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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之江絲毫不顯異態! 他也沒有後退的意思! 藍昆終於發出了咳嗽的聲音,而且身形開始前後輕微地搖動起來。 過之江臉上帶出了一絲冷笑。 他只用一雙精銳、深邃的眸子逼視著對方,似乎有意要看對方出醜,要看看對方能挺上多少時候。 兩者又相持了一段時候。 藍昆終於忍不住把兩隻手伸按在身後,並且發出了急劇的喘息之聲。 過之江臉上的冷笑,改為微笑。 微笑並不代表和善,那只是一種欣賞的姿態! 似乎藍昆的窘態畢露,已經帶給他極大的快感。 試想有什麼能比眼看著敵人在自己微笑的姿態裡倒下去更快樂?更令人欣慰? 藍昆原已挺受不住,忽然間覺出來壓諸在本身的力道似乎鬆了一下。 他才得以喘上一口氣。 「老朽……尚未請……教……」 說了這幾個字,他已喘成一片。 過之江臉上帶出凌人的豪氣。 「藍老頭,你有話快說,否則後悔無及。」 他臉上的微笑已經消失,代之是一種陰森森的凌然殺機,似乎這才是他原始面目。 藍昆從來不曾這等劇烈地喘息過。 「喘息」似乎已足以代表他失敗的命運。 「我請教尊駕出身……師承何人?」 「你看呢?」 「以老朽看來,頗似大荒山的獨孤老人門下。」 「當然!」他加以補充道:「以尊駕今日所表現的身手來看,似乎已在當年獨孤老人之上……」 他這裡所說的「獨孤老人」,正指的是當年在君山,慘遭十一門派聯手攻擊的邪派中第一高手:獨孤無忌。 獨孤無忌在那一次戰役裡,曾遭「乾坤正氣門」的尚先生所暗算,將一張姣好英俊的玉貌毀損,一夕間他由潘安之貌變為鬼魅之姿。 那獨孤無忌原有中原第一美男之稱,事發後痛不欲生,以「屍解」之術,遁入大海,毒手殺死尚先生之後,揚言天下,三十年後當派其弟子入霸中原! 這已經是一段褪了色的往事了。 除非你不曾想到它! 如果一經觸及,它必然仍血漬斑然。 在當年來說,那是一件大事。 震驚天下的大事! 多少人擊節稱快! 多少人扼腕歎息! 多少深閨流淚! 多少人又繪影圖形地去加以臆測! 那位風度翩翩、貌如子都的天下第一美男子,自從那次以後當真就失蹤了。 似乎應該是一件褪了色的往事了。 然而這件往事經過藍昆輕輕地略一提及,馬上就活現眼前! 四旬出頭的過之江,算算時間,當年事發之日,不過十齡左右。 他似乎不應該瞭解到當年之事。 然而他好像很瞭解的樣子。 瞭解得很清楚。 因此在藍昆方一提及這件往事時,他的神態顯著地變了一下。 藍昆冷冷地道:「獨孤無忌是尊駕什麼人?」 過之江反問:「你猜呢?」 藍昆道:「可是令師?」 過之江臉上綻出了兩道深刻的紋路。 他緩緩地道:「你猜對了!」 「猜對了……」 藍老頭閉上了眼睛,臉上不曾帶出一點喜悅的顏色,卻是一種失望的顏色。 當然他早已經瞭解到「猜對了」這三個字的代價。 死亡! 面對「死亡」,即使你是一個通天徹地的勇士,起碼也不會感覺到它是一件「可喜」的事情。 藍昆當然也不例外。 過之江徐徐地道:「這麼說,當年君山之役,你一定參加了?」 藍昆睜開眼睛,遲滯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愧是個君子。 面對著死亡威脅而不生戰慄的人,這個世界並不多。 藍昆就是其中之一。 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還歎了一口氣。 為往事追悔?遺憾?還是…… 「你後悔了?」 藍昆沒有回答。 「你為什麼歎氣?」 「為……」藍昆冷冷一笑,說道:「我是後悔了。」 過之江臉上頓時現出了一片得意。 他最欣賞的就是敵人臨死前的戰慄。 似乎那樣,殺起來才過癮,似乎那樣,才顯得「報仇」這兩個字較有意義! 藍昆看了他一眼,道:「我後悔當年十一派掌門人聯手攻擊的戰略不夠徹底,設計得不夠完美,因為那樣,才使得令師得以逃得活命。」 過之江頓時臉上一白。 他忽然發覺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像是一塊冰的寒冷。 「為什麼?」 「因為有了以上疏忽,才使得令師能夠逃得活命。」 「這麼說你是恨獨孤老人沒有死!」 「正是這個意思。」 過之江向側面跨出了一步。 似乎這樣,他才能更清楚地看清藍昆的表情,看透他的內在居心。 「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會這樣地恨他?」 「嘿嘿……」 垂死之前的笑聲,必然是可怕的! 「為什麼?」 藍昆笑得甚為淒涼。 他似乎懶得多說,但是又不能不說。 閉了一下眼睛,他冷冷地道:「這個世界凡是認識他的人,必都是恨他的。」 他馬上補充一句:「女人除外!令師是採花能手,他風流自賞,恨不能聚天下美女而淫之。請問過朋友,如果撇開你們現有的師徒關係不談,你會不恨這種人麼?」 過之江偏頭不言。 他果然像是在自己問自己! 「不,我不會恨他。」 藍昆臉上罩下了驚訝! 過之江貼在前額上的那一綹短髮,忽然豎了起來! 這是他要殺人前的現象。 藍昆顯然體會出來了。 他身子本能地向後縮了一下,可是慢了一步。 過之江的手平斬如刀,只一下已由他喉下閃過。 鋒利的手掌劃過處,一溜子鮮血作帶狀地噴了出來。 藍昆喉嚨裡發出了一陣「咯咯」之聲,顯然他還有話要說。 可他無論如何是說不出來了! 過之江緩緩地,在屋裡四周打量了一眼。 這是院子的最後一進。 藍昆也是這最後一進院子裡的最後一個人,他死了就再也沒有第二個人了。 過之江放了一把火。 「火」先從藍昆所在的「丹房」燒起,頃刻之間火勢大作,已把前面幾層院子蔓延。隨後,那些高聳的樓房,巍峨的建築,朱紅的漆柱,靛綠的碧瓦…… 飛簷,雕棟…… 頃刻之間,為大火所吞沒! 風助火勢,頓時彌天大火! 在火光流竄,烈焰熏天的當兒,放火的人已退出捨外。 好像這把火不是他放的。 他是觀眾之一。 「觀眾」這兩個字欠妥。 因為只有他一個人! 還有一個人也在觀火。 這個人其實就離過之江不遠。 兩個人不過距離數丈左右。 過之江當然一眼就發現了他。 他是弓富魁! 弓富魁一直就站在門外,向著這所故居「天一門」的深宅大院有所依依。 他雖然沒有看見過之江下手殺害「天一門」內的三個人,可是他卻知道那三個人已經死了。 洪長老、劉長老、藍昆! 前二人對他在感情的深度上來說,尚還有一段距離,可是後者卻是他的授業恩師。 不止是師生的感情!他們之間應該說兼帶父子之間的情義。 因為藍昆一直都關懷著他的生活起居,這些已超出了一個老師對學生的關懷範圍。 正因為如此,藍昆的死對弓富魁來說就更具有一番悲傷的情意了。 其實,包括「天一門」這個門戶,以及這所宏大的建築物,一木一石,一磚一瓦。 這些對於弓富魁來說,也都具有一種特殊親切的含義在裡面。 那麼,這場火,燒得也就太令人傷心了。 他心裡包藏著對人的懷念,對人的憤恨。 弓富魁眸子裡,滾出了淚來! 那雙看似木訥,其實靈活的眸子注意到了他。 「冬眠先生」過之江徐徐地來到了弓富魁的身邊,停下來。 他看見了他。 他也看見了他。 只是兩個人又似乎誰也沒看見誰。 兩雙眼睛,全都注視著這場彌天的大火。 已經不再是他們兩個人了。 由山下的附近,甚至於由山上,像是螞蟻一般,不知道聚了多少人。 每個人看上去,都是那麼的驚詫、興奮。 當然也有人嗟歎、惋惜,為這名門大派,慘遭祝融而深深歎息。 然而這只是極少數的人。 大多數的人是看樂子來的,大姑娘、小媳婦、阿公、阿婆,都帶著像是趕廟會一般的心情來看熱鬧了。 這就是人心! 人心的自私,只有在這些地方才會發洩得最淋漓盡致,一點都不牽強做作地表現出來。 火光熊熊,烈焰熏天! 當然,想要完全燃燒乾淨這所大建築物,那是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的。 火燒個不休,也就正符合人心的內在要求。 大家叫著,嚷著,推著,擠著! 只是,他們卻始終對火保持著一段距離! 「水火無情」這麼簡單的道理,是個人就懂得,哪怕是一星星一點點,沾到身上都不是好玩的。 只有他們倆,像是不怕死似的,站得離火這麼近。 兩張臉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被火烘得紅彤彤的。 兩張臉最不相同的是一喜一憂。 過之江面帶喜色。 弓富魁卻面色慼慼。 這可比放的煙花更好看多了。 火蛇躥向天空,可又比沖天炮好看得多。 忽然在一陣劈啪聲中彈出一個大火圈子,緊接著正面這座閣樓,發出了轟隆一聲暴響,倒塌了下來。 一時之間瓦飛石濺,火星子四散,宛如飛星天墜! 人群裡起了一陣子騷動,大家紛紛後退。 仍然只有他們兩個站著不動。 一點火星落在了弓富魁的衣裳上,剎那間著起火來。 弓富魁速速地脫了下來,用足踐踏熄滅。 過之江冷冷一笑道:「這位朋友,可以請教貴姓麼?」 「弓富魁。」 「弓朋友是『天一門』中的人?」 弓富魁偏過頭來,仔細地看了眼前人一眼,搖搖頭。 「那麼『天一門』中有你認識的人?」 答案是再次地搖搖頭。 「那麼,你為什麼面帶傷感?」 弓富魁固然是心內雪然,他明確地可以認定,面前這個活殭屍般的怪人,正是殺師、滅門、焚屋的罪魁元兇大惡,可是他卻牢記著師父所關照的話,強把這番仇恨埋在心裡。 因為他知道對方那身武功,必然遠遠凌駕自己之上。如果一時衝動,自己必將濺血當場。 他當然不是怕死。 是不能死。 也不想死。 所以這口氣他忍下了。 「莫非老兄你心裡不傷心?」 過之江搖搖頭,嘴角帶出一絲笑意。 弓富魁冷笑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同情之心人皆有之,老兄你真是鐵石心腸!」 過之江並不動怒。 他那張被火光映得通紅的瘦臉上,卻也絲毫不著喜色。 「如果在下是鐵石心腸,那麼在場這數百人又將如何?豈不更有甚之?」 弓富魁倒沒有留意到這一點,當時聞言不免四下看了一眼。 小孩子騎在大人的肩上在指笑著。 大姑娘踞著腳尖,不害臊地大聲嘰喳著。 放眼看過去,簡直沒有一張臉不是快樂的,能夠保持著不笑的人,已經是很難得了。 這一剎那,他對於人性的自私與幸災樂禍,算是有了深刻的瞭解。 「如何?」過之江打趣地說道:「所以說,『人之初,性本善』這句話,根本就說不通!」 「老兄是荀子的門徒?」 「那倒也不是。」 「請教大名!」 「過之江。」 弓富魁牢牢地在心裡把這個名字念了幾遍。 「過兄也是練武的?」 「嗯。」 過之江打量了他一眼,點點頭道:「不錯,不過你怎麼一眼就看出來的?」 「不是一眼。」 「那麼是……」 「就憑老兄這個過人的膽識,小弟一猜也就猜出來了。」 「你是說我站得離火這麼近?」 「正是。」 「嘻,這麼說足下也是身藏絕技的人了?」 弓富魁點點頭道:「不錯,小弟也是習武之人。」 過之江臉上帶出了一層費解。 「請教門派?」 「不敢!」弓富魁道:「無師無派,閉門自通。」 過之江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老實說,這是他入道江湖以來,第一個看得順眼的人,忽然他覺得弓富魁這個年輕人,似乎在性情為人方面,與自己極為相似。 他對他出奇地露出好感。 過之江道:「弓朋友,你來到『天一門』是為了……」 「是路過。」 「預備上哪裡去?」 「河間。」 「哦,」過之江臉上帶出了一絲喜悅:「真巧。」 「怎麼,老兄也要上河間去?」 「不錯!我們結伴同行怎麼樣?」 弓富魁怔了一下,他轉過臉看著他。 兩雙眼對看了一會兒。 弓富魁忽然一笑道:「有何不可?」 說完他就轉過身子,向外步出。 過之江嘻嘻一笑,隨後跟進。 人群圍得緊緊的,裡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 可是當過之江向外踏進時,距離他身前三尺以外的人俱都不由自主地分了開來。 過之江站定了身子,那些人卻依然不上來,雙方之間,像是隔著一層什麼似的。 弓富魁心裡暗吃一驚。 「過老兄,你好純的功夫。」 過之江臉上帶出了一片凌然,並含有幾分傲氣,他冷笑了幾聲,像是已經接受了弓富魁的恭維。 他身子霍然再進,距離他身前三尺以內的人,俱都身不由己向後倒仰了下去。 一時間人翻狗叫,亂成一氣。 二人已步出人群以外。 站在通往山下的石階上,向山下打量著,人潮就像是出巢的蜜蜂一樣地向著山上湧集著。 火勢方興未艾,看來還有一些時候才會熄滅。 過之江在前,弓富魁在後,一路向著山下步去。 中途弓富魁停下身子來,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這是最後的一瞥。 包含著無限辛酸、傷感的一瞥。 人的感覺有時候的確很奇怪。 就像是有一個人在看你,你雖然當時並未看見他,卻會突然地潛生一種反應,馬上就知道有人在看你! 弓富魁忽然有了這種感覺。 那是在他目光方自火場收回的一剎那滋生出這種感覺的。 他眼光一轉,已經看見了那個人。 一點沒錯,那個人果然正在看他。 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 兩個人的眼睛都正在注視他。 一個獨眼的老人和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 兩個人都像是在躲避著什麼似的那般神秘,然而不容否認,這兩個人確是在看他,這一點絕不會錯。 雖然現在這兩個人已經警覺地收回了眼光,然而弓富魁早已由他們的目光裡,體會出一種凌人的不友善的情意。 未必是「敵意」,但是「不友善」卻是可以認定。 弓富魁再向他們投以好奇的目光時,兩個人已經隱身於亂囂的人群裡。 臨去時弓富魁發覺到那個少女又向自己瞟了一眼,他可以斷定,那一瞥,絕非是人們所形容的「秋波一轉」,或是「深情一瞥」。 那一瞥給他一種冷森林的感覺。 可是當他想探詢那種神秘目光的涵義時,對方一老一少已淹沒於人群不見。 弓富魁為人精明幹練。 雖然只是那麼匆匆的一瞥,他已大概地記下了這老少二人的形象。 他並且可以相信,這個印象能夠在自己腦子裡保存很久很久,直到下一次再看見他們以前都不會褪色! 過之江已經走了很遠! 他停在最下邊的一級石階上,抬頭回望。 「你在看什麼?」 「兩個人。」 弓富魁信口答著,說的卻是實話。 「什麼人?」 「對我不友善的人。」 「你怎麼知道他們對你不友善?」 「眼睛!」弓富魁冷冷地道:「只看他們的眼睛就知道了。」 二人並肩前行。 過之江不經意地一笑,道:「你有仇家?」 弓富魁冷笑了一聲。 如果過之江能夠很細心地去分析一下他的笑聲他的話,必然會大吃一驚。 因為他這聲冷笑裡,已明顯地洩露出深切的敵意。 過之江顯然疏忽了這一點。 「學武的人,少不了都會有幾個仇人,過老兄,你大概也不會例外?」 「然!」 過之江點點頭。 弓富魁腦子裡閃過方纔那老少二人,一時頗感詫異。 他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實在難以想像會有什麼人對自己懷恨。 當然這也不會太使他介意!他內心完全沉緬在對於師尊的死、門戶焚燬的大悲痛上。 人在遭遇大敵的時候,常常會出人意料的鎮定——也許不是鎮定,是完全麻木了。 弓富魁簡直不能有一點點意念去觸及這件事,否則他必將會悲憤地為之瘋狂。 上天似乎有意捉弄他,也許是在考驗他的定力,偏偏安排過之江與他走在一路。 弓富魁這小伙子果然是個能成大器的料子,居然面臨大敵之際,應付得如此得當。 對於他得體的應對,竟然絲毫不使過之江對他有所懷疑。 相反,過之江竟然對這個小伙子,頗有一伸友誼之手的意思。 走著走著,過之江忽然停住了腳步。 弓富魁對於這個殺人魔王,內心是存著十二萬分的警戒的。 現見對方身子忽然停下來,當然意味著有什麼事將要發生了。 弓富魁頓時也跟著停下腳步。 過之江道:「弓朋友你可曾覺得眼前應該做一件事麼?」 弓富魁一怔道:「做什麼事?」 「你說的那兩個人是什麼模樣?」 「是一個老人,一個年輕的少女。」 過之江頓時怔了一下,道:「那個老人可是只有一隻眼?」 「噫,你怎麼會知道?」 過之江臉色一變,微微一笑道:「這麼說,這兩個人不是你的仇人了。」 「是誰的?」 「是我的仇人。你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說著把身子一搖,已飄出丈許以外。 弓富魁一驚道:「你要幹什麼?」 「要他們的命。」 說完,他身子連著閃了幾閃,已向來路縱去。 弓富魁心中一凜,暗忖道:「糟了。」 這個殺人魔王的手段,他已經見識了,而今由於自己一時多嘴,平白地將又要使得一老一少兩條人命喪生其手。 弓富魁後悔自己一言之失,可是又無可奈何。 他暗驚於過之江的身手。 山高百千丈,可是過之江一去一回,竟是快到了極點,不過是交睫的當兒,已回到了眼前。 弓富魁打量著他的神情,暫時沒有開口說話。 過之江冷森森地笑了笑,繼續向前面走。 弓富魁忍不住道:「你找到了他們兩個沒有?」 過之江搖搖頭道:「去晚了一步。」 「這麼說,他們已經走了?」 「不是走,是逃。」 「過老兄,你認識他們?」 「豈止認識?」 弓富魁心裡動了一下,所謂「知彼知己,百戰百勝」,他忽然覺得對於眼前這個大敵,需要多方面地去瞭解。 他盡量地作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他們真是你的仇人?」 過之江閉了一下眸子——每當他眨一下眼睛的時候,弓富魁都幾乎懷疑他是在閉睛眼,好像他眨眼睛的時間比別人要長得多。 他還有一種習慣性的呆板、木訥,卻是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弓富魁對於他的一舉一動都深深地留下了心,要說弓富魁對於滅門殺師的大敵無動於心,那可是瞎話。事實上他無時無刻,都在留著心,以備時間來臨時,猝然向對方施以殺手。 當然在出手之前,最重要的是,他先要估量一下自己夠不夠斤兩。 直到目前為止,他都沒有出手的機會,也沒有出手的自信,所以他始終沒有出手。 過之江冷冷地道:「一般人通常都會犯一種錯誤,那就是手下留情。」 弓富魁心裡打了一個寒顫。 過之江起碼有一點長處——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弱點。 他遲滯的目光,注視著弓富魁,道:「手下留情的結果,只能使自己日後後悔莫及。」 「他們是我手下的敗將。」 「但你當時並沒有殺死他們。」 過之江站住腳道:「啊,對了!」 弓富魁道:「什麼事?」 過之江道:「你是練武的人,又住在這裡,你可認識一個人?」 「是誰?」 「住在青竹堡的柳鶴鳴!」 弓富魁心裡一動。 「一字劍」柳鶴鳴他焉能不認識?太熟了,事實上柳鶴鳴是師父藍昆生平的畏友之一,據師父藍昆自己說,柳鶴鳴的武功在他之上。 在很小的時候,弓富魁還記得有一次這位柳老前輩來到『天一門』探望師父藍昆與前掌門人裘風的情景。 那時候弓富魁還記得自己的幾個師兄,遵照裘掌門人的指示,紛紛向這位武林名宿請教武功。 那個時候,弓富魁由於一來年歲尚小,二來由於前掌門人裘風並不認為他是可造之才,所以他只能在參見之後,遠遠地站在一旁。無論如何,「一字劍」柳鶴鳴這個名字,他是久仰之至。 此刻這個怪人過之江忽然提到了這個名字,不禁使得他大大地吃了一驚。 他怔了一下,道:「柳老劍客的大名,我是久仰了,過兄莫非也認得他老人家?」 過之江深沉地笑了一下。 天已經很黑了,但是弓富魁卻能夠很清晰地看清楚他臉上的神情。 「我是認識他的。」看弓富魁一眼,他冷冷地道:「那麼,我順便告訴你一個消息,他死了。」 「死了?」 弓富魁慢慢地垂下頭來! 這是他繼滅門慘禍之後,所知道的最最不幸的消息!也是除了師父藍昆以外,最最使他難受的一個消息! 「是誰下的手?」語言裡已無可俺飾地顯露出無比的沉痛。 「你很傷心?」 「不錯。」 「為什麼?」 「因為他是一個可敬的長者。」 「這也難怪!」過之江緩緩地點了一下頭,道:「他的確是一個很特殊的老人,其實他原本可以不死的。」 「這麼說是他自己找死?」 「也可以這麼說!」 弓富魁把柳鶴鳴的死與師父的死聯在了一起,莫怪乎他是這般的傷心了。 「是誰下的手?」他又問了一遍。 過之江頓了一下,似乎礙於出口。 但是他這種人,好像天生就不會說謊似的。 他終於苦笑了一下道:「是我。」 弓富魁全身一震,其實他早就應該猜想到這個答案,可是聽起來兀自免不了震驚。 「你為什麼要對他下這般毒手?」弓富魁道。 過之江道:「我已經說過了,他是自己找死,不過,他確實也是代人而死。」 弓富魁苦笑了一下,道:「這話怎麼說?」 過之江咬了一下牙道:「李知府失信於我,我原來打算取他性命,但是這老兒強自出頭……」 「所以你就殺了他?」 「不錯!」 弓富魁長長歎息了一聲。 過之江森森一笑道:「你這個人,剛才一見,我原來以為你我是一路的,現在才知道不是的。」 弓富魁苦笑道:「剛才你就應該知道,我和你事實已不是一路的。」 「為什麼?」 「因為你放火殺人,而後觀火取樂,而我卻由始至終,都在為著『天一門』內死的人悲哀,所以你和我在本質上有很大的差別。」 過之江呆了一下。他那張白臉上,頓時現出了十分怪異的表情。 「原來你一切都看見了。」 「不錯,」弓富魁道:「起火之初,我看見你由天一門內步出,所以斷定這場火是你所放。」 「冬眠先生」過之江低下頭赫赫地笑著。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一直都不曾說出來?」 ------------------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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