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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大騙局


  突然間,傳來一陣馬蹄之聲,劃破荒野的靜寂。
  楊夢懷寰轉頭望去,只見數十丈外的官道上,兩匹快馬急如電掣的疾馳而過,帶起來一片滾滾塵煙。
  兩匹快馬,急奔過後不久,又是四匹快馬急急奔過。
  這些人,似都是有著火急的事情,每人放轡疾馳,大有拼著跑死健馬之意。
  楊夢寰心中突然一動,暗道:看來江湖上已蕩起了漣漪,殺劫的序幕已然展開,不知是什麼人,竟然這等沉不住氣?
  他雖然沒有接受天下武林送他的天下第一俠的榮譽,但他的一舉一動,都對整個江湖道有著很大的影響。
  這由天下武林同道奉贈的榮譽,也似是一道無形的枷鎖,鎖住了他,使他在不知不覺中,關心到武林的形勢,他以拒抗陶玉為己任,又何嘗不是這無形的力量驅使。
  突聽身後傳來一聲歡呼,道:「在這裡了!」
  楊夢寰回頭望去,只見鄧開宇、柳遠、童淑貞魚貫奔了過來。
  那鄧開宇當先而行,一面高聲叫道:「楊大俠,找的我們好苦。」
  楊夢寰站起身子,微笑說道:「幾位都服了解藥麼?」
  鄧開宇道:「那趙姑娘賜贈了在下等解藥之後,臉色很不愉快,一直迫使在下等離開。」
  楊夢寰毫無驚奇之容,淡淡一笑,道:「她已經很客氣了。」
  鄧開宇道:「怎麼?此事可已在楊大俠預料之中?」
  楊夢寰道:「比我想的好多了。」
  童淑貞望了躺在草地上的沈霞琳一限,道:「沈師妹受傷了?」
  楊夢寰道:「沒有,但她很睏倦,能這樣好好的睡上一陣,對她應該很有幫助。」
  鄧開宇道:「在下等離開那趙姑娘之後,沿途遇上了不少武林中人。」
  楊夢寰道:「他們的舉動,可都是很慌急麼?」
  鄧開宇道:「怎麼?你已經見過他們了?」楊夢寰道,「我看過很多快馬馳過。」
  鄧開宇道:「楊大俠可知道這些快馬馳往何處去麼?」
  楊夢寰道:「不知道。」
  鄧開宇道:「兄弟遏上一位相識的人,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是找楊大俠。」
  楊夢寰道:「找我?」
  鄧開宇道:「不錯,兄弟雖然只問了一起,但那些人奔行的方向如一,推想起來,大都是找楊大俠了。」
  楊夢寰道:「你可曾告訴他們,我已不在水月山莊了。」
  鄧開宇道:「這個兄弟未見楊大俠之前,不敢擅自作主,」
  柳遠接口說道:「童姑娘說楊大俠和夫人必在左近,不會遠去,因此我等就在附近找尋,總算找到了楊大俠。」
  童淑貞道:「師弟可知他們找你為何麼?」
  楊夢寰道,「這人小弟還不大瞭解,但推想起來,必為那陶玉的事。」
  鄧開宇道:「楊大俠虛懷若谷,不肯以武林盟主自居,但據兄弟所知,天下武林都已把楊大俠當作武主盟首看待,是以江湖上一旦發生了重大事故,大都要派遣快馬捷足,奔赴水月山莊,向你楊大俠請示機宜。」
  童淑貞道:「就算如此,那也不該快馬如梭,絡繹不絕,用這樣多人去請他一人?」
  鄧開宇微微一笑,道:「這就是江湖中人的私心運用,各懷機算,誰也不肯落人後……」
  童淑貞道:「合力禦敵,理該彼此同心才是,為什麼還要各懷心機,爾虞我詐,何況這不過是請我師弟出山而已,捷足先登,又有什麼不同?」
  鄧開宇道:「驟聽起來,此事卻是無甚重要,但個中實有重大的不同之處。」
  柳遠道:「鄧兄可否說個道理出來,使我等一開茅塞。」
  鄧開宇道:「此事簡單得很,因為楊大俠乃此時武林公認的盟主領袖,雖然他謙辭不就那盟主之位,但整個武林中,卻是人人存有此心,此刻江湖上紛亂已起,楊大俠勢必被擁出主持大局,如若有一門一派把楊大俠敦請出山,天下各方群雄,勢必都將登門就教,這一派,如是在武林中毫無地位,亦將因而聲名大噪,若是大門大派,也可增些光彩。」
  童淑貞道:「原來這其間還有這些道理。」
  鄧開宇道:「這就是武林中人,紛紛趕往水月山莊的用心了」
  童淑貞道:「唉!他們想不到趕到水月山莊之後,看到的只是空闊的莊院。」
  楊夢寰歎息一聲,道:「武林同道這般推崇我楊某人、只怕我楊某人要使他們大失所望了。」
  鄧開宇道:「獨木難支大廈,楊大俠一個人武功再高,也難於對付那陶玉。」
  楊夢寰神情肅穆,目光緩緩由鄧開宇臉上掃過,道:「在下已和那陶玉交過一次手了。」
  鄧開宇神色聚張的問道:「楊大俠定然勝過了那陶玉。」
  楊夢寰道:「他招數比我精奇,我內力勝他一籌,交手的結果,兩敗俱傷,只不過他傷的比我更重一些。」
  鄧開宇道:「在下冒昧趕往水月山莊,原為那多情仙子的事,那多情仙子的事已然瞭解,陶玉卻重出江湖,我想那天下群雄奔水月山莊一事,定然是為了陶玉重出江湖……」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請恕兄弟用的私心,恭請楊大俠到我們鄧家堡一行,再由家父出面,用你楊大俠的名義、邀請天下群雄,聚會我們鄧家堡中,共商對策,不知楊大俠意下如何?」
  楊夢寰輕輕歎息一聲,道:「目下紛爭已起,就是兄弟不願插手,也是難以逃避了。」
  鄧開宇道:「楊大俠答應了?」
  楊夢寰道:「鄧兄如此寵邀,兄弟是恭敬不如從命,不過,必待內人醒來之後,才能上路。」
  童淑貞心中一驚,急急蹲下身子,無限關心的問道:「沈師妹怎麼了?」
  楊夢寰微微一笑,道,「沒有事,她這幾日來,太過疲勞,一直未得片刻休息,此刻倦極熟睡,這一覺不知要睡到幾時才醒。」
  童淑貞道:「唉!沈師妹心地純潔,有如天使、但她一生中所受到的折磨痛苦,卻是無計其數,師兄這般疼愛於她,也算是上天有眼了……」
  她的話顯然是沒有說完,但修然住口,緩步行向丈餘外一叢深草旁邊,盤膝坐了下去。
  楊夢寰心知她感懷際遇,無限神傷,被陶玉始亂終棄,又被逐出了崑崙門牆,身受之苦,際遇之慘,可算是人間一等苦命人,設身代想,亦不禁黯然。
  鄧開宇輕輕一扯柳遠衣袖,兩人悄無聲息的退出一丈開外,靜坐等候。
  直待落日將沉,天近黃昏之時,沈霞琳才由熟睡中醒了過來。
  她舒了一下雙臂,睜開了惺忪睡眼、哎喲一聲驚叫道:「這樣晚了!」
  楊夢寰笑道:「你快睡了一整天,很多人都在等你。」
  沈霞琳星目轉動,四下打量一陣,果見鄧開宇,童淑貞等都在望她微笑,心中大感不安,微帶羞意的道:「你怎麼不叫我呢?」
  鄧開宇急急道:「我們等待不久,夫人不用放在心上。」
  楊夢寰笑道:「那陶玉已得歸元秘笈上乘武功,雖是受傷不輕,但療息也必很快,咱們亦該早些動身才是。」
  鄧開宇心中暗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口中卻說道:「楊大俠和夫人恐已一天未食,咱們先找一處飯莊,吃點酒飯。在下再去買上幾匹好馬,明晨動身不遲。」
  楊夢寰道:「買馬倒是不必了。」
  鄧開宇打量了囚週一眼,道:「西北方十里外,有一處小鎮,鎮雖不大,但飯莊客棧,卻是樣樣都全,咱們走快一些,日落之前或可趕到。」
  楊夢寰道:「那就有勞鄧兄帶路了。」
  幾人放開腳步,直奔西北而行。
  果然,日落之前,幾人趕到了一處小鎮之上。
  這處小鎮,只不過四五百戶人家,但卻是商賈必經之路,平日裡行人不多,只不過三五家飯莊、客棧,但此刻家家飯莊、客棧都是擠滿了武林中人。
  這些江湖豪客,用起錢來、有如流水一般,毫無吝惜之感,使這座清靜的小鎮,頓然熱鬧起來。
  凡是鄰近這些飯莊、客棧的人家、都把自己養的雞鴨,殺了買與這些飯莊。
  鄧開宇和楊夢寰等走完了小鎮中四五家飯莊、客棧、才找到一處靠壁角桌位坐了下來。
  這時,太陽已落,夜幕低垂,小飯店中四張方桌都滿了人,楊夢寰等走入店中,也未引起別人注意。
  這店中之人大都是武林人物,疾服勁裝,佩帶著兵刃。
  只聽一個粗嗓門的大漢說:「我就不信,那歸元秘笈會重現江湖之上。」
  只聽另一個桌於上響起了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道:「老兄既是不信,不知趕來這荒涼的小鎮之上,為的什麼?」
  那粗嗓門大漢說道:「混帳,老子高興看熱鬧;你小子管得著。」
  鄰桌之上,突然站起了一個全身灰色勁裝,面目姣好之人,仍是細聲細氣的說道:「出口傷人,可是活的不耐煩了?」
  那粗嗓門大漢一掌拍在木桌上,桌上的酒壺,菜盤全都給震的飛了起來,唏哩嘩啦,摔了一地,怒聲喝道:「咱們倒要瞧瞧那個龜孫子活的不耐煩。」猛然大跨一步,揮手就向那灰衣人抓了過去。
  那灰衣人武功不弱,身子微徽一閃,避開了一掌,右手順勢一招「巧打金鈴」反向那粗嗓門大漢右肩擊去。
  那大漢料不到對方出手如此快迅,一念輕敵,落於下風,吃那灰衣人一掌擊中右肩,斜裡撞出了兩三步,才拿住了樁。
  雙方桌位都坐有五六個人,這兩人一動上手、雙方友好也都紛紛站起身來,有的乾脆拉出兵刃,大有立刻火拚之勢。
  楊夢寰想到數年之前,那「歸元秘笈」在江湖上引起的風波,想不到數年之後,仍然有這多武林人物為那「歸元秘笈」所惑,千里迢迢趕到這座小鎮上來展開了一場火拚,不禁黯然一歎。
  鄧開宇突然站了起來,低聲說道:「楊大俠既然不願看他們火拚撕殺,兄弟去勸他們雙方罷手息爭就是。」大步行了過去。
  這時,那粗嗓門大漢已然和那灰衣人打了起來,雙方拳來足往打的十分激烈。
  雙方友好,都在全神貫注的看著這場惡戰,大概都覺得己方將勝,是以都還沒有出手相助。
  鄧開宇舌綻春雷。大喝一聲:「住手!」
  兩個惡鬥之人似是被他震耳的吼聲震住,果然停下手來。
  全室中數十道目光一齊投注過去,看著鄧開宇。鄧開字大步行向那兩人之間,高聲說道:「四海皆兄弟,天涯若比鄰,兩位為了一句閒言,就動手相搏,豈不是有失江湖間的義氣。」
  雙方之人,本來是個個餘怒未息,大有把滿腔怒火遷向鄧開宇發作之勢,但卻被鄧開宇幾句話說的個個怒消火息。
  楊夢寰暗暗讚道:「氣宇軒昂,生性豪放,實是天生的領袖之才,如著其人武功能臍身為當世中一流高手,成為武林中的領袖人物,或可免去武林中不少無渭紛爭。」
  此念一生,不覺間動了傳技授藝之心。
  只見鄧開宇雙手抱拳,接道:「縱然有些口舌之爭,也不致動手相搏,咱們武林中人素為人所垢病,罵咱們江湖草莽,動不動就拔刀拚命,兩位只不過為了一點口舌,難道就不能互相忍讓一些麼?」
  那大漢突然一抱拳說道:「兄台貴姓?」
  鄧開宇道:「在下鄧開宇。」
  那大漢道:「原來是鄧少堡主,在下聞名很久了。」
  鄧開宇道:「好說,好說。」
  那灰衣人突然長長歎息一聲,道:「鄧少堡主縱然勸得我等這番衝突,但也無法勸得即將臨頭的一場驚人廝殺,唉!這一場紛亂的殺劫,真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這場惡戰之中。」
  鄧開宇道:「滿街武林人物,可都是為此而來麼?」
  那灰衣人道:「大概是吧!至少應該是大部分人為此市來。」
  那大漢突然接口說道:「鄧少堡主千里迢迢奔來,難道不是為這件事麼?」
  鄧開宇道:「兄弟和幾個朋友路過此地,遇上兩位兄台動手,像這等荒僻所在,還會有什麼震動武林大事不成。」
  那灰衣人道:「鄧少堡主當真不知道麼?」
  鄧開宇道:「自然是當真不知。」
  那灰衣人歎道:「兄弟也是聞風而來,沿途之上限見無數武林同道湧來,心中更是深信不疑了。」
  鄧開宇聽得莫名所以,忍不住問道:「究竟是什麼事啊?」
  灰衣人道:「江湖上近日內傳出了一句流言,說是『歸元秘笈』重在江湖出現。」
  鄧開宇道:「有這等事,怎麼兄弟一點也沒聽到呢?」
  灰衣人道:「這就奇怪了,這流言散佈很快,而且說明那『歸元秘笈』六年前在江湖一度出現後,就為十年前曾經力敗九大門派的天下第一高手天機真人收了回去。」
  楊夢寰聽得心中一動,暗道:「那天機真人早已死去多時,那裡又出來了個天機真人,這陶玉不知在鬧的什麼鬼了。」
  但聞那灰衣人接道:「天機真人收回那『歸元秘笈』之後,潛心苦修,悟出大道,已具神通,進日之內要西歸道山,但也不願那『歸元秘笈』就此絕於武林,因此在這小鎮之外,白茅嶺下,一座純陽道觀之中,會見天下英雄,要就與會人中,選出一位資質過人的英雄,把那『歸元秘笈』傳授於他。」
  童淑貞只聽的暗暗罵道:一派胡言!但卻忍不住低聲對楊夢寰道:「楊師弟,那天機真人早已羽化登仙,世間那還有天機真人,定然是陶玉出的花樣了。」
  楊夢寰道:「不錯。」
  鄧開宇奇道:「江湖上不是早已傳出那天機真人羽化登仙了麼?」
  灰衣人道:「是啊!在下心中也是疑信參半,但因此事大過誘人,雖是信了五成,也是不自覺趕來了。」
  只聽那店堂一角中傳過來一聲冷笑道:「誰說那天機真人死了?」
  鄧開宇轉眼望去,只見一個三旬左右的大漢,勁裝佩刀,雙目神光奕奕,當下接道:「就是在下說的。」
  那佩刀大漢道:「你可見過那天機真人屍體麼?」
  鄧開宇呆了一呆,半晌之後才道:「這個在下倒是沒有見過。」
  那佩刀大漢冷冷說道:「你既沒有見過,怎敢這樣說他老人家已經去世。」
  童淑貞霍然起身,正待接言,卻被楊夢寰搖手阻止,低聲說道:「不用揭穿他們,咱們索性留在這裡一天,看看他們究竟在耍什麼花樣!」童淑貞低頭一笑,緩緩坐了下去。
  鄧開宇道:「眼前之人,何只在下沒有見過那天機真人,只怕未有一人見過。」
  那佩刀大漢道:「我見過……」
  一句話全場震動,驚歎聲此落彼起。
  鄧開宇冷笑一聲,正待反口相駁,那佩刀大漢已搶先接道:「今夜之後,諸位都可以看到那位前輩仙顏了。」言罷,一轉身大步而去。
  群豪數十道目光,一直望著那人的背影逐漸遠去,消失,每個人的臉上流露出無限敬佩之意、
  鄧開宇大步走回座位,低聲說道:「眼下之策,只有抬出楊大俠的名頭,才能鎮住全場。」
  楊夢寰淡淡一笑,道:「不用了,咱們快些用點酒飯,離開這裡,找個僻靜所在,掩去本來面目,瞧瞧是誰在耍這花樣,那陶玉受傷甚重,決難親來主持,主謀此事的想必另有其人。」
  鄧開宇道:「好!就依楊大俠之見辦理。」
  幾人匆匆用完飯,起身而去,行到一處僻靜所在。
  楊夢寰道:「陶玉手下之人,大都見過了咱們這身穿著,如不改扮一下,只怕難以瞞過陶玉屬下的耳目,好在今宵人數眾多,咱們只要稍作掩飾就可以瞞過別人的耳目了……」目光轉注到童淑貞的身上,接道:「師姊這身道裝,最是引人注目,不知可否換身衣服?」
  童淑貞微微一笑,道:「我身著道裝,只不過是為了不忘出身崑崙之意,既有需要,自然是可以改裝的。」
  楊夢寰道:「那很好,咱們立刻動手如何?」
  沈霞琳站起身來,說道:「我和童師姊去那邊林中易容。」牽起重淑貞的右手,急急奔去。
  片刻之後,眾人大都改扮完畢,那鄧開宇扮作一個老態龍鍾的老人,楊夢寰臉上塗了一些泥土,扮作了一個車把式的樣子,柳遠改裝成一個跑江湖的賣卜模樣。
  三人剛剛改扮完成,童淑貞和沈霞琳也已改扮妥當聯袂而來。
  童淑貞青帕勒頭,很像一個闖蕩江湖的女英雄。
  沈霞琳改扮成一個村姑,披肩長髮,梳成兩條辮子。
  楊夢寰微微一笑,道:「鄧兄請和霞琳走在一起,柳兄獨自行動,我作童師姊的馬伕,但彼此間不要相距太遠,萬一發生事故,也可相互救應。」
  沈霞琳微微一笑道:「鄧少堡主咱們先走吧!」
  她心胸城府一片潔白,看那鄧開宇扮的老態龍鍾,竟然伸出手去,扶注了鄧開宇。
  鄧開宇道:「這叫在下如何敢當。」
  楊夢寰笑道:「既是喬裝起來,那也不用計較了。」
  童淑貞笑道:「楊師弟,我還要一匹馬。」
  柳遠笑道:「在下去買它一匹。」急急奔去。
  片刻之後,柳遠果然牽了一匹馬來。
  童淑貞一躍上馬,笑道:「那要委屈楊師弟了。」
  揚夢寰道:「縱然是小弟真為師姊牽馬,那也是應該的事。」
  柳遠除了牽了一匹馬來入手中又多了一面小鑼。
  分配既定,分頭向白茅嶺的純陽道觀中趕去。
  沿途之上,只見駿馬華衣的武林人物,絡繹不絕。
  童淑貞改著一身勁裝,更顯得柳腰玉面十分嬌美。
  突然間一匹疾急的快馬,直撞過來,衝向童淑貞,馬上是三十左右的勁裝大漢,口中朗朗笑道:「好標緻的姑娘。」
  楊夢寰正待發作,突然想到此行關係重大,如若發作山來,或將誤了大事,裝作不見,閃到一側。
  那大漢快馬衝近童淑貞的身上時,童淑貞突然一提韁繩,避向一側。
  那大漢縱聲狂笑,飛馳而去。
  楊夢寰回目望去,只見童淑貞若有所思的望著夜空出神,臉上似是帶著微微的笑意。
  原來童淑貞這些年來苦練武功,終日裡一襲道袍、自忖心中滿是怨恨,人必惟淬易老,始終不敢攬鏡自照,適才聽到那人呼叫之聲,才覺得自己青春仍在,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是苦是樂。
  楊夢寰眼看童淑貞並無發作之意,才放下了心中一塊石頭,目光轉動,只見沈霞琳和鄧開宇相攙而行,柳遠背著一面銅鑼,走在前面丈餘左右。
  行約半個時辰,已到了白茅嶺下。
  那白茅嶺只不過是一個突起土嶺,緊依土嶺旁邊,矗立著一座道觀,一塊橫在觀前的金字匾,寫著「純陽宮」三個大字。
  觀門外高吊著兩盞氣死風燈,在夜風中不停搖擺。
  兩扇廟門早已大開,但卻寂寞無人。
  所有趕來「純陽宮」下的觀眾,不下數百人之多,但卻都肅立觀外,無人擅自行入觀中。
  楊夢寰心中正自奇怪,這些好奇之心素重的武林人物,何以不肯進入觀中,突聞一個宏亮的聲音,由那道觀中傳了出來,道:「天機仙師的法駕,決定於二更,月過嶺脊時,在觀中和諸位相見,除了講玄門心法之外,還要答覆諸位疑問,只是來人過多,如是每人都有一問,天機仙師實難盡作解答,諸位請利用此刻時光,寫下自己胸中疑問,在入觀之時,投入大門裡面的木箱之中,由天機仙師在那木箱之中,抽出七個疑問解答,至於抽出何人的問題,那就各憑機緣了……」
  語聲微微一停頓後,重又接道:「諸位不要忘記在那書寫疑問之後,寫上自己的居處和姓名。」
  楊夢寰暗中歎息一聲,暗道:「這等小小的鬼計,竟然騙得過數百個與會的武林人物,想來定然是震懾於那天機老前輩的成名,靈智都受了蒙蔽……」
  忽聽人群之中響起了一聲大喝,道:「閣下既然是可以在觀中傳話,我等為什麼不可以進入觀中瞧瞧?」
  隨著那喝聲,一個灰衣人大步而出。
  楊夢寰回目一望,正是適才飯店中遇上的灰衣人,心中暗暗讚道:這人倒不失是一位有見識,有膽氣的江湖好漢。
  只見灰衣人大步直向觀門中衝了進去,他身後還追隨著兩個勁裝大漢。
  三人進入那大開的觀門,有如投在海中的泥牛,半晌不聞聲息。
  守在宮外的群眾,似是受到了這三人的鼓勵,一時群情鼓噪,又有七八個勁裝大漢,向那觀門衝了進去。
  只聽那純陽宮的大門內,傳出來一聲沉重的歎息,道:「這三位武林朋友,不守天機老前輩的法諭,自是罪有應得了。」
  衝近官門的群豪,突然停了下來。
  凝目望去,只見衝入宮中的三人,緩步由大門中走了出來。
  三人的行速很慢,而且雙腳之上似是拖著干斤重鉛,大有舉步維艱之概。
  兩個勁裝大漢勉強走出了觀門,人已不支,蓬的一跤,跌摔在地上。
  哪灰衣人卻雙目發直,兩腿僵硬,一步一跳的向前行去,但也不過行到宮前石級所在,就一跤跌摔地上。
  楊夢寰心中暗罵一聲:好殘忍的手段。
  這意外驚人的變化,使那奔近宮門的七八個勁裝大漢一齊停了下來。
  站在最前一個勁裝大漢,伸手抓起那灰衣人,「按在鼻息之上一摸,登時失聲驚呼道:「死了!」
  他說的聲音不大,但卻如驟發春雷,全場中人都起一陣驚慄的騷動。
  七八個衝上石級的人,又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這當兒,突見一個頭梳雙辮,身著布衣的村女,急急奔上了石級,扶起那灰衣人。
  楊夢寰目光一瞥,已然瞧出是沈霞琳,心中暗道:要糟。只好悄然移動身軀,行近石級,準備隨時出手救沈霞琳。
  只見沈霞琳扶起那倒臥在石級旁側的灰衣人,伸出纖巧的玉指,按在那人前胸之上,附耳聽了一陣,突然揚起右掌,在那灰衣人背後拍了三掌。
  她天性善良,眼見這灰衣人身受重傷,「氣息己斷,如若再不施救,那是必死無疑,竟然把自己改扮村女一事忘去,聽那灰衣人心臟仍然微微的跳動,氣湧喉間、知是喉間「氣捨」「天鼎」兩處要穴被人施展閉穴手法閉住,當下先在那灰衣人背後「命門穴」上拍了一掌,催動了他的氣血、然後默運內力,推開了那灰衣人喉間「氣捨」「天鼎」二穴。
  只聽那灰衣人長長吁了一口氣,吐出了一口帶有紫血的濃痰,緩緩坐了起來。
  沈霞琳救了那灰衣人,立時奔向宮門,扶起了倒在宮門左側的勁裝大漢。
  那兩個勁裝大漢,內功不及那灰衣人深厚,早已氣絕而死,沈霞琳雖有療傷之能,卻無起死回生之力,發覺兩人死去,只好長歎一聲,緩緩退回人群。
  宮前群豪,都為沈霞琳的舉動震驚,所有的目光都投在她的身上。
  只聽人群中傳出了一聲深長的歎息,道:「人不可貌像,如非親眼所見,有誰知這位布衣村姑,竟然是身負上乘武功的武林高手呢?」
  沈霞琳傷感兩人無故慘死,心頭黯然,望了楊夢寰一眼,欲言又止、緩步走向鄧開宇的身側,舉袖試淚,垂首不言。
  那灰衣人得沈霞琳救治之後,立時盤坐調息,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突然挺身站了起來,目光轉動,四下尋望一陣,急急奔向沈霞琳身前,抱拳一揖,說道:「多蒙姑娘相救,在下是感激不盡。」
  沈霞琳低聲說道:「你性命雖可保住,但從今之後,不能再練武功,不用留戀此地了,快些離去了吧。」
  灰衣人說道:「在下承蒙姑娘救命,大恩不敢言報,但望姑娘能夠賜告姓名,在下亦好……」
  沈霞琳搖搖頭,接道:「不用了,你快些去吧!」
  那人望了沈霞琳一眼,回頭行去,走了幾步,重又回頭走來,說道,「姑娘雖然不願留名,但望能留個住址也好,在下……在下……」
  他似是有著難言的苦衷,在下了半天,仍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鄧開宇本待發作,但見那人滿臉誠惶誠恐的樣子,不似有輕薄,代為接口說道:「日後你到鄂北鄧家堡去,找鄧少堡主,就說找一位沈姑娘就行了。」
  那灰衣人望了鄧開宇一眼,轉身急步而去。
  經過這一驚人變化之後,果然無人敢再擅往那純陽官闖去。
  無數群豪,都在很耐心的等待著。
  天到二更,月過嶺脊,已是群豪入宮的時分。
  只聽那純陽宮中,鼓鳴三通,鐘響九聲,兩個青袍道裝童子,緩步走了出來,每人手中高舉一盞紗燈。
  但聞左首那童子高聲說道:「天機仙師說法時刻已到,諸位請宮中聽道。」
  群豪大概是震驚於適才三個人死亡的恐怖,人群中雖然響起了一陣騷動,但誰也不敢當先而入,擁集在官門櫥處,趑趄不前。
  楊夢寰低聲對童淑貞道:「師姊先進吧!」童淑貞點頭一笑,首先踏上石級,楊夢寰施展傳音之術,接道:「運功戒備,小心暗器。」緊隨在童淑貞身後,向前行去。
  兩個道裝童子高舉手中紗燈帶路。擁集在宮外群豪,眼看一個女流之輩首先帶路,不禁激起了豪壯之氣,齊齊舉步向純陽宮中行去。
  進了宮門,是一個遼闊的廣場。
  楊夢寰四顧一眼,約略估計,這座廣場至少可容納五六。百人,看四周土質,新痕猶存,想是修築不久。
  環繞四周的圍牆上,插滿了火把,光輝明亮,耀如白晝。
  一個木板搭成的高台中間,盤膝坐著一個銀髯飄飄,面如古月的道裝老人。
  木台四角插著四隻巨大的火炬,尺許長的火焰,照的木台上一片通明,毫髮可鑒。
  這些佈置,顯然是費了不少工夫,但除了那木台中間坐的一個道裝老人之外,再無其他之人。
  群豪相繼擁入,也不過只佔廣場的一半。
  大門之後,放置著一個木箱,想是要群豪放置疑問所用。
  楊夢寰悄然一扯童淑貞的衣角,示意她走向台前。
  借火炬的光亮,楊夢寰仔細的瞧了那扮裝天機真人的道裝老人一眼,心中暗道:此人不知是何許人物,儀表不凡。
  這時兩個高舉紗燈的道童,已然繞到木台之上,分站在兩面台角之上。
  近兩百武林豪眾,站在台下,但卻一片肅然,鴉雀無聲。
  足足等了有半炷香的工夫,盤坐台中的白髯道裝老人,才緩緩啟開雙目,環視了台下一眼,說道:「諸位今夜在此地和貧道會面,都算是和我玄門中有緣之人。」
  楊夢寰暗暗罵道:「裝模作樣。」
  台下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但卻迅速的靜止了下來。
  童淑貞突然施展傳音之術,低聲對楊夢寰道:「楊師弟,這人作威作福,冒瀆那天機真人的仙威,咱們可要出手懲治他一番,拆穿他們的把戲。」
  楊夢寰也施展傳音之術答道:「不要慌,先看看他們鬧的什麼把戲再說。」
  只見那天機真人一皺眉,喇的一聲抽出背上長劍,右手一抖,投向身後,一道白芒破空而上。
  楊夢寰目光微抬,看那投入空中的長劍直飛入台後一棵大樹上,被濃密的枝葉掩去不見,心中暗道:這一段距離大約有三丈左右,此人的腕力不弱。
  心念轉動之間,突聽一聲慘叫傳了過來,一陣血雨飛濺中,落下來一顆人頭。
  只聽那木台上端坐的天機真人合掌當胸,說道:「無量壽佛!善哉,善哉!」
  餘音未絕,一個沒有人頭的屍體緊隨著落了下來,蓬然一聲,摔在地上。
  這又是震動人心的大變,群豪大都被這意外驚人的變化,驚的呆在當地,念頭還未轉過,瞥見木台卜端坐的天機真人右手一伸,按住了那大樹上落下來的一支長劍,還入了劍鞘之中。
  楊夢寰暗中留神查看,那劍勢的來去情形,似是有人隱身在大樹之上,接住了那假冒天機真人投上去的長劍,殺了一個人後,又把長劍投了下來。
  可是像楊夢寰這般高手,全場中有得幾個?大都為那天機真人投劍出手,殺了一個人重又飛回的情勢震驚不已。
  靜肅的場中,突然響起了一聲大叫道:「啊!馭劍術!」
  這呼聲並不太大,但聽在群豪耳中,有如石破天驚。
  全場中響起了一陣耳語,道:「不錯,馭劍術!」
  楊夢寰轉頭望去,只見那領先呼叫之人,全身黑衣,背插單刀,年約三旬左右,雙目中神光充沛,分明是一個內外兼修的高手。
  耳際間傳過來童淑貞傳音之聲,道:「楊師弟,這不是馭劍術,咱們要不要揭穿它。」
  楊夢寰身子微微一側,也施展傳音之術答道:「不要慌,咱們瞧下去,他們究竟在鬧什麼鬼!」到你。」
  沈霞琳還在猶豫,耳際中卻聽到了楊夢寰傳台之聲,道:「不用害怕,上去瞧瞧他耍什麼花樣。」
  天機真人見沈霞琳遲遲不上木台,突然一沉臉色,道:「機緣千載難逢,錯過了遺恨終身,還不快些上來麼?」
  沈霞琳聽得楊夢寰傳音相告,膽於突然一壯,大步直向木台上行去。
  她雖是改作了村女裝束,但布裙荊釵,卻無法掩去天姿國色,高燃火炬下,更見得美麗絕倫。
  大機真人哈哈一笑,舉手對沈霞琳一招,說道:「過來。」
  沈霞琳眨動了一下大眼睛,緩緩說道:「幹什麼?」
  天機真人似是未料到她會有此一問,一時間倒不知該如何答覆的好,沉吟一陣,說道:「本仙師要看看你的骨骼如何!」
  沈霞琳這些年江湖經驗,長了不少見識,看他雙目中一片貪婪之色,心中暗道:這那裡像個有道之人。
  心中忖想,人卻舉步走了過去,說道:「仁什事啊!」
  這時場中的群豪有一半都瞧出情形不對.那天機真人是何等有道之人,怎會垂涎欲滴的望著一個村女。
  火炬下,只有那嬉皮笑臉的天機真人突然一整臉色,冷冷說道:「轉過身去。」
  要知那天機真人大敗武林十餘頂尖高手之事,一直流為江湖美談,人人由心底對他敬仰有加,因為心目中一點敬仰過重,使大部份群豪失去了判事之能。
  沈霞琳怔了一怔,緩緩轉過身子,面對群豪而立。
  楊夢寰心中大急,忖道:琳妹妹心地純潔,向無防人之心,實不該讓她登台涉險,急施傳音之術,說道:「快些運功戒備,不要中了他的暗算詭計。」
  只聽天機真人長長歎息一聲,道:「貧道素不喜出手殺人,這數十年來潛修,更是早已戒絕殺根,想不到今天開了殺戒……」
  他臉上流現出無限黯然惋惜之情,接道:「但貧道生平最恨的就是隱身在暗中偷聽偷看的人,如不施以懲罰,江湖上只怕要宵小橫行,暗無天日了。」
  楊夢寰心中暗暗罵道:「好一片假仁假義的說詞。」
  但見那天機真人緩緩站起來,回顧了分立木台兩側的道裝童子,道:「把他屍體收起,好好的埋葬起來。」
  兩人道裝童予答應一聲,下台而去。
  那大機真人緩步走到木台旁側,說道:「諸位今天能到這純陽宮來,都是和貧道有緣之人。」
  場中群豪大部震驚於那天機真人的威名,看他投劍殺人的手法,更是深信不疑,齊齊躬身作禮。
  大機真人目光緩緩移注沈霞琳的身上,舉手,招,道:「這位姑娘請上台來。」
  沈霞琳怔了一怔,望了鄧開宇一眼,茫然不知所措。
  原來她站的位置,無法見到木台後面情形,看那老道人舉劍一擲,殺了一個人後,重又飛回手中,心中大是驚駭,暗道:這人武功真好,縱是蘭姊姊也難及他……
  心中念頭轉動之際,那道人突然舉手相招,要她上台,心中怎不驚慌不安。
  鄧開宇輕輕咳了一」聲,道:「小女年幼無知,又是從小就在鄉村之中長大,未曾見過世面,衝撞了仙師,如何是好?」
  天機真人道:「不妨事,令嬡仙根深厚,這是貧道遍找不遇的上選資質……」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姑娘請上台吧!貧道決不會傷害
  沈霞琳心中還感茫然無措,聽得了楊夢寰傳音警告之言,忍不住微微一笑,暗中提聚真氣,準備應變。
  她雖著村女之裝,但卻掩不住那天資國色,這一笑更是如花盛放,只看的台下群豪微微一呆。
  天機真人突然向前欺進一步,高高舉起右手,說道:「姑娘仙緣深厚,和貧道有著師徒之分,貧道要收你為我門卜傳我武功,繼我道統,不知你願是不願?」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除了沈霞琳外,只有靠在前面幾個人聽得清楚。
  沈霞琳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只好默然個語。
  天機真人不聞她講話之聲,高高舉起的右手,不敢輕易拍下。
  原來這冒牌天機真人,已瞧出沈霞琳心中動疑,暗中運氣戒備,生恐自己一擊不中,露了馬腳,是以也不敢輕易出手,希望沈霞琳在答話之時,分了心神,藉機拍下掌勢。
  這是一個尷尬的局面,大機真人高高舉著右手,不肯放下,只瞧的台下群豪茫然不解。
  雙方相持也一盞熱茶工夫,天機真人頂門上已然出了汗水,說道:「姑娘是否願為貧道門下,伙請決定,如是不願,貧道決不強人所難,」
  這幾句話,聲音說的很高,全場中人大部都已聽到
  原來他瞧出場中群豪,大部動了懷疑之心,希望藉這幾句話的力鼓,平息群豪心中之疑。
  楊夢寰唯恐沈霞琳失言答應,又施傳音之術,說迫:「不要理他,由左面走下台來,注意他情急施襲,要謹慎戒備,只要覺出有異,就反掌還擊。」
  沈霞琳正想開口,聽得楊夢寰囑咐之言,急把欲出口之言,重又嚥了下去,轉向左面,緩緩向前行去、
  天機真人眼看沈霞琳將要走下台去,心中大感焦急,忍不住大聲喝道:「站住!」
  楊夢寰見那冒牌天機真人已自亂了章法,只要再設法氣他一氣,不用自己揭穿,亦將自露馬腳,當下又施傳音之術,說道:「快步走下台來。」
  沈霞琳掌蓄內勁,隨時準備反擊,那知竟然不見天機真人的掌力拍來。
  心中在想,人已下了木台。
  楊夢寰心中忖思道:查不出原因,也該早些下來了吧!
  哪知事情的變化,又出了意外。
  只聽天機真人長歎一聲,高聲說道:「諸位梢安毋躁,不要因為一個女子,擾亂了向道之心,那女子既不肯拜在貧道門下,那也是天意如此,與貧道無緣。」
  群豪聽他語涉正題,果然又靜了下來。
  天機真人目光在台下打轉,似是在搜查沈霞琳落足之處,口中卻接道:「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我玄門中的弟子,雖然不似佛門中弟子有很多限制,但心安求靜,澄清明智,掃淨靈台,實為先決的要件。」
  群豪聽他突然間講起道來,立時凝神靜聽。
  楊夢寰心中暗道:這那裡是在講道,簡直是在背書!大概他們下面早已備好有一篇說詞,看來已是黔驢技窮,下面沒有什麼看的了,不如早些挑了他們場子,也好趕路。
  心念一轉,大步直登上木台。
  天機真人已為沈霞琳美色所動,眼看她下了台去,在人群一鑽,消失不見,心中實在不甘,目光一直在人群之中搜望。
  眼看一個布衣布褲的男人走了上來,不禁大怒道:「你上來做什麼?」
  楊夢寰裝作一付誠恐誠恐的樣子,一抱拳說道:「在下……在下想請教仙師一些疑問。」
  天機真人道:「講道期間,不許打擾,快給我滾下台去。」
  楊夢寰一整臉色,冷冷說道:「仙師乃得道之人,怎麼出口就要傷人呢?」
  這一問,只聽台下群豪哄然一聲,大笑起來。
  這時縱然是世間最蠢笨的人,也發覺這天機真人有了問題。
  天機真人心中怒火衝起,厲聲喝道:「你冒犯本仙師,那是死有餘辜了。」
  楊夢寰道:「在下一介凡夫,生死不足為惜,仙師數百年道行,死了不覺著太可惜麼?」
  木台下又響起一片雜亂的大笑聲。
  天機真人似亦警覺不對,臉色一整,道:「你是誰?」
  楊夢寰淡淡一笑,道:「在下只不過一個無名小卒,不敢勞仙師動問。」
  天機真人眉宇間泛現出一片殺機,似要發作,但他又突然忍了下去,緩緩閉上雙目,合掌說道:「無量壽佛!施主氣度不凡,這身衣著,想是有意改裝的了!」
  楊夢寰心中早已盤算好,要用言語激怒這冒牌的天機真人,使他自露馬腳,出盡醜態,使他章法自亂,並無和他動手之心,那知這位飛揚浮燥的天機真人,竟突然變的沉靜起來。
  這意外的變化,使楊夢寰警覺到在這木台附近,暗中還隱藏著一位極厲害的人物,操縱著這冒牌天機真人的舉動,使他深自警惕。
  台下群豪眼看天機真人靜了下來,那嘲笑之聲也隨著靜止下來。
  楊夢寰冷笑一聲,目光轉動,不停在天機真人身外四周尋望,希望能找出一點蛛絲馬跡,當場揭穿真相,然後離去。
  只見天機真人緩緩睜開了微閉的雙目,笑道:「閣下可是姓楊麼?」
  楊夢寰吃了一驚,暗道:「奇怪呀!他如何知我姓楊呢?」
  天機真人不待楊夢寰回答,接口說道:「你叫楊夢寰?」
  楊夢寰三個字出口之後,木台下立時起了一陣劇烈的騷動,喧嘩歎息交織一片。
  只聽天機真人說道:「貧道猜對了麼?」
  楊夢寰被他呼出姓名,心下好生為難,如若承認下來,就得真槍真刀和這冒牌天機真人拚個勝存弱亡,正感為難之間,突又聽天機真人厲聲質問,靈機一動,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天機真人怒道:「你究竟是不是楊夢寰?」
  楊夢寰心中暗道:那暗中主持之人,只告訴他我可能是楊夢寰,要他使詐逼問於我,但此人生性躁急,問了兩句,就露出了馬腳,也不答話,仍然大笑不止。
  他這一笑,不但把那天機真人笑的茫然無惜,連台下群豪也被他笑的迷迷糊糊,無所適從。
  只聽天機真人怒喝一聲,長劍出鞘,橫裡揮出,向楊夢寰攔腰斬去。
  楊夢寰就是想要觸怒於他,使他出手,當下隨著劍勢疾快的打了一個轉身,閃避開去。
  他借身軀轉動,掩去了佳妙的身法,看上去似是手忙腳亂的險險避開一劍。
  那冒牌天機真人,眼看楊夢寰閃避劍勢的身法,手忙腳亂,當下冷笑一聲,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貧道雖無殺人之心,但容不得你這般放肆,我在三劍之內,斬去你一條右臂,略施薄懲。」
  楊夢寰雙手一陣亂搖,道:「仙師旦慢動手,在下有幾句話說。」
  天機真人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楊夢寰有心使他出醜,讓他自露馬腳,當下裝出一付驚恐之色,說道:「仙師武功高強,威名傳誦數十年,在下自知非敵。」
  天機真人道:「你既自知不敵,還敢這般放肆,豈不是自討苦吃?」
  楊夢寰道:「只因在下想到仙師有道高人,竟然戲侮一個無識村女,一時間看不過去才衝上台來,如今禍已闖出來了,悔亦無及,仙師三劍之內,斬斷了在下的手臂,那也只怪我自討苦吃,自不能怨天尤人,如是在下僥倖未被斬去手臂,不知仙師要何以自處?」
  天機真人怒道:「貧道劍不輕揮,揮必傷人,斬去你一條手臂,豈不是輕而易舉!」
  楊夢寰放聲大笑,道:「在下雖是無名小卒,可也是言而有信,仙師斬去我一條手臂,那是我活該倒霉,如是在下僥倖躲過仙師三劍,仙師就不肯賭上一賭麼?」
  夭機真人雖然感覺有些不對,但因在眾目睽睽之下,有些下不了台,心中又牢牢記著適才讓避劍招的拙笨身法,略一沉吟,道:「你如能避開我三劍,我就自斷一根手指。」
  楊夢寰笑道:「一根手指換上一條手臂,未免太便宜了,這樣吧!在下也不用仙師自斷手指,我如能避開三劍,你就面對台下群眾,說出這真實姓名如何?……」
  天機真人道:「好……」好字出口,警覺不對,長劍一揮,疾向楊夢寰右臂斬去。
  楊夢寰故意身軀搖顫,險險把一劍避開,口中卻笑道:「第一劍。」
  天機真人怒喝一聲,長劍揮動,連劈兩劍。
  楊夢寰施展上乘輕功,暗含風擺枯荷的身法,搖搖擺擺的避開了兩劍,道:「在下僥倖避開了三劍了。」
  天機真人不再答話,長劍一陣急刺,猛攻過去。
  這時,木台下突然響起了一聲大喝,道,「咱們來聽天機真人講道,這小於卻來搗亂,先把他宰了再說。」
  喝聲中,直向木台衝去。
  童淑貞目光一轉,石那一身黑衣,仗劍奔行,立時一個側身,攔住去路.迫:「站住,你也是一丘之貉。」
  那大漢怒喝一聲揮劍直刺過去。
  童淑冷笑一聲,長劍推出,推開劍勢,隨著一劍直刺入大漢前胸。劍鋒直透背後,鮮血四下濺飛。
  她心中滿懷激憤怨恨,出手毒辣,真是大機真人創遺的劍招。
  童淑貞一劍得手,橫劍大聲喝道:「天機仙師是何等崇高之人,豈是那等輕浮無識的模樣,仙師早已在十餘年前坐化,這老道是假天機真人之名,實則別有所圖,諸位千萬不能受他蒙騙。」
  群雄回想那天機真人適才的舉動,果是感到其中大有疑問。
  柳遠混在人群之中,眼看時機已熟,高聲應道:「那位姑娘說的不錯,咱們都受了欺騙。」
  鄧開宇打鐵趁熱,高聲接道:「咱們把這老道揪下來,問問受誰之命而來?」
  台下群豪轟然應道:「咱們應該把他抓下來,問個明白才是。」
  那冒牌天機真人眼看群起而攻,不禁心中害怕,苦心佈置,落得一場空歡喜,顧不得大局後果,逃命要緊,虛幌一劍,轉身就跑。
  楊夢寰那裡容得他走開,身子一側,疾欺而上。
  這時,台下已有四五人勁裝帶兵刃的大漢衝了上來。
  楊夢寰個願居功,暗運天罡指,遙遙點出。
  那冒牌天機真入正奔行問,突覺後腿窩邊一陣疼痛,身子重量頓大,踉蹌一跤,跌摔地上。
  群豪經此一來,全都覺醒,紛紛奔上木台,團團把那冒牌天機真人圍了起來。
  楊夢寰默查大勢已定,陶玉傷勢極重,縱然有醫傷靈丹,也難在極短時間內復元,宮中佈置之人難犯眾怒,決然不敢出面,趁局勢混亂中,帶著沈霞琳、童淑貞、鄧開宇、柳遠等悄然而去,離開了純陽宮。
  幾人一起疾走,奔出了四五里,鄧開宇扯下臉上的假髯,笑道:「楊大俠戲耍那冒牌大機真人一事,真是大快人心,可憐那陶玉一番苦心佈置,競被咱們在不足一個時辰時光鬧得天翻地覆,前功盡棄。」言罷大笑不已。
  楊夢寰卻一皺眉頭,道:「陶玉能想出這種方法,足證其手段的惡毒,無所不用其極,如非是咱們趕巧碰上,今宵數百英雄好漢都將為陶玉收羅,似此等伎倆,只怕不只在一時一地演出。」
  童淑貞道:「依我之意,咱們應該趁群豪了然受騙之後,一股激忿之氣,應該藉機搜那隱身在身後之人,師弟卻堅持要走。」
  楊夢寰歎息一聲,道:「那些人都不過是陶玉的徒弟,殺人無補大局。」
  童淑貞道:「縱非陶玉親在純陽宮中主持,那幕後主持人,身份決然不低,咱們如能搜出生擒於他,或可逼他說出那陶玉全盤計劃,那時咱們也可早訂對策了。」
  楊夢寰道:「那真正幕後主腦,隱身在木台大樹之上,我避開那冒牌天機真人第一劍,他已瞧出不對,早已逸走了。」
  童淑貞道:「可惜,可惜,你怎不追趕呢?」
  楊夢寰道:「當時我正戲耍那冒牌天機真人,同時也不願亮出真實功夫,只好讓他逃走了。」
  鄧開宇笑道:「雖然讓那幕後主腦人物逃走,但這打擊對那陶玉而言,也是夠大的了,當著數百江湖豪客之面、揭穿了陶玉這次陰謀,傳言會極快的轟動江湖,陶玉日後類此的陰謀鬼計,就難以再施展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但待楊大俠趕到我們鄧家堡後,召集天下仁人俠十,以堂堂正正之師,再和那陶玉一決死戰,清妖氣,扶正義,挽武林於狂瀾之中。」
  楊夢寰歎道:「在下亦只能盡力而為,目下咱們只不過和陶玉小作接觸,還難看出他真正實力,其人心機深沉,如是毫無把握,決不會輕舉妄動,其實在這初度相接之中,如非那趙小蝶插手相助,咱們早已為陶玉所殺了。」
  鄧開宇細想經過之情,確實不錯,若不是那多情仙子出手,別說沈霞琳了,在場之人幾乎是無一能夠逃得性命……。
  但這楊夢寰又是唯一可抗拒陶玉的人物,如若他先無信心,對大局影響至巨,正要想說幾句勸慰之言,卻聽童淑貞搶先說道:「楊師弟不用自責,那陶玉在暗中,你在明處,先已吃了大虧,自然不是他的敵手了。」
  枕霞琳道:「陶玉不是寰哥哥的敵手,他們兩人打架時,我一直在旁側觀看……」
  童淑貞道:「哼!對付這種萬惡之徒,你為什麼還要客氣?」
  沈霞琳歎道:「寰哥哥不讓我出手相助,我如出手幫他,他一定會很生氣!……」
  她嫣然一笑,道:「不過,最後仍是寰哥哥勝了,那陶玉被寰哥哥一掌震得口吐鮮血。」
  童淑貞道:「楊師弟,你既然重傷了那陶玉,為什麼不乘勝把他擊斃呢?」
  楊夢寰苦笑一聲,道:「那時我已有心無力了。」
  沈霞琳道:「寰哥哥和陶玉硬拚掌力,陶玉雖然受了重傷,但寰哥哥也受了傷!」
  她輕輕歎息一聲、接道:「不過陶玉傷得很重,如若那時寰哥哥讓我出手,我一定可以把陶玉傷在劍下。」
  童淑貞連連歎道:「可惜,如若那時我也在場,決不會讓陶玉逃去。」
  楊夢寰歎息一聲,道:「童師姊如在場殺陶玉或有希望,不過那陶玉的武功,確然已得歸元秘笈上的神髓,下次再遇上他,我能否是他的敵手,那就難以預料了……」
  鄧開宇道:「在下有一事不解,請教楊大俠。」
  楊夢寰道:「鄧兄有何見教?儘管請說。」
  鄧開宇道:「武功一道,循序漸進,陶玉此刻既非楊大俠之敵,難道極短促的時光中,就可以勝過楊大俠?」
  楊夢寰道:「此乃常理而言。」
  鄧開宇道:「難道那陶玉的武功進境大異常情不成麼?」
  楊夢寰點點頭道:「他精研歸元秘笈,已然熟記於胸,每經過一次惡戰之後,武功即有一次大進,何況我勝他只是內力上強他一籌,如以武功招術變化而論,我已遠非他的敵手了。」
  鄧開宇道:「原來如此。」
  楊夢寰仰臉長吁了一口氣,肅然說道:「咱們殺那陶玉的機會,將隨著時間的延長而逐漸減少,一年之內如無法置他死地,咱們恐怕很難再有殺他的機會了。」
  童淑貞接口說道:「楊師弟言所有宗,必然是根據陶玉的武功進境計算,但如咱們未雨綢纓,早作準備,情勢自然又大不相同了。」
  楊夢寰心知此刻的童淑貞,每日每時都在想著殺死陶玉之策,也許有了良策,當下說道:「請教師姊。」
  童淑貞道:「為對付那等萬惡不赦之人,我也不能隱技自密了,在天機真人那遺留的劍譜之上,有一套合搏劍法,叫做天索劍陣,專門用來對付武功高強之人所用,這劍陣施展開後,有如繞身之索,極是不易擺脫……」
  目光轉注到鄧開宇身上,接道:「到得鄧家堡後,還望鄧少堡主勞神選出幾個武功高強,才慧品格較高的人……」
  鄧開宇道:「這個不難,不知姑娘要選幾人?」
  童淑貞道:「最好能選出九個,如是人才難得,五個也免強可用。」
  鄧開宇道:「兄弟盡力而為,如是鄧家堡中找不出,在下另行代姑娘物色就是。」
  楊夢寰道:「如若陶玉武功精進,師姊這天索劍陣有把握能困得住他麼?」
  童淑貞道:「我不知那歸元秘笈上記載的什麼武功,但就天機真人遺下的劍譜而言,不論武功如何高強,也不容易擺脫天索劍陣。」
  楊夢寰道:「好!咱們到了鄧家堡,師妹不妨詳細把劍陣給我解說一遍,我雖然不敢斷言勝敗,但大致上總可以看出個結果出來。」
  幾人一路行去,再無事故,曉行夜宿,趕往鄂南。
  一日中午時分,便到了鄧家堡。
  楊夢寰抬頭看去,只見一道三丈高低的磚石砌成的堅固高牆,橫攔去路,一道一丈四五尺寬的護城河積滿了水。
  鄧開宇望著高城,仰臉一聲長嘯。
  嘯如龍吟,直衝霄漢。
  那寂然的高城頂上,突然探出兩顆人頭,向下望了一陣,緩緩放下了一座吊橋。
  楊夢寰心中十分奇怪,暗道:平常之日,何用這等如臨大敵的森嚴戒備。
  隨著那放下的吊橋,奔過來四個黑衫黑褲,白布裹腿的大漢,每人懷中都抱著一把雁翎刀。
  這四人行近鄧開宇七八尺左右時,突然一屈左膝,刀尖觸地,齊聲說道:「恭迎堡主。」
  鄧開宇道:「你們起來……」目光盯注在四人臉上,欲言又止。
  那四人最左一個垂首說道:「咱們堡中出了事情!」
  鄧開宇心頭一震,道:「老堡主安好麼?」
  那大漢道:「老堡主和夫人都很好,但堡中有幾位武林同道卻都受了重傷,老堡主為此氣惱,已然三日沒有見客。」
  鄧開宇道:「可有人死亡?」
  那大漢道:「幸還無人死亡,只是兩個重傷的武林同道,恐將要落下殘廢之身。」
  鄧開宇心中雖然焦急,但卻強自保持著外形的鎮靜,回目對楊夢寰道:「楊大俠,請入堡中吧!」
  童淑貞望了那四個大漢一眼,道:「貴堡中不幸,距此有好久了?」
  那大漢道:「三日之前。」
  童淑貞低聲問鄧開宇道:「咱們就算未因那冒牌天機真人耽誤,也是難以趕得回來。」
  鄧開宇長揖說道:「諸位連日跋涉風塵,快請入堡中好好休息一下。」
  楊夢寰心知他急欲要見父母,當下舉步登橋。
  群豪魚貫行過吊橋,那吊橋立刻收了起來。
  楊夢寰登上城堡,向下望去,只見房屋綿連,恐將在千戶人家以上。
  鄧開宇氣度恢宏,雖然心中是焦急如焚,但表面上仍然是保持著鎮靜之色,指著那綿連房屋,說道:「此村名雖叫鄧家堡,但村中住戶卻不是全都姓鄧,數十年前,世局紛亂,遍地盜匪,家父曾為本村連退了數次盜匪,故而極受村人愛戴,易名鄧家堡,只不過是意存報答。」
  楊夢寰道:「原來如此,鄧兄兩代俠人,兄弟失敬了。」
  鄧開宇輕輕歎息一聲接道:「鄧家堡經家父一番苦心經營,成了今日規模,雖處亂世,盜匪卻也不敢輕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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