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zzzz第九章

  
身墜千丈崖 怎奈生機未絕 萬般緣由命
  腹孕絕世珍 無端不翼飛去 千里苦奔波


  且說天外三尊者聽得洞中經聲高唱,就知道寶曇大師脫困在即,金月尊者容顏大變,忙施展天龍身法,凌空翻入洞中,還不到一盞茶時分,只聞洞內金月尊者一聲聲慘啤,愈來愈廣,頓時,金月尊者飛出洞外,似乎是被一種巨大勁氣震出,滿身帶血,只在空中翻了幾翻,逕望萬丈絕壑下墜落,那一聲慘嘯聲,響起千谷回音,不忍卒聞。
  銀月、明月兩尊者,空白急得搓手頓足,眼巴巴的望著金月尊者跌入絕壑,無法救助。
  俞雲在旁見著了,也覺觸目驚心,無奈自己也愛莫能助,要知重傷之人,若跌入千尋絕谷,知覺昏迷,半空中不能變換身形,保持重心平衡,就無異如投石下墜,越來越速,若高度愈高,人一旦落在中途,即被空氣阻力及摩擦力一擠,骨骼盡碎身軀也扭曲變形,終至七孔流血,不要到達地面,早是死去多時。
  俞雲只見金月尊者身形望千丈雪谷中落去,越來越小,後來只是一個小黑點瀉下,不禁搖頭歎息,忽然銀月和明月兩尊者回面望著俞雲,熱淚盈眶,又相對互望了望,悉悉索索的淚如泉湧。
  俞雲黯然歎息,微笑道:「兩位不必太難過,令師兄慘遭毒手,實在令人扼腕,但令師兄功力絕世,吉人天相也未可知,但現在事不宜遲,只仗兩位繼續令師兄未完之志了。」
  兩尊者點首收淚,銀月尊者與明月尊者道:「賢弟,不如我倆一同前去,你右掌抵著愚兄後胸,導氣接引,以兩人之力總不至於抵擋不住老鬼掌力吧。」
  明月尊者道:「這倒使得,咱們去吧」,說罷,兩人吸滿了一口氣,雙足疾點,一前一後斜剌刺飛去,用金月尊者同一天龍身法翻進洞內。
  俞雲木立崖角,望著二入飛去的身形出神,忖道:「兩人此去,一定是凶多吉少,但這非要有過人毅力不可,難道沒有那本真經就不能療傷復元麼,五年來他們竟不死心,再接再厲,到頭來恐怕還是一場春夢」,自己則情不自禁也用足踏崖角凸出之處,這是下意識的舉動,並無若何用意。
  洞內忽又傳出了兩聲淒厲的慘嗥,接著兩條身形與金月尊者般,無獨有偶,往絕壑中墜下,星殞丸落,小……更小……漸至無所見。
  俞雲看得魄飛神搖,凜冽的寒風呼嘯、吹得衣袂飄飛,天色又變,轉眼間灰雲密壓重布,竟又降下雪來,似是哀怨方纔這一幕悲劇……天候這一變,意外地奇寒難耐,饒是俞雲練得寒暑不侵的地步,那撲面如割的寒風,不由起了輕微的冷顫,暗忖道:「看來,下一步就要輪到我了,不死便生,天外三尊與寶曇禪師雙方恩怨究竟誰是誰非,外人無從得知,照情形來說,均是心狠手辣,積惡不赦之輩,早該遭到報應了,我還悲天憫人做什麼」,他這村猜測;故無論是正確或是錯誤,因事不關己,竟漠然視之,而因此日後引起武林中腥風血雨,為始料不及的事。
  他凝視著洞口,暗中盤算進洞後,倘遇上寶曇禪師猛施煞手,該怎麼辦,如果同天外三尊的遭遇,又該怎麼辦,無意中目光移向谷中,以他之膽氣定力,竟會目昏神搖,不由一凜,暗道:「我命操之於天,該怎麼死便怎麼死,怕有什麼用」,一咬牙,全身向下一撲,雙足疾墜,人嗖地平飛出去,將及洞旁,四肢倏地猛張,展出七禽身法中之「蒼鷹三旋」,平飛三匝,輕輕落在洞口,放眼一瞥,果如金月尊者所說,深邃漆黑,洞壁三緣凹凸不平,凸出之處就像利刃一般,且洞身狹窄,勉強可容一人出入,俞雲見此情形,有點怯意,縱然武功蓋世,洞中也無法施展,自己既然來了,生死已置之度外,於是慢慢走去。
  那知還未走近兩丈,迎面就傳來了寶曇的嗓音,宏亮中帶沙,只聽得寶曇禪師說:「檀樾請止步,老衲還要聽聽檀樾來意」,音波迴盪不絕,語意帶著陰森森的氣氛,俞雲聽得幾乎頭皮發炸,不由停住足步,極目一瞧,二三十丈處隱約瞧出—位老僧坐禪身形,他大驚地想:「他在暗處坐著,最易發現明處之物,自己才—落在洞口時,他為何不發掌將自己擊落崖下……,是否他的掌力尚不能及至這遠……嗯,我何不欺近他身前,先廠可為強」,心念一動,身形微動就搶近了一丈,突覺一道奇猛的阻力擋了一擋,寶曇禪師大喝道:「檀樾怎不聽話,再進一步,老衲便要下絕情了」。
  俞雲微笑道:「禪師怎如此忘事,三月前有一姓孟的丐幫弟子,無意經過崖前,禪師與他訂下之約就忘懷了麼?」
  只聽寶曇哈哈大笑道:「不錯,實有這回事,但現在已用不著了。」
  俞雲怒道:「禪師佛門中人,怎可輕諾寡言,在下應孟幫頭之邀而來,禪師說過,進得洞內,就算有緣……」
  話尚未了,寶曇忽起了一種似梟鳴難聽的長笑,使人毛髮齊聳,良久才道:「菩提長自在,佛渡有緣人,說得極是,但有緣人已長逝谷下,永登極樂了。」
  俞雲一聽,便知這寶曇是一個極厲害魔頭,倘被他功力恢復,不知武林中多少人要遭劫,於是起下乘此除他的念頭,也不再說,右掌倏地往前一按,施出「彌勒神功」十三式「陰極陽生」,寶曇所發的阻力竟然被突破,身形又欺近了兩丈,突又是一股強猛阻力逼住俞雲移前之勢,寶曇禪師「噫」了一聲,道:「看你不出,掌力還比老衲三個孽障來得純厚,若不除你,老衲今後難得安心,哈哈……」,俞雲突覺阻力加強,自己有立足不穩之勢,急將左掌發出神功十四式「六合化一」,頓聞寶曇禪師悶哼了一聲,阻力一輕,俞雲大喜,雙掌交錯連續打出,身形不停地向前欺近。
  寶曇禪師出乎意外之外,不想俞雲有這凌厲的掌力,一失先機,竟被俞雲欺至身前不足五丈遠處。他只為天外三尊者一除,認為大患消弭不禁有點疏忽,竟一心一意地逼運氣血下行雙腿,正在吃緊之時,瞥見俞雲已進洞內,他自信俞雲功力不會及天外三尊者,必可一擊震出洞外,故仍自不懈運氣,左掌微抬,發出三成菩提掌力,將俞雲身形阻住,他於是更信俞雲不堪一擊,暗中軒眉微笑,豈料俞雲一掌推來,為之身形顫動,大為驚異之下,又加了二成掌力,運氣仍然不停,只覺氣血已通至脛骨,大功尚差半個時辰便可告成了心中不禁狂喜,未免心神一渙,竟被俞雲一招「六合化一」
  衝破「菩提掌力」,俞雲已欺身在五丈外。
  寶曇禪師這一嚇不禁魂飛於天外,顧不得再運氣導引,急往上一提,雙掌疾吐,打出威猛無比的狂飆,俞雲見他前胸一凹,料知他提氣上引,只等他「菩提掌力」使滿,自己準死無疑,毫不猶豫地全力前擊,雙足疾晃,左掌早是平伸吐出神功,右掌兩指疾點「肩井穴」,這種奮不顧身的招式,如非生死之交,等閒不能使用。
  兩下發動得真快,俞雲右手兩指已捏緊寶曇左肩,寶曇禪師的「菩提掌力」也及時吐出,「呼」的一聲大響,俞雲身形頓被震出兩丈,護身神功業已震散,被洞壁岩石撞得遍體麟傷,胸口熱血上湧:頭目一陣昏眩,蓬通坐在地上,只覺天暈地轉。
  寶曇禪師一掌劈倒俞雲後,陡起毒念,欲再起一掌將俞雲擊斃,誰知不運氣還好,一運氣,只覺真氣在體內亂竄,不能復聚,刺人的寒顫酸麻,阼陣龔上胸頭,此刻,麻痺的感覺幾乎使週身關節轉動不靈,自知這次真個完了,五年來苦心孤詣,忍耐無比的苦疼,轉眼便要恢復功力,不料卻被中年書生趁隙而入,致令功虧一簧,無聲的長歎了一聲,睜著兩眼喃喃地道:「年輕人,你從那裡學來的這手拿穴法,老衲對中土武學熟知能詳,從未聽說過有你這種獨突的手法,可肯告訴老衲否……」,說至此,又是淒然—笑,道:「老衲平生不服人,如今臨死之前算是服了你了,至於老衲為何避居中土,這是一個謎,年輕人,你受了老衲一掌;也是無救了最可惜的就是老衲無意獲得之三頁「菩提貝葉真經」,也要隨同朽骨化於半灰,但可喜的老衲埋骨之所,還有你年輕人結成芳鄰作伴」,說罷,發出一種淒厲的長笑。
  俞雲究竟功力深厚,一陣頭暈眼花過後,試—運氣:不覺精神微振,僅覺胸腹傷疼難受,知是方才服過千年何首烏的功效,正欲爬起時,只聽寶曇禪師出言,靈機一動,佯作受傷深重模樣,右肘支在洞壁,喉間不時響出痰喘聲,暗中調息元氣,眼卻望著寶曇禪師,這時才瞧清了寶曇禪師形象,只覺一瘦小枯乾老僧巔巍巍坐在—塊高可半尺的右塊上,面上皺疊千層,身著一件破爛黃色僧袍,淡藍色的目光在烏黑深邃的洞內,一眨一閃著。
  此時俞雲聽得他話中的用意,似要把三頁真經毀掉,不禁一怔,忽聽池料測自己必死,心中甚是好笑,於是作掙扎,出聲道:「老禪師,你料得一點不錯,在下這手拿穴法,從一海外異人偷學來的,你看這手行不行」?人到臨死之前,萬念皆空,寶曇禪師早將一腔爭雄好勝之念盡都消失,聞言笑道:「行、行,若不行,豈可制老衲的死命,年輕人,老衲—掌味道好受吧」?俞雲忙答到:「好受得緊,不好受怎能與老禪師作伴……於地下,喂,老禪師那……三頁真經,丟給在下臨死之前開…開…眼…界…吧」,說著,身軀往外一倒。
  寶曇禪帥此時麻痺的感覺已自加重,頭支在洞壁上強自支持著,聞言猛吸了一口氣不禁歎息道:「年輕人,你拿去看吧……」,說著在袖管內擊出,一掠手,竟飛落在俞雲面前,又道:「老衲如非是為著這三頁真經,豈能受三孽障暗害,又豈能今日命喪你手,歸根結底,終是貪念作祟,三頁真經,儂此看來也屬不祥之物,不如趁早毀去;年輕人你看了以後,即速擲在老衲身前。老衲要用殘餘真力將之毀掉,以免落於邪惡手中,流毒無窮」,語聲起音頗強,但到後來越說越低微。
  三頁真經落在俞雲面前不足五尺之處,俞雲努力掙扎爬前,右手伸出想夠那三頁真經,喉間疾喘吁吁,費力得很,好不容易才拿到手中,見那三頁真經似也是羊皮質底,輕飄飄地,滿是梵文字體密實而詳,佯道:「老禪師,字體小得緊,在下怎麼看它不清」。
  寶曇禪師不禁發出低微的笑聲,道:「經文俱是蠅頭小楷,且你的目光漸已渙散,怎能瞧清它」,兩人都是有氣無力的說話。
  俞雲盡力向洞口方向爬著,寶曇禪師低喝道:「你怎麼的,真經快擲還老衲」,俞雲仍自不停的望前爬著,口中說道:「在下要去有亮光之處,看看清楚,不然,在下死不瞑目」,說著俞雲已爬前了三丈遠。
  忽然寶曇禪師面容一變,強力迸出一聲:「你逃……」,雙掌倏往前一推。
  原來俞雲在爬出兩丈外,停了停,又試試真氣,覺得胸疼以外,別無什麼阻礙,忖道:「我這奮力竄至洞口,便無妨了,諒他垂死之人就是吐掌,勁力也及不到洞口」,心念一動,爬起就竄,看看竄近洞口,忽覺身後一道奇猛無比的勁氣,推得身形往前踉蹌而栽,竟制止不住身形,大叫一聲,像斷了線的葫蘆一般,往千尋絕壑下瀉落。
  俞雲自覺身不由主的往下急墜,空有一身絕技無用,兩旁風聲急嘯,忖道:「完了,想不到我謝雲岳就此完了」,右手還是緊執著那三頁真經,正在閉目等死之際,突然足下捲起一道狂風,撞得身形一歪,真是個萬載一時的生機,心中猛喜,他雙足借狂風上卷之力一劃,陡地斜剌刺拔起三四丈;倏又兩臂猛張,身形恰似一頭蒼鷹,盤旋飄落,他凝眼看出谷底,怕不還有二三十丈,他守定心神,讓自身情緒盡量放鬆,前胸掌傷如針刺;咬牙死命忍住。
  他盤旋了數匝,終於落在地面,驚魂一定,渾身感覺虛軟乏力,又是一陣頭月暈眩,眼中呈現儘是一片墨黑,事實上冰天雪地,毫無所見,反而黑得出奇,這是顯著的虛脫現象,他忙將右手中的三頁真經交與左手,再用右手在襟底一陣摸索,掏出剩餘的半截拇指長千年何首烏,囫圇吞棗地毫不咀嚼吞了下去,片刻只覺一股暖氣由丹田升騰,轉眼便流轉了一周天,傷疼立止,心想:「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我本想這只千年何首烏,留著濟人,卻不料竟救了自己兩次重傷,看來,各有姻緣,不可強求」,想著,又取出玉瓶,傾了三四顆長春丹入嘴,閉目行功,他竟然在漫天飛雪中入起定來。
  一個時辰以後,他睜開雙目,長吁了一口氣,立了起來,甩手彈落袍上雪水,不由仰面上望,只見峭壁千丈,直插雲霄,洞口只有像個黑豆這麼大,憶起方才驚險那一幕,不由目奪神搖。
  他仰面望了一陣,心想:「這寶曇禿驢掌力竟然如此厲害,比自己的「彌勒神功」十四式凌駕於其上……不知這老鬼現在死去也未」,不覺泛起一種無名的得意;他憶起方纔的一幕,右手施出」軒轅十八解」中「斷筋截脈」絕招,一下子就捏斷了他三根主脈,不由哈哈笑出聲來……。
  他猛然憶起天外三尊者,立時環顧遠近幾眼,三人屍體並無所見,不禁心頭一怔,暗想:「自己墜下時,幸被疾風救命,他們三人想必也遇上這種清形……我怎麼替別人擔起心來了,現在不知顧嫣文姑娘怎樣,恐怕是等得不耐煩了……」,想著,三頁真經忙貼身藏好,辨明了方向,往南走去。
  天寒地凍,在他經過的鄉村,大都是門扉緊掩的,每至一村,他都要敲開人家的門,問訊去靈石縣的路徑,有不少人對他這種狼狽形狀,均投出驚異的目光。
  他對自己這付形狀也不敢欣賞,皮袍已破了數十道裂口,黑色的毛滲出衣外,幾乎是獸皮覆體,手肘腿脛等處傷痕鱗鱗,這都是沼壁尖石撞成的,尤其是右腳管,撕開了三四個大洞,他不禁搖了搖頭,邁開腳步急馳而去。
  到達黃莊楊老丈家中,已是二更將盡,楊老丈全家早就進入睡鄉,夢中被敲門急驟之聲驚起。
  楊老丈迷濛中披衣開門,心料必定是俞先生,口中問道:「是俞先生麼」,俞雲聽見,不由愧歉難安,似這臘盡寒天深夜,要驚擾人家從熱烘烘被中起身,連忙答道:「楊老丈,正是在下,真對不起,要你開門。」
  「那裡,那裡」,楊老丈一面客氣,—面開門。
  楊老丈一手執著紅燭,燭光下看見俞雲這般狼狽,大驚道:「俞先生,你怎麼了。」
  俞雲面上一熱,尷尬地說道:「在下一時失足,跌落崖下,幸而不死,已是滔天洪福了。」
  楊老丈驚歎道:「哎,真是萬幸,待老兒叫起小媳,弄熱水先去淨淨身吧」!俞雲忙推辭道:「老丈,請不要張羅,在下立刻就要啟程」。
  楊老丈道:「俞先生說那裡話來,這種天氣豈能走夜路的,明兒一早再走不行麼」,說什麼也不准俞雲走,這時全家老老小小均起來了,忙著燒水做菜。
  俞雲見他意誠,只得留下,取出寄放楊老丈家中的行囊,洗了一個澡,通身上下均換了衣衫,再吃了—點酒食,楊老丈即送他到客房中歇息。
  俞雲挑燈夜坐,取出幾乎送了性命奪來的三張「菩提貝葉真經」,他就燈下一瞧,篇上俱都密密麻麻蠅頭小楷梵文,他忖道:「幸好自己隨助亮大師學過梵文,不然,雖得來手中也如同廢物」,遂自澄心自慮看那三頁真經,一口氣看完了後,原來那經內所記載,俱是佛門內外雙修性命之學,專論一「靜」字訣,將真氣聚之於一點,外吐則如雷霆九霄,憾山震巖,內則能療傷歸元;無論受了什麼傷損,只要未將經脈震斷,必可短期復元,怪不得天外三尊者破命想奪到於,若照此經持恆不斷勤修,功能還老返童,駐頗長生,但外用之於掌,功能奇大,「彌勒坤功」為之稍遜,缺點只能靜坐或靜立施掌,比不得「彌勒神功」變化莫測,動靜由心,凡事都有一確定不移之真理存在,每生一利就必有—弊,這種說法,千古不渝。
  俞雲靈慧天生;盤坐榻上照此「菩提貝葉真經」口決運功,經文內多有玄奧處,他都能觸類旁通,一索即解,等他真氣運通十二重樓後,睜眼自覺功力比前增進了不少。
  此時,窗外微露曙光,知時已不早,遂下榻啟門,只見楊老丈全家都已起身了,在廚下忙著準備食品,見他出來,楊老丈就忙打水,準備早點,俞雲心中甚是不安。
  才交申初,俞雲辭別了楊老丈登騎下道,出得門來又是寒風撲面,雪湧宙野的世界,他也不管雪降得有多大,只死命緊趕著路,但感兩旁嘯風急生,樹木如飛雪過眼。
  俞雲過了靈石縣之後,前面是一段較為荒僻之路,道旁樹林枯乾密立,一個念頭忽掠過腦際,他自忖:「我何不在林內試試那「菩提掌力」,有何驚人威力之處」,心念一動,一勒馬頭,竟往枯林中馳去。
  到達之後,將馬繫好,選擇一個風雪稍不及之處盤腿端坐,俟得真力凝聚掌心,猛然吐掌,只聽嘩啦嘩啦驚雷一陣大響,眼前一片枯林竟齊腰而折了四分之—,不下於數十百株,這一掌用了八成真力,急急立起詳點斷數,恰好是一百株,殘餘的二成真力略一抬手,林木又立即斷了一片,似這類無聲無息的陰柔掌力,甚是絕無僅有,自己的「彌勒神功」
  運到十成,也會帶出風聲,他想至此,便要用」彌勒神功」
  十四式來作一個比較。
  他猛一旋身,用「神功十四式」」六合化一」打出,一陣驚雷響過,枯林又自斷了一片,他飛身過去,目點之下竟然倒斷四十九株,恰近一半之數,證明菩提掌力比彌勒神功威力凌駕一半以上。
  他自己感覺到此刻所發出之彌勒神功,比往日精選得多,悟出是「菩提貝葉真經」內載之口訣,有助於增長神功,連貫地悟出「菩提神功」一經凝於掌心,可分三四次拍出,用來對付一連串的行動是恰好不過,狂喜之下,又飛身上騎,逕望太原而去。
  一踏入晉祠後園,便看見顧嫣文婀娜的身影,正在園中雪地上練習「九宮正反陰陽步」法,瞬息萬變,移形如飛,在這短短二日中,卻被她悟出許多精奇變化,俞雲代她好不欣喜。
  姑娘一眼瞧見俞雲,就像小鳥投懷一般撲到,口中不停地叫「雲哥哥」,俞雲凌空—耙接住,摟緊在她頰上親了一親,微笑道:「文妹,我們且回室內再說吧」。
  俞雲坐在榻上,細敘酒甌峰此行經過,只瞧那姑娘一雙剪水雙眸,蘊含無窮變化,說到驚險處,姑娘便驚喟一聲,可以看出姑娘是多麼關心,俞雲說完,長吁了一口氣,笑道:「文妹,我們去太原城中逛逛吧」。
  姑娘嫣然一笑,道:「我知雲哥必是去探明清風幫有什麼動靜,一來就急著要出去,是不是」?俞雲含笑點頭,於是兩人兩騎並肩而出。
  太原城垣隱隱在望,這太原城瀕粉水東岸,城壁堅固,作正方形,周長廿四里,氣勢雄偉峨麗,虎踞龍盤;該城東西北三面環山,丘陵起伏,只有南面才是一片狹長的平原,俞雲兩人這時正在南門城郊官道上縵騎著走,馬蹄踏著積雷響起「劈卜」之聲。
  兩人遊目騁懷,眺望峰頭積雪,寒塘鷗飛,指指點點說笑,忽聞身後鸞鈴急響,似有十數騎由後馳來,兩人還是自顧緩騎,也不回面。
  驀地裡,急風由兩人身旁掠過,十數騎衝過五丈開外,猛然勒住,馬上人回首探望俞雲兩人,其中一位年青漢子大聲叫道:「噫!那有這麼醜的女子,哈,哈……」,竟大笑起來。
  敢情那顧嫣文姑娘戴上了皮面具,姑娘一聽,不由柳眉一豎,便要衝上前去,為俞雲拉住,低語說道:「文妹,等我來」,俞雲勒馬上前,冷笑一聲道:「尊駕在人稠之處,對過往婦女評頭論足,難道就不怕王法麼?」
  年輕漢子一聽,哈哈大笑,向同伴左右顧了一眼道:「你們看,這窮酸恐怕是吃了龍心豹膽,竟敢對俺邢全無禮」,繼又望著俞雲瞪眼道:「窮酸、俺邢大爺就愛評論婦女,王法也管不著俺,你又怎麼樣?」
  話還沒完,「啪」的聲響,年輕漢子左頰上頓顯五寸長一條赤紅鞭痕;身形在馬上晃了兩晃,一交栽在雪地上。
  原來俞雲見他這麼狂,不覺怒起,飛鞭刷在他頰上。
  其餘十數騎瞧見同伴翻落騎下,呦喝聲大作,便想群毆,可是那年輕漢子載下後,一個鯉魚打挺又翻起,一手護住左頰,怒喝道:「好……好窮酸,你敢打人……」
  俞雲接口笑道:「豈敢,在下就愛當眾打人,彼此—樣。」
  邢全聞言,一個虎跳。十指箕張就想把俞雲拉下馬來,俞雲微微一笑,右腕疾振,望外一抖,那根七尺鞭身,急往邢全凌空身形圈去,眨眼就被箍了一個結實,被這一抖之勢,「卜」的一聲大響,撩在十餘丈外道旁雪溝中。
  邢全的同伴被俞雲飛鞭絕技震住,片刻,即有一個面圓中年漢子開聲道:「尊駕雖身手不凡,可是我們清風幫也不是好惹的,只方才一事;就真結下了樑子,尊駕等著瞧吧。」
  俞雲一聽他們就是清風幫人,不禁火上加油,猛一撩腕,嗖、嗖、嗖又是三四鞭飛起,十餘騎清風幫眾頓時哎喲慘嗥紛紛的栽下馬來,俞雲在騎上手一按,離騎飛出,只見一晃就在面圓漢子身前落下。
  那圓面漢子栽在雪地後,正待翻身立起,一見俞雲落在面前,不由驚慌變雙掌上撩,俞雲喝了一聲:「你作死」,右掌緣往卞一切,「克折」響處,圓臉漢子雙腕齊折,鮮血如泉水般地湧出,人立即暈了過去。
  俞雲指著其餘匪黨厲聲喝道:「清風幫算是什麼東西,橫行狂為,目無法紀,且容汝等性命轉告幫主,盡量收斂,你們自問比五台七道如何,倘不服氣,找我好了,我姓俞,見著幫主,代我問候。」
  群匪一聽,面均變得灰白,扶起圓臉漢於急急上馬奔去,因俞雲一鞭退五台七道之事,傳遍了整個關中武林,大有談虎色變之勢,黑道人物紛紛自危,清風幫得訊後,傳令手下凡見著俞雲本人,不准出手,立即飛報總堂,不料今日為邢全風言風語,竟惹上了這個煞星,那還不鼠竄而遁,可笑那邢全在雪溝中爬起,聽見這個煞星,馬都不要了,腳底擦油當先就溜了。
  顧姑娘在馬上格格笑得前撲後仰,俞雲上騎見她笑得這樣也不禁笑了,低聲道:「文妹,我看太原城是去不得了,返回晉祠晚上再說吧」。
  顧姑娘只要俞雲在身旁,就心滿意足了,那還會計較去不去的問題,立刻同意,勒轉馬頭急馳。
  在馬上,俞雲不住地尋思,喃喃自語道:「奇怪,奇怪……」
  顧姑娘見他這種疑惑不解神情,急間道:「雲哥,什麼事值得你大驚小怪的。」
  俞雲道:「我正在想,我借禍於清風幫,做案於李侍郎家,當地官府就該雷厲捕獲清風幫手下,怎麼他們還可進出自由,毫無法紀,這不是有點奇怪嗎?」
  姑娘格格一笑道:「雲哥,你想得太天真了,清風幫根深蒂固,勢力龐大,與當地官府素有勾結,而且哪有坐在大盜做案後,豈能留名之理,這不是天大的破綻嗎,說不定清風幫現在欲捕捉你哩。」
  俞雲恍然大悟,笑道:「怎麼我見不及此,可知文妹靈慧得緊。」
  姑娘笑道:「你別替我戴高帽子,那一手飛鞭絕技可得教我。」
  俞雲說聲:「行」,叭叭揮鞭,人似飛仙馬如龍,轉眼間,就到了晉祠。
  兩人一進得晉祠,即見後面轉出三人,迎著哈哈大笑,俞雲瞥見那是九指神丐蒼璽乾坤手雷嘯天及守祠香火道人,俞雲大喜搶步上前分執著蒼璽雷嘯天手腕,道:「大哥、二哥,幾時來的。」
  雷嘯天卻不答他,兩眼瞇著望了顧姑娘打量了數眼,才笑道:「三弟,你有了如花似玉的新媳婦,可把我們這兩位哥哥卻忘了」,其實顧嫣文戴上了面具,怎麼可以說是美極。
  一言可把顧姑娘羞得低了頭,又不便犯小性,只為那是俞雲結盟兄長。
  俞雲心知定是守祠道人說的。不然,那有這麼清楚,便笑道:「二哥,一見面老脾氣不改,只顧說笑,招惹文妹急極了出手,小弟可不管。」
  雷嘯天搖頭說:「那我不怕,天下豈有弟妹敢打二伯的」,衝著姑娘說:「弟妹,你說是不是。」
  姑娘不作聲,抬頭白了雷嘯天一眼。
  九指神丐蒼璽皺了皺眉頭,道:「咱們有什麼話到屋裡說去。」
  去得屋裡落坐後,九指神丐笑道:「老三,盂化子求你的事怎樣了?」
  俞雲答道:「成到成了,險些把性命也送掉了」,於是把酒甌峰經過詳情說與眾人知道,又問道:「傅家兩小……」
  蒼璽出手阻住道:「這事用不著你擔心,傅家兩小現已返抵家中,孟仲軻也奉愚兄之命暫留昌平,等我們回去後,他再返晉,目前老三你,禍是惹鎝不小……」
  俞雲忙驚道:「小弟惹下了什麼禍……」
  雷嘯天登時哈哈大笑道:「三弟,你武功雖好,可是江湖經驗卻缺乏得緊,武林中一連串的兇案案件,均是出自你手,這班魔道煞星手眼通天,雖不親眼得見,卻可集輟成裘,推想是你所做的,休想想看,龍門五怪喪缺雁行,其手法如周家莊施之於陰陽雙劍同出一轍,黑龍會挫敗,逍遙羽士含恨而逃,飛鞭退七道,五台掌門元真子傷發身亡,還有清風幫崞縣分堂魏雁三人無傷而斃,八手天尊敖化塔頂羽化,這些他們猜料都是你的傑作,我與大哥此番入晉,北五省的綠林梟雄在途中頻頻現蹤,眼看這太原城又是八方風雨,三弟,你這怪手書生之名,現在可以說是紅透半邊天了。」
  俞雲聽得心驚肉跳,想不到竟結下了這麼大的仇怨。
  蒼璽皺眉笑道:「老二尚有一事沒提,老化子與你補充,尤其老三在李侍郎家做得委實不太高明,第二天清風幫主濮老兒親自押封隆投案,聲明並非清風幫所為,限期一月,無論如何要捉你到手,這事京城遐邇皆知,上震天怒,立時派下十九名大內頭等鐵衛土。故這事已釀成武林中莫大的糾紛。」
  俞雲沉吟一會,微笑道:「這事他們明著干,小弟就不怕,如說他們並未目睹,只憑猜想,豈能入人於罪,索性來一個否認,他們要強來的話,小弟不上又來個血屍遍野了。」
  九指神丐蒼璽放聲長笑,豎起拇指道:「三弟真個豪氣干雲,一口否認也是一個好辦法,但總避不了一戰,紅旗幫一千好手也來晉中,老化子乘此算算舊債,只是恐怕為齊老弟帶來煩惱,二十年又再生波了。」
  只見那守祠道人呵呵一笑道:「蒼老師,你也太小看了我巧手崑崙齊鴻,姓齊的豈是怕事的麼?」
  乾坤手雷嘯天笑道:「在座幾位,誰都不是怕事的,你說是麼」,雷嘯天竟衝著姑娘取笑。
  姑娘這時為初戴面具,甚是不慣,隨手揭下,聽雷嘯天說話,展齒一笑,她這一亮像,眾人眼睛一亮,雷嘯天忖道:「生得真美,怪不得三弟……我這三弟竟交上桃花運了。」
  姑娘「噗」的一聲,面具又戴上了。
  此刻,窗外起了數聲落地微音,雖然狂風盈耳,但瞞不住這些武林好手。
  巧手崑崙齊鴻面容一變,一揚手,三支亮銀釘穿窗而出,這一手極快,宛若電閃。
  窗外竟響起一個極宏亮的笑聲,道:「齊老頭,這不是接待好朋友禮數,怎麼面尚未見,就是三支亮銀釘,太小家氣了。」
  巧手崑崙齊鴻側耳凝聽,語音極熟,可是想不起是誰,一抬手,立即撞出一股勁風,震破窗欞,人也當先竄出,口中同時喝道:「什麼人」,俞雲等人也隨著竄出。
  窗外雪地上參差不齊立著七八人,方才被俞雲懲治的邢全也在內,只見內中一個身材高大,面紅獅鼻銀鬚老者,手中捏住三支亮銀釘,一瞬不瞬地打量了俞雲一眼,頓時哈哈大笑道:「齊老道,廿年睽別,你竟認不出故人來了」。
  巧手崑崙齊鴻一見面,就知來人是誰,遂冷冷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野人山山主蔡福駕臨,蔡山主莫非是又要結算廿年前陳年老帳麼?」
  野人山主蔡福冷笑了聲,道:「齊老道,姓蔡的豈是這樣小氣人,想當年你中了姓蔡的一掌,這筆帳算是勾消了,這次來,毛病就是出在姓俞的身下」,說著用手指了一指俞雲。
  在巧手崑崙齊鴻與野人山主蔡福對話時,乾坤手雷嘯天低聲向俞雲道:「老三,內面有用黑白雙色帕扎頭的四人是苗疆四妖,武功精湛是另外一回事,擅使無影散花針,針內藏有蠱毒,中上身可就麻煩了,你交手時要對他們特別注意,還有他們淫凶無比,苗疆婦女稍具姿色者無一幸脫,能除掉就早除掉為妙。」
  俞雲暗暗打量苗疆四妖,見他們都是高瘦身材,紫滲滲的瞼膛,光著腳干,長袍只遮及膝蓋,眼神略帶綠色,僵立那兒,陰森之極,這一群人中尚有兩個女的,姿色尚是中上之品,眉梢眼角隱含冶蕩,兩女似是見顧嫣文奇醜難看,不住地耳浯,吃吃竊笑。
  顧姑娘暗中芳心惱怒不止,真恨不得縱上前去,賞她們兩記耳光,不禁用手將俞雲手掌緊緊捏住。
  俞雲忽覺一隻柔軟滑膩的手,在他掌心—擱,心神不由一蕩,反手將姑娘玉掌捏得緊緊的。
  九指神丐蒼璽忽對俞雲說:「立在蔡福身旁的是上黨郭家堡堡主雙鉤神彈郭逢春,此人向來潔身自好,與愚兄也曾有一面之緣,怎麼會與他們沆瀣一氣,令人百思不解。」
  俞雲望了雙鉤神彈郭逢春一眼,只覺這人氣宇甚正,神情似含有重大隱憂。
  這時,野人山主蔡福說明是為了俞雲而來,巧手崑崙齊鴻尚未答話,俞雲已挺身而出,只見俞雲冷笑了聲,道:「我俞雲與你姓蔡的索無怨隙,找我做甚?」
  野人山主蔡福微笑道:「閣下所做的事自己明白,難道還要蔡某多費唇舌麼?」
  俞雲仰面哈哈大笑道:「尊駕說話忒也奇怪,俞某做下什麼事,豈容你姓蔡的過問,你既衝著我姓俞的而來,便要說明來意究竟為何?」
  蔡福腳下微微一動,心內驚奇這人,一點都不顯有何突出之處,忖道:「江湖中傳聞此人,武學超凡,但看他眼光無異常人,就憑他四十未到,能把眼神斂藏不露還辦不到,大概有點傳聞失實吧」,當下微笑道:「閣下為何肝火這麼旺,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蔡某黍在武林同道,受人之托不能不來,別的事我蔡某不問,第一,五台掌教元真子傷發身亡,雖不是閣下直接所為,俱亦間接被閣下阻難,以致千年何首烏失手,閣下自不能辭其咎吧,還有八手天尊敖化無故倒斃塔中,閣下做得十分高明,絲毫不露痕跡,蔡某本來不知,無奈天下不得你所願,風洞中兩人還未死去,把閣下容顏身手描述了一清,至於那柄太阿劍麼……嘿嘿,被蔡某下手盜回了,如今長話短說,元真子及八手天尊敖化與蔡某同屬金蘭至好,難道蔡某過問這事是多餘的麼?」說罷,放聲長笑不止。
  俞雲聽到風洞中兩人並未死去,心知傅青出手不准之故這還有話說,但一聽太阿劍為野人山主蔡福盜回,不禁心頭猛震,望了望九指神丐蒼璽,乾坤手雷嘯天一眼,蒼雷兩人也是同樣呆住,有點茫然不解,俞雲心中已瞧料了八九,一定是野人山主蔡福暗中掉包盜去,不然,以蒼雷兩人如此武林高手竟會不知,可以想見,這人身手非可等閒視之,他見蔡福背後藍布包裹長劍,微哼了一聲,乘著蔡福長笑之際,疾地身形一晃。
  蔡福笑聲末落,驀見俞雲身形已杳,尚不解是怎麼一回事,眨眼,似有所覺,虎吼一聲揮掌猛旋,一轉面,不但俞雲身形仍杳,倏感肩上輕輕,情知不妙,忙伸手摸了摸,太阿劍已不翼而飛,只聽身後傳來極冷刻笑聲。
  野人山主又是一個旋身,瞧見俞雲手中多著一柄長劍,面上笑容初斂,只見他冷寒地道:「俞雲本投桃報李之心,山主諒不見怪吧。」
  野人山主蔡福一聲厲吼,不發一言就湧身進擊,手一出便是十數條掌影,使人眼花撩亂,連帶出絲絲破風嘯聲,可見內力雄厚之極,這套掌法是得異人傳授,名之「飛花掌」,一經打中某一部位,骨骼全碎,端的駭人。
  俞雲那容他打中,一晃身便避開了三步,「嗆」的聲響,太阿劍業已出鞘,明亮奪目的銀霞驚天而到,本來黯淡的天色,似又復明,眾人只覺體外迫近一種陰森寒氣,較這天寒地凍的氣候,並不稍遜,千古神品,威力如斯之大;真是武林中人均屬夢魂欲得之物。
  野人山主見他把太阿劍亮出,面色急變疾退身形,自知掌力蓋世也不可與千古神品相抗,嘿嘿發出尖銳的冷笑,道:「閣下以太阿劍用來對付赤手空拳的人,真叫人齒冷。」
  俞雲臉如凝霜,「卡達」寶劍落鞘,反手插在背上,沉聲喝道:「那麼蔡山主你要怎麼辦呢?」
  蔡福眼見太阿劍收起,膽氣陡壯,雙掌倏又指出,竟然又是「飛花掌」重出,俞雲正待舉掌迎敵,這時巧手崑崙齊鴻如飛的搶出,高聲嚷道:「兩位請暫住手,雙方都是遠來賓客,大家不要傷了和氣,有話好說。」
  蔡福立時放手,滿面慍怒道:「齊老兒,我也不為難你」,說此一指俞雲道:「姓俞的,十日之內蔡某一定把太阿劍親身取回,縱然是姓蔡的暫時放過你,你也逃不了大內十九名鐵衛士及清風幫林立好手掌心,姓蔡的念在今日一畫之緣,替你收屍吧」!俞雲一聽大怒,嗖地竄在蔡福面前,喝道:「姓蔡的,你說話要爽脆點,大內鐵衛士及清風幫於我何干,不用說,大概又是你的陰謀藉機誣害吧。」
  野人山主蔡福哈哈獰笑道:「我蔡某行事,從不假手與人鐵衛士及清風幫系為李侍郎之事,你心裡明白,還要我說。」
  俞雲心頭一凜,心想:「果然大哥所料不差」,便微笑道:「笑話,這種事俞雲不屑去做,就做了也不致借禍於清風幫,他們如果硬要擠在俞某身上,也好,就煩山主傳話,俞某接著就是。
  野人山主蔡福點頭道:「好,就是這麼說,如閣下能夠存幸的話,新正初七晚我們在王興坪版泉戰場再見。」
  俞雲哈哈一笑道:「若蔡山主為朋友這麼賣力,初七晚俞雲在版泉必還你個公道。」
  蔡福也不再言,拱手再見,這時忽起了一聲怪叫慘嗥,原來顧姑娘心氣那邢全不過,知道這些人均是他引來的,眼見漫天戰火由這刑全禍苗而起,那還容得他命在,蓮足一頓,飛身搶出,一記「手揮五弦」琵琶掌力,叭地印在刑全胸前,登時肋骨全斷,口噴鮮血,震飛出去二丈餘,皎白雪地顯出萬點紅梅。
  野人山主蔡棍怒容頓現,倏又忍下,冷笑兩聲,道:「你們與清風幫恩怨,蔡某犯不著惹上,自有好瞧的在後面」,冷笑聲中人已晃出了牆外,同來的也跟著竄去,只留下雙鉤神彈郭逢春怔怔地立在那兒。
  此刻九指抻丐蒼璽抱拳一笑道:「郭堡主,我們久違了,看堡主面含重憂,是否有事見教麼?」
  雙鉤神彈郭逢春倏現歡容,道:「蒼兄,小弟的確有事,不想被蒼兄神眼瞧出,小弟偌大年紀竟沉不住氣,反被蒼兄見笑了」。
  巧手崑崙齊鴻這時笑道:「郭堡主,外面風大,請進屋裡一敘吧。」
  眾人陸續進內落坐,這時小道童已準備了一席極豐富的酒萊,酒上三巡,雙鉤神彈郭逢春一聲長歎道:「這事郭某本不便問,但又非說不可,俞大俠,請不要誤會郭某與清風幫有甚異謀。
  俞雲爽期大笑道:「郭堡主,有話請講,只要俞雲辦得到的,無不應命」。
  郭逢春張口欲開,似有難色,終於慨然說出,道:「李侍郎家竊案,是否為俞大俠所為?」
  俞雲頓時一怔,驚詫道:「確是俞某所為,難道此事與堡主有莫大的干係麼,若是堡主無端遭受牽累,俞某立即投案。」
  郭逢春呵呼大笑,搖了搖頭道:「不是的,俞大俠現在定會猜郭某是替官府辦事的,其實郭某那屑與這班狗腿子勾結,不過俞大俠那份豪氣極使人欽佩,請問愈大俠那晚,在李府中取出之物,可有一具風磨紫銅彌勒坐佛麼?」
  俞雲淡淡一笑道:「有的,俞某見此佛像塑作精巧,一時心喜留作把玩,不過此物別無精奇之處,堡主為何對此特別關注,莫非其中另有隱蔽麼?」
  這時席間諸人均停杯靜聽,顧姑娘一雙秀目自始至就未曾離開俞雲臉上。
  雙鉤神彈一聽佛像已有著落,不由豪氣頓露,起身執壺大笑道:「既然此物在俞大俠手中;郭某用不著再憂慮了,且容郭某敬諸位一杯酒後,再說明銅佛來歷吧。」
  雷嘯天道:「我們現在處於危城中,尚自飲酒談笑;這份鎮靜功夫,可是武林中留下一段佳話,說不定晉祠之外已是鷹瞪虎監呢。」
  郭逢春肅容答道:「我們來時;晉祠已在強敵環伺之中,諸位都是武林中一時之彥,豈能怯這些孤兔之輩,蔡老兒雖是狠辣人物,但絕不會與他們同一戰線,此人最是孤傲,郭某倒信得過,若方才俞大俠承認李府之事,則又當別論,現在極可能蔡老兒還在勸阻他們,在未確定以前,不可任性狂為,清風幫近年來連連背運,昔時囂張之氣已收斂不少,此刻,也是首鼠兩端,否則,我們此刻那有這般輕鬆呢。」
  九指神丐蒼璽長眉一皺;忽道:「京中派來十九名鐵衛士現在何處,聽說內中有鐵臂金剛何申福,陰風煞掌展萬雄,這兩人是少林俗家弟子,輩份很高,照算該是現在少林掌教師叔,身手端的不可輕視,老化子估量他們任一人,也比老化子高出許多,老三,你自問還能應付麼?」
  俞雲笑道:「大哥,你何必盡說這掃興話,小弟不是狂妄他們怎樣來,小弟可照樣打發回去」,說此一頓,轉面向郭逢春笑道:「郭堡主,請將銅佛之事簡略地—說吧。」
  雙鉤神彈郭逢春見俞雲這人這般鎮靜,委實欽佩得緊,更覺非交上這個朋友不可,遂自笑道:「這具銅佛是河南藩台呈獻嘉親王之物,本身是周彝之品,價值連城不說,佛肚內藏有一顆避寒珠……」。
  俞雲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抱住銅佛時;溫暖異常,正是此故」,只聽郭逢春接著說:「小兒郭連翔在開封創設洛韶鏢局,多年來承道上朋友抬愛,業務雖說不上鼎盛,但鏢路還走得廣,極少出亂子,所以河南藩台將一批珍異古玩,托小兒用暗鏢方式護送至京,小兒感責任重大:將鏢局暫時收業,局中鏢師悉數撥下,集全局之精英,論說該不會出問題,途中也一點事故都未發生,眼看第二午便要抵京,誰知前一日晚上在淶源歇上一晚,天亮發覺別物不少,單單這項紫鋼古佛不翼而飛,賊人手腳也做得真乾淨,事前事後半點痕跡都投有留下,因此之故,小兒現尚在九門提督衙門囚禁,勒令半年為限,將此物尋回……」說此;長長歎了一聲氣,鯨飲了一口酒,又道:「韓某為此,僕僕江湖數月,明查暗訪,方探明此佛像落入李侍郎手中,此中情由,非一言可盡,郭某連探李府藏珍庫,始終未能覓到,天幸為俞大俠所得,倘俞大俠將此物見賜,韓某感恩戴德不淺。」
  俞雲哈哈大笑道:「區區之物,何足掛齒,在下這就去拿」,說罷,便走出門外。
  片刻,俞雲走入,只見他換了一身潔白衫褲,襪履也換了白的,臉上面具也換了在周家莊所戴的一張,灰白防冷;甚時駭人,手掌托著一具高可尺許紫銅彌勒坐鑄像,神態奕奕;袒胸露腹,笑口常開,極為生化栩動;一看就知是一具珍品。
  當下俞雲一面走進,一面笑道:「若不是郭堡主說出佛像腹內藏有避寒珠,小弟還是—腔葫蘆悶到底呢,不過,在得手之時,即覺觸手溫暖,明知有蹊蹺,但卻未料到有此一層玄妙在內咧」,說著,伸掌遞於雙鉤神彈郭逢春手中。
  郭逢春接在手中,也不言謝,只抬著雙目凝望著俞雲,俞雲只是微笑,面上表情木然,被郭逢春瞧出端倪,驚問道:「俞大俠,方才是你真面目麼?」
  俞雲笑笑,將面具一掀,震出朗眉星目,俊美如玉的臉龐。
  郭逢春只驚得目瞪口呆,半晌不語。
  俞雲說聲:「小弟出外走走,倘有人來,千萬不可說出小弟外出」,說罷,身形一動。
  顧姑娘急叫:「雲哥」,一聲未了,俞雲身已穿出窗外,留下來的,只是一陣陣寒風湧入。
  九指神丐蒼璽舉杯長飲,忽然一笑道:「郭堡主,老化子這位三弟,無論機智、膽力、武學都是超人一等,就拿武學一道來說,老化子便難望其名背,何況其他,只是太任性了一點,我料他這一去,太原城又是漫天風雨咧」,說此,瞥見顧嫣文呶起一張小嘴,正在發氣,便又笑道:「顧姑娘,你那雲哥哥—時半刻必可返回,出不了見外,但請放心」。
  乾坤手也接口笑道:「出了意外的話,雷嘯天一定賠你一個年少俊美的雲哥哥,說真的,若然失去了他,不要說你,心疼,就是我雷嘯天也心疼得緊咧」。
  此言一出,巧手崑崙齊鴻,雙鉤神彈郭逢春立時揚起一陣哄笑,顧姑娘也逗得「噗」的笑出來,不勝忸怩嬌羞。
  屋內五人,杯到酒干,顧姑娘也有酒量,五人只是談笑風生,只說些武林典故,不著邊際的事,眼前將要發生的,一句未提,轉眼,一個時辰過去,奕然間,窗外雪地中起了數聲輕微落足聲,巧手崑崙齊鴻面容疾變,便要立起,卻為九指神丐眼色止住,只見蒼璽舉杖叼呵大笑道:「郭堡主,既然不見諒的話,來年端午老化子必到貴堡領教就是。」
  雙鉤神彈郭逢春聞言—怔,但立刻會過意來,冷笑一聲道:「既有蒼老師一句話,郭某準時恭候光候……」,言未了,門外湧進三人來,其中一人就是方才來過的野人山主蔡福,另外兩人,都可身材魁偉,清一色的玄衣勁裝,一個龐眉怒目,鷹鼻海口,花白短髭如蝟,根根見肉,一臉詭笑,背後插定兩支奇形兵刃狼牙。
  一個紫臉白鬚老者,兩目神光如電,不怒自威,身後斜插金晃晃弧形劍。
  三人一走進,野人山主蔡福就問郭逢春道:「郭堡主,姓俞的到哪兒去了?」
  雙鉤神彈心內吃驚不小,面色尚是保持鎮靜,微笑了笑,正待作答,忽聞門外響起俞雲話聲:「找我姓俞的,是哪位呀」,語未落,人已晃進,一見蔡福,便怒道:「蔡山主,你是否等不及來年初七之約,尋了幫手現在就要見個高低麼?」
  野人山主蔡福一見俞雲,不由當場一怔;與同來兩人投了一個驚疑眼色。
  這時九指神丐蒼璽立起笑道:「蔡山主,與你同來的這兩位朋友,可是大內的何大人及展大人麼」,笑聲微含輕視之意。
  蔡福長眉一皺笑道:「正是何展兩位大入,諸位可往多親近,親近」。
  蒼璽伸手連道:「請坐,請坐」,何申福,展萬雄兩人臉色鐵青,鼻中發出一聲濃哼,仍是凝立不動。
  乾坤手雷嘯天劍眉一掀,便要發作,蔡福急轉面向俞雲道:「俞朋友,明人不說假話,請問閣下方才外出否。」
  俞雲微作驚訝道:「不錯,俞某方才一時內急,出外小解,總共不到半盞茶時分,這又有什麼不對嘛」,此時俞雲又換回中年儒生面具,黑袍黑履。
  這時,陰風煞掌展萬雄,一捋頷下蝟髭,獰笑道:「蔡山主,你別被這窮酸蒙住了,依咱看,先帶回巡撫衙門再說」,俞雲冷笑了聲,野人山主蔡福笑道:「且慢,話可要說明,在座幾位能證明俞朋友不曾外出麼。」
  乾坤手雷嘯天長笑道:「我們武林中人說話要乾脆一點,究竟是一回什麼事,你們突然其來氣勢洶洶一見面就問姓俞的,難道姓俞的在此飲酒,出外小解是犯了王法嗎?」
  蔡福笑道:「只怪蔡某心急,話未說明,反落了這言詮,半個時辰之前,巡撫衙門內又出了事,大內十九名侍衛大人除何展兩位大人外,其餘十七名被人暗中加害,點了啞穴,功力全被廢掉,其中兩人被重手法印在後胸,當場斃命,來人又照璧上提字,畫上清風幫濮幫主及幫中四名高手之名,殺官戳史,形同叛國,你想想看;該落個什麼罪名」。
  俞雲大笑道:「姑無論我們是怎麼想法,三位來此,是抓著了俞某把柄不是,莫須有之事豈可入人以罪,蔡山主在武林道上威望素隆,何苦為走狗,六扇門中人為伍」。
  蔡福被說得啞口無言,面上緋紅髮熱,鐵臂金劍何申福登時暴喝道:「就憑你這一句話,就該送官論罪」。
  俞雲眼一翻,嘿嘿笑道:「你就是所謂鐵臂金劍何申福嗎,少神氣,俞雲還沒把你放在眼內呢。(註:此處缺少幾句話。)乾坤手雷嘯天也接口大笑道:「俞大俠,對付這等欺師滅祖之人,雷某亦有同感。」
  鐵臂金劍何申福,陰風煞掌展玩雄兩人,本是少林出身,一身武學得自少林真傳;絕藝凌駕武林,因為少林七十二項絕技都是武林中奇學,但往往無一人能得學全,人生百年,不過彈指光陰,縱自髫齡習藝,壽至期頭,也無法學成全部絕技,便是學成了,人巳垂垂老矣,又復何用,故而少林相傳因人而施,視各人秉賦傳授若干絕藝,自雍正火焚嵩山少林;全部絕學秘本幸及時搶出存放甫田下院,自此一役之後,少林怯前車之鑒,恐傳之非人,又增一項誡律,七十二宗絕藝中有十項密學,不得傳於俗家弟子,縱是本門弟子,也需考察十午後,再傳十宗絕藝內任何兩種心法,不得全授,何展兩人自投入少林後,秉賦特好,無奈身限俗家,不得妄窺秘學;兩人心胸狹厄;偷學羅漢堂三宗秘學;領掌院發覺,囚禁於苦禪殿,兩人被囚經年,終於為他們「達摩禪掌」震開鐵鏈,倒反少林,掌傷同門多達卅六人,在江湖浪跡六七年,掙得了鐵臂金劍;陰鳳煞掌英名,但少林永不放過他兩人,窮年搜捕,他們自知江湖立足不住,才投入宮廷,近年來提起宮門雙傑無人不知,他們最怕就是提起當年出身,這一被俞雲雷嘯天揭開瘡疤,立時兩人面色血紅,鬚眉怒張,陰風煞掌展萬雄性情最暴,身形一側,手掌向上猛地一翻一張,風閃般向俞雲腕脈抓到。
  這種手法,是少林獨門拿穴秘學,不過非有廿年內功浸淫,是無法得心應手,所以這種手法是武林中極少企見的。
  俞雲見他出手如風,不由微微吃驚,只覺他指端透勁,冷冽刺骨,有心試試展萬雄功力有何過人之處,於是不閃不避,等到展萬雄鐵爪觸及腕脈,右臂急往下一挫,哈哈大笑,中指一戟,疾望展萬雄掌心戳到。
  展萬雄不防他變招得這麼快,掌心突覺一麻,忙不迭地撤招,黯然色變,俞雲又是大笑道:「展大人,這裡不是你撒野地方,聽俞某奉勸,趕緊返回京城,尚可保持盛名,倘二位硬要倚仗官家勢力,誣良為盜,俞某可不吃這麼一套。這晉祠之內,就是你們辱名敗身之地。」
  何展兩人震駭極了,原因展萬雄方才露出這手,是少林獨一無二的「追風擒穴」手,乘其無備,—攻其無防,百無一失,俞雲不但能及時避過,還可反制,由此證明俞雲實是身蘊絕學之人。
  野人山主蔡福見了,不由微微色變,行家—伸手,便知有沒有,何況旁觀者清,蔡福見俞雲身後插著「太阿劍」,心頭愁思泉湧,自己到手之物,在大庭廣眾之間為俞雲奪走,自己是武林成名人物,這塊臉實在丟不起,仍然是立了初七之約,就看他方才一手,是自己萬萬不可會攻的,不禁眉頭緊皺,微微短歎一聲。
  俞雲心中也驚展萬雄功力絕倫,他五隻鋼爪雖然搭上腕脈一點點,現在仍然隱隱作疼。
  陰風煞掌展萬雄這時聽了俞雲狂話,激得全身一緊,頓時哈哈狂笑道:「閣下身手果然高明,但卻自負得緊,十數年來還沒見過有人敢向展某這麼無禮,外面雪地甚好,咱們如不擒你歸案,不用你說,不但咱們雙傑從今除了此號名頭,而且甘願遁跡荒山」,說完,也不等俞雲回話,轉身走出,鐵臂金劍何申福望著俞雲笑了一聲,隨著走出。
  野人山主蔡福默默無言,忽然抬頭望著九指神丐蒼璽張口欲言,倏而又忍住,長歎了一聲。
  九指神丐蒼璽見蔡福這機神情,知他外剛內熱,雖然交友不分良莠,但也算血性中人,不禁笑道:「蔡老兄,用不著擔心,保險敗不了。」
  蔡福微微笑道:「蔡某也知你們穩操勝算,但這亂子鬧得太大了,無論勝與敗,總之你們武林道上從今永無立足之地。」
  乾坤手雷嘯天哈哈一笑,說:「蔡山主,你有這古道熱腸,便知山主人並不壞,你放心,戲法人人會變,非只我們江湖道上仍可來往,宮門雙傑還要落了一個不是處。」
  蔡福心測雷嘯天人最機智,此話必然可靠,於是頭一點道:「如此甚好,諸位請吧」,轉身邁步走出。
  俞雲等人陸續走出雪地,只見宮門雙傑已是怒目牙獰,等候正是不耐煩了,—見俞雲出來,展萬雄立時嘴角泛出一絲陰笑。
  此刻,天色向暮,狂風一陣怒吼,雪花只吹得空中亂旋,眼前只是灰白的一片,各人均臉色凝重,這一切,都是那麼陰暗,深沉……俞雲竄前一步,垂手含笑道:「展老爺,請賜招吧,俞某與末學之輩例不先出手。」
  陰風煞掌展萬雄見他語帶譏諷,立時大怒,暴喝了聲:「好」,語出腕沉,倏又上揚,五隻鋼爪電閃地待俞雲左臂抓了去,俞雲哈哈一笑,足下不動,雙肩急晃,人向右邊斜側,展萬雄以為俞雲右手即出,急將箕張五指一駢,立時變招「玄鳥劃沙」,由左向右疾旋,力道奇猛,帶著破空銳嘯音,這一招如被劃上,對方必然斷腕折臂無疑。
  那知俞雲是虛招,人一斜出,倏又一正,兩足恰是釘牢一般點起後又放落,雙臂晃動只是虛勢,臂並未揚起,展萬雄這一招竟下了十二成真力,落空不要緊,身形都隨之往左衝出一步,以他這般露臉人物,竟落了敗著,頓時羞得老臉通紅,俞雲又是哈哈大笑道:「展老爺,你還是怎麼了」,人仍是負手長立,安詳得緊。
  展萬雄一招落空,便知俞雲辣手非常,今日不小心應付必導致身敗名裂,一言不發,濃眉上聳,雙掌急撞「三環套月」,夾帶著嗤嗤寒風,迴環往俞雲兩脅撞去,這一招詭妙出極,奇就奇在雙掌同出,晃出六隻掌影,四掌是虛,兩掌是實,但對方卻無法辨明孰實孰虛,若對方閃避了一個不當只一掌打實,立時臟腑會損而斃,表面皮骨可一絲傷娘不露,端的厲害。
  俞雲一聲冷笑,雙掌齊中疾伸,忽地左右一撥,展萬雄心中暗驚,他感覺俞雲不但出手如風,比自己更快,而且分寸拿得準,攻其必救,於是嗖地後退三尺。
  俞雲也不逼迫,讓他定住身形後,然後道:「你們不是我的敵手,現在我俞雲給你們一個最後的機會,便是立即請你們返回都門,辭職隱歸,永不助紂為惡,俞某還可紿你們去一趟嵩山解說解說……。」
  說話肘,眼中電芒突然暴射,有一種令人寒凜之威,蒼璽等人暗中為之欽佩,只覺這位老弟豪氣奪人,尤其是顧姑娘芳心內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展萬雄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和鐵臂金劍何申福互投了一個眼色,預料中,就憑俞雲這番話詞,可以測度俞雲功力,超出他們來前意料之外,沉吟一會,微笑道:「閣下武功雖然奇佳,但也不能輕視我太甚,你自問能贏得過我們倆麼」。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大感意外,這回展萬雄話中有意,不亦是承認示弱,雷嘯天更感到興奮,眼前這兩位不可一世的宮門雙傑,也在這位老弟面前低頭,這份喜悅心情,難以言宜。
  驀然間,晉祠牆外起了數聲厲嘯,晃眼,幾條人影越牆飛進,在宮門雙傑身前落定,當先一位瘦長黑鬚老者,向宮門雙傑抱拳笑道:「二位大人,這姓俞的果然落在這裡麼。」
  雙傑還未答話,野人山主蔡福立時搶出,大笑道:「濮幫主,我替你引見;這位就是俞大俠」,伸手往俞雲指了一下,濮弘回過身來,把俞雲細看了一眼,獰笑一聲道:「閣下做得好事。」
  俞雲故作驚訝道:「濮幫主,俞某與你夙未謀面,何故氣勢洶洶;俞某做了何事,值得幫主這麼大驚小怪,請道其詳?」
  濮弘怒道:「太原兩次作案,誣陷本幫門下所為,難道你不知麼。」
  俞雲微笑道:「不錯,這事俞某有個耳聞,這又與俞某何干。」
  濮弘被問得怔住,忖道:「是呀,又投人證明是他所為,」
  一時啞口無言,猛然靈機一動,暴喝道:「就憑你在五台七道面前,自承是獨行大盜便可證明。」
  俞雲一聲大笑後,倏又面色一沉,怒道:「濮幫主,虧你能說出口,究竟你們是盜匪組織,不成氣候,你們做下此事,反誣賴俞某,真是不知羞恥,俞某不叫你們斷腕折臂,你也不知厲害」,他為何說出這番話,因他瞧清隨同濮弘而來的五人,便知是當年暗襲其父之人,他在未來太原,就探聽得五人長像形貌一清二楚,故而確知,陡起無邊殺機。
  濮弘激得大叫一聲,人隨聲進,雙掌一展,使出「開天闢地」掌式,逕取俞雲上下四處重穴。
  俞雲眼色陰森,右手斜出迎向飛襲而到雙腕,身形微側,左掌硬往上截,忽地中途變招,左掌一到濮弘前胸,掌心一吐,「叭」地一聲,濮弘竟自震開三四步。
  俞雲微笑道:「濮弘,非是俞某小看於你,只怕你單獨一人難是我的對手,素知清風幫以多敵少之名,最好一齊上,吧!」
  濮弘被俞雲一掌擊退,只覺心頭狂跳,聽見俞雲狂言,面色疾變,手一把,隨來五人嗖嗖竄進,把俞雲團團圍住,於是濮弘獰笑道:「濮某對別人請求,概不拒絕,這總可成全閣下心意了吧。」
  俞雲微微一笑,霍地右腕一屈,頭微躬,右腕上撩,嗆嗆聲響,但見冷光一道,天際湧來,眾人眉頭頓感一寒。「太阿劍」這一出鞘,每人心中均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就是氣氛中已蘊含著即將暴發的濃厚殺機,使人心情一緊,只覺喘不過一口氣似的。
  清風幫等人頓呈緊張,紛紛亮出兵刃,幫主濮弘也掣出一雙純精鋼打造的仙人掌,白光閃閃。
  俞雲眼見這傷父人露面,就決心把他們除掉,至於有什麼後果,亦在所不計,他這裡亮劍不動,清風幫已是掌心沁汗,猛然俞雲長劍一揮,亮出數十朵劍芒逕取濮弘六人肩胸重穴,風聲勁銳,這一招「太極化六駁」實在神妙莫測,威力絕倫,奇妙就在一招將分散四方的六位敵人統統兼顧攻到。
  濮弘六人也都是武林馳名人物,功力老練,見俞雲一動,立時搶攻,六種兵刃紛紛湧到,配合得天衣無縫十分巧妙,威力都也大得出奇,電漩星射,狂嘯急吼。
  那知他們才一出手,與俞雲劍力恰好接觸,每人但覺一片重逾山嶽的潛力望自己逼來,不但自己兵刃幾乎險被逼出手去,而且身形也被逼得重心全失,斜斜掠開,每人不禁大為凜駭。
  俞雲僅僅出了一招,就令在場之人均都神色大變,當然是表情不一,宮門雙傑露出驚懼之容,確點惴惴不安,那九指神丐蒼璽,乾坤手雷嘯天雖然與俞雲義結金蘭,但從未見過俞雲實學,現在,他們已測出這位拜弟,實有蓋世的絕藝,顧姑娘更不用說了。
  清風幫六人一被迫掠退,俞雲又是一劍展開,迅速之極,萬朵銀花湧出之時,「嗆啷啷」連珠微響,六人兵刃齊都被「太阿」劍削斷,落入積雪之中,濮弘只拿著一對光禿禿的仙人掌柄,楞著發怔,其餘五人紛紛將手中斷刃作為暗器擲去,一反身形,就要後竄,俞雲—聲淒厲的長笑,劍光又起,只見芒尾掠過,五個頭顱紛紛衝起,如噴紅雨,為這暮色將盡之時刻,平添了一副驚心動魄,絢麗奪人的奇景。
  五人身軀仍自矗立之勢,等頭腔鮮血噴灑盡了,這才緩緩仆下,清風幫主千手笑佛濮弘,平日殺人不眨眼,現在見俞雲只出三劍,清風幫唯一不二的高手五人,悉數斃命劍下,這般慘狀,也為之心寒內顫,忽然面帶奮激,大叫一聲,道:「俞雲,你自持寶劍鋒莉,追殺手無兵刃之人,我千手笑佛濮弘與你拼了。」
  俞雲一笑,緩緩把劍插回鞘中,一面說道:「濮弘,我念你是一幫之主;才網開一面,不加誅戮,若你以為我俞某只憑著寶劍銳利,才取得勝,那你就錯了,俞某可任你借一支兵刃,空手過招,三招之內不令你兵器出手,俞某此後永不踏入三晉一步,如何?」
  千手笑佛濮弘這時心知俞雲決非故作驚人之言,但也不甘示弱,便也冷笑一聲道:「濮某也不願以兵刃對付空手之人,這樣吧,咱們空手過招就是」,濮弘顯然為俞雲聲勢所奪,語氣軟弱得無以復加。
  俞雲笑聲:「好,幫主請出招吧」。
  要知濮弘乃一幫之主,武學顯然非同凡俗,不然,何以駕御幫眾,一手劈空掌力經湛無倫,又狠又快,施展開來,宛如千百條手影同時撲來,殺人時先露笑容,故匪號千手笑佛。
  濮弘總覺得俞雲雖然身手不凡,但看不出有任何出奇之處,不過仗著寶劍利刃添勢增威,若空手過招,未必勝得了自己,思念至此,膽氣徒壯,也不答話,兩掌左右猛出,一招「鐘鼓齊鳴」,分取俞雲雙太陽穴。
  俞雲存心替江瑤紅姑娘出口氣,也一半對宮門雙傑示威了令他們知難而退,於是不避不躲,氣定神閒,待濮弘雙掌堪堪拍到之際,身形猛往下一塌,一閃就晃在濮弘的身後,接著左手急翻,抓住濮弘長袍,右腿「彈月射星」飛快蹋出,等到濮弘警覺一招撲空立待回身時,已是脊椎骨重重吃了一腿,只聽得悶哼一聲,人被踢飛在半空,重重摔了下來。
  單著俞雲那份檉法,塌腰,閃身,抓衣,出腿,幾乎是同一動作,並無前後之分,已使旁觀諸人看得心服口服,九指神丐蒼璽與乾坤手雷埔天低聲說道:「老三真可以說是做到靜若處子,動若脫兔這種地步,老化子自歎不如。」
  宮門雙傑看得只是發怔不語,千手笑佛濮弘墜下後,幸而沒傷著,立起苦笑一聲,道:「朋友果然不凡,濮某學藝不精,輸得心服,三年後,濮某還要向朋友索還劍劈五人血債」,說完,看看橫臥在雪中五具屍體,禁不住流下兩行熱淚,轉身如飛而去。
  俞雲望著宮門雙傑兩人笑道:「兩位大人,天色已晚,不知仍有意向在下賜教麼?」
  鐵臂金剛何申福放聲長笑道:「俞朋友,果然有兩手但嚇唬不了咱們,姑念事無佐證,暫時放過,倘或查出確是尊駕所為,諒你也逃不出咱們掌中」,說著伺展萬雄轉身越牆而出。
  這時,九指神乞蒼璽快不搶在野人山主蔡福身前,抱拳微施一禮笑道:「蔡山主,依老花子看法,來年初七,王興坪版泉戰場之約不如算了,何苦為著別人之事恃強出頭。」
  蔡福微笑道:「蒼老師,為盟兄盟弟之事;豈能如此善了,何況蔡某一人也作不了主,蒼老師這樣說話,想是時日匆促,有事不便履約,蔡某斗膽代為作主改為來年重九,不過俞大陝途中:須慎防五台門下,及黃河上游綠林遭暗中襲擊」,說著拱了拱手,說道:「後會有期,失陪了」,腳底猛一按勁,聲還未了,人早縱起兩丈高遠,聲落,人也杳在牆外,直似一頭玄鶴掠空,巧手崑崙齊鴻笑道:「蔡老兒顯露這一手輕功,意在表明自己並非示弱,但明眼人就看出他來年初七之約,自認未必勝得了俞大俠,故而只好自動改期,其實還不是想多約幾個好手,來一網打盡,這算盤打得真妙」。
  九指神丐蒼璽道:「做人也太難了,他既說狂話在前,現在若不肯交代幾句場面話,就挾著屁股一走,這個台實在坍不起」。
  雷嘯天一手拉住了俞云:另一手拉住了顧姑娘哈哈大笑,高聲嚷道:「什麼宮門雙傑,酒也涼了,走,我們回屋裡去」,走進坐下,向俞雲說道:「三弟,一年來,武林中雖未知悉你究竟是何許人,但已轟動了整個江湖,以後行止步步荊棘,更須當心……」,說至此,忽又停住不語,此刻其他人也踱入屋內,雷嘯天轉面對雙鉤神彈郭逢春笑道:「郭堡主,紫銅佛像你還是大年後去京呈獻嘉親王咧,還是現在就走……。」
  郭逢春一臉正經地說:「當然此刻就走,雷兄有什麼事賜教嗎,」
  雷嘯天說道:「宮門雙傑這次退卻,一定心有不甘,說不定還要捲土重來煩堡主向嘉親王系說,就說這紫銅佛像為李侍郎主使盜去:再為宮門雙傑燒一個大大不小的禍,現在嘉親王說話較和坤奸相有力得多,說不定這事就可消弭無形。」
  雙鉤神彈郭逢春大笑道:「雷兄智計多端;果有旋干轉坤之力,這個忙不用你說;我必也會幫,事不宜遲,現在這就走了。」
  眾人也不挽留,送至祠外,轉身回至屋內,雷嘯天忽然與俞雲正色道:「三弟,過了午後,你怎樣打算。」
  俞雲大笑道:「天涯作客,隨遇而安,目前還沒有什麼打算。」
  雷嘯天搖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的,我知道你志切親仇,但也不可操之過急,如今你的怪手書生名頭太大了,不如暫時歇了,後日就是大年初一,你伴顧姑娘先去昌平傅家,玩上個十天半月後,再去滄州岳家住一些時候,至如外面的事,由我和大哥來應付,只等來年重九版泉見面如何」?俞雲笑道:「二哥,你不說我也懂你話中用意,反正昌平及滄州早應該去,不過眼前小弟還要陪顧姑娘去龍門一趟」,於是把顧姑娘之母親現落入任七姑手中之事,一一說了。
  九指神丐蒼璽這時才開口說話,向俞雲道:「任七姑本人武學只有比宮門雙傑高,相信三弟應付得了,不過我們可幫不了什麼忙,只因現在我們均落入江湖幫會耳目之中,一舉一動俱瞞不了他們,並且顧姑娘母親身陷賊巢,任七姑徒黨甚眾,我們只要露出一點風聲,說是為救顧母而來,只怕顧母生命堪慮,所以最好你同姑娘兩人前去,只可智取,不能硬要,五鬼鐵手諒無大用,帶著也好,機智多謀老化於不如雷賢弟,說我武功又不如你太多,只是經驗閱歷較你們豐富,你們此去應露出本來面目,乘著他們不注意時,暗中救人比較穩當,老化子與雷老二在昌平華陀處等你。」
  俞雲大笑道:「這事只有你們才做得出,眼看我們兩人去送死也不相助,真乃天下狠心人矣!」
  眾人說說笑笑,直至深夜才各自就寢。
  第二天是大年除夕,巧手崑崙齊鴻為盡地主之誼,置辦了極豐盛的灑宴,武林中人如不是有家有業的人,對年節的觀念很淡,只是不過應應景而已,民間可就不同,薄海騰歡喜氣洋溢,正是爆竹一聲除舊,桃符萬家更新。
  初二一大早,俞雲將吳奉贈與自己的一匹駿馬,交與雷嘯天騎回昌平,九指神丐蒼璽則騎顧姑娘乘騎,俞雲等蒼璽雷嘯天二人離去後,才與顧姑娘商定路程,午正時分,回復本來面目、辭別巧手崑崙齊鴻,越出祠外,向無人行過的雪地中走去。

  ------------------
  舊雨樓掃校

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