前左首的轎夫便輕輕捺了一下身旁的韓章。
  韓章像豆腐般倒了下去。
  轎後左首的轎夫運力一托,那大轎便直飛起來,轎前左首那轎夫身形緊隨而起,人與轎瞬間已到半空。
  轎前轎後另兩個轎夫則閃在一旁,滿臉驚惶之色。
  那托起大轎的轎夫神色凜然,大步向前走去。
  天殘地魔大驚,齊吼一聲,身形拔起,疾追轎子。
  他們人在空中,卻迎面遇到二人四掌。人影瘦小,掌勢猛烈。
  星月二老。
  機會終於來了,他們與天殘地魔是老冤家,恩恩怨怨今天也該有個了結。
  韓羽也喝了一聲,右手嫦娥槍往地上一插,左手向那大轎憑空一抓。
  大轎與邊上護轎之人同時急墜。
  下面那托轎之人疾伸右手,憑空一托。
  大轎與人又再升起,直射方枕寒一行所立之處。
  韓羽怒吼,右手離槍,嫦娥槍巫立不倒,雙掌齊出,再次向那大轎一抓。
  可惜沒有抓著,他抓著的是一個人。
  不是人的身子,而是人的掌力。
  那托轎之人就在韓羽對面,雙手也朝韓羽抓來。
  韓羽感覺手裡抓著的是厚厚疊疊的棉絮,雙手陷在裡面,進也不行,退也不行。
  天殘地魔與星月二老身形驟起驟落,時分時合,已經鬥了一百來招。
  這四人年歲加起來足有二百五十,交起手來亦是吼聲叱聲震天,彷彿驚濤巨浪。
  韓羽喝了一聲,那托轎之人也哼了一聲,雙方同時撤開雙手,退了開去。
  大轎穩穩落在方枕寒一行的邊上,護轎之人屹立轎旁。
  韓羽瞪眼看著對面托轎之人,道:「你才是方枕寒。」
  托轎之人伸手在臉上一抹,接著掀脫外層灰衣。
  一張英俊睿智的臉,一身二品大員的官服。
  方枕寒。
  韓羽再看那邊。
  另一個方枕寒也在臉上抹了一把,掀脫身上官服,現出原來面目和一色四品護衛制服。
  方枕寒道:「不錯,我才是方枕寒。」他一指假扮自己那人,道:「他叫方火,擅易容。」又指護轎那人,道:「他叫方地,輕功不錯。」
  韓羽咬了咬牙,道「好。」右手又抓住了插在地上的嫦娥槍。
  抓得很緊,抓出了汗。
  他冷笑道:「原來方大人也喜歡玩這種唱戲的把式。」
  方枕寒淡淡道:「兵不厭詐。我只是多了一個心眼,先來了一步。」
  韓羽又笑了一聲,說了一聲好。
  笑是乾笑。好是非好。
  他的鋼須終於動了幾下,不知是不是因為吹來的風。
  風自然是從星月二老與天殘地魔處吹來。
  他們已經鬥了三百多招,仍然未分勝負。
  星月二老忽地齊喝,四掌齊施,身子向彈丸般疾退,落地站定。
  天殘雙掌互錯,怪聲道:「怎麼?打不過了嗎?」
  星公公長吸一口氣,笑道:「歇一歇,又如何?來,再打過。」他與月婆婆對望一眼,身子彈起,四掌齊出,輕飄飄拍了出去。
  天殘地魔也是四掌齊出,迎了上去。
  募地,星公公的雙掌似乎向內向下偏了一點,月婆婆的雙掌向內向上偏了一點。
  這一偏,偏得很快,迅若電光,天殘地魔看清時,各自胸前已經中掌,二人同時張口噴血。
  星月二老四手不緩,再次疾點,天殘地魔身上數處要穴瞬間被封。
  天殘地魔雙雙坐倒在地,瞪眼看著星月二老,臉色神情只有一種意思。
  奇怪。
  星公公揚了揚眉,撇了撇鬍鬚,道:「嘿嘿,覺得奇怪,是不是?其實很簡單。你們的破綻就在那招『陰殘陽缺』,這幾年,你們功夫又增,而且顯然自知此招破綻,試圖以內力速度彌補,使破綻不成其為破綻,可惜,我們早料到此著,這些年花了不少功夫,動了不少腦筋,所以先與你們鬥過三百招,消耗你們的內力,延遲你們的速度,然後方才出手,傾全力,盡快速,使你的破綻又成其為破綻,因此,嘿嘿。」
  天殘地魔同時氣結。無語。
  方枕寒微笑,看著韓羽。
  韓羽哼了一聲。
  方枕寒道:「你是打還是走?」
  韓羽淡淡道:「走?我走到哪裡,你追到哪裡,輕功我不如你,最後終須一戰,所以,不如現在就打。」
  方枕寒道:「為何不降?」
  韓羽笑了,道:「降?那不是白白讓你斬我項上人頭?戰了,或許會勝,即使敗了,也是敗死,你就只能留我全屍。」
  方枕寒語塞,皺眉。
  後面人影閃處,海瑩瑩趕到,她收住腳步,關切地看著方枕寒。
  馬蹄聲響,海彬、呂蒙興緊隨而至。
  韓羽似視而不見,一咬牙,道:「來吧。看招。」出手就是一槍。
  槍如閃電,勢若迅雷。
  方枕寒拔劍、舉劍、架槍。
  伏羲劍。
  劍槍交擊,聲音卻略遲才發出。
  「噗。」彷彿花生爆裂。
  響聲來自氣勁。劍有劍氣,槍有槍勁。劍氣犀利,槍勁猛烈,劍氣疾撞槍勁,氣勁炸開,因此發出聲響。
  韓羽回槍又刺,方枕寒舉劍再架。
  「噗」。再響。
  韓羽喝道:「好!」槍起,再崩。
  方枕寒一閃,斜步跨出,繞著韓羽圈轉兩步。
  韓羽身形疾轉,槍隨身走,如影隨形緊跟方枕寒,疾刺而去。
  方枕寒出劍,勢如驚虹。
  嫦娥槍落空。它明明應該刺中方枕寒,卻偏偏落空。
  伏羲劍刺入韓羽左胸。
  一入即出,鮮血濺射。
  韓羽大叫一聲,嫦娥槍脫手落地。揮手胸前疾點,然後站定。不動。
  方枕寒收劍,入鞘。退開站定。目注韓羽。
  韓羽苦笑,並不看方枕寒,目光似是望向遠處,憤憤道:「若我年輕二十年,你未必勝我。」
  方枕寒微微歎氣,道:「不錯,但你真正的敗因卻在於心怯。你雖做困獸之鬥,但心中已怯,因此出槍無法更快,槍勢無法更猛,我誘你變招,你卻應對有誤,終落敗局。」
  韓羽身子微晃,道:「不錯,方纔這招,我若用『天地正氣』而非『蒼龍擺尾』……」他忽的停住,似是在想什麼,隨即喃喃道:「天地正氣,天地正氣……」
  方枕寒默然。
  海彬、呂蒙興悲從中來,齊聲喊道:「三弟!」
  韓羽眼光一亮,卻並未望向海彬、呂蒙興,看著遠處的目光漸漸暗了下來,笑了笑,顫聲道:「我是八年前就早該死的人,呵呵。」笑聲中,倒下。
  海彬、呂蒙興淚灑衣襟。
  韓羽死了。他的眼睛半睜半閉,似乎還在想,他多活的這幾年是否值得,這以聲敗名裂為代價換來的聲色犬馬的八年究竟是否值得。他究竟是否快樂。
  眾人均默然。
  終於有人打破沉默。
  「方枕寒,我好像記得,你在皇兄面前說過要帶我去看看玄武湖、莫愁湖的……」。
  方枕寒一怔。
  他目光一轉,卻見海瑩瑩一雙妙目正在迅速移開。那一閃而過的眼神是有無限情意,又似許多愁悵。
  方枕寒腦際一閃,不知為何又想起傷重未癒的上官琴。
  他登時呆住,對建平公主的那句問話,似是千難萬難,無法答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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