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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z第二十一章

  
兩小身隅孤峰 雪地冰天難越雷池一步
  二女被困閣樓 風寒夜黑同作楚因對注


  消遙客奪下沉龍日月雙輪後,只覺足下一陣浮動,暗叫不好,人如飛鷹騰起,向那探天孤峰之一飄落。
  單足一點上面之際,卻見土面霍地裂開,足下一沉,真氣葛濁,饒是消遣客武林高手,也不禁為之膽戰魂飛。
  消遙客臨危不亂,上足急蹦右腿,嘩地拔起四五丈高了,右手中鋼輪猛力砍在孤峰壁上,左手鋼輪搭至一截峭壁孤生斜松根部,倏地用身一湧,貼在峭壁一動不動,雙眼緊閉著,耳內只聽得山崩地裂,轟隆不絕嗚雷,宛如萬馬奔騰,怒潮澎湃。
  頭頂崩雪碎石如雨墜瀉,軀體激烈地搖撼,消遙g這時只有聽天由命。
  這情景確是石破天驚,風雲變色,宛如混地初開,宇宙末日。
  且說品兒與樂楊由高望下,白雪耀眼,消遙客與蛇山四煞拚搏情景,瞧得十分真切。
  兩人正瞧得津津有味時,沈龍心痛乃弟慘死,發出一聲。大叫,震波所及,引起群山雪崩。
  只見萬峰銀龍傾瀉。奔雷之音震耳欲聾,但覺孤峰急劇的搖動,強勁天風受那雪崩威勢突變旋蕩狂飆,兩人身形幾欲飛出,品兒大叫:「快仆下。」
  手一拉樂揚霍疾仆倒,眼見雪塵狂湧,四外茫茫的一片,身軀宛若大海孤舟;受那風浪海濤顛簸不止,兩小只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禁受不住,不禁昏了過去,但靈智未失。耳內仍隱隱聞得連珠雪崩的密音。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樂揚品兒漸漸甦醒過來,只覺寂靜無聲,顯然雪崩已停,睜眸一瞧。
  只見四外群山變形,一片雪海,茫茫千里,耀目欲眩,湧,凌厲銳嘯。
  樂揚感覺寒冷澈骨,凍人欲僵,禁不住說道:「好冷!」
  品兒望了他一眼,發現他嘴唇發紫,「即道:「咱們去到後洞食用兩支黃精,以擋寒充飢。」」
  兩人爬起,前往後洞,取了兩支黃精服下後,樂揚才覺得好些。
  兩人疑惑消遙客已為雪崩葬埋,他們總覺不能捱在洞內,雖然洞外峭壁陡直。千仞壁立,但不能不設法出洞。
  是以他們又跑出洞口察機,品幾覺得自如許之高躍下;非至粉身碎骨不可,即使他能,何況還有一個樂楊,武功略無根底,總不能棄他而去,於心不忍,不禁為之彷徨無計可施。
  兩人內心之焦急,非筆墨可形容
  突聽得身後揚起一聲大笑。
  兩小倏的一驚,霍地旋身四面一瞧,只見消遙客立在榻前,右目精光閃閃,凝望自己兩人。
  消遙客一身黃衣,已為雪水浸透,貼在身上,那根根見肉一部稀落落短鬚,全是雪花凍成一片,兩手執著奪自沈龍的日月雙輪。
  樂揚面色平靜異常,品兒卻不禁為之目瞪口呆。
  他想不出消遙客從何而入,因為後洞天然堵死。
  消遙客看出品兒的心意,笑了笑道:「你可是驚詫我老人家從何而入麼?這是一個秘密。除了我老人家並無第二人知道,就算你們在此住上一年,也無法偵出。」
  兩小默然無語。
  消遙客見兩小對自己不加理會。面部神情倏湧慍怒之色,但旋又抑止,道:「我老人家從武當三個牛鼻子身前,救回你們性命,難道謝也不應該謝。」
  樂揚天性厚道,聞言不免內愧,一時忘懷了相謝救命之恩,正待啟齒,品兒卻說道:「照理應該謝你,不過你未將我們送迴環碧山莊,顯然別有用心。」
  消遙客面現不悅道:「你們這兩個娃兒真不識抬舉,我老人家與宮天丹稍有芥蒂,定可與他見面,不過看在你們資質特異,有意將你們作衣體傳人,才不找他晦氣。」
  品幾嘴一撇道:「誰希罕你作我們師父,你這心意不如死了吧!消遙客獨目一瞪,暴射片面寒光,神情十分激怒,大喝道:「我老人家那點不配做你們師父?」
  品兒毫不畏怯,冷笑道:「人各有志,不必相強。」消遙客聞言,突發出懾人心魄的長笑,道:「好,好,我決不強迫你們,只要你們有辦法下得這座孤峰,任憑離去。我老人家要去武當,暫時離此。」說著一頓,又冷笑道:「此洞離環碧山莊不下千里之遙,你們就是逃出此洞也無法走出多遠」
  說罷,只見他身形一動,迅捷無比擦過兩小身側,雙肩一晃,向孤峰之下電瀉而下。
  兩小循著望去,眨眼,消遙客已落在峰下,形如黃點,望茫茫雪海中掠飛而逝。
  品兒拉著樂揚望後洞走去,仔細摸索了半天,仍無發現消遙客由何處人來。
  兩小不禁憂心如焚,無法可想……
  一晃七日,長白山一派喜氣洋溢卻為這兩小失蹤而沖淡,宮天丹派出多人四處打探,依舊是消息俱無,猶如石沉大海。
  謝雲岳也未見他蒞山,眾人憂鬱不已,最後雷嘯天忍不住了,對宮天丹道:「三弟托雷嘯天攜樂揚來此,現在樂揚失蹤,三弟來了。有何顏面見他,不如雷某徑去武當,逕問藍星牛鼻子索還二人。」
  宮天丹還未答話,傅六官接口說道:「雷老師單身前去,「勢孤難敵,一老朽意欲攜婉兒一同前去,事了,老朽尚要一去嵩山,探望青兒,再返此作久居之計。」
  老山主先還不允,怎奈雷嘯天等一再要去,只得應了,雷嘯大便與傅六官祖孫下得長白山。」
  顧嫣文心中疑惑謝雲岳去霧靈山,不是遇見了強敵羈絆,就是為倪婉蘭情絲纏住,或是燕山神尼暴怒,堅不允化解,但她總覺謝雲岳為倪婉蘭纏住成份較多,是以也托詞下山尋找謝雲岳,其實是去靈霧山去了。
  他們離去後,謝雲岳第二天卻翩然降臨環碧山莊。問知諸女先後離去,不由悵然若失,他對顧嫣文情感特別濃,知她必是去霧靈山尋找自己,盤桓一日,也自匆匆下得長白山。
  到達霧靈山止止庵中,發現庵中空無一人,果是百般愁懷襲湧胸頭。
  他駐立在庵前五株虯干奇松中,默然傷神。他自留箋倪婉蘭悄然辭去後,途中伸手管了兩件閒事,所以耽誤時日,不料造成人去樓空,以致情懷難遣。
  不想幹茲稍誤,遂種下人天長隔,十年滄海之因,這是謝雲岳所不及料的。
  謝雲岳仰相思悲緒,長歎了一口氣,轉念品兒樂揚安危,暗道;咱己何不兼程南下,順途去滄州江都兩處。定可見到趙蓮珠周月娥,再趕上武當與雷嘯天傅婉見面,八月初一之期尚遠,還可返回寶華山掃奠父親墳墓。」
  遂不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謝雲岳這一年來有驚無險,竟遭天忌,意念竟遂落空。
  二月初二龍抬頭,滄川城顯得異常熱鬧,陰雲彌空,街上積雪未消,天氣仍甚寒冽,可是人群穿梭般來往,鞭炮喧天。
  人群中顯出謝雲岳面龐,劍眉飛入兩鬢,面如冠玉,步履深灑從容。
  只見他離開人群,向右側一條寬巷走進,七轉八彎,停身在一個朱紅小門之前,用指節敲了數下。
  那是趙康九後園小門,須臾有人問道:「誰?」語聲蒼老。
  謝雲岳低聲道:「是嚴三爺麼?」門呀地開了,內面探出一顆鬚髮皓白人首,朝謝雲岳望了一眼,驚喜道:「姑老爺來了麼?這就好了!」
  謝雲岳聽出話裡有話,驚問何故?
  這老者是趙康九兩代老僕嚴福,當下嚴福驚疑地望了謝雲岳兩眼,悄聲道:「雷大俠未告訴姑老爺麼?」
  於是將大年期間,索命八掌桑祿來此通知半半叟再出之事,並將紅旗幫頻頻示警說出。
  謝雲岳急問道:「那麼趙老爺及小姐等還沒有返轉回來麼?」
  嚴福搖搖頭。
  謝雲岳突聞巷側發出極冷峭的陰側惻的笑音,循聲別面一瞧。
  只見一個反穿羊皮褂褲的魁偉老人,頭上紅赤頭髮紮成三個髮髻,瘦削的面孔泛出獰笑,立在左首不及十丈之處。
  謝雲岳冷哼一聲,身形疾晃,閃電之間,已到了那老人身前。
  那老人未料謝雲岳身形步法如此迅快絕倫。急退出一步,面現驚容。
  謝雲岳面寒如冰。默然無言凝視著那怪老人。
  怪老人驚容一改,又現獰笑道:「趙府嬌客,果然身手驚人!」
  謝雲岳沉聲道:「你是何人?」
  怪老人兩眼一瞪,突發出聲如梟鳴的怪笑。令人毛骨悚然,半晌笑止,道:「老夫陰山赤髮巨靈就是,風聞你恃技凌人,藐視視江湖同道,為此老夫今日要伸量伸量你的本事。
  謝雲岳聞言,劍眉一挑,朗聲大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無名之輩,與你較量休要污了我的手,半半叟在何處,著他來見我!,,」
  赤髮巨靈威稜暴射,大喝道:「你這乳臭未乾小子,居然狂傲不可一世,想見教主不難,先得話過老夫這關。」
  謝雲岳輕笑一聲道:「你家教主受了紅旗幫縱恿,冉出江湖為惡,所以我命你們教主來見我,勸他束身斂跡,你還不配與我交手。」
  赤髮巨靈大怒,不可遏止,面目猙獰大喝道:「小輩無禮,你就試試老夫厲害。」話落,倏地雙掌一沉,驀然從兩肋穿上,快若鬼魅,嘶嘶柔勁,密如蛛網,使對方無所遁其形。
  這一式,是「星宿魔經」一招絕學「地綱湧騰」,與一般武學另走蹊徑,由下而上,在人不及預料時猝出,快得無可再快,赤髮巨靈也聞知謝雲岳武學絕倫,故一出手就是殺著。
  那知謝雲岳右手輕輕一晃,赤髮巨靈驀覺自己雙掌吐出勁力被卸於無形,眼前一花,謝雲岳身形已杳。
  赤髮巨靈怔了一怔,風快旋身。面前哪有謝雲岳身影,宛如捕風捉影,不知怎地,一縷澈骨寒氣由他背骨生起,不禁面目變色。
  驀然——
  一聲極輕微的冷笑自他耳畔升起,赤髮巨靈嚇得亡魂皆冒,雙足一踹,「龍飛九天」衝霄而起半空中掉首打出一把藍光閃閃的小箭,人也電閃飛向一處屋面。
  赤髮巨靈雙足尚未沾在屋面,謝雲岳已迅飛在他面前落下,冷笑道:「老鬼,我也不追殺與你,轉告半半老鬼,縮回陰山,還可保全性命。」說著著身形向外一挪,讓開去路。
  這時赤髮巨靈焉敢回口,只獰笑了一聲,電射竄去。
  謝雲岳越落屋面,向嚴福身前走去。
  突見門內閃出一鬍鬚繞頰道人,微笑稽首道:「聽雷嘯天兄道及謝少俠人中之龍,功力絕世,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謝雲岳只覺這道人面生得緊,不由怔怔。
  嚴福接著說道:「這位就是陰山全真觀主索命八掌桑祿。」
  謝雲岳忙抱拳道:「原來是桑老師,幸會!」
  索命八掌桑祿衷心欽佩地望望謝雲岳一眼,笑道:「少俠不但武功蓋世而且智計百出,貧道看來,這一回赤髮巨靈簡直嚇破了膽。」
  謝雲岳俊臉一紅,知被桑祿看出他方才施出這等詭計,原來謝雲岳自被其師明亮大師斥誡不得心黑手辣,一直凜然於此,自茲以來,永未展施酷惡手法,即使在霧靈山。對抗梁丘琪風雲八瓜不得不露出那奇絕天人之學『軒轅十八解』亦是點到為止。
  他在赤髮巨靈打出「星宿魔經」一招絕學「地綱湧騰」時,即展出彌勒神功聞字訣,將來勁卸於無形。
  隨即以迷離奇幻的玄天七星步身法。趁他右掌微晃,亂惑赤髮巨靈雙眼錯覺之際,電疾風飄翻在牆內。
  是以赤髮區靈那超絕驚人的輕靈身法,一連幾個旋身。均無法瞥見他的身形何在。
  此為攻心上策,於赤髮巨靈慌震時,悄悄的又落在對方身後,果不其然,赤髮巨靈膽戰魂飛,拔足便逃之夭夭。
  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其時雙方一動。均落在索命八掌桑孤及嚴福的眼中。
  當下,謝雲岳赧然一笑道:「稍施此計,僥倖收效,此誠不足為訓,亦復不登大雅之堂,還請桑老師勿見笑是?」
  索命八掌桑祿大笑道:「少俠智勇兼備,雅望一時,貧道敬仰還來不及,何敢見笑,貧道還有事幹托,此地風勁寒重,不宜久立,請入內一敘吧!」
  嚴福當先趨入,謝雲岳與桑祿並肩而行。
  後園平時蔥鬱繁茂的林木,此際除了蒼松翠柏的綠竹外,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地面俱是灰白碎裂的冰塊及黝黑的泥污,水池中冰凍未解,冰面上佈滿了枯枝斷梗。
  長空浩渺無際,寒風狂嘯,充滿了無盡肅殺,淒涼的感覺。
  尤其謝雲岳眼中瞥見梧陰閣。不由泛上鳳去樓空,天遠人杳之感。
  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更被愁困。
  索命八掌桑祿發覺謝雲岳一路默默無言,心中大感詫異,但又不便啟齒相問。
  到達客廳以後;趙府留下的武師及傭人陸續趕來相見。
  謝雲岳一一撫慰詢問,問出紅旗幫匪知趙周等人離去後,一直未侵人府內,只在府外監視,並無任何不法行動。
  嚴福稟陳道:「只有昨日有三名匪徒闖入府中。探問桑祿真人的行棕,想是發現真人行蹤,被劉武師三言兩語驅退。」
  謝雲岳點了頭。揮手示意命眾人離去。
  客廳內僅留下桑祿與謝雲岳兩人。只見索命八掌桑祿面有憂容道:「那日貧道在此被赤髮巨靈磷魔箭打傷,幸被趙大俠治癒,當即離去,欲傳柬江湖,準備提防半半叟再出,但走出不足百里,發現半半叟五大弟子俱已現蹤,而且赤髮巨靈窮追不捨、數次頻危,得峨嵋後起之秀東方玉琨,姜宗耀相助,才免殺身之厄!」
  謝雲岳突露喜容。問道:」如今他們人呢?」
  桑祿面上泛出一絲憂容,道:「他們現正困於危境中。今晚三鼓在滄州東四十里野鴨灘上,與半半叟門下及紅旗幫相約拚鬥。」
  謝雲岳驚詫道:「他們為何與紅旗幫結仇?」
  桑祿苦笑一聲道:「貧道也不甚清楚聽說為了一個姓羅一姓江的少女。被紅旗幫的人施展下五門手法掠去所引起的。」
  謝雲岳眼中突射奇光道:「這姓江的少女是不是叫江瑤紅。」「桑祿猛拍一下大腿誼:「對了,貧道只因距離稍遠,聽他不真,現在想起他們所說的一為羅湘梅,一為江瑤紅。」
  謝雲岳一聽是江瑤紅,不禁跌入沉思中,心中憶起在石家莊初逢的神情,面似紅霞,秀眉深鎖,使人愛憐之念不由自主而生,只是她習藝只半載,便隻身投人江湖到底不知為了何事?」
  桑祿不知謝雲岳沉思什麼今但他知道謝雲岳與江瑤紅有著很深的感情,從謝雲岳眼神泛出一種異樣光彩可知,又道:「正邪不兩立。水火不並存,這是千古不移之理,紅旗幫與清風幫聯合狼狽為許,何況半半叟又出,正派門下為防患未然之計,才出手誅戮,貧道臂傷未癒,又被陰山門下加上一掌,才避來此地養傷,現已痊癒,貧道疑先赴野鴨灘稍予幫助,聽說少俠與東方少俠等人交情莫逆還望相助才是。」
  謝雲岳頷首道:「這個自然義不容辭,不過二女究竟被因何處?」
  桑祿道:「就在野鴨灘附近一處莊院中,少俠還是與貧道一同前去,抑或隻身隨後趕到。」
  謝雲岳略一沉吟,才道:「在下還有事安排,桑老師只管先請,在下明晚三鼓前定可趕到。」
  桑祿點點頭道:「如此貧道先走一步了。」
  略…抱拳,旋身塌腰,咻地穿窗而出。
  謝雲岳獨自坐在大廳中,雙目凝望窗外灰暗的雲空,心中泛起黯然神傷的感覺。
  他覺得他的心變得支離破碎了,一年來奔波江湖,名雖誓報親仇。而實際是到處留情,如今是情天難補,恨海難填,鍾愛之人為愛念生妒,引起眾女相避而走,叫他如何從這人海茫茫中尋覓。
  他知道江瑤紅仍是愛他的,但他正陷入天人交戰,極端矛盾苦惱之中,假若江瑤紅一見自已,更會引起莫大困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將何以周旋諸女之中。
  只覺心情沉重,消極,恨不得插翅飛返寶華山,伴著其父墳墓,相伴終生。
  但又於心不忍,長歎了一口氣,緩緩立起走出大廳,與守立廳前的一名武師囑咐數句話後,揚長而去。
  雲層灰暗,寒氣侵骨。
  野鴨灘只是一條河汊,蘆葦接天,一望無際,但卻掩蓋
  在皚皚白雪之下,野鴨藏在葦葉中,咕咕低鳴。
  每當秋冬之交。野鴨千成萬。逐葉低飛,其時野鴨毛豐體肥味美。獵者張網捕獲,獲利至厚。
  在野鴨灘不遠,有處大莊院,主人為一個隱居多年未出之綠林怪傑八步趕蟬甫嵩,武功冠絕一時的,尤以輕功一道在當時無出其右,後來突然隱居在次,江湖日久漸忘,皇甫嵩之名遂爾而不彰。
  這所莊院建在河心土洲之上,四面環水,卻為接天蘆葦所遮,莊院遁形,是以江湖之中,鮮有人知這野鴨灘蘆葦中還有一片美輪美奐,瑰麗崇敝宅第,亦不知八步趕蟬皇甫嵩隱居其中。
  一座小樓,在靠南小院中,隱隱可見兩個絕世峨眉,縛手腳綁在坐椅上。柳眉深鎖。
  兩女都是脂粉不整,鬢釵零亂,卻掩不住她那天姿國色。沉魚落雁之美。
  只聽江瑤紅哀怨歎息了一聲,兩眼望了身旁翠衣少女一眼道:「梅姐姐,倘東方師兄不知我們同禁在此,難免身遭凌辱,不如一死了之!」
  羅湘梅冷笑了聲道:「那有如此容易死,我想他們每日進屋解除我繩索,讓我們稍進飲食更衣之際,思忖脫身之策,只是他們在解除繩索之前,必先點上三處穴道,使我們逃跑不得,紅妹別焦急,我定會想出一主意。」
  江瑤紅聞言不由又歎息了一聲,幽幽說道:「這恐怕是心機白費吧!聽那老婆子道,她說只要等那淫魔半半叟一到,我們必無法倖免!」
  羅湘梅聞言不由懊喪,輕喟喟聲道:「那只有聽天由命了,我已貫注內力於右手,只要有一瞬之機在,猝施太虛混元指力,縱然老賊動力非比尋常,也不能走避。」
  江瑤紅嗒然一笑,不則一聲,兩眼覷向窗外連天雪漫蘆葦,胸中思緒萬千,波濤洶湧。
  河風砭骨,暮靄漸濃,夜幕寸寸低垂,轉以四外一片漆黑,只聞得狂風怒嘯呼掠。兩女愁腸寸斷,優心如焚,久久不發一聲。
  驀然……
  門外生起開鎖之聲,跟著房門呀地開啟,紅光一閃,只見是一鬢髮半白的鳩面老婦,一手提著一盞風燈,另一手提著一個飯拿走了進來。
  那鳩面老婦將燈籠置於桌上,兩目神光外露,面上泛起似笑非笑神情,對二女大道:「半半老前輩已到,明日該是二位姑娘大喜之期,特備薄酌先事祝賀。」
  兩女芳心猛然地一震。尤其凌波仙子羅湘梅心弦緊張無比,凝運真氣於右手,只待鳩面老婦解除綁縛,趁排出手。
  鳩面老婦仍是如往昔一般,先出手點二女軟麻穴後,再解除綁縛」
  只見她飛伸兩指點向羅湘梅肋下時,江瑤紅突發出嬌聲道:「老前輩……」
  鳩面老婦似乎一怔,停手望著江瑤紅問道:「你有什麼話說麼?」
  江瑤紅顫聲道:「我們困此三日,手足酸軟無力,相求老前輩勿要點穴,我們也好舒透一時。」
  鳩面老婦聞江瑤紅語音失常,不禁心疑,兩眼只在二女身上打量須臾,突然發出怪笑道:「你們別打歪主意,老婆子豈是你們騙得到的。」說著兩指又向羅湘梅點去。
  門外樓板忽起了微微落足之聲,鳩面老婦神色一變,縮手別面身形疾晃,飛湧而去,大喝:「什麼人?」
  身形一落,只有寒風撲面,四外黑沉沉的,那有半個人影
  鴆面老婦似乎一怔,眼珠急轉,暗道:「明明聽見有人落足,怎的不見人影,不要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心念一動,急電閃掠回房中。
  只見二女尚是縛著,北見絲毫異狀,不由心笑道:「想這閣樓之下,環布好手,外人插翅難入,我未免大驚小怪!」想著,面向二女笑道:「你們想必腹中飢餓,待老婆子解開綁縛吧!」說時,手指閃電似地截下。
  二女方才也聽得落足之聲,見鳩面老婦掠出,芳心不由欣悅,此刻見她又進來。不禁落懷希望全部消失,一剎那間只覺手足冰冷。
  外面又響起落足微聲,老婦手指已距羅湘梅兩寸了,又猛然縮回,凝神靜聽。跟著起了一陣滾動之聲,直墜樓下。
  只聽得咚的一聲大響,樓下一人大聲呼喝道:「好大的一隻狸貓!」
  鳩面老婦笑笑,搖搖頭,飛點了二女穴道,解開繩索,命二女進食。
  二女愁腸百結,面對著美味佳餚,那能食用得下,盡自挨著不動。
  鳩面老婦怪笑了聲,含有深意地望了二女一眼,正待說話,忽聽窗外起了一聲低叫道:「龍大嫂莊主有事請你去咧!」
  老婦陡地容顏一變,喝道:「是什麼人傳話?」喝聲中人已閃穿出窗外。
  「是我,彭二虎。」語聲由近至遠,說到虎字,已遠在二十丈外。
  凌波仙子羅湘梅對江瑤紅說道:「這是調虎離山之計來人必是瞧出這閣樓周圍非但暗樁密佈,而且消息機關危險,故施此策,但不知來的可是你東方師兄與姜師兄?」
  江瑤紅見羅湘梅說到東方師兄時,竟眉梢合春,玉面緋紅,心中不由好笑,暗道:「情之一宇,那有如此魔力,身在危境,尚是情癡如此!」遂望著羅湘梅輕聲一笑。
  羅湘梅玉雪聰明,怎能不體會出江瑤紅笑聲用意。遂白了江瑤紅一眼,轉眼凝視在窗外。
  忽地一陣狂風由窗外湧入,兩女眼前一花,面前竟然立著一個三角小眼,蝟髯繞頰,神態奇魄的道人。
  兩女一見,玉容立變慘白,心頭小鹿撞胸,圩怦急跳。
  她們自從被囚閣樓上,一直未曾有男子闖入,她們認為來人定是半半叟,這一來清自身軀萬不能保全,那還不心驚欲死。
  道人看出兩女神色,微笑悄聲道:「兩位姑娘到怕,貧道索面八掌桑祿,冒死闖入,帶來謝少俠口語,轉告江姑娘,他即刻前來施救。」
  江瑤紅一聽謝雲岳之名,驚喜無比,張口欲語,桑祿急急揮手悄聲道:「貧道在野鴨灘上相遇東方少俠及姜少俠。現兩位少俠被人阻截,不能分身,貧道用金蟬脫殼之計逃掉闖人,但看出兩位姑娘被點穴道詭奧無比,非貧道所能解勉強為之,必受傷損,彷徨無計之下,故引去龍婆子。勸兩位姑娘仍是佯裝進食。免起疑竇,待謝少俠來此再作定謀。」
  說著,面容微變,身形疾晃,竟向窗外疾閃而出。
  二女也察出有異,拍腕舉箸進食。
  須臾,悄無聲息地門外走進兩人,一個身長瘦削黑鬚老者,一是鳩面老婦,背上多著一柄長劍。
  鳩面老婦見二女進食,室內了未異狀。不由望著那黑鬚老者道:「這事委實奇怪,方才彭二虎說莊主有事找我。等老婆子飛身下樓,彭二虎卻又不見,莊主又說未曾喚我,看來內中必有蹊蹺。」
  黑鬚老者沉著臉冷笑道:「這分明是調虎離山之計,等你上樓,來人已上得樓來,看出二女被制穴道不易解開,知難而退,老夫一問二女即知道。」身形未見他怎樣晃動,迅疾地落在兩女身前。
  這黑鬚老者奇快速的身法,委實駭人,無愧是八步趕蟬。
  兩女低垂螓首,舉著取食,竟耳若無聞,視若無睹,其實心中驚魂欲飛。
  只見八步趕蟀皇甫嵩嘴角抿了一抿,微笑道:「二位!」娘,方才可見得有人進來麼?」
  話音未落,迎面窗外,突打入十數個藍色星粒,電芒星旋。飛向皇甫嵩襲來。
  鳩面老婦急道:「莊主留神!」
  皇甫嵩哼了一聲,向左一挪、讓開五尺,那十數彩藍星全數打在壁上,火星迸發。
  皇甫嵩鳩面老婦穿窗飛出,只見一條黑影望下跌落,皇皇甫嵩冷笑了聲道:「龍大嫂你留在此地。待老朽去擒他。
  他身尚未起,就聽得下面發出一聲慘叫,就知手下人定遭了來人毒手。眉梢怒剔。突從身旁取出一物,一屋面打下,一片紅光湧現。映得鬚眉畢露。
  皇甫嵩大喝道:「休得放走來人。」騰身一躍。像大鵬展翅般趨風而落。
  紅光現處,只見莊中好手多人,紛紛向前撲去。
  皇甫嵩八步趕蟬身法,疾如電奔,不到片刻,已超越莊中好手。
  寒風怒嘯,黑夜沉沉中。皇甫嵩只見一條人影躍身十數丈外,兔起鶻落,東竄西閃逃逸,不由高聲笑道:「朋友,何必如此小氣,皇甫嵩習性好客。焉有過門不入之理,朋友若再不留步,皇甫嵩要強留了。」說著,身形疾展,眨眼,即已相距前面人影五六丈遠處。
  驀聞前面人影喝道:「皇甫嵩,你太強人所難了,我自不屑見你。又待怎的?」說罷哈哈大笑,笑聲中刷的一聲,同身前一株參天古樹上拔起。
  八步趕蟬皇甫嵩身形絕快,那人躍身大笑時。已趕到近前,探掌疾伸,迅若電光石火往那人臂上抓去。
  豈知那人一鶴沖天而起。皇甫嵩一手抓空。不由濃眉怒剔,足下一點,跟著拔起,足尖尚未沾著樹枝時。猛覺一股。強猛絕倫的勁力,凌頭壓下,已由心神一震。
  饒他八步趕蟬皇甫嵩功力絕世。身在凌空。真氣轉蕩之際,無法迎掌抗擊,忙旋展千斤墜易比電閃落地,一片枯枝冰屑如影隨形臨頭罩下,皇甫嵩急揮出兩掌,將這積冰枯枝掃空,氣得面紅耳赤。
  樹上部人高聲狂笑道:「皇甫嵩!你別心急見我,轉眼三鼓已到,野鴨灘上尚有一番鏖戰,咱們是死約會、不見不散,稍時你一定見著我,恐怕未至天明,這片在院已夷為平地,你此時張牙舞爪未免太早。」說罷寂然無聲。
  八步趕蟬皇甫嵩知人己遠走,再追也無益,莊中好手亦陸續撲到,遂回面沉喝道:「各守樁位,不得輕禽。老夫三鼓去野鴨灘時,慎防有人偷襲莊院。」說後,疾往莊中飛掠而去。
  且說鳩面老婦目送八步趕蟬皇甫嵩追去後,回身正待入得門中,忽覺身後有人摸了一把,不由得大駭,如電旋身一望,只見一個面目冷森少年屹立在面前。
  她不由驚得倒退了兩步,心說:「怎麼我今晚耳目竟然不濟事若此,往日飛花落葉,十丈之內均能聽見,來人竟有這神化絕頂身法。委實難信!」想著,探手掣出長鉤,手臂振處。幻起千重鉤影,湧向那面目森冷少年的週身重穴。隱挾風雷之音。
  那少年輕笑一聲,身形一滑,竟然必死那凌厲的攻勢向門內閃入。
  鳩面老婦大喝一聲,挺鉤追進。
  羅湘梅江瑤紅二女只見一面目森冷,黑衣少年電閃而入燈光映照之下,感覺那少年面色異常陰沉可怕。
  江瑤紅對那少年身形體態極為眼熟,宛奶夢寐難忘的謝雲岳,但這面相怪異,心中驚詫不止。
  喝聲中,鳩面老婦已持鉤掠人,長鉤平伸,疾向少年猛刺過去。
  那鉤勢快速絕倫,鉤風如嘯,凌厲無匹,鉤一近少年身前,突擴起一團光輪。少年胸腹重穴,無一處不在鉤光之下,委實難避。
  哪知少年迅出右手,望那團光輪曲指飛彈,只聽得一聲叮噹脆音生起,立時鉤輪往外散開,鴆面老婦亦被震得踉蹌側出三步。
  這種奧絕的身手,令塢面老婦駭驚異常。
  只覺手腕被震得有點酸軟無力,她兩眼瞪著少年,一時之間,揣測不出這少年是何來歷。
  那少年淡然一笑道「你的鉤學,不過爾爾,難登大雅之堂,不如藏拙。少爺如欲取汝之命,早就出手了。豈能留你活至現在,速解兩位姑娘穴道。
  江瑤紅已聽山少年語聲就是宗岳,她在日前才知道宗岳,實是謝雲岳偽名,不由眉笑顏開。
  她不知謝雲岳為何要鳩面老婦解開自己兩人穴道。以雲岳功力解穴足足有餘,她卻不知道謝雲最藏有深意。
  謝雲岳自從情海妒變,心灰若死,再也不敢又沾情孽,他若親手解穴必沾著兩女肌膚,若兩女一口咬定清白身軀被他觸及,非他莫屬,豈不是又自找煩惱麼?
  江瑤紅不明白謝雲岳心意,急道:「雲哥,你除去老婆後,再移我們解穴,不是省事的多麼?
  謝雲岳一聽江瑤紅叫得如此親熱,不用腦中猛然一震動。幾乎暈眩不知所措。
  這時鳩面老婦獰笑道:「哪來的鬼小子,敢在老婆子面前賣狂,你若憑真實功夫勝得老婆子手中長鉤,便可依你開二女穴道,否則,你就救出他們,也是廢物兩個。
  謝雲岳所出鴆面老婦口氣色厲內荏,尚待著獨門點穴手棚
  謝雲岳冷然一笑,將鉤遞在她的手上。道:「少爺與你素無仇恨,才不忍傷你,與兩位姑娘解穴,你不過舉手之勞,又不是令你屈辱過甚,何必非要相拼不可?」
  鳩面老婦緩緩接過長鉤,一時之間,傀、怒、羞、赧、湧塞於胸。
  片刻之後,她苦笑一聲道:「老婆子輸得並不心服口服,你不過仗著身法靈巧而已,你敢硬接老婆子一記劈空掌麼?」
  謝雲岳哈哈一笑,道:「你真狂妄得不知自量,不可理喻,你就出掌吧!」
  鳩面老婦鉤交左手,倏地一亮右掌,凝神運氣。
  謝雲岳瞧出她那掌心,由灰白緩緩轉為赤紅,不由暗暗冷笑。
  只見鳩面老婦右掌呼地遞出,勁氣強厲無倫,排空駁氣撲往謝雲岳身上。
  謝雲岳面含譏諷冷笑,紋絲不動,那凌厲掌力打在身外五寸之處,卻卸於無形,連衣角卻未飄動一下。
  鳩面老婦不禁大駭,喉間吐氣開聲,掌勁加至十二成,那知道這劈空拳力推出。竟如泥牛人海,完全不發生作用,非但如此,徒覺手腕一軟,繼覺有種重逾山嶽之無形潛勁壓擠反震而來。
  只感四肢麻軟乏力,胸頭氣血狂震反逆,身形被迫得緩緩地倒退,終至雙腳一軟,卜咚坐跌在樓板上,那壓來潛勁登時消失於無形,她抬目望了謝雲岳一眼,喃喃自語道:「罷了,罷了,八十歲老娘倒輸了孩兒,有何顏面目活在人世!說著右掌欺風閃電般向自己面門一按,頓時頹然倒地,氣絕而死。  一
  只見鳩面老婦七竅溢出殷紅血液,慘不忍睹。
  謝雲岳不料她竟如此烈性,不禁楞在那裡,做聲不得。
              (全仔之家OCR)
  那彌勒神功十四式,奪天地造化之具有無上降魔威力,十四式集天下武學精義十四訣。那就是。卸、粘、化、彈、吸、移、震、移、閉、借、推、剛、移、壓、擠十四訣門,他此刻已能運用得意隨念動,輕重由心之化境,方纔他僅用出卸壓二訣,命鳩面老婦知難而退,卻想來相反效果,這真是始料不及。
  卻聽江瑤紅嬌喚道:「這種狠惡玩毒的老婆子,萬死不能弊其辜,婉惜她則甚,雲哥!趕緊解開我們穴道。這麻軟滋味真不好禁受。
  謝雲岳心中一震,別面望去,只見江瑤紅嬌靨緋紅,眼中流露出希冀之色,凌波仙子羅湘梅也是如此,不由暗歎一聲,全盤心意又付之流水了。
  緩緩走在兩女身前,微笑道:「江姑娘,你們被點住穴道在何處?」
  江瑤紅柳眉微蹙,幽幽說出被點部位、說時緋紅滿面。
  謝雲岳一剎那間,手足變得冰冷,所古什穴道執具田出令隱處。
  江瑤紅連聲催促,謝雲岳被逼不過,心想只得從權,迅如電光石火出指,飛點了江瑤紅身上數指。
  又轉向羅湘梅身上,但手指尚距右乳中穴及寸時。倏然縮住,不能點下。
  凌波仙子羅湘梅此時嬌羞滿面緊閉雙眸,江瑤紅急道:「雲哥,你這是怎麼了?」
  謝雲岳感歎了一聲,手指飛出。
  兩女只感真氣布運全身,霍地躍起,謝雲岳道:「兩位姑娘請隨定在下趕赴野鴨灘!」
  江瑤紅急說了聲:「且慢!」
  謝雲岳不由一怔,望著江瑤紅,只見她嫣然一笑道:「雲哥,為何面相變得判若兩人,究竟怎的,能為小妹說嗎?」
  謝雲岳急於離此,又見羅湘梅一雙妙目凝向自已臉上,不禁心慌,又不擇言道:「這是滯了一張人皮面具,等會到了野鴨灘上,再揭下讓你們瞧也不遲,我們走吧!」
  其實他如果說面目受了損傷,變的如此奇醜,說不定二政會變了示愛之念。;江瑤紅嘟起嘴角,輕搖臻首道:「你不揭下,讓我們瞧瞧我們不跟你走。」
  謝雲岳強她不過,將面具揭下,反出一張面如冠玉,朗眉星目,俊美無比的面龐。
  羅湘梅不由星目一亮,心讚道:「好俊的人品!」芳心立時波濤起伏。
  謝雲岳不待她們說話,霍地把面具套上,當先走出,二女隨著出外。
  三人望下躍落,向前疾奔。
  二女發現沿途莊中暗樁,都被點倒。如履無人之境。
  狂風疾嘯,撲面如割,一片葦葉震動之聲,冰屑震落,籟落籟落,三人已行在堅冰河面上。拂葉蛇形,驚動野鴨群鼓翼而出。
  謝雲岳突悄聲道:「他們在河岸上。」
  兩女星凝神一瞧,果然河岸上立著十餘人,江瑤紅嬌聲喚道:「姜師兄!」
  姜宗耀立即應了聲,兩女孩身撲前,與姜宗耀東方玉璇等人見面,但謝雲岳卻不見現影身。
  兩女不禁滿懷幽怨悲楚,一句然神傷,尤其是羅湘梅。
  姜宗耀笑道:「謝兄想必有所安排而去,他是個義氣十足之人,決不會束手遠離,來,師妹,羅姑娘,愚兄為你們引見幾位高人。」
  一時幸會久仰之語,此起彼落。
  天罡劍東方玉琨默默無誘地站在凌波仙子羅湘梅身側,胸中湧塞惶惑。他只覺得羅湘梅要比平常更顯得生疏了。
  往昔,羅湘梅對自己比別人更有著過份矜詩。但偶或也常奕談何他,流露出方眾情,問對自己不置一句,顯然內有蹊蹺。
  他暗忖道:「莫非是她恨三日未曾入莊施救,那真是天知道,為她們履凶攖危,奮不顧身,竟無法闖入雷池一步若不是謝雲岳趕來,暗中解厄,差喪身在半半叟五大弟子圍攻之下!」繼思道:「這樣也好,流水有意,落無情,幸虧自己並未逾禮,不然何以對父母自幼聘定之表妹!」雖是這麼想著卻惘然若有所失。
  他不知道羅湘梅也有難言的苦衷,愁絲萬千,剪不斷,理還亂,也是一般心情沉重。
  這時,刷拉一聲,蘆葦中竄出一條人影,疾奔而來。
  黑摩勒姜宗耀喝道:「誰」
  「貧道桑祿」,聲落,人已落定。
  索面八掌桑祿一眼瞥見了羅湘梅與江瑤紅兩女,大喜道:「恭喜二位姑娘脫險。」繼驚噫了一聲說:「為何謝少俠未在?」
  眾人默然無語,索面八掌桑祿心料謝雲岳離去無疑,今晚之會,定凶多吉少。於是乾咳了聲道:「即然兩位姑娘脫險,三鼓之約也無益,想半半叟一部『星宿魔經』盡悉奧秘,武學超絕,非我等能力敵,不如暫且抽身,徐圖除他之計。
  眾人中突起了宏亮語聲:「全真觀主,當年你坐榻之旁讓人鼾睡。致會自大,如今又說出畏縮無志之語,虧你還是武林有數高手廣!」
  桑祿聽出語聲是嵩陽派掌門人師弟自眉叟樊少川面發。此人當年以一套嵩陽大九手技壓群雄。揚威大江南北,性傲狂妄,當下冷笑一聲道:「我輩崇尚率真,不事虛偽,手底有無,量力而行,既然樊老師有興施展蓋世功力,除得半半叟,貧道毫無置喙餘地,恕貧道方才失言了。」
  樊少川冷哼了聲道:「半半叟不過浪得虛名之輩,何值大驚小怪!」
  夜風怒嘯中,忽傳來一聲冷峭的輕笑道:「大言不慚!」
  樊少川白眉一縱,大喝道:「何方小輩,躲躲藏藏見不得人」,喝聲中,循聲撲去,抖手打出一片極剛勁無倫的掌風。
  「吧嗒」兩聲大響,葦葉四分,河水洞穿兩孔,葦葉中穿突騰起一條黑影,哈哈大笑,迴旋夜空,三兩個起落,又隱入蘆葦中不見。
  白眉叟樊少川臉上訕訕地,直覺不是意思,幸是黑夜無人得見他臉上神情。
  三鼓已近,莊中頓湧起一溜紅光,映射天邊皆赤,紅光移近得很快,眾人見得數十人手執著火把飛快奔馳穿葦而來。
  須臾,已來得近前,執炬莊丁環成一個半弧形,尚有有十數人湧身飛落在眾人身前。
  有二人甚為顯目,其一身著玄色長衫,衣角在寒風瑟瑟中飄動出聲,身長瘦削,一部黑鬚攏在胸前,兩目逼射寒電炯炯射在羅湘梅江瑤紅二女臉上,神色極其憤怒。
  另外的是一頭上青絲盤髻,面目嬌好,頷下無須,看之如三十許人,一身錦衣華服,兩隻色眼閃溜在二女身上,泛出淫笑,露出一列編貝玉齒,似這半男半女形態,一望而知是淫魔半半叟。
  此刻黑髮老者怒容一斂,口角春風拱手說道:「老朽皇甫嵩,今晚何幸得見諸位朋友,老朽習性淡泊;久不問江湖恩怨,但以好友紅旗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半月前在莊盤桓,在此期中宇文幫主手下,迭遭峨眉門下誅戮,不容坐視不管說著雙目怒視兩女一眼,冷笑道:「老朽為免起事端,故暫囚峨眉兩女,傳話東方少俠請其約請本門師長來此處理,不料東方少俠也太狂妄,竟邀來諸位朋友令晚干戈相見,將二女救回猶自小事,老朽手下竟被屠戮多人,慘無人道,事不可忍……」
  語發未了,白眉叟樊少川諷笑了聲道:「助紂為虐之輩人皆可殺,你不能忍,誰又忍得下去?」
  八步趕蟬皇甫嵩聞言望了白眉叟樊少川一眼,意縱聲大笑道:「老朽只道是誰?原來是嵩陽派高人樊老師,三年前樊老師與獨臂風雲丐一場激戰,如雷貫耳,想來樊老師英風如昔,真是可欽可佩!」
  白眉叟樊少川當場默然無語,一張老臉羞得通紅如血,目湧殺機。
  昔因三年樊少川行走湘江,與獨臂風雲丐不期而遇。兩人均是狂妄成性,言語先出誤會,引起一場拚搏。
  獨臂風雲丐藝高一籌,三根蛇尾針打中樊少川胯骨上致勝。為此樊少川三月未離床榻,但此事傳入了丐幫長老耳中斥獨臂風雲丐又非遇生死大敵,不該擅用蛇尾針,竹杖叟洪鷹親執獨臂風雲丐登門謝罪,罰獨臂風雲丐禁足三年。
  此事少有人知,不料八步趕蟬竟熟知能詳,當場譏笑。自取其辱。
  這時八步趕蟬皇甫嵩身後,閃出紅旗幫主八步由金剛宇文雷,對皇甫嵩說道:「今晚之會,不是口舌便可解決,兵戎相見,勝者為高。」
  黑摩勒姜宗耀豪笑一聲道:「還是宇文幫主快人快語,就是這麼辦。」說著長劍微舉胸前,晃至場中。
  八臂金剛宇文雷冷然頷首,大步邁前了兩步,兩手向腰間一搭,亮出一條金絲蛟筋龍頭軟鞭,長可五尺拖甩至地,手腕一抖,竟使得筆一樣直,久久不垂。
  姜宗耀瞧得心中大驚,宇文雷內力之強,從來少見,而且軟鞭可作降魔杵用,堪稱武林罕睹,知遇強敵,不由猛生臨深履薄之念。
  半半叟從現身起,就兩隻色眼一直未離兩女身上,這時忽女聲輕笑道:「有道是怨家宜解不宜結,何必濺血五步不可,看在兩位姑娘與我有夙緣的份上,不如執手言和了吧。」語音甜脆響亮,柔眉如簧,使人失魂落魄。
  二女心神一蕩,嬌靨紅生,正要叱出口,忽見一團黑影電閃星射飛撞向半半叟面前。以半半叟這樣邪魔高人,趨避飛來之物是足足有餘,但卻又奇異之極,那團黑影距半半叟面前不足一尺之處,突進裂無數,而且更自加速。
  半半叟竟被打成滿面花,只聽他尖叫一聲,靈足騰起,逕直向黑影得打來方向飛去,捷逾奔雷,身後五大弟子也跟著撲去。
  只有江瑤紅腹中雪亮。知是謝雲岳出手引去半半叟。
  八步趕蟬皇甫嵩此際顯得有點舉動不寧,彷徨四顧,白眉叟樊少川飛步竄出,冷笑說道:「皇甫莊主,何由現出怯色,半半叟一去,你就如喪考妣,愁眉哭臉,令我樊某有點好笑。」
  皇甫嵩濃眉一皺。怒喝道:「好個油嘴薄舌老匹夫!你道皇甫嵩真是個怕你不成!」說時,猛翻雙掌,迴環五指已自擊出,掌風怒嘯,凌厲強勁。
  樊少川冷笑了笑,錯步塌腰,猛一長身,一套成名江湖之。「嵩陽大九手」綿綿不絕使出。
  一剎那間,兩人打得難分難解。
  且說姜宗耀宇文雷這邊,黑摩勒姜宗耀手中長劍微微畫了個半弧,大喝一聲,手腕猛震,托著一圈碗大金花,分心刺去。  這是峨眉震山劍學太清劍法中一招絕學「直搗黃龍」,似實還虛,幻奇莫測,只見劍風如輪,凌厲無匹。
  宇文雷舉鞭往上一封,哪知姜宗耀長劍疾縮。讓開鞭架,倏又往下一沉,碗大金花未變,向宇文雷「神闕」穴刺去。
  一式未變。瞬息之間能分攻兩處部位。足見峨眉劍式神奇。姜宗耀造詣不同凡俗。
  宇文雷一鞭未封得開姜宗耀劍式,即知不對,凹腹縮胸,疾閃退出五尺。
  哪知姜宗耀為免坐失先機,疾振長劍,七隻寒星電湧飛出,劍勢奔雷,如同附骨之蛆般,緊迫近前。
  宇文雷見姜宗耀身手快捷,逼得自己無法緩出手來,心中暗自忖道:「我乃一幫之主,倘在眾目睽睽之下讓他得勝,則何顏立足於江湖。」思念之間,身形疾然向左一挪,又望右閃出,竟被他讓開湧來凌厲劍勢,冷笑了聲,龍頭鞭一擺,暗吐內勁,迎了上去,施出卸震內勁。
  這一搭上,只見鞭影縱橫凌厲,劍氣波濤洶湧,週遭滿是動人心魄的風雷之聲。
  姜宗耀越打越是心駭,因他瞧出宇文雷手中的龍頭金絲鞭,非但神奇莫測,而且軟硬互用,令人難防,更且他的鞭招中竟卸去自己劍上壓、粘之內力,暗道:「這宇文雷不愧於一幫主,鞭法超絕,另闢蹊徑,與中原武學大異相趣,看來自己劍法不足以取勝,非要走險不可。」
  心念一定,振腕一掄,手中長劍,突然散開,變成崆峒劍法「竹葉披風」一招,撤出一片劍輪,震開宇文雷攻來軟鞭陡地凌空拔起二丈高下,突又「神龍掉尾」,凌空撲下,長劍已使出「雲龍飛舞」三招。似見劍勢如傘,雷霆萬軍直罩而下,帶出漫空銳嘯之音。
  宇文雷鞭招一姜宗耀「竹葉披風」震開。就知姜宗耀必存險勝心理,當下凝立不動。微微冷笑,轉瞬,劍勢如輪凌頭罩下,突發出了一聲長笑,人也衝霄而起。貫注平生內力。舉鞭迎著壓來劍輪一卷。
  只聽得先出一聲金鐵交鳴之音,姜宗耀一把劍竟被震得脫手飛去,一抹金蛇。甩向七八丈外。
  東方玉琨暗道不好,兩足一蹬,破空斜上,急揮出一劍,朝宇文雷後胸刺到。
  宇文雷震飛長劍後,猛出左掌向姜宗耀墜下的身形按去倏覺身後冷風颯然,便知不妙,顧不得傷敵,現求自保,撤掌凌空向左一挪,流星飛墜落地,怒視著東方玉琨冷冷笑道:「峨眉小輩,從多為勝,宇文雷認為不恥。」
  東方玉琨也不置答,電閃出劍。連攻三招。
  這時姜宗耀落地後,拾回長劍,手胞一掄,與東方玉琨兩人交錯湧攻宇文雷。
  宇文雷面蘊殺機,一隻龍頭蚊筋金絲軟鞭,沉著應戰,但聞龍頭劃空帶起銳嘯之音,幻化成一片寒光鞭影,把攻來雙劍盡都彈震了開去。
  這時忽聽得一聲慘呼,凌厲異常,卻是八步趕辟皇甫嵩發出。
  只見八步趕蟬皇甫嵩仰跌在地,左肋插著一支長僅兩寸的短箭,遍體藍光磷磷,皇甫嵩像與忍不住箭傷,面色慘白,渾身冷戰顫抖不止。怒目圓睜。
  白眉皇樊少川眼露愕然之色。直射著八步趕蟬皇甫嵩發征。
  原來兩人掌上功力,均是一般造詣,深淺難分軒輊,這是武林間極為罕見的拚搏場面。但皇甫嵩以八步趕蟬見稱於江湖,其輕功身法必臻絕乘,樊少川「嵩陽大九手」造詣雖深,然至百招開外,難抵皇甫嵩身形飄忽,東閃西挪。鬼魅出掌,漸生縛手縛腳之感。
  只見皇甫嵩讓開樊少川一招「雙龍出手」。向左一擲,疾挫峰腰,猝出雙掌,欺至樊少川右肋閃電一貼。
  這時樊少川空門大露,趨避不及,若為皇甫嵩雙掌按上,必致內膽糜爛,當場噴血而死。
  這真是間不容髮之危,驀然,暗中抖出一條藍光,急如星射向皇甫嵩胸前打來。
  皇甫嵩一心傷敵,那會料及暗中在人猝施暗器,及至發覺,向外一閃。饒他身法再快,也無法避開箭下之厄。藍光一斂,竟被打中左肋「天溪」穴,且入肉半寸;
  只覺奇痛澈骨,忍不住慘呼一聲。仰跌向地,猛又感出創口之內,散出奇寒之氣,滿身血液似為凝固,顫抖不止。口噤不語。
  樊少川掌下逃生,且皇甫嵩中上藍磷小箭,看出這是邪魔獨有的暗器,自已這方無人持有,一時之間,驚愕現於形色。
  這時皇甫嵩手下多人一湧而上,將樊少川圍在中間。
  樊少川大喝道:「你們瞎了眼不成,皇甫莊主箭傷是老夫打出麼?」
  莊中好手均看出暗中射來藍箭,只是轉眼看藍箭射來方向,空蕩蕩二十來丈的冰面,渺無一人,但認定是樊少川之友暗中相助。團團圍住,欲追問究竟。
  忽然立在遠處河岸上的索命八掌桑祿發話道:「不錯,你們是瞎了眼,錯將惡朋當知心,這支小箭正是你莊主倚為靠山的半半叟獨鬥暗器藍磷魔箭,寒毒無比。一中人身。血凝髓凍,不到兩個時辰,你們莊主即已凍成一具寒冰。突裝厲聲道:「你們還不去尋半半叟解救,真想你們皇甫莊主身死不成?」
  莊中六七高手不由一怔,急抬起皇甫嵩,向半半叟等人走去方向馳去。
  白眉叟樊少川感激地望了索命八掌桑祿一眼。大踏步走向桑祿身前,執手相謝。
  且說那邊三人兔起鶻落,劍鞭光影盛湧,忘死捨命一陣激烈搏鬥。
  黑夜之中,劍光鞭影,龍蛇飛舞。金光匹練,夭嬌疾閃煞是奇觀異常。
  八臂金剛宇文雷眼中瞥見八步趕蟬皇甫嵩被箭所傷,半半叟又離去未回,引為臂助之人遂而失去,不由心中優急,又被兩隻長劍纏住不能脫身,心知如不出奇兵,決能全身而退。
  暗中凝勢十二成內力,猛然旋身甩掃過去,金光飛閃迅厲無比。
  但聞兩耳金鐵相撞之聲,火花迸出,姜宗耀東方玉琨兩支長劍被震了開去,只見宇文雷急出左掌,一招「玄烏劃沙」竟作弧形掃削了去。
  這一式惡毒無比,兩人前胸盡在宇文雷掌鋒內勁之下,迅急若電,東方玉餛姜宗耀兩人駭然變色,走避不及。只睜目等死。
  忽地暗中起了一聲龍吟長嘯,劃空而來,其速無比。聲未落,一條人影電疾飛來,猛吐雙掌,將姜宗耀東方玉琨震退兩丈開外,宇文雷亦被迫得連連倒退了七尺。
  只見這人影在字文雷面前毫無聲息的落下,負手長立,傲然不動
  江瑤紅一見來人,差一點驚叫出聲,可不是那心念不忘的謝雲岳再度現身。
  八臂金剛被一股強勁潛力迫得連連退後。驚駭不已,及至定身,只見面前多出來一面色甚怪的少年,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只見那怪少年面色陰沉,冷冷說道:「與幫主江都一別,幫主卻、「青山不改,還當相見之語」,言猶在耳,至今還念念不忘,果然一語成懺,在此滄州野鴨冰灘上重睹幫主豪邁鳳果」說完。一陣朗聲大笑。
  宇文雷被笑得有點頭皮發炸,渾體湧生寒氣,良久,驚悸一定,冷笑道:「閣下如此欺人太甚,竟待何為?」
  怪少年仰面哈哈一笑,復又沉聲道:「宇文雷,你做下的事自已明白,你為何擅離地面,率領人手還來燕雲京畿蛇蠍其行,豺狼居心,連番阻截於我,是誰欺人太甚?」聲色俱厲,字字句句刺人宇文雷心胸。
  宇文雷被罵得面紅耳赤,羞惱成怒,一掌一鞭電奔打出,大喝道:「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怪少年嘿嘿冷笑,雙掌一晃,飛快無倫,左手已掣住了鞭梢龍頭,右手五指扣住宇文雷「腕脈穴」上。
  宇文雷只感全身真氣逆竄,蟲行蟻走,蝕骨酸心,比死倍要難受,額角淌出冷汗如雨,忍不住慘呼出聲。
  怪少年腦中忽現出泰山被迫墜落千丈淵之一幕,一股殺機油然生起,左手一帶,那支龍頭軟鞭飛起半空,右手五指暗一加勁。
  宇文雷只覺全身血液湧聚於胸口之上,上湧喉腔,神智一暈,七竅滲出鮮血,僅消片刻之後,紅旗幫主便將茹恨喪生。
  前時,皇甫嵩執炬莊丁紛紛脫溜,到了此刻,已全部逃去,冰面上俱是零亂拋棄的火炬,火苗仍然旺盛,但溶化堅冰起了一片嗤嗤之聲,白氣騰騰升涵。
  怪少年手扣著宇文雷腕脈,目睹宇文雷慘狀,耳畔猛然生起明亮大師之語,不禁心中一凜,五指緩緩回松。
  宇文雷斯感氣血復平,人也回過氣來。只聽怪少年冷笑道:「我本上天好生之德,予人回頭向善之路,此次饒你一命,只要你勒束紅旗幫,不縱容門下為惡江湖,還可樂享餘年,要不然,我自會找上門去,那時,你身受之苦,比此刻還要難受百倍!」
  八臂金剛宇文雷無言地望了他一眼,緩緩轉過身軀,艱難舉步,拖著疲乏的身子,一步一步蹣跚而去。
  怪少年此際兩臂一振,衝霄而起,刺入夜色中不見。
  江瑤紅一見急叫道:「雲哥,等我……」手拉著羅湘梅騰起追去。
  東方玉琨無言地歎息一聲。同群雄亦離開野鴨冰灘。
  寒風四起。一片瑟瑟嘯聲,冰零亂的火炬,火焰趨弱,竹條鬆散了一地,突然火光一暗,野鴨灘上俱為一片黑暗所籠罩,顯得無比之寂靜。
  武當山在湖北均縣南一百里。一名太和山,為道家清修之區,環亙千里,層巒迭起,秀出雲表。
  二月中旬,武當之北蟠桃嶺上有一個神采奕奕,俊如子都中青衣少年,振袂疾走,閃電掠飛。
  山中春早,桃李繽紛,山花夾道,幽艷異常,此少年正是怪手書生謝雲岳。
  他自野鴨灘上走出後,逕向武當趕去,專從山野僻徑,日夜兼行,圖救樂揚品兒兩小。
  他連日胸頭感慨萬千隻覺身入江湖,身不由己,孤劍相隨,奔波萬里,每每憶念師父詩書諄誨,以毋浮,毋躁,毋驕,毋妄,八字為訓,但總覺處於江湖之中,以蒼生為憂。不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境界。
  愛者長逝人間,我愛者又復遠離而去。投店落宿之時,每每挑盡孤燈未成眠。
  斜陽日暮之時,已早下得北嶺,抵紅粉渡,只見漢水汪洋西來。嗚咽東逝,南岸石崖陡削,蒼壁懸空,激湍奔雷,蔚為奇觀。
  萬家燈火時分,謝雲岳已步人均州城內,走進一家飯莊,喚了幾樣時鮮菜餚,獨自品酌。
  這時,門街走進兩個高髻灰衣道人,肩上各插著一柄斑斕松紋長劍,紫紅劍穗飄忽晃動。
  謝雲岳見兩道人品不俗,知是武當門下,他又是有為而來,不禁深深注意。
  兩道在謝雲岳鄰座坐下,要了幾味素菜,一壺黃酒,片刻之後,只見身材瘦長,面黃微髯的道人飲了一口酒後,眉頭一皺,長歎了聲道:「道兄,,我們由長白歸來,數天之後,聽悟真師侄也往關外採參返山,稟告掌說在燕京前門外無落宿時,無意聽見隔鄰房內有三人談話。兩男一女,其一攬人自稱是乾坤手雷嘯天。」
  謝雲岳聽得一怔,目光不禁投在兩道身上。
  兩道似已發覺,齊齊側顧,目光相接。
  謝雲岳知自己有點失常,微微點頭一笑,又將目光移向門外熙來攘往的人群。
  兩道見是一俊位美書生,不似武林人物,也不甚在意,那面黃微髯道人又接著說道:「悟真聽出他們也是在長白下來說是前來本山索人,這兩小童我們確曾見過,並點上穴道制住,不想兩小童在不聲不息中被人救去,愚弟欲闖人環碧山莊,見上官老兒問詢家兄究竟何在?並說明兩小之事,又豈料掌門二十年前強仇大敵消遙客現身傳話,不得己遣返本山稟明掌門,誤會已生,為本們招來強敵,怎不愧疚於心。」
  另一道人勸慰道:「事已至此,悔也無用,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只要遇上說明真相,大概他們也不至一意孤行。」  面黃道人輕喟了聲道:「這幾日愚弟心緒不寧,只感大禍臨頭,掌門人為著消遙客之事大為煩惱,是以愚弟命悟真師座多人撲奔前途採探。一得知乾坤手雷嘯天行蹤,即迎上前去,想這乾坤手雷嘯天江湖中著名難纏人物,只怕誤會難以消釋。」
  另一道人冷笑一聲道:「他們若不辨明事實,率性妄為,三天門下,就是他們濺血陳屍之地!」
  謝雲岳聽得眉頭一皺,驀由外走進一年青道人,身法矯捷,向兩道一稽首道:「奉掌門人法諭,命師叔等人即刻返山!」
  面黃微髯道人似乎一怔,問道:「這是為何?」
  那年少道人道:「消遙客已落在鄖陽縣境,尚邀來三個久未出世的魔頭,明晚即可到達天柱峰瓊觀掌門人所居,故命師叔等人趕返。
  兩道神色微變,丟下一錠紋銀,拂袖振袂離去。
  謝雲岳獨自凝神思索,付道:「聽那道人說話,諒是武當三英中靜明真人,既然樂揚品兒兩人非他們掠挾而去,但究被何人救去呢?」
  沉思有頃,忽若有所悟,暗道:「定是消遙客所救,明晚我不如亦至天柱峰,問問消遣客是否為所救。」
  想定離座而起,會清帳後揚長外出。
  不想步履走得急了些,一腳踹上迎面飛步而來的一黑衣大漢腳尖。
  只聽得一聲殺豬似得嗥叫聲出,那大蹬蹬退出兩步,捧著左腳歪嘴咧舌,目露凶光瞪著謝雲岳。
  謝雲岳正想出聲道歉,忽見那大漢身後又走來五人,其中有一人衣華服,面相油滑環薄少年,另一是布衣老頭。神情優惶,眼角擒淚,其餘三人卻是一式勁裝打手裝束,內中一人手捧著一藍布長包,像是兵刃。
  這布衣老頭十分眼熟,似在何處見過,但一時想他不起。那道歉的話又嚥回腹中,不禁深深打量了那老者兩眼。
  那老者亦好似認出了謝雲岳,一張憂慌焦急的面容陡現驚喜之色。
  被踏的大漢腳痛已止,突迸出一聲暴雷的大喝道:「嘿,不長眼的小子,踩傷了大爺的腳,趕緊跪下磕兩個響頭,大爺樂意,招招手也就過去了,不然拳下無情!」
  謝雲岳不由別面冷笑道:「是你不長眼,亡魂地撞來,卻又怨得誰?」
  大漢氣得哇呀呀大叫,一拳劈面打來。
  謝雲岳冷哼一聲,腳步左滑,形若魁影地讓開來拳。
  那大漢出拳又猛又急,一拳打空,收勢不住,竄出兩步,一交摔在地上,引起路人訕笑。
  錦衣華服少年目露驚容,雙肩一晃,悄沒聲息的落在謝雲岳身前,微笑道:「原來尊駕竟是會家,不過敢在我玉蕊公子面前顯露,也太狂妄了。」那笑容露出極冷峭鄙視之意。
  謝雲岳不由劍眉一聳,朗聲笑道:「武林高人異土,我大都耳熟能詳,玉蕊公子之名,恕我從未得聞。」
  錦衣華服少年微微地一笑,那摔交大漢己立起,風湧容回,手指著謝雲岳大喝道:「說我不長眼是真,我家公子就是武當掌門藍星羽士堂侄,本州太爺公子,週遭地面無人不知。你也不事先打聽打聽看看。」
  謝雲岳哈哈大笑道:「原來是藍星牛鼻子之侄,怪不得在此狐假虎威,藍星見我尚不敢無札,何況是你。」說著,俊目逼射出兩道攝人心神的冷電,凝視在玉蕊公子臉上。
  玉蕊公子面色一變,暗說:「此人年歲不大,竟有此狂妄的口氣,不要被他誑住,有揭顏面。」眼珠一轉,暗中計量已定,啟齒微笑道:「原來是家伯好友,失敬,失敬,在下方才不知,多有得罪,意欲相請尊駕去寒舍小住,在下當責人飛報家府如何?」
  謝雲岳知他心中疑惑,查出真偽後,再行處置,自己為免起爭端,故虛言恐嚇,既然偽裝也要裝到底,遂沉吟須臾,燦笑道:「不必了,我方才才下得天柱峰,還有事待辦,再來時自會相見。」
  一語方落,玉蕊公子身側一個鷹鼻尖嘴漢子大喝道:「公子不要被他騙了,那有下得天柱峰,尚不知公子之名,搶回衙內逼刑之下,便知真假。」
  謝雲岳大怒,手掌揮起,那鷹鼻漢子嚎叫了一聲,人被震飛在四五丈外。
  玉蕊公子勃然色變,冷笑道:「打狗還要看主人面,尊駕就是家伯好友,如此狂妄,本公子也要領教一番。」說時,手往外一招。
  一名手下立時送上藍布長囊,玉蕊公子接過冷笑一聲。
  謝雲岳寒似水,玉蕊公子手下疾忙退出三丈開外,路人均站得遠遠觀看。
  皓魄已升,散出一片濛濛光輝,只見謝雲岳負手屹立在春寒夜色中,寂然不動。
  玉蕊公子緩緩將藍布長囊取下,顯出形式蒼古的寶劍,三指已撳在劍柄啞叭簧上。
  謝雲岳雙目中突現驚詫之色,身形疾晃而出,鹽番五攀迅如電光石火暴伸。
  玉蕊公子五指正待接下啞叭簧時,忽覺眼前一黑,勁風撲面,右手腕脈如中萬千重錘般,寶劍立時被奪出手中,左腕抵脈被正只鋼鉤扣了個正著。
  身法之快,謝雲岳堪移武林獨步,「軒轅十八解制龍手法」又奇絕天下,玉蕊公子能有多大氣候,只覺齊痛澈骨不由膽戰魂飛。
  只見謝雲岳略一審視劍身,沉聲道:「這柄劍你得自何人手中?」
  玉蕊公子得武當事門藍星羽士悉心調教,一身武學堪與武林高人並列,怎奈他竟遇五名震天下之江湖煞星,此際已痛得玉面浮上青紫,冷汗冒出如珠,顫聲道:「比劍盜自一名姑娘身畔。」
  「在何處盜得?」
  「在荊山峽口鎮店中。」
  「如今姑娘人呢?」
  「不知,這柄劍是手下賽時遷所盜。」
  謝雲岳問罷,眼角一瞄,玉蕊公子手下早溜之大吉,只留下了布衣老頭立在壁角,面上神色欣喜之極,又望了玉茲公子一眼,五指一鬆,倏地一沉,飛點了數指
  玉蕊公子頹然倒地,面色異常痛苦。
  這時立在壁角之布衣老者飛奔過來,屈膝跪下道:「恩公可記徐州小老人張天保麼?」
  謝雲岳不禁憶起在徐州道上一時仗義,在臨城無羈馬上救下一老一女這回事,伸手扶起。
  張天保憂急說道:「恩公可闖了大禍了!現在離開也還不遲,稍遲就來不及了!」
  謝雲岳微笑道:「不好。你為何也在他們一處?」
  語音方落,只聽得蹄聲馳驟奔來,拾目一瞧,月色朦朧之下,一片塵頭湧來。
  只見數十騎飛雲馳電奔來,尚未馳至近切,六騎馬上人平平飛出向自己身前落下,捷如弦弩。
  謝雲岳冷笑一聲,探手疾抓,將玉蕊公子挾在脅下。
  六人飛身下騎,眼見此狀,登時怔住,不由面面相覷。
  這時,馬群已馳近了,霍然停住,為首一騎坐定三綹長鬚,官府打扮人物。
  謝雲居心知那是本地知府,遂朗聲說道:「來的敢是本州知府大人麼?」
  那官府憂急地望了謝雲岳脅下挾持的玉蕊公子一眼,心如刀割般,立時面色一沉,喝道:「大膽罪民,見了本府還不叩頭請罪,真無法無天!」
  謝雲岳朗朗笑了一聲道:「不知小民何罪。敢請大人說出?」官府沉聲道:「傷卻本府愛子,怎能無罪?」
  謝雲岳微笑道:「王子犯法,與民同罪,大人怎知你子在外橫行無忌,無法無天,小民替大人管教何可言罪?」
  知府登時聞言一怔,尷尬無地自容,倏地轉面喝道:「還不與本府擒下!」
  隨來武林人物的捕快只吆喝一聲,不見腳步移動。
  謝雲岳知他們投鼠忌器,冷笑一聲,將夾在肋中玉蕊公子晃了一晃,說道:「你們若不害怕公子身死,盡可放手前來!」
  知府面色變得失神,猶自沉聲道:「你有什麼事向本府陳明解決,但決不受任何勒索。」
  突然,張天寶奔至知府前跪下叩頭道:「小民張天保含冤上告,請青天大人作主!」
  知府被張天保突如其來,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忙道:「快說!」
  張天保叩首道:「小民張天保與孫女在西門大街開了一家糕餅店,大人公子看中了小民孫女生得美貌,勒架小民來此莊內欲立下宇據,將弱女獻作妾待,不是這位俠土仗義,小民幾有冤無處伸了肋了。」
  知府更是尷尬,故作驚詫道:「你怎不去府衙上訴,本府當然不知情。」
  張天保叩首道:「小民身不自由,豈能去府衙!」
  謝雲岳冷笑一聲道:「好個青天大人!」
  知府不由面紅耳赤,半晌做聲不得。
  在知府身旁一騎勁裝大漢忽發話道:「大人,不可聽此老兒滿嘴胡言,我家公子素性方正,循規蹈距,怎會作此令人髮指之事,分明這老兒是他同路人,信口雌黃,陷害大人清名。」音落,離騎飛竄而下,刀光一閃,迅疾無倫向張天保脖子劈下。
  一條身影疾晃而前,只聽得持刀大漢喉間發出一聲淒厲銳嘯,身軀如箭矢般飛向十餘丈外。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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