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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勝關西邊,有一座鼓樓。 這時候,樓內正有一男一女,兩個少年在來回地走著。 他二人不時的,推開窗子,向外張望著。忽然,一陣馬蹄之聲,劃破了沉寂。 少年立時面色喜道:「媽回來了!」 那個少女忙跑下樓,推開了門,一個一身黑衣的老太太催馬而進。 她由馬上跳下來道:「快關上門!」 少女依言而為,回頭道:「怎麼樣,媽,成功沒有?」 老太太——文老太太,一笑道:「真妙!」她說著話,腰也直了,嗓子也不啞了;而且從聲音裡聽起來,哪裡像是一個病弱的老太太?只見她用手向頭上一抓,已把戴在頭上的帽子抓了下來,微微搖頭,落下了滿頭秀髮;然後她把圍在脖子上的圍脖,向外一拉,現出了她白潤的頸項和紅紅小嘴。 立刻現出她本來面目——翠娘白姍! 那一雙少年男女,也正是她的心愛子女,黑羽匡長青和匡芷苓。他二人間得母親成功而回,都不禁高興得跳了起來。 翠娘白姍陸續脫下身上的外衣,現出了她的蔥綠色對襟襖和醬色的風裙。 她足下一雙小腳,不過是踩著的一對木蹺。 一切都恢復本來面目之後,她才笑嘻嘻道:「徐雷那老頭兒,果真是中計上當了!」 說著她從身上拿出了紅布包著的那包金子,道:「此去天涯,我們不愁沒有路費了!」 匡長青和匡芷苓詳細追問,白姍略說了一個大概,兄妹二人不禁笑得直不起腰來! 白姍卻告誡他二人道:「你們也不要太高興了,現在雖然翡翠梨到了我們手中,可是卻更不能大意!」 匡芷苓立刻道:「我們何不就去日月島?」 白姍搖頭道:「傻丫頭,你急什麼?我想那徐雷,吃了這麼一個大虧,他是決不會甘心的!」想到此,微微皺了一下眉道:「他必定會來找我們麻煩的!」 黑羽匡長青鼻中哼了一聲,道:「我們莫非就怕了他不成?依我說不如……」說到此,他見娘親臉色不善,就把說到口邊的話忍住了。 白姍冷冷地道:「你要是這麼做,我們遲早都要失敗的,青兒,你的個性太強了!」 匡長青劍眉微揚道:「可是,敵人如果找上門來,我們也不理麼?」 白姍冷笑道:「從今天起,我們給他來一個避不見面,如此一來,可以省卻許多的麻煩!」 匡芷苓皺眉道:「可是『陰風叟』岳桐馬上要來了,我們不是同他合夥麼?」 白姍笑著搖頭道:「我們才不跟他一夥呢!他是無惡不為的強盜,可是我們,卻是良善人家,怎能同他為伍?」她頓了一下,接下去道:「我們所以要來的目的,無非是找回這件東西,現在東西已到手,我們就不要再多事了!」 匡長青卻不以為然,道:「如此一來,岳桐豈不要笑我們失信無能?」 白姍歎了一聲道:「青兒,你這句話,固然也不錯,可是你莫非忘了,那個老和尚對你所說的話了?」 匡長青怔了一下,這才想起來,他冷冷地道:「這翡翠梨乃是我們家的故物,莫非那和尚也要索回麼?」 白姍冷冷一笑,道:「笠原一鶴是他的徒弟,焉有不追回此物的道理?」說著她又歎了一聲道:「這個和尚,當初是你父親第一個摯友,他的武功實在高,唉——不是我妄自菲薄,我們三人要是同他對手,還差得遠,到時候只怕是自取其辱啊!」 匡長青聞言後,冷冷一笑道:「媽,你說錯了,爹爹離開我們這麼些年,杳無音訊,這個和尚正是可疑,我們豈能放過他?」 白姍猛地站起來道:「還提那個無情無義的人幹什麼?」 匡芷苓皺眉道:「爹爹也許有說不出的苦衷。」 白姍恨恨地道:「說不出的苦衷?」她喃喃道:「可憐我一個人,含辛茹苦,帶兩個孩子……」說到此,兩粒淚珠兒,脫眶而出。 兄妹二人見狀,不由吃了一驚,匡芷苓忙上前去道:「媽媽不必傷心……這件事,我想還是等見著那個涵一和尚再定理由的好!」 白姍這時掏出了手絹,擠了一下眼淚! 她點了點頭,冷笑道:「好!我決定不走了,我要親自一見那個涵一和尚!」 金陵——朝陽寺。 正是晚課時分,偌大的寺院裡,靜悄悄的連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門前的兩個小沙彌,打著燈籠,在寺牆外走了一周,自從「涵一和尚」來到江南後,一直就住在這裡。 這「朝陽寺」自從涵一和尚來了以後,遠近數百里內外的寺廟方丈,無不前來朝見拜訪。 從早到晚,這「朝陽寺」的客人,真可以說是「絡繹不絕」。也就因為如此,所以「朝陽寺」的聲名大振,香火大盛,和尚們也就跟著忙了。 兩個小沙彌巡看了一周,沒有可疑的人,見沒有火種,正要轉回去的當兒…… 他們看見一輛篷車,風馳電掣而來。 這輛篷車一路跑來,到了朝陽寺前,忽然停住,牲口「噗噗嚕嚕」地打著噴。 篷車的後面,還繫著兩匹馬。 一個小沙彌忙趕上去搖手道:「天晚了,明天來吧,客官!」 跟著車門開處,下來了兩個人。 二人一老一少,老的是一個又矮又醜的黃臉老頭兒,留著一絡山羊鬍子,看來滿臉病容。 那個年輕的,卻是一個高身材,寬肩膀,十分英俊的年輕人,他臉上卻是一副懊喪的樣子。 下車之後,那個小老頭拍著年輕人的肩膀道:「不要怕,都有我呢!」 年輕人一言不發。 這時那個小老頭,才向著一個沙彌問道:「涵一老方丈在麼?」 小沙彌怔了一下,一隻手摸著帽子,道:「哦—一老方文正在坐禪,這個時候不見客!」 小老頭「嘻嘻」一笑,說道:「不見也得見!」 他揮了一下手道:「快去!快去!」 小和尚上下打量著他道:「二位施主是——」 小老頭不耐煩道:「我姓祝,你一提,老方丈就能知道!」說著又笑了笑道:「你就說,我把他那個寶貝徒弟給找回來了!」 兩個小沙彌滿臉驚異地打量二人一番,尤其是對於那個年輕人,更是注意。 當時遂分開一人前往報訊,另一人卻過去牽馬。 小老頭嘻嘻一笑,對著那年輕人點了點頭道:「你也不要恨我,我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這一次如果不是我去救你,你自己想一想……」 年輕人長歎了一聲道:「我太沒有用了!」 老頭一笑道:「知道沒有用,就該早早回頭。」接著他打了一個哈哈道:「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走吧——別叫老和尚著急!」 那個年輕人,只得歎息了一聲,拿起了地上的行李,向廟中行去! 這時候,那個進去報訊的小和尚,已飛快跑出來,一面叫道:「方丈有請祝施主——」 小老頭嘻嘻一笑,拉著那個愁眉苦臉的笠原一鶴,道:「見了老和尚你用不著怕,他問你一句,你就說一句吧!」 笠原一鶴這時真恨不能有個地洞,好讓自己鑽下去! 他倒不是怕,而是不好意思! 想到了打傷師兄,外出尋敵,一無成就,到臨頭如非這位祝三立師叔搭救,此番已是不堪設想! 這個時候,卻來見師父……」 他想,就算師父一句話不說我,我又有什麼臉再去見他?他面色很是沉重的,一路跟著祝三立走進殿去。 這「朝陽寺」真的好大的規模,他二人一路行來,但聞得木魚聲聲,清香陣陣,不禁有一種出塵之感! 廊子下養著一隻紅嘴的鸚鵡,不時地跳上跳下。 這座偏殿,正是涵一和尚坐禪之處。 但見兩個青衣的小沙彌,分立在殿門左右,隔著一層竹簾,可以看見殿內有昏黃的燈光。 祝三立一路本是說笑慣了,可是來到此,面色卻變得很是嚴肅。 那個小和尚,把二人帶至門前,即返身而去! 這時門前有一個持拂塵的弟子,雙手合十道:「奉方丈慈諭,祝施主請直接入內——」 祝三立一怔道:「他呢?」說著用手指了笠原一鶴一下,那個弟子彎身道:「這位師兄,因犯了本門規戒,方丈交待,令他侍立門側,以備隨時傳見!」 笠原一鶴不由臉色一紅! 他忙低下頭道:「是!」遂退立一邊。祝三立望著他齔牙一笑道:「不要緊,你先委屈委屈。」說著雙手合十道:「涵一老師父有禮了!」 簾內立刻傳出聲音道:「祝施主請進,老衲還有一筆,也就完事了!」 祝三立微微一笑,即掀簾而進。 只見殿內點著一盞紗罩明燈。 那個身材高大,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在持著一支彩筆,伏案作畫。 祝三立靜靜走過去,立於和尚身後。見他正在為一幅「八臂觀音」著色,已完全畫好。 這時他擱下了手上的筆,回頭呵呵笑道:「老朋友,辛苦你了,快請坐!」 祝三立咳了一聲道:「笠原一鶴那個孩子,已經找回來,現在門外站著……」 和尚好似未聞一般,口喚道:「戒一,奉茶!」 門外答應了一聲,接著一個小沙彌走進來,過一會兒,雙手奉上一杯香茗來。 祝三立怔了一下,又笑道:「笠原一鶴……」 老和尚展眉一笑,插嘴道:「老朋友,你大概是吃了苦頭了吧?」說著一雙光華閃爍的眸子,在祝三立身上轉動著。 老狸祝三立連提兩次笠原一鶴,這和尚卻是話也不答上一句,他就知道,這位武功道力高深的和尚,已在憤怒之中。 當時,哪裡敢去觸怒他? 這時,涵一和尚提到了「苦頭」二字,祝三立不由面色一紅,他長歎了一聲道:「南洲兄,你的眼睛真厲害!」 涵一和尚雖是出家甚久,可是二人定交卻在和尚出家之前,所以祝三立見面,有時卻是情不自禁的,仍然稱他俗家的名字,老和尚倒也不以為忤! 這時他雙手合十,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只見他微微合上眸子,笑道:「老衲早已在卦相內看出老朋友你有驚無險,否則焉有坐視不救之理?你倒說一說經過看看?」 老狸祝三立嘿嘿笑道:「還不是為你這個徒弟,說起來,也是怪我一時大意,要不我也不會吃這個虧!」 涵一和尚微微點了點頭道:「此輩人物,橫行的時候已不多了,老衲此件事情,略一了結,倒要去會一會他們!」說到此,鼻中微微哼了一聲。 老狸一笑,道:「大師如果親自出馬,此輩人物,只怕望風披靡了!」 涵一和尚搖搖頭一笑,道:「你也不要把我看得太厲害了,這些人,如果眼中還有我這個和尚,也不至於如此胡為了。」 祝三立冷笑道:「大師如此一說,倒讓我記起來了!」 他略為把會敵經過情形說了一遍,說到徐雷等人,不買涵一和尚的賬時,這位老和尚卻也沉不住氣,兩道壽眉,「霍」地向兩邊一分,口中念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祝三立繼續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老和尚發出了一陣低沉地笑聲,道:「原來秦二棠和穆銀川和他聯成一氣,這就難怪了!」 說到此,他白眉微皺道:「只是你說那兩個母女救你二人脫險,這婦人又是誰呢?」 祝三立微笑道:「這事我當時尚不知道,可是事後才知道,她就是昔年名噪一時的翠娘白姍!」 老和尚立時大震了一下。 祝三立卻未發覺,接下去道:「那個姑娘,是她的女兒,名叫匡芷苓,這母女二人,卻是不知怎地,竟會及時趕到。要不是她母女二人,我二人還真是走不脫,真險!」 涵一和尚聽完此話,面色微微發愣。他微微帶出一些不悅,道:「這位女施主,也未免太不識相了,老衲事先曾給她打過招呼,囑她不要插手其間,卻為什麼又出現了?」 祝三立不明白道:「大師你莫非先見過了她母女二人麼?」 老和尚沉聲道:「她母女我雖未見過,可是白姍那個兒子黑羽匡長青,我卻見過了。」 他冷笑著接道:「我曾經要他轉告他母親,這件事最好不要插手,現在他們卻不聽!」 說到此,來回在禪房內踱了幾步,自言自語道:「他們一來,事情就難辦了!」 祝三立不由大為奇怪,他眨了一下三角眼,奇怪地道:「大師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涵一和尚微微歎息了一聲,轉首輕聲道:「戒一,你把你師兄先帶到『精武堂』去!」 門外弟子立時答應了一聲,當時就把侍立在門側的笠原一鶴帶去了。 他們走了以後,祝三立驚慌地道:「老朋友,笠原一鶴是個好孩子,你可不要難為他呀!」 涵一和尚冷冷道:「他才入門,就背師訓,不能不有所警戒;不過,老衲自不會過份難為他。」說到此,長歎了一聲道:「我方才是故意把他放到一邊,提起來此子身世,卻是頗為周折……」 祝三立睜著一雙小眼道:「此子身世,我多少也知道一點……」 涵一和尚歎息道:「此中詳情,也只有我和尚一人知道,這也是我一生之中,所做過唯一的一件愧心之事……」 祝三立翻了一下小眼,更加迷糊。 老和尚咳了一聲道:「你們都退下去吧!」 門外的小沙彌答應一聲,隨即走開。 現在,這間偏殿裡只剩下他們倆人。 老和尚回憶起這件往事,不由喟然長歎了一聲,道:「三立,你可知道,老衲有一方外至交,名喚匡飛的這個人麼?」 祝三立一笑道:「自然知道,我和此人也有交情!」 老和尚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了,那麼你看我這弟子笠原一鶴又是誰呢?」 祝三立一呆,道:「不是匡飛的兒子麼?」 涵一和尚苦笑了一聲道:「原來你也知道?」 祝三立詫異道:「可是那白姍不是匡飛的妻子麼?那笠原一鶴是……」 老和尚點頭道:「一點兒也不錯!」 老狸摸了一下頭道:「這麼說,白姍不就是笠原一鶴的母親了?」 涵一和尚卻又搖了一下頭道:「不是這樣的!」 他歎了一聲道:「笠原一鶴是匡飛在日本,同一日本女子所生的,這件事,那翠娘自姍,卻是至今並不知道!」 老狸祝三立,臉色一變,輕輕「哦」了一聲。 和尚苦笑了笑,道:「這事情都怪老衲不好,其實那時候,我如不叫他東渡日本,匡飛是不會去的!」 祝三立眨了一下眸子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老和尚長歎了一聲,道:「說來全是我的過錯!」 祝三立笑了笑道:「這又與大師你有何關係?」 涵一和尚雙手合十,低低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遂苦笑了笑,道:「三立,我與匡飛定交,你當是在中國麼?」 祝三立怔了一下,道:「自然是在中國,你們不是在楓陵渡認識的麼?」 和尚苦笑道:「錯了,我和匡飛是在日本結識的,楓陵渡時,我們不過是重溫故情!」 老狸嘿嘿一笑,這些原因,他是一點兒也不懂。 涵一僧吶吶地說道:「我認識他時,尚未從佛,匡飛更在弱冠之年……」 說到這裡,老和尚似有無限感慨,他微微搖了一下頭道:「那時我二人,一見如故,因為同處異域,更感友情珍貴!」 他瞇細了雙眼,追憶著道:「說起來,我年長他許多,匡飛就稱我為大哥,他的武功,有很多都是我傳授給他的,所以他對我十分敬重!」 祝三立奇怪道:「你們在日本……」 老和尚一笑道:「我那時去日本,主要是去研究中國流落日本的佛學,那時我已有從佛之心,匡飛卻是年輕氣盛到日本開創事業!」他慢慢坐了下來道:「我比他先到幾年,自然較為熟悉……那時我是住在小吉原一家日本朋友雪下村夫的家裡,雪下村夫是一個酷愛中國武術的老先生,因之,對我十分禮遇……他年老喪偶膝下僅有一女名喚雪下櫻子,父女二人相依為命!」 祝三立聽入了神,一言不發。 老和尚手捻念珠,微微歎了一聲道:「匡飛來日本人地陌生,我就暫時引他住入這家,村夫父女待他親同家人猶有過之,誰知道因此他卻和這家人家,發生了不解之緣。」 祝三立口中哦了一聲,點頭道:「莫非他和那老頭的女兒……」 老和尚點了點頭,道:「正是這樣……都怪我一時多事,因見他雙方有意,代為說媒,自此匡飛就與櫻子小姐結為秦晉之好。因恐遭人物議,匡飛取名笠原桑二,就變成了一個道地的日本人。」 祝三立怔道:「哦——」 老和尚點了點頭,已冷笑了一聲道:「可是好景不長,日本那年鬧了很大的一次饑荒,復以兵災人禍,遍野哀鴻,匡飛及其妻因而失散……那時我已入大藏從佛,過歲再訪他們,卻已家園破碎,人景全非。」 祝三立也不禁搖頭歎息了一聲。 涵一和尚苦笑了一聲,道:「……當我找到了村夫老人父女之時,這父女二人卻是寄於足利將軍府下。因為那將軍深愛老人的武學,所以對他父女二人甚是器重……可是,那匡飛卻是為兵浪沖散,一去無蹤,櫻子姑娘終日以淚洗面,傷心不已……」 他重重歎了一聲,慈眉緊皺,半天之後,他才搖了搖頭,十分慘戚地道:「最可憐的是,她腹中竟有匡飛的骨血……」 祝三立面色變道:「這孩子是……」 老和尚點了點頭道:「不錯,這孩子就是今天的笠原一鶴!」 祝三立「嘖」了一聲,歎息道:「太離奇了……」 涵一和尚冷笑道:「更離奇的還在後頭呢!」他接下去道:「……我因是他們婚姻的媒人,這事情當由我負責……所以我當時就義不容辭地,答應了他們,務必要把匡飛找回來。櫻子小姐乃出示當年與匡飛定情之物同心古硯一方,交我帶在身旁以為證物。」 「……我找遍了全日本,孩子已兩歲了,可是卻沒有匡飛一點兒下落,後來我聽說有部份日本浪人,流入中國沿海為寇,因而聯想到,匡飛可能已到中國。」 老和尚站起來走了幾步,他振振有詞道:「……我自己也因久居異域終非下場,所以也思歸返回故國,就在這雙重原因之下,我就又回到了中國!」 祝三立含笑點頭,說道:「原來是這樣的!」 涵一和尚沉聲道:「返國之後,我找了他足有兩年,後來才知道他在楓陵渡;而且他竟又和中國少女白姍結成了夫妻!」說到此,老和尚臉上帶出了一絲怒容,他冷笑了聲道:「這是他做的一件大錯事,我十分憤怒,所以才找到了他們。」說到此,面色轉溫,微微一笑歎道:「可笑匡飛竟不認識我了,因為他不知我已作了和尚,我與他夫婦打鬥了一番,因而再度結識!」 涵一和尚苦笑道:「日後我現出本來面目,匡飛才大吃一驚……我把他原配妻子的下落告訴了他之後,他悲喜交加之下,竟自昏了過去……」 祝三立緊張地說道:「白姍不知道此事?」 老和尚搖了搖頭道:「這是我當時一念之仁,只為了怕她傷心,再者我那時卻多少有些偏心櫻子姑娘……所以始終瞞著白姍!」他苦笑道:「到現在,這位白女士還不知事情真相,這也是我不願見她的原因!」 祝三立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這樣呀!」 老和尚又歎了一口氣,道:「我時常催他返回日本,用盡一切力量助他,匡飛在我助力之下,竟而棄白姍及子女不顧,偷偷地返回日本去了!」說到此,他雙目中閃過了一些淚痕,很傷感地搖了搖頭,道:「我一心一意同情那日本的女人,卻忽略了他中國的這位妻子!」 他歎道:「白姍這二十年來,當然是受盡了苦,這錯誤……唉!」 祝三立苦笑了笑,道:「實在說,也不能怪你……可是那位匡飛兄,應該設法回來一下才對!」 和尚鼻中哼了一聲道:「這也怪我,不叫他回來的。」 祝三立愣了一下,抬頭看了他一眼。 老和尚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吾佛慈悲,罪過!罪過!」 老狸祝三立搔了一下頭道:「事情竟是這樣,我看還是快告訴笠原一鶴那孩子,叫他知道,他並不是日本人!」 老和尚點了點頭,說道:「時候還不到!」 祝三立咧了一下嘴道:「我可是又糊塗了!」 老和尚點了點頭道:「老友,你還有什麼不明白呢?」 祝三立咳了一聲道:「……那個翡翠梨!」 和尚點頭道:「不錯,這東西是白姍傳家之物,匡飛為求近身足利將軍,大概是以它贈與了將軍!」 祝三立大不以為然道:「這就是匡飛兄的不對了,豈有此理!」 涵一僧點了點頭道:「匡飛不該如此,他大概為了感謝足利將軍照顧他岳父妻子的恩惠,不得不有所表示,可是他不該這麼做……」 祝三立冷笑一聲,道:「那就太不應該了!」 說著這矮老頭兒,臉色發青道:「我說呢,這麼說來,白氏母子當然有權力收回這件東西!」 涵一和尚點了點頭道:「收回是可以收回,可是方式卻不該這樣!」 祝三立一怔,道:「這應該有什麼方式?」 老和尚慢吞吞道:「笠原一鶴以此為貢物,失去了這翡翠梨,豈不是交不了差?誤了大事?」 祝三立怔了一下,道:「可是交上去不就完了?」 老和尚冷笑了一聲,道:「交給皇上,照樣可以拿回來,那時就與足利及笠原一鶴無關了!」 祝三立面色一變道:「大師你是說,再從皇帝手中,把這件寶物盜回來?」 涵一僧點了點頭道:「皇帝寶物多的是,未必稀罕此物!」 祝三立雙掌撫了一下,笑道:「對!對!到時候,我祝三立情願助白姍入宮盜寶!」 和尚立時一睜雙目道:「老衲正有此意,老朋友,你要說話算數啊!」 祝三立怔了一下,眼珠一轉,乾笑道:「老和尚,我上了你的當了……」 涵一和尚也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笑聲暫時帶來了輕鬆,祝三立因而手指涵一和尚笑道:「和尚,平心而論,你對於此事,處置得有些不公,白女士未免太屈了!」 涵一僧微蹙道:「怎麼不公?」 祝三立歎了一聲道:「你一心一意為那日本人雪下櫻子著想,卻把我們本國可憐女子忽略了,這不是不公麼?」 涵一和尚鼻中「哼」了一聲,道:「這事情老衲有欠考慮,可是天下事,很難兩全其美。說起來那日本婦人到底是元配,理當顧全才是!」 老狸祝三立微微一笑道:「事已至此,還有什麼話好說?不過老和尚,白姍一個女人,帶著一對子女,這些年,可是吃盡了苦了!」 他笑嘻嘻地看著老和尚,道:「如果她知道真相,又豈能與你干休?」 涵一和尚聞言後苦笑了笑,歉然道:「這到底是一件討厭的事,所以這多年以來,對於她,老衲總似有些內疚,一直不願和她見面……」 祝三立「哧」一笑道:「醜媳婦難免見公婆,不見面怎麼行?」 老和尚站起來走了幾步,雙眉緊皺,道:「三立,這件事,我看……」 祝三立忙搖手,邊自笑道:「別派我,我可是沒有辦法,這母子三人可不是好惹的!」 涵一和尚一笑道:「行善務終,這件事你已然已經沾了手,再想退身就不容易了!」 老狸祝三立苦笑道:「大和尚,你有什麼事就只管吩咐吧,反正我惡人做到底了!」 涵一僧嘻嘻一笑,道:「你這是在做好事,功德無量!」說著輕聲道:「你去查一查那個翡翠梨的下落;然後想辦法弄到手中。」 祝三立怔了一下,直齔著牙道:「我的天,和尚,你可把我抬得太高了,我這條老命還想再多活幾年咧,『短命無常』徐雷那個主兒可不是好惹的呀!」 涵一和尚冷冷地道:「依我看來,那白姍此時出現,絕非是無為而來,說不定那翡翠梨已到了她的手中!」 祝三立哎喲喲地道:「老天爺,那我更不敢了,好男不跟女鬥!」 涵一和尚歎道:「只有偏勞你了,那位女施主見了面,非要與我拚命不可,老衲偌大年歲,既遁身佛門,豈能與她糾纏,我看你去最適宜!」 老狸祝三立歎了一聲道:「好吧!誰叫我交結這一個朋友;不過老和尚,我可是說在頭裡,白姍要問我,我可是實話實說,是受你指使來的!」 涵一和尚一笑道:「你就是不說,她也知道!」 祝三立伸腰打了一個呵欠道:「老和尚,光顧說話,我們兩個可是連飯還沒吃呢,你總得弄點東西給我們吃吃呀!」 涵一和尚站起來道:「我們現在去看看那個孽障!」 祝三立一笑道:「這小子也夠受了,你對他還是手下留些情吧!」 涵一和尚鼻中哼了一聲,道:「此子心懷仇恨,只怕他短時難以消除,若非念在他是故人之子,老衲卻也懶得管他。」說著走出禪房,順手拿起一盞燈來,回頭對視三立說道:「走,我們上精武堂去!」 說著,二人順著這條甬道一直走了下去,兩旁全是花圃,傳過鬱鬱的清香。 祝三立歎道:「南洲,還是你會享福,像我祝三立一天到晚在風塵裡打混,只怕到頭來,落得一個屍骨不全!」 老和尚白眉一搭道:「佛主慈悲,休要胡言亂語,佛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衲願渡你就是!」 老狸嘻嘻笑道:「怎麼都行,我可是就怕當和尚,你還是饒了我吧!」 涵一和尚微微一笑,二人遂來至精武堂前。 堂前有兩個小沙彌,每人都拿著一柄拂塵,分立在堂前兩側。 老和尚來了,兩個小和尚趕忙行禮,涵一僧問:「師兄在裡面麼?」 一個小和尚合十道:「笠原一鶴師兄睡著了!」 老和尚白眉一聳,冷笑道:「哦!他倒是想得開!」 祝三立忙歎道:「這一路,他也夠累的了!」 二人遂推門而人,一盞紗燈下,那個來自日本的少年武士,正自僕在案上,呼呼地睡著了。 在他頭頂上,圍繞著無數小飛蛾,可見他已經睡著了相當一段的時候了! 老和尚大袖一揮,飛蛾盡散,他走過去在笠原一鶴身上拍了一下道:「還不醒來!」 笠原一鶴大吃一驚,差點摔了下來。 他睜眼一看,嚇得忙自站起來道:「師父……」 涵一和尚冷冷笑道:「好個徒弟,你眼睛裡,還有我這老和尚?」說著雙目一瞪道:「我和尚沒有你這殺兄背師的徒弟,你也不必叫我師父,現在你快快走吧!」 笠原一鶴不由大吃一驚,嚇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面色驟變道:「師父,我錯了……」說著叩了個頭,流淚道:「……我自知罪過太大,師父你老人家打罰俱可,千萬不要叫我走……」 老和尚哼了一聲道:「你入門不及二月,竟自做出此事,往後歲月如何打發?老衲乃是為了和你有些情誼,才破例收你為徒,不想你這孽障竟是如此野性難馴,莫非你以為我佛門就少了你這個弟子不成?」說著面色甚是憤慨,大袖一拂道:「快快走吧,老衲對你灰心透了!」 笠原一鶴見狀,淚下如雨道:「師父,弟子只是因為責任重大,心安不下,才出此下策……」 涵一和尚朗朗目光,注定著他道:「你竟忍心,用刀傷害師兄,你的膽子也太大了!」 笠原一鶴見狀,只以為師父真的怒了,要把自己驅出門牆。臨來時,父親對於自己是如何叮囑?要對這位世伯父,敬重如父,想不到這時竟會如此,笠原一鶴真的害怕起來了。 ------------------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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