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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馬霜衣」中提及林寒青運集全身功力,和那奇熱對抗之時,只覺奇熱在全身流動,難以抗拒,但這般置生死於度外,鬆動功力,任憑那奇熱蔓延侵襲時,反而覺得忍耐之力大為增加。但覺腹中的奇熱,一陣強過一陣,神智逐漸被燒的暈迷過去。
  待他由暈迷?清醒過來時,東方天際已泛升起一片魚肚白色,不知不覺間,競在這荒涼的草地上睡了一夜。
  晨露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濕透他的衣履。
  林寒青伸展一下雙臂,緩緩站起身子,只覺有如生了一場大病,全身軟綿無力,掙扎著爬起身子,辨識了一下方向,緩步向前行去。
  他忽然惦記起那陰陽羅剎起來,只覺茫茫天涯中,只有那一個知已,他必需趕赴那唯一的約會,因為,從今之後,也許永遠無人再根他訂下友好之約。
  哪知何時何地,那如火焚身的奇熱,再會發作,也無法預料能否在相約的時間中,趕到那約會之處,但那約會,和那醜怪的女子,此刻卻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李中慧那嫻雅的風姿,白惜香那楚楚動人的嬌態,如他心目中,都已是明日黃花,如果還有些什麼,也只是永遠埋在葬在心底深處的一段往事。
  毀容後的自卑,是他覺得自己和人間有了一段深長的距離,只配和那被世人視為醜怪的陰陽羅剎相處一起。
  這是一段艱苦的行程,沿途上那奇熱復發了一次,但他已不再運氣抗拒,直到日落西山,才到本和陰陽羅剎的約會之處。
  只見一個長髮披肩,身段美好的女子背影,正坐在那塊大石上,呆呆的望著晚霞,神態是那麼安詳、嫻靜。
  林寒青輕輕咳了一聲,道:
  「姑娘,在下身中熱毒,行動不便,不能如約趕來,但我已盡了最大的心力了。」
  那背影緩緩的轉了過來,啟唇一笑,道:
  「林相公!」
  林寒青看了那張面孔,在晚霞映照下,嬌艷若三春桃花、柳眉、瑤鼻、大眼睛。
  他揉揉眼睛,仔細看去,口中茫茫然說道:
  「你是白姑娘?」
  那女子緩緩站起身來,嫣然一笑,道:
  「嗯!林相公,我是白惜香。」
  林寒青只覺腦際間轟然一聲,全身起了一陣劇烈的抖動,說道:
  「你怎麼還認識我啦?」
  白惜香道:
  「為什麼我不認識你?」
  林寒青伸出手摸著臉上突起交錯的花紋,說道:
  「我不是變了樣麼?」
  白惜香星目流轉,打量了林寒青一陣,道:
  「你哪裡變?不是和過去一樣?」
  林寒青茫然說道:
  「這就奇怪了。」
  白惜香道:
  「奇怪什麼?」
  林寒青道:
  「那西門玉霜,在我臉上用刀子刻了很多疤痕,還塗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顏色,怎麼還是和過去一樣呢?」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你可是很害怕自己變的醜麼?」
  林寒青道:
  「男丁漢大丈夫,縱然是生的醜些,也是沒有關係。」
  白惜香道:
  「這就對了,那西門玉霜縱然能在你臉上留下很多疤痕,塗上五顏六色,但她卻無能改變心中所思、匹夫不可奪志,難道你為了你自己變的醜了,就遷恨人間,改變志向?」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
  「我沒有這麼想。」
  白惜香嬌媚一笑,伸手拍拍那大石頭,道:
  「你坐下來。」
  林寒青越趄不前,遲疑良久,才前行兩步,席地而坐,道:
  「我坐這裡也是一樣,姑娘有什麼指教,儘管吩咐。」
  白惜香道:
  「你不肯和我坐在一起,可是覺著自己太難看了?」
  林寒青訕訕道:
  「不是……」
  白惜香道:「那是因為我太好看了?」
  林寒青道:「姑破嫻雅高貴,乃瑤池仙子。」
  白惜香道:「只是看我的外形而言,如是我有一天,也被那西門玉霜毀去了面容,你對我是否還像現在一般?」
  林寒青沉吟了一陣道:
  「若真的有那麼一天,在下自信會對姑娘更好一些。」
  白惜香盈盈一笑,道:
  「你現在已經對我很好,那時,要對我更好,也就不論什麼事,都依著我,寵著我麼?」
  林寒青道:「正該如此。」白惜香笑道:「這麼說來,我比那李中慧有福多了。」
  林寒青長歎一聲,道:「可惜在下這副尊容,實不便和姑娘常處在一起。」白惜香道:「如是你仍然是那般瀟灑英俊,世上女孩子,個個都對你喜愛異常,那也用不著我白惜香來……」兩頰一紅,突然住口不言。
  林寒青緩緩站起身子,道:「姑娘的盛情,在下心領了,只是我林寒青別有所謀,有負盛情,在下這裡先行罪了。」抱拳一個長禮,回頭大步行去。
  白惜香幽幽說道:
  「你站住。」起身追去。
  林寒青行了幾步,突覺丹田熱氣泛升,迅速的向全身散開,霎時間,頭重腳輕,步履不穩,一跤倒在地上。
  白惜香急行了幾步,已然有些嬌喘,林寒青摔在地下,她似是自知無力扶起,緩緩向林寒青身邊的坐下去,伸出纖白的玉手,按在林寒青左腕脈息之上,柔和地說道:「你病得很厲害。」
  林寒青道:「我不起病,是中了別人的暗算。」
  白惜香道:「什麼暗算?」
  林寒青道:「我吃下了一種奇怪的藥物,每隔一段時間內腹中就發出一股奇熱,很快的遍佈全身。」
  白惜香道:
  「可是很難過去麼?」林寒青道:「全身如置於大火之中,姑娘快請離遠一些。」
  白惜香道:「為什麼?」
  林寒青道:
  「現在,奇熱已經蔓延向我的四肢、百脈,再過片刻,我即將被那奇熱熱得神志暈迷,那時,只怕連姑娘也不認得了。」
  白惜香突然深手入懷,取出兩枚金針,刺入林寒青的穴道之中。
  她這金針過穴之法的奇效,兩針刺了,林寒青頓覺奇熱減去了不少,心中大感驚奇,暗道:這白惜香果非凡響。只聽白惜香柔聲說道:「現在怎麼樣了?」林寒青道:「姑娘妙手回春,縱然是華陀再世,扁鵲重生、也是難以及得。」
  白惜香笑道:「誇獎!誇獎!那奇熱可是減了一些?」
  林寒青道:「減的多了。」
  白惜香眨動兩下圓大的眼睛,笑道:「今夜月色一定很好。」林寒青抬頭看看天色,已是暮色蒼茫時分,天際間已亮起幾點星光,心中暗暗忖道:天已入夜,何以那陰陽羅剎仍不見來,難道她來過又去了麼?想到黠然之處,不禁長長一歎。
  白惜香道:
  「你歎的什麼氣?可是因為你要會的人,失約未來麼?」說話之間,又撥出一枚金針,刺入林寒青的穴道。
  林寒青淺淺一笑,道:
  「不錯,我是來會一個人。」
  白惜香道:「可不可以告訴我是什麼人?」
  林寒青道;
  「我不知她的姓名,只知她的綽號。」
  白惜香道:
  「那你告訴我她的綽號。」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
  「她叫陰陽羅剎。」
  白惜香凝目說道:
  「叫陰陽羅剎,是男的還是女的?」
  林寒青道:「女的。」
  白惜香盈盈一笑.道:「她可是騎著一匹黑馬?」
  林寒青道:「不惜啊!你見到她了?」
  突然間,心底泛起一縷疑念,暗道:這白惜香怎麼會這般的到了此地,守在這荒涼的原野中——
  只聽白惜香嬌聲笑道:
  「我瞧到了一個長髮飄飄,身著黑衣的女子。騎著一匹黑馬,繞著這白楊樹行了一圈,然後縱騎而去。」
  林寒青道:「唉!她定然是來找我了。」
  白惜香道:
  「她當真是沒有一點耐性,如是她肯多等上一刻,豈不是見到你了麼?」
  林寒青望著白惜香嬌美之容,想想那陰陽羅剎的醜怪,不禁黯然一歎,道:
  「她不是沒有耐性,而是因為她不願見到你。」
  白惜香道:
  「為什麼?我們無怨無仇,素不相識,她為什麼怕見我?」
  林寒青道:
  「因為她生的太醜,不願瞧到像你這般漂亮的姑娘。」
  白惜香道;
  「因為她太醜了,所以,你才很想念她?」
  林寒青道:
  「就算如此吧!同病相憐,這也是人之情常。」
  白惜香又取出一枚金針,刺入了林寒青的身上,道:
  「你可知道,當今之世,除了我白惜香,無人能夠解得你身上熱毒。」
  林寒青想到那熱毒發作之苦,不禁黯然一歎,道:
  「那熱毒發作時,雖然痛苦,但在下也不因此失信於人,我已經答應了她。」
  白惜香道:
  「答應她什麼事?」
  林寒青道:
  「答應和她一起去尋找一位前輩奇人的遺物,學習武功。」
  白惜香笑道:
  「你不怕她騙了你麼?」
  林寒青道:
  「在下相信她不會騙我。」
  白惜香道:
  「因她生的太醜了,所以,你就全心全意的去相信她?」
  林寒青道:
  「這個,這個……」
  白惜香道:
  「不用這個那個了,你說不出第二種理由出來……」她緩緩轉過臉去。
  待她回頭來,已然是變了個人,那妖美的容色,變成了一個淡金色可怖的面孔,笑道:
  「我這樣,比你那陰陽羅剎如何?」
  林寒青凝目望了一陣,道:
  「其醜在伯仲之間。」
  白惜香道:
  「這是一個皮人面具,我可以戴,別人也可以戴,我想不出,還有那一前輩奇人,在人間留下武林秘錄。」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話倒也有理,如若那陰陽羅剎戴的人皮面具。
  但聞白惜香柔聲接道:
  「我雖未和你那位羅剎姑娘見過面,但我可以料斷她必是戴者人皮面具。」
  林寒青道:
  「你怎能如此武斷?」
  白惜香道:
  「你如肯聽我的話,很容易揭穿個中真象。」
  林寒青被她勾動起好奇之心,說道:
  「如何揭穿真相,還請姑娘指教。」
  白惜香道:
  「你只要暗中留心她的生活舉動,就不難查出她是偽裝。不過,你不能讓她發覺了你的存心,一不小心。即將使苦心付於流水。」
  林寒青心念一動,無心再聽不少,急急說道:
  「姑娘之意,那陰陽羅剎,還會來麼?」
  白惜香道:
  「也許我前腳離開,她後腳就到,也許她過兩三日再和你相會,但你可以放心,你那位羅剎姑娘絕不會拋你而去。」
  林寒青只覺那白惜香言中滿含玄機,但一時之間,卻又思解不透。
  白惜香默默取出金針,刺在林寒青各大要穴之上,每刺一針,林寒青就覺著奇熱消減了很多,白惜香刺遍了林寒青二十四處大穴。林寒青立時感覺到身上餘熱,已將散盡,通體舒暢,睡意上湧,不覺間閉上雙目。
  朦朧中只聽白惜香幽幽說道:
  「好好的睡一會吧!醒來服下我放在你頭邊藥物,那奇熱就會慢慢的消失,至多七日。你就可以復元了。」
  她輕輕歎息一聲,接道:
  「我一問輕談生死,雖然我明知死亡之期,但卻從未放在心上,只是,現在我卻不想死了。」
  林寒青雖然睡得迷迷糊糊,但尚未全然入夢,神智猶醒。把白惜香每一句話,都聽得十分清楚,聽到她不想死了,突然插口接了一句,道;
  「姑娘能夠不死,那是最好不過。」
  白惜香緩緩拔下她身上金針,每拔下一枚,林寒青的睡意,就增濃上幾分。
  林寒青睡意轉濃,神智也逐漸的沉迷過去。
  隱隱間,只聽白惜香說道;
  「我要走了,餘下的事,自會向那位羅剎姑娘給你善後,要勞她的玉手,來服侍你了,你如想享些艷福,那就裝你病勢愈重愈好,她會深情款款對待你。」
  林寒青朦朧的意識中,隱隱感覺到那聲音頓了一頓,又道:
  「今日一別,或成永遠,你如懷念我,兩月內,請到太湖埋花居中找我,記著,太湖埋花居。唉,如是你不願見我,那就算啦!」
  話到此處,消失不聞,林寒青雖然很想掙扎而起,但他卻無法抗拒那朦朧的睡意,意念一閃而息,沉沉睡熟了過去。
  待他醒來之時,景物早變,發覺自己正睡在一張柔軟的榻上。
  室內佈置的十分雅潔,雖然是竹籬茅舍,但卻打掃的窗明几淨,錦被繡帳上,散發出一股幽淡的清香。
  林寒青流目四顧了一陣,突然想起白惜香臨去之言,不出伸手問枕下摸去,只覺入手處一片柔軟,那裡有什麼藥物,不禁暗暗歎道:我由那荒涼的草地中,移來此地。只怕早已把那白惜香留下來的藥物,棄置荒野了,此室幽香淡淡,錦帳繡被,不似男子臥室。
  正忖思間,突然一陣嬌笑之聲,已傳了過來:
  「林兄好些了麼?」嬌柔清音,動人至極。
  隨著那嬌脆清音,緩步走進來一個身材嬌好,面貌奇醜的少女,正是那陰陽羅剎。
  只見她手中托著一個玉盤,蓮步輕移,緩緩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微笑,露出一排細白整齊的牙齒。
  林寒青輕輕歎息一聲,坐起了身子,道:
  「有勞姐姐相救。」
  陰陽羅剎笑道:
  「快些給我躺下,你病勢尚未復元,掙動不得。」
  林寒青道:
  「我現在覺著很好,全個似有病模樣。」
  陰陽羅剎歎息一聲道:「我因事耽誤,直延對深夜二更才趕往約會之處,見兄弟一個人臥在那荒涼的地上,姐姐只好擅作主意,把你扶上馬背,弛返姐姐暫居之處。
  林寒有急急說道:
  「這可是姊姊的閨房麼?」
  陰陽羅剎道:
  「不錯,除了你兄弟之外,姊姊這閨房之中,還未曾有過男客。」
  林寒青急急說道:
  「叫小弟如何能躺在姊姊的香闡之中……」
  一面說話,一面掙扎下床。
  陰陽羅剎伸手按著林寒青的前胸,笑道:
  「你身染重病,不易行動,只好暫時從權了。」
  林寒青覺著她按下的力道很重,只好乖乖的躺了下去,說道:
  「小弟恭敬不如從命了。」心中卻暗暗道:白惜香說她早已趕到那約會之處,她卻說深夜二更,才趕到約會地點,兩相權衡,倒是那白惜香的話,可以相信。
  只見那陰陽羅剎,緩緩把手中玉盤,放在榻上,玉盤中放著一隻玉杯,杯中滿滿一杯碧色汁液,也不知是酒是茶,陰陽羅剎伸出纖白的玉手,端起了玉杯,笑道:
  「兄弟喝下這杯萬應解毒湯,有病醫病,無病也可強身。」左手一圈,扶起了林寒青,右手端著玉杯,直向他口中送去。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杯中究系何物?甚難預料,但眼下形勢,又不能不喝,只好硬著頭皮喝了下去。
  只覺一股寒涼之氣,它深入丹田之中,陰陽羅剎微微一笑,道:
  「你好好休息一天,讓藥力行開,明天咱們就可以上路了。」
  林寒青心中愁苦,口裡笑道:
  「多謝姊姊關懷。」
  陰陽羅剎笑道:
  「你是我唯一的親近之人,怎麼還是這般客氣呢?」
  林寒青心中突然一動,問道:
  「你可知道我生的什麼病麼?」
  陰陽羅剎道;
  「不知道,但我發覺你身上很燙,這病勢發作了,定然是全身發熱。」
  林寒青心中暗道:猜的倒是不錯。長歎一聲,道:
  「你讓我服用的藥物,可是專解熱毒的麼?」
  陰陽羅剎道:
  「何至熱毒,而是可解百毒,不論你病勢如何沉重,我相信都可一劑除根。」
  林寒青道:
  「有這等事。」
  陰陽羅剎笑道:
  「姊姊還會騙你麼:唉!我雖然生的很醜,可是一生中,從沒有服侍過男人,廚下作羹湯,捧藥問郎疾,你是我有生以來,第一個侍候過的男人。」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
  「可是因為我也生的很醜麼?」
  陰陽羅剎道:
  「我不知道,但我想這一定是個很重要的原因。」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
  「如若不是我的面貌很醜,或是你是的很美麗,咱們就永不可能再一起了。」
  陰陽羅剎微微一笑,道:
  「你不用想太多了,好好的休息吧,也許有一天咱們能尋得一種奇藥,使你我都能改頭換面,變一個人,你變得很英俊,我變的很美艷。」
  林寒青道:
  「真有這麼一天,只怕咱們……」突然住口不言。
  陰陽羅剎道:
  「只怕什麼?」
  林寒青一直留心著她臉上的神情和肌肉變化,希望能夠判定她是否戴著人皮面具。
  可是陰陽羅剎那半臉紅,半臉白的顏色,掩去了她神色變化,很難看得出來,她是否載有人皮面具。
  林寒青長歎一聲,道:
  「如果有一天,尋得易容藥物,咱們都變了一樣子,那時,和世人有何不同?面對著世間無數的俊男美女,誰又能保證此心不變,」
  陰陽羅剎淡淡一笑,道:
  「你是怕我變了心呢?還是怕你自己?」
  林寒青道:
  「我。」
  陰陽羅剎似是陡然間被人在前胸處打了一拳,全身一額,手中玉杯,突戰跌落在地上。打得片片粉碎,雙目中神光閃動,凝注在林寒青的臉上,道:
  「你很自信,為什麼你不說我變心?」
  林寒青道:
  「如是你變了心,由在下承受那相思之若,也還罷了,如是在下變心,豈不有負了姊姊一番關顧情意麼?」
  陰陽羅剎雙目中暴射出奇異的神光,黯然說道:
  「咱們萍水相逢,結識不過兩日,為什麼你耍想得這麼多呢?」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
  「在下失言,姑娘多多擔待。」轉過身去.閉目而臥。陰陽羅剎輕輕歎息一聲,說道:
  「兄弟,不要錯會了我的意思。」
  突然住口,垂下頭去.緩步出室。
  林寒青緩緩轉過身來,微啟一目望去。
  只見一個美好的背影,流露出無限淒涼,逐漸消失在門外不見。
  林寒青挺身而起,暗中運氣一試,只覺真氣順暢,那內腹中的熱毒,亦似是消失不見。暗自奇道:我內腹只毒,也不知是那一個把我醫好,看來那造化老人之言,也不過是故作驚人罷了。
  但這位充滿著神秘的醜怪人,行蹤實是有些可疑,必得設法瞭解她的底細才行。
  心念一轉,又緩緩躺了下去,心中暗道:他既知我有病,打不索性裝出病勢模樣,看看她如何處置守我?閉上雙目,但裝睡去。
  那知這一裝睡,竟又真的沉沉睡去,待他醒來時,房中已燃起燭光。
  啟目望去,只見一角水案上,紅燭融融,陰陽羅剎一手支頸,望著燭火出神。
  林寒青輕輕咳了一聲,道:
  「天色很晚了麼?」
  陰陽羅剎先是一怔,繼而微微一笑,道:
  「初更剛過,你醒來很久了?」
  林寒青道:
  「我剛剛醒來、」
  陰陽羅剎緩緩站起身子,捧起案上一個王杯,行了過來,說道:
  「這一杯冰糖蓮子湯,你吃下去。」
  林寒青接過玉杯,吃了一口,只覺杯中蓮子,半生不熟,不禁一皺眉頭。
  陰陽羅剎汕訕一笑,道:
  「我從來沒有煮過食用之物,煮的不好吃,你要多多擔待。」
  林寒青道:
  「煮的很好。」大大兩口,完全吃了下去。陰陽羅剎道:
  「我煮了一鍋飯,下面燒焦了,上面還未煮熟,難吃死啦!」
  林寒青道:
  「我腹中正感饑俄,快些取來食用。」
  陰陽羅剎猶豫了一下,道:
  「要是不好吃,可不能罵我。」轉身而去,捧來飯菜。
  林寒青已然下了木榻,據案大吃起來。
  這是他有生以來吃過的最壞一頓飯菜,一盤雞妙的一半生,一半熟,一鍋飯吃起來一股焦昧,但他腹中飢餓,倒是吃的津津有味,一口氣連吃了三大碗飯才放下碗,笑道;
  「很好吃啊!」
  陰陽羅剎嬌聲笑道:
  「我知道你放意讓我心裡快樂,才這般故作違心之言。」
  林寒青道:
  「就算我故意要你快樂,但也不能裝的一口氣連吃三大碗飯。」
  陰陽羅剎一笑而起,捧起碗筷,緩步而去。
  林寒青好起身來,舒展一下雙臂,心中暗道:似這般清靜無為的生活,能過得數十年,倒是歡樂的很。
  只見陰陽羅剎雙手捧了一隻玉杯,走了進來,說道:
  「吃杯茶吧!」緩緩把茶林放在木案上。
  她的舉動溫柔至極,小心翼翼,生恐驚駭著林寒青一般。
  林寒青取過茶杯,喝了一口,登覺滿口清香,暗道:不如她在何處?採到這樣的茶葉。
  陰陽羅剎柔婉一笑,道:
  「好喝嗎?」
  林寒青道:
  「好喝得很,在下生平來曾飲過這樣好的香茶。」
  陰陽羅剎道:
  「這是西域天山絕峰的香芝葉,你自然不容易喝到了。」
  林寒青道:
  「香芝葉,這等珍貴之物,你從那裡得來?」
  陰陽羅剎笑道:
  「比物我收集的很多,如是咱們能夠終生相處,足夠終身受用。」
  林寒青暗道:口氣太大了,我終身一世喫茶,豈不要數十斤以上的香芝葉,就算收集豐富,也是難有這許多,心中不信,口卻不言,星目顧注,微微一笑。
  陰陽羅剎道:
  「你笑什麼?可是有些不信麼?」
  林寒青道:「如果不作違心之倫,卻有些不大相信。」
  陰陽羅剎道:
  「哼!你可是認為滿杯茶中,儘是香芝葉麼?要是如你猜想,那也就不算名貴了,一杯中放上一片,已是滿室生香,連吃上三個月,香氣深入體內,行經之處,自帶有一股襲人的幽香。」
  語氣微微一頓,笑道:
  「可惜你這張臉生的太難看了,如果你生得好看一些,再滿身帶香氣,不知要製造多少風流韻事。」
  林寒青道:
  「塞翁先馬,焉知非福,如不是西門玉霜毀了我的容貌,好何能遇上姐姐呢?」
  陰陽羅剎道:
  「那西門玉霜這般害你,待你隨姊姊學成武功之後,把她殺了就是。」
  林寒青道:
  「當時我心中雖然恨她入骨,但此刻想起來,卻又怨恨盡消了。」
  陰陽羅剎道:
  「那為什麼?」
  林寒青道:
  「如不是她毀了我的容貌,我如何有此刻這平靜的歡愉生活?」
  陰陽羅剎道:
  「此刻你很快樂?」
  林寒青道:
  「我生於苦難,長於憂患,自我記事以來,從未有過片刻平靜,歡愉的生活。」
  陰陽羅剎起身笑道:
  「我要出去一下,天亮之前,回來接你上路,」
  林寒青原想追問她深更半夜中到那裡去,但話到口邊,有忍下去,淡然一笑,道:
  「姊姊請便。」
  陰陽羅剎輕輕歎息一聲,緩步走了出去。
  林寒青等候了一刻功夫,估計那陰陽羅剎已去,揚手一掌,熄去那木案上的燭火,慢慢下了木榻,只覺心中疑案重重,難以自解。
  他緩緩在木案旁邊坐了下來,忖道:這陽陽羅剎是誰呢?她好像很忙碌,如若她不當真是一位從未和人接觸過的孤伶人。如何會這般忙碌?白惜香說得不錯,她定然是戴著人皮面具,掩去了本來面目來戲弄於我。
  一想起白惜香,突覺腦際中閃起一道靈光,記起了白惜香臨行前留下之言,說要見她就到太湖埋花居。
  下面還說些什麼?林寒青已無法記起,但埋花居三個字已夠人想來驚心,為什麼這三個字用的是這樣不祥。
  白惜香柔弱嬌軀,恰似那一朵將要凋謝的花,埋花後,豈不是暗示她葬身之地。
  一股強烈的衝動,由心底泛升而起。暗道:我一定得去見她,也許去的晚一步。即將成抱恨終身的大憾。
  念轉意決,霍然站起,暗中運起功力,隨手在木案上寫道:「我去了」三個大字。
  他也不知自己的指力,是否已深刻於木案之中,只是聊盡了告別的心意而已。
  一剎那間,陰陽羅剎在他心目中地位,急劇的直線下降代之而起的是那弱不禁風的白惜香。
  輕啟了微掩的木門,抬頭望望滿天閃爍星光,林寒青暗中運功戒備,緩步出了蘺門。一路行去,也不見有人攔阻,直待行出了二里之外,林寒青才加快腳步,施展輕功提縱身法,直奔太湖而去,他自知臉上疤痕難看,如是招招過市,必將引起萬人側目,索性晝伏夜行,走的又都是偏僻的小徑。
  這天,天色大明時分,到了太湖岸畔。
  抬頭看煙波,一片浩瀚,心中暗暗忖道:太湖三萬六千頃,水域遼闊,水域遼闊,這埋花居在太湖何處?
  他一路上夜行趕路,但此刻卻是不得不找人問道了,但想到自己,這醜怪之容,和人搭話,必將嚇人,只好掏出一決絹帕,包在臉上,直向那漁舟停泊之處行去。
  這時,正是趕赴早市之時,大部漁人都擔著魚擔,接踵成隊而行。
  林寒青借絹帕掩面,守在道旁,見一個年老的漁人行來,抱拳一揖,道:
  「借問老丈一聲,這太湖附近可有一處『埋花居』麼?」
  那老人放下魚擔,望了望杯寒青道:
  「埋花居?老朽在太湖打魚,打了三十多年,卻從未聽過有這樣一處所在。」
  林寒青呆了一呆,抱拳對那老人一揖,道;
  「打擾了。」茫然向前行去。
  湖邊,泊滿了漁舟,幾個早起的漁家女,已然在炊作早飯,縷縷炊煙升起,又散入茫茫輕霧中,叫人分不出是煙是霧。
  林寒青望那方項湖波,呆呆的出神,心中暗暗忖道:埋花居,埋花居,究竟在什麼地方啊?千里碧波,浩瀚無涯,要我到那裡去找呢?
  太陽漸漸升起,金黃色的光芒,照在蕩漾的湖波中,閃動起萬道霞光。
  林寒青一直望著那湖波出神,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
  突然間,櫓聲作響,一艘快舟,馳近岸畔,也驚醒了呆呆出神的林寒青。
  抬頭望去,不禁一陣驚喜。
  只見那快船之上,緩步走下來一個全身綠衣的少女,正是那白惜香身邊的侍婢素梅,急急站起身子。迎了上去,道:
  「素梅姑娘。」
  他驚喜之下,忘記了自己容貌被毀,呼叫出聲之後,才霍然驚覺。
  素梅緩緩轉過臉來,望了林寒青一眼,笑道:
  「你可是林相公麼?」
  林寒青道:
  「正是在下,姑娘怎……」
  素梅接道:
  「快請上船吧!有什麼話,咱們上船再談吧!」當先躍回快舟。
  林寒青緊隨著躍上船去,素梅立時搖櫓而行,快舟裂開了一道水浪,直馳湖心。
  快舟行入湖中數百丈後,素梅才回頭說道:
  「我家姑娘吩咐我和香菊,各弛快舟一艘,每日在湖畔巡行,接引相公。」
  林寒青道:
  「她怎會知道我來的這麼快呢?」
  素梅搖搖頭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凡是我家姑娘吩咐的事,準不會錯就是。」
  林寒青道:
  「你家姑娘才慧過人,她的言行,確非咱們凡俗之人所能想到。」
  忽聽素梅驟然一歎,眼圈一紅,兩行珠淚兒,簌簌而下,說道:
  「這幾日,姑娘病的很厲害,進食日減,逐漸消瘦,每日只念你林相公,我和香菊,夜夜對天祈禱。希望你早些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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