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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z第七章

  
豪雨如奔雷 媵蛇神鞭 七道驚絕技
  飛騎走太原 巨憝玩盜 貪念總成空


  上集說到滇池釣叟門下,邱麟、李少陵兩人身懷兩件罕世奇珍,千年伺首烏、龍宮四珠,這兩物都是常人百年難得一見之珍物,故爾引起黑道人物覬覦。邱李二人啟程之初,就覺察到有人跟蹤,兩人不惜喬裝迂迴繞道,但始終擺不脫黑龍會眼線跟蹤,一抵晉省羊家集小鎮,就被黑龍會包闈,所幸,俞雲湊巧也來在羊家集,邱李二人殺身之禍巧得而解救。黑龍會舵把子靈宮巨煞洪長青,發動黑龍會精華主力,千里追蹤,費盡心機才在羊家集截著,不意為其他黑道宵小聞知,蜂湧而來,意在掠奪。靈宮巨煞洪長青險狡毒狠,所設下借到殺人,一石二鳥之計,又被逍遙羽士彭飛與通天鯨王冀識破,當時發生爭執,火拚之勢,一觸即發。
  這時消遙羽士彭飛通天鯨王翼被靈宮巨煞洪長青數說得惱羞成怒,消遙羽土彭飛厲喝一聲,舉掌猛劈,挾著凌厲無儔的掌風,望那靈官巨煞洪長青撞去。
  靈官巨煞冷笑一聲,探臂吐招,雙掌一翻,只聽得「篷」的一聲大震,兩人同時均被對方掌力震開兩三步,兩人估出對方造詣火候都相差無幾,於是復一湧身形,各施平生絕藝,掌勢如奔雷疾電,直打得雪飛土崩,天翻地覆。
  俞雲用眼環顧了一下,瞥見黑龍會所布下的明樁好手,被矮方朔等三人來時,突其不意,用獨門點穴手法定住,個個如泥槊木雕一般,睜眼怒立,一動不動,心中微微好笑,突然靈機一動,悄聲與邱李二人說:「兩位朋友,今晚幸而賊黨形成火拚之局,我們不可再呆在這裡,請二位緩緩退到馬、廄中,牽馬向背後馳去,我隨後就趕來,不然,等會匪黨一湧而上,要想脫身那就難了。」
  兩人一想也是,即向後面寸移,這時矮方朔等三人,見俞雲及邱李兩人對自己三人傲然不理,不由微微生氣,心說:「難道我們幫錯忙麼?真是豈有此理。」於是他們三人一賭氣,就故意離得俞雲等三人遠遠的,互相不作理會。其實邱李二人是當事人,比什麼人都緊張,哪有心情說這客套虛語,只有俞雲是故作各種傲相,不然,等矮方朔三人纏上,就別想脫身了。那邊逍遙羽土彭飛與靈官巨煞洪長青這—打上,就難分難解,他兩人都是綠林極負盛名的怪傑,也都是看不慣對方頤指氣使的驕傲狂態。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是故各以平生絕藝,一搏雌雄。慨歎多少古今英雄人物,均脫不了名利鎖縛,到頭來,還不是人亡財空。
  這時,通天鯨王翼見他們兩人各不相讓,心中一樂,暗道:「良機不再,我王翼何不乘時出手,劫奪奇珍;」想罷,暗中招呼同黨,嗖、嗖晃出,剎時十多條身影,如旋風般飛撲俞雲等人。
  月環既已隱入雲層,大地又復一片昏暗,匪徒在雪地飛竄,在雪光映照中像似無數的幽靈出現,魅影重重,發出一聲聲淒厲長嘯,令人聽了不禁汗毛倒豎。
  哪知王翼等一竄近前,猛然發現俞雲及邱李二人形蹤已膏,就知大事不妙,連矮方朔等三人也不顧了,身子一側,神鷹掠翅般,就往旁翻竄開。
  矮方朔荊方等見王翼等匪徒往自己這邊撲來,三人早是凝神蓄勢,等他們近前,好下煞手。突然見那群匪當離身旁不遠,又自往旁竄走,不由一怔,反身回顧,頓時察覺那俞雲三人業已失去蹤影,是故匪黨竄來自己這邊又自撤離,但是他們驚訝俞雲等是怎麼走的,以自己三人耳目輕靈,五丈以內飛花落葉之聲均逃不過,雖然朔風怒吼,俞雲等距離不過兩丈左右,自己三人總不會這樣不濟,竟毫無所覺,正是天人笑話,片刻之前還見他們,怎麼……矮方朔不禁搖搖頭,望著東方玉琨二人呲牙一樂,笑道:「娃兒,我們算是失了風啦,幫了人家的忙,人家不但不承情,反而夾緊屁股一溜眼跑了,我們還楞在這裡幹嗎?喝西北風,還是瞧鬼打架,走吧!」
  正罡劍東方玉琨黑摩勒姜宗耀相顧一笑,同著矮方朔轉身退去,眨眼消失在黑夜茫茫中。
  可笑靈官巨煞洪長青,及消遙羽士彭飛兩人打得火熾,鬚髮怒張,每人都欲制對方死命,不容絲毫分心,是以竟未覺察到。靈官巨煞尚持著自己黑龍會黑樁監視對方,一有異動,自然有手下飛報,卻哪裡會料到矮方朔三人來時,把明暗樁全點住,這時還是消遙羽士隨來的黨徒發覺,不但對方人影沒見著,連王翼等人都跑光了,急嚷道:「二位當家的,人都跑得沒影了,你們還打個什麼勁!」
  消遙羽土彭飛聞聲首先驚覺,雙掌交互劈出兩股勁力,將靈官巨煞洪長青逼退一步,單足一點,身形頓晃出三丈遠近,回面喝道:「姓洪的,我彭飛跟你還沒了,你記著就是。」說完用手向同黨一招,二十餘條黑影眨眼風馳電掣跑得無蹤。
  靈官巨煞洪長青嘿嘿冷笑,只覺一股怒氣夾著熱血上湧,:恨得舉掌猛劈雪地,叭、叭,連聲大響,濺得碎雪飛揚,胸頭氣憤一發洩,朔風吹在身上,頭腦才慢慢冷靜下來。環顧左右,只勝下七八人,其中一半都帶得有傷,不由長歎一聲,自知這回是栽到家了,人家能在自己明暗樁密佈之下,從容離去,不用說人家自始就沒有把黑龍會放在眼中,那中年書生方才露出一手,是平生僅見的武學高人,預料彭飛王翼等人追下,也一定落個灰頭土臉,自己不如見機收手,尚可保存盛名,黯然思忖半晌,才無精打采地收拾殘局撤走。
  朝日初上,大地映起一片白的耀眼光華,朔風仍然是一陣一陣怒吼寒意比昨晚更甚,真可說是路人絕跡,鳥獸盡蟄。這對,雁門關至代縣道上來了三騎人馬,那馬不是在奔馳,而是跳躍著,因為昨晚的雪,把地面添了三尺厚,照說雪面該結了冰,但那只是薄薄的一層,怎經得起一人一馬的重壓,前蹄拔出,後蹄又陷下去了,只是不停地跳躍,累得三騎馬吐氣如雲,昂首長鳴。
  俞雲執著一條長可七尺馬鞭,在頭上不住地打旋旋,有時也打出「叭、叭」的聲響,雖然是—言不發,面上好像輕鬆已極,反之邱麒、李少陵二人卻面色凝重,心情緊張得有若鉛石,與昨晚在羊家集旅安客棧內有說有笑的神情,大不相同,不時回首探望著,看看賊黨是不是會放過他們。
  俞雲見了笑道:「二位大可不必擔心,只管放心走去,這班不要臉的匪徒只要敢來,他們怎樣來,我就照樣地打發回去,說不上我還要護送二位到地頭,二位大概是去太原嗎!」他們三人從羊家集進得雁門關後,始終就未曾交談一句,這時才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邱麒立即笑道:「夜來多承大俠相助,在下也不能說什麼相謝之詞,依在下猜測,大俠必是脫略形跡之人,若然,在下倘仍以俗禮相待,倒反見虛假了,但不知大俠名諱可否見告。」
  俞雲哈哈人笑道:「我叫俞雲,稱我大俠有點當不起,尊駕既已知我是脫略慣了的人,千萬請隨便稱呼。」說此頓了一頓,不禁又笑道:「二位也忒膽大了,怎可在羊家集談笑無忌,輕易炫露異實,這樣,豈不是自速其禍嗎!」
  邱麒尷尬地笑答道:「這叫做事到臨頭,不得不爾,其實哪裡有龍官四珠,千年何首烏倒是有的。
  俞雲不覺大奇道:「哪有這種怪事,江湖黑道人物,若不事先摸清底細,決不會下手,怎麼內中還有什麼蹊蹺嗎?」
  李少陵這時接口道:「只怪邱師兄醉後輕言賈禍,因為家師滇池釣叟,前三月與五台掌教元真子為了前怨,約在五台山下比鬥。元真子雖被家師擊傷肩胛,但家師也被元真子掌傷前胸,臟腑糜爛,非千年何首烏不能救治,幸得家師好友清撣寺方丈淨塵大帥說他京城故舊、光綠寺卿陳光普家中,有兩株千年成形何首烏,十年以前,淨塵救過陳光普全家一場殺身大難,為此陳光普即要取一株千年成形何首烏相贈,淨塵推謝說他方外之人,又年已八十餘了,未免糟蹋了靈藥,他年若需要用之時,必著人來取。於是命愚兄弟兩人持淨塵方丈—串沉檀佛珠作信物,陳光普一見佛珠就取出何首烏相贈,正要離開京城時,不意遇上多年未見的武林好友,邀在東來順歡宴,酒酣耳熱之際,邱師兄出千年何首烏炫露,又說佛珠手串比之龍官四珠更為有用。不意鄰座竟有黑龍會匪徒,大概是聽錯愚兄弟等還有龍官四珠,競匆匆走去,等愚兄弟驚覺失言時,悔已不及了,故而一路連生事故,被我們喬裝遷回逃時,不管我們說什麼,匪黨堅不信我們沒有龍官四珠,其實龍官四珠倒是有的。不過現在大內珍藏庫。
  邱麒接口說道:「家師負傷後,經淨塵大師靈藥保住性命,但最多能夠維持五個月不再惡化,過時雖有千年何首烏,也難痊癒廠,這件事從京中被匪黨得知愚兄弟持有千年何首烏後,立時傳遍了關中武林,是以歸途寧捨捷徑;繞道而行,哪知還脫不出匪黨追蹤。這種罕世靈藥,練武人服了,即平增一甲子功力,不要說他們生心掠奪,即使正派人士也千方百計以求,說來也真怪在下太大意了,目前雖脫出黑龍會虎口,不過由此至太原,左有五台,右有雲中山脈,難保不變生肘腋,是以憂慮。
  俞雲聽說,才知這事大概,沉吟一會,慨然說道:「二位既慮途中會生變故,如見信俞某的話,不妨取山交與俞某,萬一有事,我必親自送到清禪寺令師處」邱麒立時在懷中取出—具形如嬰孩,有手有腳通體灰白的何首烏,遞在俞雲手中,笑道:「俞大俠在說笑話,在下哪有什麼不見信的,只是太有勞俞大俠了,其實俞大俠想要這具伺首烏,還不是舉手之勞。」
  俞雲笑笑接過,看了看這兒千年何首烏,顧覺鼻端嗅進了一縷縷清香,使人神思一振,於是隨手放進懷中,歎道:「這種稀世珍藥,實在與人引誘太人了。目前俞某也為之怦怦心動。」既又面色一變嚴肅,鄭重叮囑二人道:「路上無論遇上什麼人物,倘問起何首烏之事,只推說被黑龍會搶去,這辦法遲早定會揭穿,但可延捱一時,等到真到太原,大師病癒,再說不遲。」
  邱李二人均伺意這辦法,只覺俞雲這個人物怪譎,深不可測;自己兩人出道也有二十多年,怎麼從未聽說起有這個人物,但自前又不便詳細問他出身來歷,只得悶在心頭。俞雲叉緊接著說了一句:「前路倘有事故,最好我們裝作互不相識。」
  這時身後起了—聲聲怒嘯,三人忙回身一瞧,只見來路上十數條黑影在雪地中飛馳竄來,俞雲不禁笑道:「天下竟有如此不怕死的,看來俞某非要成全他們不可,二位請暫作壁上觀,容俞某出手。」,
  邱李二人點點頭,心裡卻憂愁萬斛,好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危難重重;他們雖確知俞雲功力,料他必然會將何首烏送到,但擔心自己兩人—離俞雲,本身安危就難以預料。
  眨眨眼,十數匪徒已竄在近前,俞雲哈哈大笑,手中馬鞭抖腕—振,「刷」的聲響,面前七尺處陡變弧形勁風鋼牆,那追來的匪徒中,不幸有兩人兜進弧形圈內,慘叫聲中,兩匪身形登時仰面栽倒,只見兩匪右頰均被鞭梢劃破三寸一條口子,深可及骨,鮮紅血水不斷的溢出,皮肉向外翻起,神情極為可怕;兩匪此時已然疼得暈了過去。
  這一鞭出手,群匪登時被震懾住,通天鯨王冀,陰惻惻的一笑說;「閣下何人?王某又非向閣下伸手,為何攔住王某去路?」
  俞雲臉色一沉說道:「你管我是何人,龍官四珠及千年何首烏你今生休想,依我善言,你們趕緊回去,免得我又多造殺孽!」
  通天鯨王翼兩眼倏地一翻,頓時發出狂笑,笑得十分刺耳難聽,大喝道:「我通天鯨王翼還是首次聽得如此狂妄口氣,哼!你這兩手兒當然不錯,在我王翼眼中還算不了什麼!」繼顧了兩側匪黨一眼,喝聲「上」,即見匪徒們身形一動。
  俞雲喝道:「你們找死!」手中馬鞭又揚腕—振,鞭梢帶起尖銳嘯聲中,「叭、叭」繼續大響,又有四五匪徒被鞭力抽得震飛出去,末遭波及匪徒,心膽俱寒,均紛紛回竄,王翼只駭得瞠目不語。
  俞雲冷笑一聲道:「王翼,你是號稱『黃河一怪』,看來你是不見黃河心不死。」說著,右腕微振,那鞭卻以箭一般直,電疾地往王翼「肩井穴」點去,王翼料不到他出手,這麼快,登時嚇了一跳,此時不容再作考慮,忙用足跟點地,身形平仰,一著力即倒竄回去二丈餘,身形尚未定住,即見俞雲離鞍飛起,只聽一縷風聲,鞭梢又迎面點到,眼見無可再避,情急之下奮伸雙掌,猛奪俞雲轉中長鞭。
  這長鞭豈是他所能奪得去的,但見俞雲一長身,翻腕一振,那條長鞭又欺風閃電地往王翼肋間捲去了。
  王翼雙掌—屈奪鞭,哪知長鞭卻似靈蛇般往掌中滑溜脫出,鞭到中途倏又變招徑往自己肋間穿進,這一來,只嚇得他魂飛天外,冷汗進出如雨,身形頓挫猛往後撤。說時遲,那時快,鞭身早已經捲住王翼,王冀同來羽黨見勢情急,紛紛吆喝,亮出兵刃竄前撲往俞雲,想及時救出王冀。
  只聽俞雲哈哈一聲長笑,王翼巨大身形已然抖向半空,隨之俞雲兩臂一振,砍來的兵刃「錚、錚」聲響,全被震落雪中,匪徒們的虎口齊都震裂,不由都怔了一怔,同時俞雲回鞭一摔,群襲來匪哼都未哼一聲,均頹然倒地。
  這時王翼已是仆落雪中,俞雲也自飄在面前微笑著。王翼雖被抖出,十數丈外,只因身上未見點傷,一見俞雲落在身前,心猶未死,一個「鯉魚打挺」躍起,瘋虎一般又掄起雙掌猛撲。這雙掌吐出勁氣,用上十二成真力,想—舉擊斃俞雲,哪知掌勁一欺近,頓感自己吐出真力卸於無形,但覺對方發出一股巨大無比之吸力,自己雙掌竟收不回來,只見俞雲徐徐冷笑,左手一晃,劈面一個耳光,只打得王冀眼冒金星;雙耳嗡嗡作響,右頰紅腫得老高。
  俞雲輕笑一聲道:「怎麼尊駕還不死心,這樣吧,尊駕有多少藝業,請悉數抖露吧!」
  此時,王翼凶焰盡失,翻著雙眼,只是喘氣囁嚅著不能出聲,俞雲又一笑說:「你怎不說話?先前你凶神惡煞不可一世的樣兒,哪兒去了?我只道你有什麼了不起的藝業,看來不過爾爾!還不快滾,站在我面前惹厭做甚。」左手又是—晃,王翼被他們打怕了,此時凶焰盡斂,哪還敢再作逗留,連躲帶逃,急急竄去,餘下眾匪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只勝下數具屍身僵臥雪中。邱麒、李少陵二人見俞雲拿馬鞭只不過玩玩,尚未正式過招,已把十數匪徒盡懾伏或擊斃,連威震西北黃河上游一帶的通天鯨王翼也打發了回去,即使是恩師滇池釣叟出手,也未必就如此容易辦到,只看得大氣也不敢深出,心中驚而且疑,他們心疑俞雲是老一輩高人,再度出山,才有這種高不可測的武學,可是看來他才不過四十出頭,又覺猜得不是!
  這時俞雲飛上騎去,—勒馬頭轉身走來,邱李二人對他十分恭謹,令俞雲十分難耐,笑笑道:「你們這是怎麼搞的;是不是不願交我這個朋友?」
  二人忙道:「在大俠面前,在下等怎敢失禮。」
  俞雲搖頭直笑道:「想不到你們也是這等俗氣,也只好由你們了。」
  三人走了一個時辰,消遙羽士等人還不是趕來,想是遇見王翼,不敢再來送死。
  一過崞縣天氣又變壞了,烏黑的雲層又將陽光掩住,眼前的情景,就似傍晚討分,黑暗昏茫。
  朔風比前更吹得緊了,道旁凋零的樹幹傾向一方,樹梢一陣急晃,鵝毛片的雪又開始飄落了,緊接著又是驟雨,豆大的雨點摻著雪片,這情景,在江南少有見過,雨開始落下時,雪地瞬眼千瘡百孔仿似蜂窩,繼之積雪開始溶化,最後是—片汪洋,雪水爽著灰白雪塊,往低處洶湧直流。
  此時三騎馬用不著那麼費力跳躍著,速度加快,馬蹄踏著濕泥和半溶的雪,濺得水花亂飛,三人沒有—寸乾衣服,全給大雨浸得透而又透,皮袍被水一浸,重逾鐵甲,壓得雙肩分外不舒服。
  三騎人馬在大雨中急馳,四外一片迷濛,僅可見及十丈遠近,俞雲眼力卻異於常人,只見三四十丈外有七八人,頭戴在大簷竹笠如飛地馳來,就知是那話兒來了,急把馬勒住,低喝一聲道:「兩位朋友,前面有人來了,可自迎向前去,照方纔所說的對付他們,我隨後就到。」
  兩人略一頒首,緊接著兩腿一夾,馬登時如飛似地馳去,俞雲停馬暗忖:「前面馳來的七八人,不知是何路道?如是阻截千年何首烏而來,他們怎麼就知邱李二人必在此時此地由此經過呢,這點真是令人費解?」
  此時,遙遙瞧見邱李二人已與對方答上了話,這才一提馬韁飛馳趕上近前,看清了那一群正是七個老道,心知那是五台山門下的,怎麼出家人也是這等貪婪!不由徐微生氣,雙足緊夾,馬倏地搶在邱李二人面前,把五台門下隔在身後,只聽俞雲一聲大喝道:「我又道你們飛上了天,如今被我追及;還有何話說?千年何首烏趕緊獻出,我們還可交個朋友。」
  邱李二人見俞雲裝得真像,心中甚是好笑,面上可不敢露出,邱麒冷笑一聲答道:「閣下怎還不見信,二物實在被那黑龍會飄把子靈官巨煞洪長青劫去,你不找他,找我們有何用處。」
  當下只聽頭前一個瘦長老道微笑道:「邱李二位施主豈可誑話欺人,方才貧道等接獲洪會主飛鴿傳書,說是千年何首烏在二位施主身上帶著,洪會主為人貧道等還可以見信,縱然貧道放過兩位施主,你們也逃不出前途清風幫伏樁邀擊!不如隨貧道同回五台山,貧道只乞半支何首烏,這於兩位並無多大損失,請在敝山住上半月,再由貧道等護送二位至太原,令師之疾只消半支足夠,再說敝派掌教與令師亦可前怨盡釋,這不是兩全其美麼?」說著,雙眼緊望著邱李二人等候回話。
  俞雲卻接口一聲冷笑道:「哼,你們說得蠻輕鬆似的,還有我呢,難道我千里迢迢,是喝西北風來的麼?」
  那道人登時變顏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向我靜虛真人這般無禮!」
  俞雲嘿嘿冷笑道:「五台山的牛鼻子竟也當上強盜,真令人難以置信,向線上明友口中討食,這是否五台山規如此,何不公諸武林看?」
  靜虛真人被說得面色一紅,拔出長劍握在手中,先往下首主位上一站,亮開了門戶。也是一陣冷笑道:「閣下既敢向貧道面前口發狂言,必有驚人藝業,倘勝得貧道不用再費唇舌。不然,貧道就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此時大雨如注,五台山七個道人渾身如落湯雞般,腳下積水沒脛,朔風一陣一陣怒嘯,刮著雨珠打在道人的竹笠上,發出沙沙響聲,雙方語調雖高,但為一片風雨繁囂遮沒,入耳直同蚊蚋。
  俞雲騎在馬上,雨水滿面淌著,十分難耐,左手不停地在面上揩抹,一聞靜虛真人之言,又見靜虛掣劍亮出門戶。不禁臉色一沉,刷地一鞭飛出,只見鞭梢已捲著一段發光之,物撩向半空。
  那靜虛真人在五台是首座弟子,一身武學除其師掌教元真子外,就數他能為最高,掌、劍、暗器號稱三絕,尤以劍術極為精湛,平素也以此自負。不料瞧都未瞧清對方如何動作,只覺虎口一震,長劍就被奪出手中,這份難堪,無論任何人均無法忍受。何況靜虛真人是個心胸狹窄之輩,立時上下兩掌發出,分攻人馬,同時期身近前,他瞧出俞雲手中是支長鞭,只可及遠不及近,他打著馬匹一傷,就乘機用擒拿法擒住俞雲的算盤。
  俞雲抖出靜虛長劍本是用一個「搭」字訣,並未存心傷靜虛,他知五台掌門與滇池釣叟本有宿怨未釋,自己插手其間,僅求千年何首烏與邱李兩人安危,不欲多招是非,只想敬誡五台門下不再留難邱李二人而已。此時見靜虛真人猛然出掌欲加害坐騎,不禁怒火陡生,忖道:「怎麼出家人出手如地陰毒?」倏然長鞭一收,鞭身猶若靈蛇般,自動婉蜒飛向靜虛雙掌。
  靜虛真人哪會料到他手上長鞭,招數這麼詭異,運用得又那麼靈活,不由驚得怔了一怔,撤掌略遲,雙掌即被鞭身束了一個結實,勒得疼得咬牙。俞雲不為已甚,右腕微抖,長鞭鬆開,靜虛登時翻出兩步,面上駭得灰白,可是被雨水遮蓋,誰也沒瞧出,俞雲這時又鄙視得「嗤」了一聲,說:「我道五台武學真個超絕,卻原來也不過如此,靜虛,你把五台山的臉,都丟光了!」
  語音甫落,五台群中立時湧出一位道人,面像清秀和善,微笑道:「武林交手,勝負常事,閣下何必出言傷眾,以閣下一身驚人武學,何難為一派尊長,貧道等這次下山為救師長,需半支何首烏救治,此為人情之常;閣下豈能咄咄逼人太甚。」
  俞雲聽這道人出語,理正詞嚴,不由對他泛起好感。於是也微笑道:「道長說來似為有理,其實並不盡然,即是千年何首烏在他們身上,你等也不能攔劫強奪,應該護送他們至目的地後,再以禮向他師長相求,豈不是禮義俱全麼?」
  這道人被他說得無詞以對,那邊靜虛真人突然才猛喝道:「方纔道爺一時大意,為你所算,你就自認不可一世,道爺若不令你嘗嘗五台劍學的利害,誓不為人。」
  俞雲一聽,不禁啞然失笑,只覺這靜虛真人狂得可以了,以後若被他接長五台,真不知武林要興起多少風浪?今天非要教訓他不可,當下冷笑一聲說:「道長長劍已然飛掉,尚敢口出狂言,既如此說,我就見識見識貴派劍學吧。」靜虛真人面上湧起一種躁熱,陰惻惻地說:「我們師兄弟七人有一小小劍陣,倘為你突破,何首烏不要,貧道等也立時回山,如你不敢,則請……」
  俞雲哈哈大笑道:「如我不敵,則請我快滾,是也不是?這個依你,請亮開陣勢吧。」
  那先前發話道人,聞言大急,暗怪師兄這麼重大的事,豈能率爾承諾,如自己等人不敵,師長傷重缺少何首救治,這還得了,急得連施眼色制止靜虛,哪知靜虛雖然知道師弟眼中涵意,卻佯作未見,一湧身形,抬起被俞雲抖落的長劍,蓄勢以待。
  那道人長歎了一聲,無可奈何,遂與其他五人拔出長劍亮開陣勢,要知武林門規森嚴,師兄猶若師長,明知他這樣作法不對,卻也不能違背。
  這時靜虛真人身形掠回原處,俞雲在騎上細瞧五台七子排出陣勢,暗含北斗七星方位,動中生靜,靜中制動,極具生剋之妙,俞雲忖道:「這七星劍陣,雖然詭異,尚難不倒我,諒這陣法,還不及我師祖玄天七星劍招十分之二三。」他藝高膽大自持無妨,登時揚聲大笑,離鞍飛起,躍進陣中。
  這時風雨交加,雨勢傾盆而下,嘩啦嘩啦之聲不絕,俞雲才一落在陣中,五台七道均駭然變色,你道為了什麼?原來雨水落地,積成無數洶湧泉流,俞雲竟落足水面,水是流的,他竟絲毫不動,這一份凌虛虛輕功目前武林中可算得絕無僅有,看得邱麟,李少陵二人面面相視,咋舌不下。
  那俞雲舉著長鞭在頭頂不停打旋旋兒,口中微笑高聲道:「你們先出招,還是我先出呢?」
  靜虛真人只陰笑了聲,並不作答,長劍圈臂一晃,劍走輕靈,腳下已是換了三個方位,其餘六道亦是同時換了三個方位,劍勢如風,齊朝俞雲刺來。
  俞雲存心想看出他這北斗劍陣玄奧處,是以並未出招迎敵,旋出詭異「玄天七星步」只在劍影中遊走,七劍才一近身,即被滑出,靜虛真人喝了一聲:「好身法」,劍出加疾,步法隨之而快,其他六道也同著發動,一動七人同時移形換位。這—走快,變化奇奧,單看他們七道交叉遊走,足夠令人眼花繚亂,何況還有七支長劍織成劍網,若對方看出這劍網尚露出空隙,認為有機可乘,搶手急攻,那就上當匪淺。
  原來七劍方位不一,各有其空隙部位存在,若對方就空隙處搶攻,他們立時更動方位填滿,使在你喪在劍陣之下。俞雲只在劍陣中遊走了半盞茶時分,業已明嘹這北斗劍陣的玄奧之處,七人聯防,聯合四十九個變化,這也是五台派始祖窮畢生精力,得意之作,自然神妙無比,它也是全憑劍步合一,才能發揮陣法威力,暗含「實中生虛」,「虛中生實」兩訣,及緊守著「敵未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十二字訣搶制先機。
  他這一明白,即無暇再與他們多費時間,實然長嘯一聲,身形疾變,長鞭翻腕一屈,電光石火間,已是三個變化,一伸、—屈、一卷,不用說,他想把五台七劍全部捲飛
  哪知此舉大出他意料之外,長鞭—觸及七劍劍身,發覺有—般強大無比的潛力往他長鞭震來,幾乎震出手中,這樣一來,俞雲面上首次變了色,此刻,也顧不得驚世駭俗,彌勒神功業已貫注鞭梢,只聽得「嗆、嗆」數聲,七支長劍已是捲出半空,滴溜溜墜下,轉眼便落入雨水洪流中,俞雲緊張著左手一晃,五台七道長劍被奪,心中駭然,可是陣腳依舊不亂,揮掌猛劈,靜虛真人眼前只是一花,也並未瞧出對方如何出手,驀地,只覺右肘一緊,已是被俞雲施出「軒轅十八解」中「卸關點元」手法,擒住右肘「經渠」穴,帶出陣外,其他六道一招攻到,已是遲了半步。
  靜虛真人只覺渾身蟲行蟻走,酸麻難耐,額角冷汗迸出如雨,和空中豪雨混雜流下,難以分辨,正感無法忍受時,突覺時間一鬆,俞雲已自放手。
  俞雲一雙晶亮四射的眸子注定靜虛臉上微笑著,靜虛臉上一紅,喃喃說道:「貧道自承輸招,我等即刻返山,容後再見吧!」一轉身,在驟雨中馳去,其餘六道望著靜虛身後怒視了一眼,隨著奔去。
  俞雲回面向邱麒、李少陵兩人笑道:「這一來,靜虛牛鼻子返山後,苦頭准吃得不小,看他師弟六人怨恨的眼神中,便可測知。」
  李少陵笑笑答道:「誰叫他恃強出手,怨著誰來。」說著微微抬頭張望了一眼,又道:「這雨並非一時半刻可停,俞大俠,我們望前趕吧。」
  俞雲點點頭,飛身上騎,三人冒雨飛馳,這天雨勢竟日未停,泥濘滿途,將成澤國正是難行,所幸途中並無事故發生,只有幾批頭戴竹笠漢子,脊背插兵刃來去匆匆,形跡也是可疑,俞雲等三騎離得遠遠的,見他們不來招惹自己,也落得省事,不加以理會。一到崞縣,天色已晚,便在縣城一家小客棧落足。
  邱麒、李少陵首先落店,俞雲隔了頓飯時才至,裝作互不認識,他們均一進店,就命店伙出街去買衣履,洗了—個澡後,週身更換一新。
  俞雲住在單獨上房,一人叫了幾樣萊,命店伙送在房內食飲,一日一夜未曾交睫,又是竟日點食未進,不禁飢餓,疲勞兼而有之,如今眼見熱騰騰的茶飯,香味直撲鼻端,腹中格外肌腸轆轆,品飲之下,只覺舌甘味美。
  窗外依舊風雨交加,一片沙沙之聲,屋內潮濕得很,空氣中還存在一種腐蝕的氣味,漲漫充斥著,這些,俞雲都不擺在心上,只看了看窗外一下,忖道:「像這樣的天氣,明日怎樣能啟程呢。」也只想早日到太原。
  吃飽後,俞雲立起身來,自言自語道:「我該去門外瞧瞧有沒有異樣。」於是,他便拉開門,慢步往門外走,經過邱李二人住房門前時,似有意似無意用肘往門上一撞,那門本是虛掩著,呀的一聲,竟撞開了。
  俞雲雖只一瞥,卻瞧出房內空蕩蕩的,沒半個人影,不由一怔,忙閃身急走,把店內店外巡視了一遍,始終未瞧見邱李二人蹤跡,心想這樣大的雨,他們哪還有心情上街,真是怪事。
  他匆匆又折回房中,那股霉濕氣味又自撲入鼻,竟會出房屋內是空氣不流動之敵,所以霉氣鬱積不得發洩,於是他用撐木將豎窗撐至半開,寒風一陣陣湧入,霉氣才覺好些,只是分外寒冷。
  他方才用過了酒飯,感到燥熱出汗,如今冷風一吹,臉上戴的皮面具裡層水氣粘膩膩的,不舒服已極,他揭下面具用乾布擦乾裡層的汗水,露出一張晶瑩如玉、俊美可人的臉龐,窗外忽起了一句低微「噫」聲,但被風雨遮沒,俞雲毫沒聽見。
  俞雲把面具戴好後,從懷中取出一顆明珠,那是他未婚妻趙蓮珠在周維城家中暗藏之物,他托在掌中裡著出神,他自思為得天涯尋仇,未免辜負玉人深情,想到自己離開滄州北上時,周趙二女雙眼紅腫,不勝依依,為之黯然。
  忽然房內燈光一暗,只覺微風掠耳,豎窗掌木塔然落地,蓬的大響,窗扇落下後自合,燈光忽又重明,但這卻是轉瞬間之事,俞雲掌中的明珍已然不見,以俞雲功力之高,竟未及時驚覺,真出入意料之外。
  原來俞雲端祥明珠出神,待至風聲掠耳,才知有人潛入屋內,警覺時,已遲了一步,來人已竄出窗外,窗門已砰的關上,但空氣中仍余著脂粉香味,他意會出來人必定是個女人,不過這種做法又不似存有惡意,這是何故,略一思索,便托開窗門,便亦晃身竄出。
  此時雨勢已緩,尚自不小,放眼瞧出屋簷角立著一條黑影,俞雲低喝了一聲,便自騰起,他才一起步,那條黑影已是竄出七八丈外,俞雲暗讚一聲:「好輕功」,出道以來尚屬初見,隨亦跟著追去,若以俞雲那份蓋世輕功,還不是手到擒來,但因地形不熟,那條黑影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瞬而不見,剎那間又在另一方向出現,俞雲只是跟著,在屋面上東竄西走,好一會,在城廂一家巨宅中隱沒。
  俞去停在屋面,不禁猶豫起來,他暗想著:這人引著我來為的是什麼呢?才決定下去探明究竟。
  他輕輕躍下,存身在一間有燈亮的房屋窗前,好似有三四人正在講話,不禁傾耳凝聽,只聽得有一人說道:「那兩傢伙也真該死,竟投上堂主開的客店中,糊里糊塗就被捉了來,真是飛蛾撲火,自送其死。」
  俞雲心頭猛震,被捉兩人是否就是邱李二人,不覺傾聽下去,接著另一人冷笑道:「你別高興著,還有掃興韻事哩,方纔我從內面出來,聽說捉來兩人,身上竟沒有搜出千年何首烏及龍官四珠,只搜出一串佛珠,不知是何禿驢常用之物。魏堂主大為震怒,苦刑逼供,兩人只說兩件珍物為黑龍會總瓢把子靈宮巨煞洪長青劫去,別的不知,魏堂主只是不信,因為連得飛報,報得洪長青、彭飛、王翼、龍門五怪,及五台門下均鍛翼而已,兩物不見,真是怪事。」
  俞雲恍然聽出那被捉的人,就是邱麒、李少陵二人,才知那條黑影引著自己尋來,是有心引自己救援兩人。這人是誰?又是一個疑問。
  繼聽得另一人說道:「莫非是他們用出暗鏢方法,將二物偷送上路吧」
  「這也說不定」,第二人又回答著:「那兩人落店後,後面又來了一中年窮酸,五台七道就是折在他手下,聽說這窮酸武功高得出奇,不知是何來路,五台飛報說這人自承是獨行大盜,奇怪的就是這窮酸在江湖中,從未聽說過有此人,更奇怪的是,他竟敢在我們清風幫轄境內伸手,若非藝高,誰有這膽量?所以,魏堂主遲疑不敢動手,想在三更時分,用迷香熏了過去,再擒來細細訊問來歷。」
  俞雲一聽,不由怒上眉梢,覺得清風幫也忒無恥狂為,敢在縣城中擄劫人質,連自己也不放過,不禁想起傷父仇人隱在清風幫中,江瑤紅姑娘喪家之恨,如今又是邱李兩人被擄,新仇舊恨,全部湧上心頭,於是他用食指輕敲窗紙兩下,急閃至屋角藏身,屋內起了回聲:「誰?」接著,門呀地開了,探出一顆人頭,四面張望了一眼,見沒有人,口中喃喃地道:「是誰呀?」也是他死星照命,竟走出戶外,俞雲暗中運出「彌勒神功」吸字訣,左掌一送,一拉,這人便如同常人步行一般,走在屋角,這手法也真絕,那人竟噤不出聲。
  俞雲往他身上點了一指,輕輕放在地下,又掩至窗前急敲了四五下。
  屋內又出了回聲:「李瘤子,是誰呀?有什麼事值得那麼大驚小怪的,進屋內說不得了嗎?」他嘴上可這麼說著,凳子竟拉了拉,還自沒動身,咕嚕嚕喝了一口酒,另—人說道:「老王,你快去看看,說不定是堂主有事吩咐,我是值夜的,用不著我去。」
  那叫老王的人咕嚕嚕又是—口酒,說道:「有話進屋明講不就得了,幹嗎老彈窗子呀。」亦起身出外,俞雲又用同一手法,輕輕點倒。
  俞雲估量著屋內只有一人,晃身閃入,只見一粗眉大眼彪形大漢坐在一條長登上,一雙腳架起,慢條斯理的喝著酒。桌子擺著三四隻碟盤,盛著雞、肉、花生之類;骨殼狼藉,滿桌滿地都是。
  那彪形大漢正吃得有味,猛然瞥見俞雲呈現眼簾,不禁駭然立起,張口待要呼喊,俞雲倏地一伸手望那大漢肩胛骨一鉗,口中低喝道:「你只敢叫,我即使你不得好死!」那大漢經他一鉗,幾乎疼得昏了過去,忙連聲哀求道:「大俠,請高抬貴手,小人從不為惡,你就饒了小的一條狗命吧?」一臉灰白,滿身疼得發顫。
  俞雲微笑道:「饒你的狗命,這也不難,你只說出方才被擒兩人身在何處,便可放你。」
  那大漢忙答道:「小的今天值夜,並沒見著,聽旁人說起,那兩人現仍在議事堂上,被魏堂主用出分筋錯骨手,仍是抵死不說出兩什珍物落在何處,別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俞雲緊接著問道:「議事堂是何走法?」
  大漢答道:「從左走,再向右,穿過走廊就是。」
  俞雲聽後微笑道:「死罪雖免,活罪難饒,請暫且委屈一點。」那大漢聽得面色死灰,俞雲輕向後腦點了一下,大漢便自昏倒於地。
  俞雲依著大漢所說的路徑閃進,仗著身法奇快,黑夜風雨聲中,雖有三四暗樁,竟未覺察到有人潛入內面,一近議事堂側,只見內面燈火輝煌,廳外尚有兩人把守著。
  他稍為躊躇,即尋得一計,伏在暗處重重擊掌兩下,廳外把著兩人聞聲四顧,俞雲身法何等之疾,施出「玄天七星」步,一晃就落在那兩人身前,兩手急點,隨手一拉在簷前,堂內人竟未發覺。
  俞雲一眼望見邱麒、李少陵兩人躺在地下,滿臉疼苦之色,他兩人身前坐著三四人,不言而知是清風幫中人物,其中一人濃眉重耳,頷下虯鬚捲起,正戟指吆喝:「你們倆人再不說出兩物下落,看我魏雁縮骨屈筋手法的厲害。」
  俞雲聽了大怒,雙掌一揮,狂風湧進廳內,剎那間燈燭盡減,俞雲身形隨著掌風穿進。
  此時廳中一片漆黑,半點動靜均無,只聽魏雁喝道:「孩兒們,快取火來」,聲還未落,又聽得「撲通」之聲大作,隨著那魏雁手下亮著燈由廳後進來,只見魏堂主等三四首腦,已然倒地死去,被擒二人也失去蹤影,立時屋內一陣,大亂。
  原來俞雲出掌撲滅燈光後,即竄近救出邱李二人放在屋角,解開了穴道,就向他們二人悄聲說:「兩位請在此處稍候,我去打發了他們再說。」隨即又閃進廳內,施出「軒轅十八解」獨門絕技,閃電出手點了廳上四人死穴,再又飛身而出,同著兩人離去,越牆回至房內。
  這時大雨已停,只是朔風仍自怒吼,三人同至俞雲房內落坐,邱李二人道謝俞雲相救之德,邱麒又問起俞雲何以知道被人擄去?俞雲搖著手道:「這些都別忙著談,如今要著手的,就是這片客棧本是清風幫魏雁所開,我且懲治了他們再說。」俞雲又自閃出門外,邱李二人不禁怔了怔神,只覺俞雲機智武學都高不可測。
  不過一盞茶時候,俞雲笑著回房說:「好了,這店上下管事的人,全都給我點上昏啞兩穴,並廢除一身武功,我們快去馬槽中牽馬上路再說吧。」
  邱李二人心知清風幫耳目眾多,方才魏雁身死,現在已是大亂了,說不定要來店中查視,在俞雲而言,卻未必懼怕,但也是麻煩,不如走為上策,於是三人拉出馬匹,又續往太原方向馳去。
  途中俞雲問起兩人為何會被虜,李少陵說:「我倆用過酒飯後,因為日來疲勞過度,就躺在床上假寐,不覺昏睡過去,醒來卻在魏雁家中,以後的事俞大俠都已知道,不過俞大俠何從得知在下等被擒?」
  俞雲即把才纔的事說了,說笑道:「這顆明珠丟了倒值得,但不知那人是誰?」邱麒、李少陵兩人聽了,也為之納悶不已,這人藏首露尾,大概有什麼苦衷。
  坐騎四蹄翻飛,濺起泥漿四射,寒風凜冽,天空中一顆星光都沒有,三人仗著夜眼,一路奔馳著,一日半夜豪雨,道上積水盈寸,馬匹經過,響起一種破水聲。
  奔馳了將近兩個時辰,天將破曉,路上略無阻攔,想是清風幫不防邱李二人會連夜脫逃,眼見太原城垣隱隱在望。
  邱麒笑道:「我們直奔西南,片刻後,也就到了清禪寺。」(按:清禪寺本名天龍寺,北齊時代所建,為我國三大石窟之一,內有石室二十四間,石佛四尊,隋朝開皇四年鐫石室銘,雕刻極精,為古代我國藝術的精華,寺東一里,鑿壁為池,其旁有天龍廟,內有千佛樓,因清朝開國之君順治逃禪避位,來此天龍寺一年之久,康熙時更名為清禪寺,直至乾隆末年又復原名天龍寺。)
  這時俞雲笑道:「兩位請先行,俞某隨後就到。」說著一夾坐椅,往太原「撥喇喇」衝去。
  邱麒、李少陵二俠往西南行去,馬步放緩,恐引起匪黨疑心,走了將近半個時辰,便到了清禪寺;兩人下騎進得山門後,即見知客僧廣元大師迎來,稽首笑道:「兩位施主才來,一路辛苦了吧,俞施主已到得多時。」
  二人不禁愕然,相顧笑了一笑,隨問了廣元大師禪安後,即望方丈室急急趕去,兩人隱隱聞得俞雲與其師滇池釣叟豪笑聲,揭開門簾,兩人步入,俞雲即立起笑道:「俞某先來一步,不請之罪,還望萬勿見怪才好。」
  兩人一見其師的精神奕奕,知已服下千年何首烏,便忙道:「豈敢俞大俠義薄雲天,一路多承護持,在下等在這裡拜謝了」說罷一揖到底,俞雲遜謝不止。
  滇池釣叟笑道:「也應該謝謝,俞大俠,何必如此謙讓!」又道:「方纔監寺大師所報,這清禪寺外林周圍遺下十數具賊屍,想必都為大俠出手殘除吧?」
  俞雲笑笑不做一聲,一旁鬚眉銀白,面像清懼的淨塵禪師說道:「善哉!善戰!命廣元抬去火化了吧,說不上老納又要化上三日,替他們誦經超度。」
  滇池釣叟哈哈大笑道:「你這老禿驢幾時又發下善心的!」
  淨塵禪師閉目微笑不語,邱麟、李少陵二人聽出俞雲來天龍寺時,清風幫尚有匪黨多人在松林潛伏著,心中更感激不已。
  談了半晌後,滇池釣叟立起笑道:「俞大俠,老朽傷勢已然痊癒,想即刻起程回滇,務請大俠游滇時,去寒舍一敘,以盡地主之誼。」
  俞雲笑答:「這個自然,就是老前輩不說,在下也理當拜望。」
  滇池釣叟又回面向淨塵大師告辭道:「大師,到此打擾多月,又承救傷之德,無可言謝,明年今日小弟必來拜望佛駕。」
  淨塵大師啟目微笑說道:「你愛來就來,這清禪寺大開方便之門,老納無他言可贈,只囑你一路平安。」說著起身送客,相送在山門外,臨行時,滇池釣叟取出一支拇指長的何首烏及一柄「靈屢」匕首贈與俞雲,笑道:「老朽僅服用半支,尚留下三截,一支相送大俠服用,可助長功力,靈犀匕首是老朽在莽蒼山無意中得來,功能切金斷玉,老朽知道大俠武學不凡,本無須此物,但老朽為求心安,略表寸心而已。」
  俞雲見他意誠,只得受了。邱麟、李少陵兩人依依不捨,灑淚隨著其師滇池釣叟回南而去。俞雲也向淨塵禪師辭別。
  俞雲回在太原「茂源」客棧後,睡上半天,信步走出,這時天色初露,街上積水汪溢,寒氣還是凜冽襲人,行人甚至寥落,再過幾天就是小年臘月廿四了。
  他費了三天功夫把省垣八景,「烈石寒流:「天門積雪」、「上堂神柏」,「崛幃紅葉」:「汾河晚渡」,「雙塔凌霄」,「異水煙波」,「西山疊翠」,游了一個遍,這幾日天氣和麗,遊興未減,又將近郊勝景一處一處留覽詳盡。
  這一日俞雲至城外約數里之處,「風洞」覽勝,(按:風洞系雲中山脈旁支天門嶺坡下所鑿之巖洞,周廣百數十丈,內有石碑一百廿餘塊,碑作方形,四面環刻佛經,以多人分書,故字體不一。然字跡蒼勁古樸,仍為喜書者所拓,據考證為唐武則天時所刻石,蓋以唐時崇信道教,佛教曾數遭厄,因此信佛之人,以佛經刻之碑上,藏之地下,以垂永久,且雲石宰之碑,不宜更動,否則當地必有風災,殃及庶黎,故人均視為神明,弗敢稍動,雖受書者拓字帖,亦必凜然謹慎;此即「風洞」命名之由。)
  且說俞雲越入洞中,仗著「虛室生明」精湛內力,洞內情景纖毫畢露。俞雲對書法有獨擅之處,故對每塊石碑上佛經勒字,摩娑良久,愛不忍釋。洞中燭淚殘燒滿地都是,想必是拓書之商人士子所留。
  等到俞雲將全部碑石摩娑殆盡,已是費了大半天的時光,方欲啟步離出時,忽聞洞外起了一陣腳步聲,俞雲閃至碑後,靜視來人為誰,只見兩人趨入,互相說笑著。
  俞雲凝目一看,心說:「這兩個小娃兒怎麼到太原來了?」暗暗驚疑不止。
  原來兩人正是傅婉姑娘及傅青兩人,只見他們兩個走在洞角席地坐下,拿出兩包食物,咀嚼得津津有味,傅青笑道:「姊姊,那和尚說話是不是騙我們的,他說八手天尊三日前即已外出,要等兩日後才可返回寺中,哪有這麼巧法。依青兒的性,把他的寺院翻一個遍後,我才相信。」
  婉姑娘嬌喝一聲:「青弟,你就是這麼任性,我們等上兩天也不要緊,過期我們再去探視八手老怪返寺與否,反正『太阿』劍不索回,我們決不甘休。」
  青兒這才不語,俞雲聽了恍然憶起傅六官之語,他說過有柄「太阿」寶劍被一不知名邪匪搶去,這匪形狀特異,身長八尺,形若胡瓜,滿目白毫寸許,諒必他們得悉這匪人是八手天尊。但是傅六官何以自己不來,竟放心讓兩個小娃輕身涉險,未知何故,自己離開他們差不多大半年了,莫非傅六官又發生什麼事情麼?這一心急,俞雲不禁閃身過去。
  兩小正吃得有味,突見暗中有一雙手如風的伸來,將青兒手中一隻雞腿奪去,兩小驚得跳了起來,定睛一瞧,只見是一中年窮酸就他們坐處,席地大嚼。
  青兒瞪眼大罵:「你這人怎麼如此不講理,不聲不息就搶人家東西吃,難道你三年沒吃過嗎?」
  俞雲打起北音說:「小娃兒,問得真有意思,我老人家三年吃過東西,還曾搶你的嗎?」繼又面向著傅婉笑道:「!」娘,不要動氣,反正這兩包食物,三人吃還多著呢,來,一塊兒吃吧,我老人家吃了後,給你們一點好處就是。」他暗中打量傅婉,大半年不見,越發成熟,兩雙淑乳高聳,個子也長高了許多,看起來,就像十七八歲的姑娘,哪像是十四五歲?—縷縷的少女體香散發觸及俞雲鼻端,不禁心旌搖搖。
  只見傅婉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瞧著自己,櫻桃小嘴一撇,嗔道:「誰要你給好處,你既三年沒吃過東西,你就請吃吧,我們也不要了。」
  俞雲哈哈大笑道:「真有意思,等會可不要求著我,我老人家說過的話,向例是說—不二咧。」
  青兒氣鼓鼓地說道:「誰求著你,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真不害臊。」
  俞雲只是微笑,倏又臉色一變,兩手疾出,將兩小捉了一個結實,拉在碑後藏掩著,悄聲道:「靜點,有人來了。」說著手一鬆,一晃身就掩在洞側,傅婉這麼大姑娘,竟被中年男人執著玉腕,那還不臊得要命,口中啐啐連聲。
  青兒還是一個天真未鑿的小童,低聲問道:「姊姊,是有人來了嗎?你看這人是不是壞人?」
  婉兒忙掩著青兒小嘴,低喝道:「不要說話,小心賊人聽見。」
  這時有步聲門洞外傳來,似是一男一女,邊走邊談著,只聽那男的說:「師尊不知為什麼,—個少女一個娃兒也值得怕,不是師尊一再告誡,不得輕啟爭執,愚兄老早就想見識這少女及娃兒有什麼苗頭呢。」
  那少女一陣的嬌笑道:「你知道什麼?師父的『子午玄功』還差一周天就練成了,在這十二時辰期內,正是緊要關頭,若一分心,便會走火入魔,你道是師尊真怕了他們嗎?師尊還說,現在尚不知一女一童來意為何,但輕易尚招惹不得,只怕他們兩人身後還有老的撐腰,怕我等引來無窮隱患,為了這緣故,所以阻止我等不可露面。」
  一男一女竟走至洞口,立著不動,喁喁對起話來,傅婉傅青兩小不由大急。
  繼聽男的笑道:「究竟你是女的,得師尊十分寵愛,—早—曉只准你進塔見上一面,說不定你也得了什麼好處吧?聽說師尊『子午玄功』練成後,即把前數年新得之『太阿寶劍』配合「子午玄功』,創出『子午十二劍式』,這樣一來,師尊可儕身武林一流高人,自創門派,是也不是?」
  那女的又是嬌笑道:「你倒聰穎得很,師尊有幾次還讚你呢……嗯,你叫我到這兒來,就為著這個事嘛?」
  男的一陣淫笑道:「奸師妹,還不知愚兄的心意麼?三天不見,你知有多難受喲,好人你就答應了吧……」
  女的忸怩了一陣,只聽她說:「呃!我不嘛……」
  兩人正在拉拉扯扯時,突然風聲一掠,一男一女「哎喲」驚叫了—聲。
  原來俞雲一聽得男女二人,要進洞行那淫穢之事,不禁怒氣頓生,一閃身就到了他們身前,那男女兩人猝不及防,—聲「哎喲」驚叫出口,音猶未落,卻被俞雲點上昏穴,仆倒在地,那男的長相頗也清秀,女的亦姿色不惡。
  這時,傅婉傅青兩人也竄至洞口,俞雲見著傅婉,比半年前更出落得標緻了,真可說是芙蓉如面,秋水為神,不禁多望了數眼,只看的傅婉紅生雙頰,眼含怒意,青兒也翻著一雙靈活的眸子,不時地打量著俞雲。
  只聽得俞雲笑道:「這兩人對你們之事,大有幫助,我老人家吃了你們食物,就算謝……」,倏而容顏一變,抓起地下兩人,急道:「又有人來了,快進去。」傅婉傅青雖未覺察是否有人來,但知俞雲必有所聞,三人一晃身就閃入風洞內面。要說俞雲豈能這樣怕事,只因他若一現身,必引起邪黨特別注意,本來為著邱麒李少陵兩人招夠了麻煩,再要惹事,日後必致於寸步難行。
  他三人身才掩好,就聞得足聲落在洞外,叫了聲:「徐師弟燕師妹,師父有事命你們去。」久久未見回音,只聽那人喃喃自語道:「奇怪,方才見他們兩人朝此行來,怎地不見,不要是進城去了吧?」接著,又喚了兩聲,那人才轉身走去。此時俞雲又向那擒來少女點上殘穴,解開昏穴,笑道:「若要知道太阿劍置放何處,只問女的便知,我老人家還要吃東西呢。」說罷自顧自地大嚼起來。
  那女的已是緩緩醒過來了,只覺週身酸疼難耐,一睜眼,即見一少女怒視著她,還有一七八歲小童站立少女身後,不由憤聲說道:「你們暗施毒手,要待怎樣?」
  傅婉冷哼了一聲道:「不要怎樣,你只說出八手禾尊,太阿寶劍在何處,便司饒你活命。」
  那女匪自知落在人手,若不說出,必使自己皮肉受苦長歎一聲道:「太阿寶劍自我師得後,從不離身片刻,家師現在寺後寶塔之上,第六層靜室內練那『子午玄功』,你們自去找好了。」
  這時俞雲又發話了:「青兒,你將那□男女喉頭右側第三條經脈上,點他—指,讓他們永做夢裡鴛鴦吧。」
  青兒聽見後,心中大喜,知是教他點穴手法,但那女匪一聽,不由得神色大變,顫聲道:「請……不……要……」話還未了,青兒已伸指倏地點在喉間,只聽痰聲一響,頹然死去。
  青兒接著倏又伸指點了那男匪一指,昏睡中已魂遊地府,驚登極樂了。
  傅婉一把沒拉住青兒,兩人業已死去,只得罷了,不由白了俞雲—眼,拉住傅青左手說:「弟弟,我們到鎮風寺後寶塔上,向那八手天尊要劍去。」說著,兩人就要出洞。
  只聽那俞雲笑喝了聲:「且慢,你們仗著學了一套『九宮陰陽正反步』法,及『白猿』劍法,就想橫行麼?聽我老人家的話,晚上再去,必可助你們手到劍來,也可乘機將八手魔頭除去,消消你們父母殺身仇恨。」
  傅婉傅青聽了,不禁胸頭一震,自己的事他怎麼知道這麼清楚,越想越疑,不要被他弄了手腳,將「太阿寶劍」覷空在八手天尊那裡盜去,鴻飛冥冥,到那時,豈不令自己願望成空,於是粉面一沉,嬌喝道:「究竟你是何人,怎麼對姑娘家事這樣清楚,快說,不然姑娘可要不客氣了。」這時青兒也將一對在碭山二鳥手中奪來的判官筆掣出,圓睜著小眼,只待姐姐一聲令下,就飛身打出。
  俞雲卻哈哈大笑道:「怎麼你這兩個娃兒如此氣盛,我老人家是好意,可沒招惹你們,來,隨我去洞外,給你們瞧瞧我老人家是誰。」說著,長身一閃,但覺微風掠眼,人已不見,早已出得洞外,傅婉芳心中直覺這人身法,較她那夢恩魂想的言哥哥,並不稍差,於是拉著青兒竄出洞外。
  兩人出得洞外,只見俞雲負手微笑著,傅婉又是一聲嬌喝道:「你是准?快快說出。」只聽俞雲微笑道:「婉!」娘,到現在你還不知道我是誰麼?」這時,俞雲恢復了男音。
  傅婉一聽,似乎覺得這語音從何處聽過,非常熟悉,只是一時憶他不起,一雙水汪汪大眼直瞧定俞雲臉上,露出疑惑不解神色。青兒圓眼一眨一眨地亦茫然呆立。
  俞雲見他們仍未想出,伸手緩緩揭開面具,笑道:「你們再瞧瞧我是准。」
  青兒一見,驚叫—聲,忙躍起兩手圈在俞雲的頭間,不住的搖晃,連聲叫嚷道:「言哥哥,言哥哥……」,傅婉也不由驚喜萬分,情不自禁地雙手執著俞雲右手,嬌笑道:「言哥哥,你這人真是……早說出是你有多好,白叫人家多擔一份心事。」這半年來,夠她夢魂縈繞了,為思檀郎,不知暗彈了多少珠淚,今日見著,喜出望外,也不思索,執執著俞雲一隻右手,捏得緊緊的。
  俞雲睜星目望著傅婉臉上,只是微笑,傅婉霞飛玉靨,猛然警覺出自己執著人家的手,倏地縮手,白廠俞雲一眼,俞雲轉面向青兒笑道:「小猴兒,你現在知道我老人家是誰吧。」
  青兒放開雙手,一陣跳躍道:「言哥哥,你好不害羞,前次自稱大叔,現在又自稱老人家,真要是老了,我姐姐還會想你嗎?」
  傅婉忙喝道:「弟弟,你再胡說……,」竟說不下去了,想不到心事被青兒瞧出。
  俞雲一聽,不由怦怦心跳,自覺情孽難償,暗歎了一口氣,瞥眼瞧見傅婉低垂著粉頸,夾耳根都紅了,這種無限嬌羞神情,俞雲又是一陣怦然心動,只得說聲:「我們進得洞內再談吧。」於是牽著青兒趨入洞去,婉姑娘隨在身後。
  三入席地坐下,俞雲笑問婉姑娘道:「傅大俠好吧,我真詫異傅大俠為何竟放心你們兩人來此輕身涉險,傅大俠也太過於放任你們了。」
  婉姑娘望了俞雲—眼,倏又低首,半晌不則—聲。
  還是青兒稚笑道:「言哥哥,你不知道,我與姐姐謊言欺騙爺爺,說我們要去北京—游,順便探訪言哥哥你的下落,講好年前必定返家,我爺爺本當不准,被我們一陣磨菇,又得魏爺爺勸說,只得應允了。」
  俞云「哦」了—聲,原來如此,繼又問道:「那麼你們又何處得悉『太阿寶劍』在八天尊處?」
  姑娘娘這時才答道:「我們離開前半月,賽華陀魏爺爺不知從何處得來消息,說是『太阿寶劍』現在八手天尊敖化處,敖化現住太原城郊鎮風寺內,勸我爺爺去取回,哪知我爺爺面不動容,竟說這種神物利器,唯有德者居之,他已老朽,何苦又啟事端,八手天尊若無德,太阿倒持,必遭橫禍,是以淡然不顧,我—聽見,就要急著前來,但明說必然不准,只得謊言欺騙爺爺。」
  俞雲大笑道:「你倆人真也太膽大,幸虧遇上我,不然你們又要送上小命」。俞雲這大半年來,冒充中年書生,語聲中不自禁地倚老賣老的,婉姑娘嬌嗔道:「你這人怎麼搞的,老氣橫秋得嚇人,再要如此,看我們會理你才怪。」
  俞雲說道:「好了,我不倚老賣老就是,今晚我必暗中助你們得劍就是,不過有一條件,得劍後,你們即刻離此返家,免得你爺爺倚間盼望。」
  婉姑娘笑道:「隨著你一同回去,不就行了嗎?」
  俞雲聽說大急,忙道:「那怎麼行?我還有事,事完,我必往你家小住一段時期,不然我就不管,隨你們怎麼辦。」
  婉姑娘一見他急得這樣,不由格格嬌笑了起來,說:「依你就是,何必急成這樣,不過要言而有信哦。」
  俞雲不禁寬心,笑道:「我老人家怎會騙你們。」
  青兒拍手打掌嚷著:「言哥哥,你又來了,老人家,老人家,究竟你有多大嘛。」
  俞雲這時面色一正問道:「那鎮風寺在何處?」
  婉姑娘一聽,便笑了起來,說道:「怪不到你扮個書獃子,果然有點呆氣。」用手望上指了一指,接著道:「就在上面。」
  俞雲抬頭望了一望,心思:「難道就在山上麼?怎麼來時,我竟沒瞧見。」於是立起,將面具戴上,說聲:「你們別動,我去去就來。」一晃身,就出了洞外,仰面凝視,原來這「風洞」之上,竟是一片連亙的峭壁懸巖,迤邐達數十百丈,那峭壁之上又是植得廣茫無盡的參天松樹,窮極目力之下,瞧出一角紅牆飛簷隱現在一片松雲之間,恍然悟出為何自己來時,不曾發現鎮風寺之地,這才又進得洞去。
  婉姑娘見他回來,不由問起俞雲這半年行蹤,又問為什麼要戴那面具扮著中年窮酸。
  俞雲哪還會真個說出來,天南地北亂說了一陣,只說此來太原,為著應允朋友,替他探訪仇家,事了,即返北京。這半年來,俞雲口才較半年前圓滑得多,婉姑娘與青兒竟未聽出是假話,反聽得出神。
  好不容易捱到二更天,才竄出洞外,只覺寒風襲人,不似洞內溫暖如春,松濤林韻,起自天籟,藉著滿天星光照耀下,三人一路飛馳,尋至上山入口處,俞雲停步不前道:「你們二人可明著上去,八手魔頭練功未完,不能露面,如遇上其他人等,你們可遵照我傳的『九宮陰陽正反步』法,萬一不勝,也可自保,只聽得我兩聲長嘯,便是寶劍不得手,你們可不許留戀,立刻下山。就在風洞前會面。」
  婉姑娘及青兒點點頭,隨即竄上,俞雲一晃身,即掠入路側密林中。
  婉姑娘與青兒自得了俞雲傳授後,輕身功夫一日千里,一縱就是三四丈外,幾個起落,身形即在一二十丈遠處。俞雲其實並未遠離,只在近側,見他們兩人有此進境,也不禁代之欣喜。
  山徑越上越陡峭,他們兩人一口氣竄上了半山,不禁有點氣喘,於是停下步來,調勻了氣,正待再竄時,猛地頭上有人厲聲喝道:「什麼人,敢來闖山?」繼而又喝了聲:「打」兩顆亮銀皇芒,凌空打下,帶著急劇「嗤、嗤」風聲迎頭飛來,婉姑娘大驚,正待舉劍一格,倏見那兩點銀星來勢一歪,已然打山石之上,火星往外迸冒,忽聽得一聲悶哼只在頭頂附近發出,仰面瞥見一團黑影往那懸巖下墜落,片刻,一聲慘嚎聲起,夾在松濤聲中分外淒厲,宛若深山鬼嚎,劃破夜空,令人毛骨悚然。
  婉姑娘心知是言哥哥出手暗助自己,芳心中不由泛起了一種恬意,腳下仍不稍停;同著青兒凌空上竄,沿途只聞慘嗥連連,此伏彼起,賊人身形一具一具地往懸巖下墜落,婉姑娘兩人仗著俞雲為他們開路,膽氣頓壯,毫不猶豫地猿飛猱躍展出上乘輕功身法,只在山徑中馳飛。
  這時,鎮風寺驟起急劇鐘聲,繚繞夜空,山谷中陡起回音。
  婉姑娘手一竄上崖頂,驀見一條黑影迎面撲來,那人猛吐雙掌,逼出雄渾的掌聲,大喝一聲:「下去。」婉姑娘見來掌太疾,未便硬接,雙足一點。斜刺刺往左竄開去,百忙中猶喝了聲:「青弟,小心。」青兒在後笑說道:「姐姐,這點鬼蜮之行,還難不倒青兒。」原來青兒見賊人偷襲出掌,小小心靈中已起殺機,雙臂一振,身形拔起,霍地一旋身,兩隻判官筆猛向賊人後胸砸下。
  那賊人也是寺中能手,掌一出,對方身形已然不見,即覺胸後疾風襲來:暗喚不妙,縮腕撤掌,硬將下砸之勢撤回,順旋迴旋,雙臂上撩,掌化為抓,想把傅青判官筆奪下。
  休看傅青年幼,卻甚機智,他料賊人回身奪筆,所以他下砸雙筆卻是虛招,掌到,筆分,倏又望上一合:「二龍搶珠,』疾點賊人兩眼,這一招,是異常之疾,有意料不到的快,賊人估量著對方年幼功淺,必然撤招再行換招,萬萬想不到他會招中套招,出手又快,待他驚覺時,卻已措手不及,危機一發中面一仰,身形疾挫硬往旁竄了出去,哪知才一落定,陡聞嬌喝一聲,一溜風聲迎胸刺來,賤人一咬緊牙,足尖疾點,又急往回竄,這樣還是躲不了一劍之厄,婉姑娘長劍已戳入左股,被他一竄,大塊股肉為劍削落,疼得幾乎發昏,只聽得賊人悶哼一聲,身形下墜,婉姑娘緊接著手腕一振,登時了帳。
  兩小緊接著三幾個騰身,落在寺外曠地上。此時,寺外黑沉沉的,寒風習習,松濤入耳,婉姑娘悄聲向傅青道:「剛才我倆不是聽見鐘聲急起,怎麼現在倒沒個動靜了。」
  青兒初生犢兒不怕虎,答道:「管他呢,有言哥哥走在頭裡,還有什麼可怕的?青兒在前為姐姐開路。」說著,就要往內闖,傅婉一把拉住,低喝:「青兒,休要胡來,萬一有個失閃,叫姐姐怎樣向爺爺交待。」忽然間,數聲尖銳冷笑隱隱傳來,婉姑娘聞聲大驚,循聲回視,瞧出空地另一端黑魃魃立著一群人,只因沒有燈光,又無月色,若不是那一幢幢鬼影的衣角帶風,真不易瞧出。
  那寺內倏現出數盞孔明燈光,照射場中,而那一群匪徒也似幽靈般在傅婉姐弟面前閃落,燈光映在他們臉上,黃滲滲地好不怕人。
  傅婉見為首之人,就是在白天裡,向自己謊言八手天尊出外未歸的,清風寺住持智空,只聽那智空說:「阿彌陀佛,果然又是兩位小施主重來,思這鎮風寺乃佛門淨地,小施主竟寅夜闖山,殺傷多人,就不怕我佛降罪麼?」
  腕姑娘傲然微笑道:「雖是寅夜登山,我倆又非衝著大師而來,為何貴寺手下一再暗襲,恨不得非置我倆於死地不可,這又是何說?殺傷多人,這是你們白找,怨不得誰。」
  智空桀桀獰笑道:「女施主說話忒也輕鬆了,要知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倆怎可脫掉干係?這話暫且不說,貧僧請問女施主夜闖鎮風寺,想欲何為?」兩目炯炯凶光,直逼婉姑娘回話。
  婉姑娘—聲清脆地長笑,用手—掠夜風吹亂的鬢髮,說:「大師,你明知故問,出家人戒打狂語,不是姑娘機靈,倒被大師騙了,八手天尊現在不是在六層塔上練那『子午玄功』嗎?」
  此言一出,智空驚得退了兩步,容顏一變,厲喝一聲道:「這個……你怎麼知道?」突然智空身後,起了一陣陰側語聲:「智空師弟,對付這兩個娃兒,何必費這多唇舌,先擒下來再說。」說時身形倏地湧前。
  婉姑娘見來人是個熊背寬腰大漢,三角眼一眨一眨地閃出凶芒,手中持兩柄騰蛇槊,烏油油的。這時,青兒已是不耐煩了,判官筆一提,就閃在那大漢面前,笑道:「你這笨傢伙,還敢出來獻醜,待小爺打發你到姥姥家去吧。」
  那大漢平素待人,就氣焰囂張,頤指氣使,目空一切,除了其師八手天尊之外,永不聽旁人半句勸誡,哪還受得了傅青的這種奚落。只聽大漢虎吼一聲;喝道:「小狗,你在找死。」雙槊力劈華山就往青兒頭上砸來,青兒初瞧大漢,就知這人槊重力沉,自己若要取勝;非仗身法詭異不可,槊一砸下,傅青疾溜溜一轉,就到了大漢身後。
  那大漢猛見青兒一晃,已失去蹤影,雙槊打空,身形直往前栽,心知不妙,雙槊「鐵犁耕均」硬往回施掃來,呼呼破風,等他身形轉定,哪知青兒笑聲,又自身後發出,這一來,那大漢不禁魂飛膽落,慌不迭地直竄出去丈外,可是等他一回頭,青兒又站在面前,持著雙筆笑嘻嘻的,大漢倒吸了一口冷氣,他這時學乖了,只豎著,雙槊打空,一大一小僵持著。
  智空見了,不禁皺眉,他見傅青身法詭異,簡直如同鬼魅飄風一般,瞧他不出是何家數。小的功力如此玄詭,大的不言而知,憑自己這面,還未必就能討了好去,只是他們找自己師尊八手天尊為了何事?師尊只差一兩時辰就完功了,不如穩住他們再說。於是心下盤算如何說詞。
  這時又見那大漢隨青兒在移動著,就似馴獸一般,繞著轉圈圈,青兒極得俞雲所教的「靜」「速」二字其中三昧,只是沉著笑嘻嘻的。
  那大漢名喚莫虎,是八手天尊敖化的二弟子,匪號鎮山神,武功著實的不弱。今晚,最初是輕敵太過,其次被青兒怪異身法所驚懾,被人先聲所奪,本身功力無形中就打了一大折扣,這時莫虎瞥見同門的目光視在自己身上,頓感一陣燥熱湧上臉來不覺羞愧難當,暗想:「自己為一時之念,搶先出手,自己落敗猶是小事,誤了師尊『子午玄功』非同尋常,師尊尚差數個時辰即要下丹,若來敵驚擾了他,易致分心走火入魔。為此,師尊命七師弟智空主持對外之事,如有強敵,且先穩住再說,想那七師弟智空機智沉穩,老成練達,平素我只說師尊有點偏心,今晚一見,看來我確不如他。」越想越難過,又見青兒滿臉輕視之容,不由一橫心,手中一對騰蛇槊一緊,倏忽間連攻七招,共十四式。
  青兒見他竟沉不住氣,陡然出手猛攻急打,正中下懷,立即晃肩疾退,施展出「鍾馗伏魔卅六打」判官筆招,腳下把「九宮正反陰陽步」急走,這一來鎮山神莫虎身形盡都籠罩在雙筆怪招之下,反之,鎮山神莫虎每次出招,俱是撲空,只見對方幻出無數形影,分不出孰真孰假,無異是以身喂招。
  智空倒是識貨,凝視了片刻,暗對同門說道:「這小童判官筆招,與陽山二鳥譚龍手法十分神似,不過譚龍手法卻不及他詭異,精奧,身法更不及他了,莫非這小童與譚龍師門另有洲源麼?」
  身旁一入答道:「小弟也這麼想,但恩師與陽山二鳥相交莫逆,小童信如七師兄所說,為何他們趁著恩師練功吃緊時,竟來騷擾本山,依小弟看來,不要他們是別有用意吧?」
  智空沉吟一會,便答道:「不管他們是否別有用心,反正先穩住他們再說,捱得一刻就是——刻,小不忍則亂大謀。師尊嚴囑此時切忌與他們動手,這兩小敢來,必有所恃,也許後面還有老的,不管他們來意如何,總之要等師尊出面,非至必要,千萬不能逞強出於。」
  身後忽有一人接口道:「智空師兄,那麼本山十數條人命,難道就罷了不成?」
  智空聞言冷哼了一聲道:「九師弟,血債血還,少不得連本帶利結算,怕他們少了不成,不過此時害得師尊走火入魔,你能擔待嗎?」
  這時傅婉捧劍屹立場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只瞧定青兒,看得出神時,不覺吃吃笑出聲來,原來青兒自學了「九官正反陰陽步」及「鍾馗伏魔卅六打」後,就未正式試用,今晚遇上鎮山神莫虎,不禁用出全部功力,越打越高興,試出俞雲所教的兩套武學都高不可測,重複試用,竟將鎮山神作為練功對手,青兒怎麼轉,莫虎也怎麼轉,是以婉姑娘笑出來了。
  從婉姑娘踏進寺前廣場,到目前為止,差不多有大半個時辰,婉姑娘心想:「這也好,自己目的是『太阿寶劍』;到非必要與他們衝突不可,一有殺傷,太以膩人,但不知言哥哥到手也未,反正他們乾耗著不動,自己又何嘗沒有此意?青弟今晚有這等靈慧,真是意料不及的事。」
  智空等人見鎮山神莫虎被傅青戲耍得狼狽不堪,不免急於形色,有幾人都躍躍欲試,但均被智空婉言捺住,他瞧出青兒不存心傷那莫虎,反正時間愈拉長愈對自己這方有利,不如讓二師兄絆住他,也好磨練二師兄狂傲之性,自己則緩和緊張空氣,於是便上前向傅婉稽首笑道:「女施主,家師真如女施主所說,在敝寺六層塔上練那『子午玄功』,此時正在吃緊之時,貧僧前言,也實有不得已的苦衷,並非存心狂騙,不管施主來意如何,貧僧不問,萬事全有家師作主,不知女施主信得過貧僧之言麼?」
  傅婉見智空這樣委曲求全,心知是想八手天尊敖化「子午玄功」練成後,再來收拾自己兩人,但也著實欽佩他那忍人所不能忍的涵養功夫,正待作答,忽聽見天邊起了兩聲輕嘯,宛如鶴唳,就知俞雲大功告成,不由暗喜,面上仍不動聲色,微微—笑道:「大師既如此說,我如仍不信,則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其實愚姐弟登臨寶山,是想問問令師當年一段往事而已,令師既在塔內,明日再來也不遲,冒犯之處,望乞海涵。」說著,喚廠一聲:「青弟,我們走吧。」傅青也早聞見清嘯,見姐姐喚他,立時收手躍回,兩姐弟向智空拱了拱手,轉身望山下飛馳而去。
  智空等人也聽見鶴唳聲,但未疑心是人為的,見傅婉姐弟一離去,均長吁了一口氣,胸前沉重的鬱悶,為之輕鬆了不少,鎮山神莫虎累得神疲力倦,這一洩氣,頓感腿軟,竟坐在曠地上,半晌也爬不起來,口中連說:「好厲害的娃兒。」
  智空遂命人前往巖下收屍斂葬,一面說道:「依我計算,尊師最多還有兩個時辰,便可完功,明天兩小如來,一定逃不出師尊『子午玄功』掌下。」哪知八手天尊不但「太阿寶劍」被奪去,人也僵死在塔內,八手天尊門規謹嚴,不准門下擅自前往塔內探視,自己若有事,身旁置有一小罄,敲聲傳語,譬如若敲五聲,就代表自己需用清水。因此,一連七八個時辰過去,尚未見其師下塔,智空不覺起疑,壯膽上塔一看,見八手天尊已死去多時,太阿劍也失蹤,才知上了兩小惡當,待欲搜捕兩小時,兩小業已在五六百里外途中。
  且說傅婉姐弟二人馳抵山下時,俞雲早在風洞前等候,手中捧著一柄長劍,夜色昏黑,瞧他不甚清楚。俞雲見著他們時,只低喝了聲:「快走。」三人回至俞雲所投的城郊客店中,已是四更將近,三人翻牆入室,旅客店伙均是好夢正濃。
  俞雲取過桌上火鐮石,輕輕一敲,燃紅了紙煤,(按:這在國內是最普遍引火之物,用草紙搓卷,轉圓竹筷直徑略小,名為紙煤,通常紙煤長度約一尺左右,可引火數十次,在民國三十五年左右,老一輩人物用來吸水煙筒。如今,此物可置放於博物館,成為魯殿靈光了。)用嘴一吹,紙煤轉成明火,移向燈擎,燃亮了燈芯後,再呼熄了紙煤,又將燈芯挑出一些,這時,一室光明如晝。
  俞雲這時輕輕的把「太阿劍」柄一捺,啞叭簧一鬆,頓時響起一長聲龍吟,歷久不絕,再輕輕拉出鞘,只見一溜寒光如電,逼人毛髮,從頭到尾,長約三尺六寸,劍鞘帶著芒尾兩寸,靈蛇吞吐,耀眼欲眨,劍出一鞘,燈光反呈黯淡,於是嘖嘖讚道:「果然好劍。」遂遞交婉姑娘手上,又笑道:「這種神物利器,難怪你千里迢迢,涉險以求,現在願望既然達到,天一亮,你們也好走了。」
  婉姑娘盈盈捧劍稱謝,問起俞雲取劍經過。
  原來俞雲在登山時,就與傅婉姐弟二人分手,其實他並沒有遠離,總不令他姐弟二人脫出了視線之外,只在參天松樹虯枝上起落,他落在第六棵樹權上,低頭瞥見林間有十數條黑影分途竄來,第一名匪徒已與傅婉遇上,發出了暗器,他用手一揮,將暗器震歪。他存身樹上不動,見他姐弟二人只兩三個照面,就將匪徒輕易解決,十分乾淨利落,不由暗讚。此時匪徒慘嗥聲落,寺中又鐘聲急起,心感:「這一來,寺匪紛紛竄出,向他們姐弟二人攔截,恐怕他們不是對手。」想著,身形瀉下,就望林中群匪撲去,十數名匪徒每隔三丈,就有一個把守著登山小徑左側,匪徒哪會料到身後有人撲來,待得驚覺時,早被俞雲一抓一撩,向崖下墜落。俞雲手法也真絕,本來群匪被他拋出之時,半空中變換身形,還可不死,哪知週身酸軟無力,這樣焉能留得命在?照銳俞雲也是佛門中出身,應該戒殺,戒嗔才是,只因俞雲常存此念,他說多殺一個惡人,就是多種—份善果。未出山時,即種下今日無邊之殺孽,自俞雲下山後,今後十年間江湖黑道人物,備受殺戮之慘,這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劫數使然。
  且說俞雲將林中全數伏樁劈落後,兩臂—振,身形嗖地地拔騰樹巔,分枝拂葉只在樹間起落,腳才一沽松樹,就借反彈之力直撲另一鬆梢,捷如飛馬,他停身廟前在蒼勁入雲的古柏上,凝目靜視他們姐弟二人,如何應付寺中能手,繼見青兒用出自己傳授的「九宮陰陽正反步」詭異身法,應付鎮山神莫虎,無論莫虎槊勢如何精妙,青兒只要輕輕一閃,就讓避開去,靈活無比,飄忽如風,不由大為放心。又見智空等人正在觀望,不擬向傅婉出手,就知他們存心盡量捱著時辰,心中一動,晃身向廟後閃去。
  他估量出寺內外,及塔前均隱有能手,略一尋思,即決定怎樣行事,恃著他「玄天七星步」法,詭異難測,無論如何,總不能讓伏樁見到他。
  俞雲望廟後瀉落,就瞥見一條黑影掩在樹後,好似並未瞧出俞雲。這時俞雲停身不動,迎面十丈遠處,那座七層巨塔已是顯在眼前,黑巍巍的,矗立雲霄,每一層塔簷上均吊有八盞氣死風燈,但在三層以上就沒有燈亮射出了,塔簷上每層均有能手貼牆而立,月黑風高之夜,若非是俞雲眼力精確,很難判出。
  俞雲環眼四顧,發覺塔前塔後設有伏樁數十處,他微微心驚,暗忖:「這樣安排,換在別人,無異是羊投虎口,不過,還難不住我、」想著,身形倏地一滑,閃在最近的伏樁身後,疾伸兩指,點了那賊的「睡」穴,腳下並不停留,又閃在第二人身後,重施故技,他動作奇快,身形飄忽如鬼魈大白天尚無法發覺他身法動作,何況又是一無月色星光黑夜?身形飄出時,並不帶一絲破風之聲,故爾不到半盞茶時候,塔前塔後伏樁悉數被他點住,只剩下塔簷上貼牆伏樁最難以著手。當然他要制住他們本是不費吹灰之力,但卻必然無法再不露形跡,因為將第一層解決後,勢必要攀援飛簷,經翻上第二層,這一來,身形全都暴露在第二層伏樁暗器兵刃之下,又不能由塔內進入,因塔門重鎖,非用掌力震開塔門不可,他原意就是避免被人瞧見,否則,何必多費手腳。正左右為難中,他猛然瞥見一顆參天古樹斜枝,距塔頂僅十五六丈,在夜風中,起揚搖曳不定,在地面估計天空,雖然是無法準確,以他的判斷,不至出入太多,心想:「何不從此樹枝掠上塔頂,豈不省事?」心意一決,也不再猶疑,於是疾晃在樹旁,仔細探索樹上有無伏樁,打量了一刻,見無可疑之處,雙臂猛振,一鶴沖宵而起,拔上七八丈高,落足於樹杈上,復又騰身,一連幾個急拔,已存身在距塔頂最近的斜枝,此種絕頂輕功,在今日武林中,不易多見。
  夜風勁急,吹得樹梢左右搖晃不定。俞雲的身形,恰如釘牢一般,隨之左右搖擺,但本身卻紋風不動,他猛納了一口丹田真氣,腳下沉,那支距離塔頂的樹權登時墜降,他倏張雙臂,雙足一弓一伸,借樹杈本身反彈之力,與塔身成四十五度角度射出十一二丈高下,待身形將墜時,又倏地四肢一屈,凌空翻滾兩次,猛張四肢,宛如夜鷹掠空一般,在塔頂上繞飛三匝,緩緩下落,兩手粘在塔頂葫蘆,這一手天山絕技七禽身琺;真是妙倒毫巔,歎為觀止。
  俞雲緊接著身形俯下;兩足鉤著飛簷,倒掛珠簾兩手一貼塔牆,就像一條壁虎般,望第七層閃入,一落在七層塔身內。只見黑沉沉的空無一物,他發覺由此到第六層通徑,被一層鐵板堵死,略一考慮之下,戟坤兩指,用「金鋼指」法緩緩戳入,兩寸厚的鐵板,如利刃切腐般被戳穿一孔,勾指拉了拉,繼而搖搖頭,又從身旁取出切金斷玉的「靈犀」匕首,「嗖」地一聲掣出鞘來,即望戳孔內插入,圈手推切著,不一會就切好直徑兩尺圓形,僅留下一寸未交口,於是單掌貼著圓板一印一吸,登時被切圓板隨掌而起,露出圓孔,驀見一絲亮光在壁上閃-爍,他追不及待,身形倏地往下一落,接著貼在牆壁掩進,一眼即瞧見八手天尊盤膝坐著蒲團上雙目緊閉,面上肌肉,一陣一陣起伏不定,兩掌往外推作勢,及至看清,幾乎嚇廠一跳。原來八手天尊白毛覆體,長可盈尺,面目差不多全部蓋住,不知者,尚認為他是人猿化身。
  俞雲即欲用出「軒轅十八解」絕技,閃電出手制住八手天尊,但因未瞧見「太阿」劍置放何處,是以遲疑著;怕太阿劍被他藏在別處,再要去尋,豈不又是多費手腳?突然八手天尊喉間吐出牛鳴之聲,渾身骨節剝剝作響,雙掌上伸,八手天尊身穿長袍,被自己雙手上伸之勢帶動袍角,露出劍柄。俞雲一見了喜上眉梢,他知八手天尊現時已是水相濟,天地交泰功行將完之際,時機稍縱即逝,再也不能延挨。正待出手之時,忽見八手天尊敖化雙目突然張開,面露喜容,一眼瞧見俞雲立在身旁,駭然疾變,雙掌電光石火般向俞雲推出,倘被它勁氣全部吐出,只怕塔頂兩層定然為「子午玄功」震塌。
  俞雲身手何等之快,疾一伸手,透出勁力已點上氣海穴,八手夭尊勁力才吐出一半,只覺右胸倏地一涼一麻,真氣回收逆竄,緊接著血湧氣翻,兩掌就像洩了氣的皮囊一般,軟軟地望下垂落。繼之全身顫抖著,此刻空有掙扎之念,因為被制住的穴道,令他力難從心,於是雙目顯出慘然神光,望了俞雲一眼。
  要知「軒轅十八解」又名「十八制龍手」,乃「軒轅經』中所載的武林絕學,當今之世,也無幾人能夠破解這等奇奧的手法。俞雲這一手,出招之快,確如電閃雷奔,雖然在這一瞬間,但在行家的眼中,卻辨出這是間不容髮,生死之分之搏鬥,若被八手天尊搶儘先機,立即形勢逆轉。是以俞雲出道以來,均能守著明亮大師之誡,敵一動,我先動,穩、速、狠、絕四字訣,從無失手。照說明亮大師佛門高僧,應該常以恕己恕人之道教誡俞雲,但他在禪機默化中卻算出俞雲殺孽奇重,非人力化解,只能應天命盡人事而已。
  這時,八手天尊淒然一歎,望著俞雲抽縮著說道:「我敖化生平殺人無數,均使人在不明不白之中死去,料不到今日我也落得這步田地,循環報應,果在因中,我與閣下平素未有怨隙,但閣下來意,已在想像之內,『太阿劍』就在衣下,閣下可自行取去。」語聲越來越微,又強吸了一口氣,又道:「門下子弟多人,善惡俱半,但憑閣下……」,說此,閉目溘然逝去。俞雲望著他微歎了一口氣,俯身從敖化衣襟下取出「太阿劍」,看了一看即搭在背上,又往來路拔上塔頂,兩臂疾伸,展出「七禽身法」,腿一弓,倏地拔上樹梢。
  他停身在樹上,望著塔身,呆立了片刻,他覺得為著替婉姑娘奪取「太阿劍」,就暗下毒手制死了八手天尊敖化,此舉似嫌不太光明正大,甚至於過於惡毒,不由泛起一絲歉意。倏憶起敖化臨終之言,一個念頭電光石火似地掠過他心頭,使他驀然躍下,一飄身將來時自己出手點上睡穴的寺中暗樁,全部解開,跟著電疾地拔上廟前大樹梢。
  俞雲縱眼瞧出婉姑娘仍自立著原處,智空等也未考慮動手,雙方那麼僵持著。只有青兒尚與鎮山神莫虎一味游鬥,戲耍得莫虎連連怒嘯,他暗中心笑青兒人小膽大,將來亦必是江湖中一魔星。
  夜色更深,刮著身上的朔風,比之深秋時霜冷露濃的感覺,又自不同,只覺颼颼寒意。前數天雖然日麗風和,可今晚一點星光卻沒有,便料出明日將又是一極壞天氣,俞雲抬頭望了望天,但這是一種形式而已,既然無星光,無法判斷時辰,看天也沒有用,他估量此時,大概已在三更過後,心中一動,朝順風方向竄離鎮風寺。只在樹梢間跳蹦起落,轉眼已奔出二三里遠,於是停住,吐聲長嘯了兩聲。因為風聲與鎮風寺相反,那嘯聲越送越遠,隱隱揮曳而沒,寺中的人聽見,只當是銀鶴在空中翅起遠離之際發出長鳴聲。
  俞雲估料嘯聲被婉姑娘姐弟聽出,一反身,又向來路掠回,往懸巖上掠下,黑夜之中,宛如玄鶴凌空,落在風洞旁草地上,不帶半點響動。稍時,婉姑娘姐弟趕到會合,這才望太原城奔去。
  俞雲說完取劍經過後,見婉姑娘撫摸著「本阿劍」,愛不忍釋的,俞雲笑道:「婉姑娘今晚心願已還,將來必是一位馳名武林的女俠,我這裡先為之預賀了。」
  婉姑娘抿著小嘴,低頭一笑,又抬頭白了白眼,俞雲不禁心弦微震,他—凜心神,便說道:「你倆在此不要離開,我出外去去就來,替你們安排謀計。」說著,人就晃離屋中。
  俞雲向街心踽踽走著,寒風撲面如刃,他眼力甚好,雖在這般伸手不見五指黑夜間,但十丈以內飛蟲鳥獸經過均難逃過。他用常人步法,高一步,低一步踏著,走了約有一刻,忽聞前面有一輕微響聲傳來,他為之停了一步,又接著繼續走著。
  眨眼,刷的一聲,一條黑影自前竄來,輕輕落在面前攔著去路,俞雲一眼看出是個老乞丐,一身鳩衣百結,腰間繫著三條細草繩,睜著雙眼望著自己,一言不發。
  俞雲暗中心笑道:「我正要找丐幫弟子,你就送上門來了,也好,這倒免掉我一番跋涉。」他也是不發一語,望著老乞丐微笑,靜聽他有何話說。
  老乞丐佇立片刻,只見俞雲毫不畏怯自己,不由暗暗驚奇,心說:「窮酸倒有膽量,憑我這三絕怪乞孟仲軻一付外容,在晉省誰人不知,那個不曉?清風幫偌大勢力尚不敢沾惹我老人家,嘿嘿,今晚都嚇不退這個窮酸,這真是怪事。看這窮酸步法與常人無異,一定不是武林中人,也難怪他不知我老人家。」於是權眼一眨,問道:「尊駕深夜獨行,莫非是有所施為麼?」
  俞雲聞言一笑,答道:「那麼你呢?」意思是說你又為何夜中獨行。
  三絕怪乞盂仲軻一聽,氣就直往上湧,臉上一沉,道:「化子白天見不得人,只好晚上逛街,你這窮酸放著好床不睡,在數九寒天深夜,大街遊魂,一定不是好人。」
  俞雲呵呵大笑道:「你原來是要問我這個嗎?告訴你也無妨,這簡單得很,我老人家由京中神龍堂而來,剛剛才到,我老人家是來查看丐幫有無不法行為,莫非你做下不可告人之事,有點害怕?」
  三絕怪乞用眼一瞪,怪笑一聲,道:「怕?我老人家從未聽過這字眼,看不出你這窮酸,敢花言巧語搪塞我老人家,哼,丐幫神龍堂是你能去的麼?你只敢不說出真情實話,我老人家今晚絕難干休。」
  俞雲一聽,不禁眉頭皺皺,忖道:「怪不得大哥蒼璽常說,丐幫門下良莠不齊,無事生非者每每都是,不過門規他們可不敢違抗,我何不取出符令試試。」遂用手摸了摸懷中紫銅神龍獅令,遂笑道:「看你口氣倒很是自負,想必有很大來頭,你試說出你名號,及有多大道行,我還要估量估量值不值得動手。」
  三絕怪乞孟仲軻狂笑道:「窮酸聽著,別嚇壞了,我老人家名叫孟仲軻,外號三絕懌乞,你還有何話說。」
  俞雲夷然笑道:「這匪號聽來很驚人,何謂三絕?」
  孟仲軻眼皮—瞪道:「什麼!你沒聽過,我老人家告訴你,心絕、手絕,還有一項成名絕技,叫做絕虎掌,故而人稱三絕。」
  俞雲瞧他這樣說,心知他武功極高,出道以來,尚沒與丐幫門下交過手,於是笑道:「絕虎掌……」,搖搖頭說:「這種掌法還未聽過,你姑且出手試試。」
  三絕怪乞徽怒道:「你這窮酸真是找死,有什麼好試,也罷,我老人家要顯露絕技,你尚猖以為老人家小氣。」猛喝一聲:「接著」,右掌倏地伸出,五指微鉤,猶若虎掌;朝俞雲左肋抓來,出如電,快如風,但一絲破空之聲俱無,端的快捷。
  俞雲暗讚三絕怪乞功力難得,他左腳輕輕一弓,怪乞掌到中途,化抓為拿,順勢一翻,雷閃似地望俞雲左臂腕脈穴拿住。
  三絕怪乞輕而易舉地就將俞雲左腕擒住,心中一怔,暗說:「難道這窮酸一點武功竟也不會,我怎可向一手無縛雞文人動手。」心念未了,猛覺擒住俞雲左腕的手指,有一種奇剛無比之力反彈回來,只感一陣微麻,慌不迭的一縮右掌,俞雲右手駢指如戟,倏地就望三絕怪乞回縮的右掌切去,幸而怪乞撒手得快,否則這條右臂就會登時切斷。
  三絕怪乞驚噫了一聲,左手又倏地朝俞雲切來右手抓去,這樣一來,兩人都未移動半點身形,一反一復竟換上七八招,俞雲所用的是「金剛散手」,掌法雖然平凡,骨子裡,卻精奧無比,威力更是驚人。
  三絕怪乞這時可驚呀得出奇,心想:「自己所展的絕虎掌,雖然不是蓋古凌今的絕學,但目前武林中,只有限幾位高手能夠化解,其餘的僅能閃招,但能閃招的人也並不太多,瞧不出這窮酸用普通的金剛散手法,竟能硬拆硬拚,真出人意料之外。」想著,情不自禁地往後撒出兩步,猛喝一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俞雲笑笑說道:「你自認輸招了是也不是?」此言一出,三絕怪乞孟仲軻一頭蓬髮根根豎起,怪叫道:「你說什麼笑話,我老人家怎麼還會輸招。說時,雙掌如風的抓到,出手之間卻變換了三式,卻是朝不同的部位抓來,若換個武功稍弱的人,一時摸不清他究是往何處遞招,措手一個不及,不傷便死,怪乞這一手稱作「虎倀虛幻」,實中套虛,虛中套實,是他「絕虎掌」中九大奇招之一。
  俞雲微微一笑,等他雙掌將遞到時,自己兩掌一翻,暗含「小天星」掌力往上一迎,蓬地大響,三絕怪乞登時踉蹌震出三四步,俞雲卻傲然而立,怪乞駭然色變。
  這時俞雲抬頭望了望天,約莫五更初刻,嚴冬之時,天亮得晚,若在盛夏時:怕不日昇東山了,但現在夜幕仍自未撒,心想:「離天明也不遠了,我這玩笑也好適可而止。」於是將紫銅神龍令取出,說道:「孟幫頭,你不必為著方纔之事動氣,且瞧瞧這個,你必知我是誰。」
  三絕怪乞聽了一驚,睜目一瞧,本來黑夜茫茫,即會看兩三丈內卻可瞧物,仔細無所遁形,三絕怪乞見了,面色倏變誠敬,但未下拜,只垂手問道:「原來閣下持有本門崇威至上的紫銅神龍令,照本門規,凡見著持有紫銅令符之人,即代表本門長老,一任差遣,生殺予奪,孟某焉敢不遵?若閣下對剛才之事有所不滿,孟某領罰就是。但老化於有一事不明,此神龍令共有七面,四面為紫銅所鑄,由本門四長老所持,此令一出,雖幫主也得奉命唯謹其餘三面為緬鐵所鑄,由幫主所持有,一應大事,均由緬鐵令符而出,紫銅令二十年來尚未見輕於一用,門規雖有此一條,持有該令之人,即代表本門長老,不過長老從未借令於人。五年前四長老病故,他老人家一面紫銅令就歸九指長老兼有,月前老化手在陝南遇上九指長老,他說一面紫銅令交與謝大俠,井說謝俠就是四長老,囑咐老化子在晉等候,莫非閣下就是謝長老,但又與九指長老所說的形象年歲不同,恕我老化子唐突此間。」
  俞雲微微一笑,收起紫銅令,將面具一揭,三絕怪乞盂仲軻這才瞧清了,慌忙單膝一跪,道:「原來四長老駕到,晉省分堂主盂仲軻領罪。」
  俞雲雙手扶起笑道:「盂堂主何罪之有?其實我為著一事要借助堂主之處,不知做否應允?」
  三絕怪乞盂仲軻一面誠敬之色,躬身答道:「長老說哪裡話來,但憑令諭,赴湯蹈火,小的在所不辭。」
  俞雲遂說出自己忘年之交的孫男孫女傅青傅婉,新從八手天尊奪回「太阿劍」,只為自己在晉省尚欲稍作逗留,故爾煩請丐幫門下沿途護送兩小平安返回昌平縣。
  三絕怪乞哦了一聲:「太阿劍想來即是長老出手奪回,別人也無此功力,小的也曾聞說太阿劍為敖化所得,這種神物利器,武林中人均想持有,小的也曾怦怦動念。繼而一想;太阿劍若被小的所得,難保帶來丐幫無窮災難,所以熄,了貪念。護送傅家兩小易事,不過太阿劍要藏著隱蔽處,否即武林群彥聞風途中截奪,後果就難料。」
  俞雲頷首稱是。此時天色已轉灰白,曙光初照,忙道:「孟堂主,請隨我來。」說著俞雲轉身就望客店邁步走去,三絕怪乞在後跟隨著。
  俞雲同著三絕怪乞翻回客店,傅家姐弟兩人尚在房中等候。俞雲立命他們二人見過三絕怪乞後,就向怪乞笑道:「事不宜遲,有勞孟堂主了。」
  三絕怪乞躬答道:「小的遵諭,就請傅姑娘傅小俠隨小的去,最好傅姑娘面蒙黑紗,太阿劍也包起,放在馬鞍內,如此則萬無一失。」
  俞雲點頭說:「這主意很好,路上你瞧著辦吧。」
  兩小見分別在即,尚自依依不捨,婉姑娘眼圈一紅,淒然欲淚,眼露無窮哀怨,青兒也是一般,俞雲心中不由一酸,微笑道:「你們不必如此,我事了即去尊府小住,大概正月底便會趕往昌平,還有一點好處給你們。」
  婉姑娘強顏嫣然一笑,青兒只說了聲:「言哥哥不要騙我們喲。」
  俞雲摸了摸青兒的臉,笑道:「我何時有騙過你?」望了望窗外天色,又道:「天色將大明,你們趕快起程上路吧。」
  三絕怪乞當先領路,剛要翻出屋外時,又突然止住了,向著俞雲躬身道:「小的派遣八名幫中高手護送後,小的還要轉回一次,有點小事要請長老代為作主;不知可否?」
  俞雲笑道:「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有什麼不可?你先引著他們去後你再來吧。」
  三絕怪乞聽說,一轉身就向屋外翻去,傅姑娘及青兒紅。著眼,道了聲:「再見。」也自翻向屋外,俞雲見他們身形一失,不禁亦為之悵然,遂望床上一躺,閒目假寐。
  約莫半個時辰後,三絕怪乞孟仲軻又自翻回屋內,俞雲起身笑道:「孟堂主,他們已去了麼?」
  三絕怪乞躬身答道:「他們業已離去了。」
  俞雲接口問道:「孟堂主,你可知道太原近郊,有何隱蔽之處可供我暫住一些時候?」斷又命孟仲軻附耳過來,俞雲對著他的耳中低言了片刻,三絕怪乞孟仲軻沉吟—會,便答道:「城郊有一晉祠可供長老居住,本來晉祠為一所名勝,遊人不絕,但在隆冬期間,難得有人有此興趣前去一遊,故現在異常清靜,晉祠只有一名道人,為小的多年莫逆,長老行事毫無阻礙。」俞雲笑道:「有好些地方,有煩盂堂主為我一薦。」又道:「盂堂主,你方才說有事要我作主,乘此有暇,請見告吧。」於是三絕怪乞孟仲軻沉吟—會,遂道:「還是讓小的引長老去晉祠後,再稟告吧。」俞雲聽後,點點頭說了聲:「這也好,孟仲軻堂主在店外等候,容謝某算好店飯錢後,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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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雨樓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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