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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江邊較技賭輸贏


  紅線金丸邊瘦桐一路走出了這紅衣獅門,整個的莊院裡,處處有敬畏的眼光注視著他。
  這個年輕人,單身來到,不過剎那之間,已大顯了威風,就連「紅衣四友」、「仗仙朱白水」、「紅綠二姝」等人都未能攔住他。現在他出來了,更沒有一人敢去攔阻他。
  邊瘦桐出了海天別墅的大門,一直來到巫山腳下。在江邊的紅衣弟子,一個個怒容滿面地望著他,卻又無可奈何。
  邊瘦桐向一隻小船招手道:「用你的船,送我一程!」
  那小船上的紅衣弟子懾於他的威勢,怎敢不遵?遂即把小船划了過來!
  天下竟有這麼巧的事!
  就在邊瘦桐剛剛縱身上了船,就聽得江面上傳來三聲銅鑼的響聲,有人高聲叫道:「教主返駕!」
  岸上的紅衣弟子聞訊,不禁雷鳴似地大聲歡呼起來,膽子頓時又大了。
  於是紛紛嚷道:「把那姓邊的小子留下來!」「不要開船!」
  那隻小船本是迫於邊瘦桐的威勢,這時一聽教主返回,那划船弟子自然不再聽命,立刻縱身躍入江中!
  紅線金丸邊瘦桐倒是沒有想到,鐵麒麟車衛竟會在這個時候返回來,這的確是一件很為難的事!當時卻也不甘示弱,冷冷一笑,目視前方,身形昂然不動!
  一艘金漆大船,由山巖後一閃而出。
  船身兩則,各漆著一雙獅標襯以四幅紅色的大帆,果然氣勢非凡!
  大船上供有香壇,兩側數十名弟子整齊地排列著,那位年輕的掌門人鐵麒麟車衛,正正地立在船首。
  在他身側,還有一僧一道兩個老人。
  那和尚身披大紅駕裟,頸前懸有念珠,禿頭白眉,貌頗清懼。
  那道人,頭挽高腳道髻,著絳色道袍,腰繫著黃色的一條絲絛,瘦高的身材,發眉皆是斑白顏色。
  這兩個人,都和紅衣獅門的前教主九頭金獅車飛亮有著極深的交誼,很可能是車衛專程請他們來的。
  大船破著浪花,在淺灘下搶灘而上,擱淺在沙岸之上,海天別墅內雲板之聲頻頻噪耳。
  身著金、紅二色的弟子,就像流水一樣,由大門之內紛紛跑出來。
  打上跳板之後,首先下來的,是那個和尚,其次是道人,最後才是車衛本人!
  這位年輕掌門人,顯然還沒有看見立在江邊小船上的邊瘦桐。他面上帶著微慍之色,冷冷地道:「本門四位師兄,怎麼不見出迎?涵一、天池二位師伯駕臨,豈不失禮?」
  那道人呵呵笑道:「車教主不必多禮,貧道等已是常客了!」
  那和尚不知怎地眼光一掃,不由大吃一驚,只見他雙手合十,微微變身道:「老衲竟不知紅線金丸邊大俠大駕光臨,真正是失敬了!」
  邊瘦桐在船上抱了一下拳道:「不敢!」
  鐵麒麟車衛聞言不由身子一抖,轉身向著邊瘦桐看了一眼,面露殺機地道:「踏破鐵鞋無覓處,想不到邊大俠飛蛾投火,主動投到我紅衣獅門來了!來人!把船扣下!」
  紅衣弟子已見識了邊瘦桐的厲害,面面相覷,無人敢上前扣船。
  天池上人冷哼一聲,順手從岸邊抄起一把斷篙,騰身向著邊瘦桐的小船上縱去!雙足方一落地,左掌一推,右手中斷篙一舉,直向著邊瘦桐腦門之上打去!
  邊瘦桐哼了一聲,腳下一滑,已閃了開去。天池上人用力過猛,一篙打空,身子禁不住向前一蹌,差一點栽入水中!
  這老兒到底是一派之宗,身手果然不凡。只見他身子霍地向後一擰,白鬚飄然,小船疾動之中,他竟把身子轉了回來。隨著一聲怪笑,他把掌中篙,突地向外一吐,直向邊瘦桐心窩猛點而來!
  這時,四周喊殺之聲,直衝霄漢,俱都在為天池上人助威!
  邊瘦桐自忖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倒也不急不躁,他身子倏地騰起,落在了天池上人身後。
  天池上人一個倒翻之勢,掌中篙向外一逼!同時他那只空出來的左手,霍地向外一封。
  他是存心要把邊瘦桐逼下水去,好顯一顯自己的威風,這一招,他是十拿九穩的!
  可是招式施出去,邊瘦桐不退反進。只見他左掌向外一分,一把抓在了對方那支斷篙之上,向後一帶!
  天池上人在小舟之上,可不敢施出「千斤墜」的重手法,當時不由得又向前一蹌,嚇得他左掌猛地一收!
  邊瘦桐一聲淺笑,身子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只一閃,又到了天池上人身後!
  這麼一來,反倒是天池上人靠著水邊了。
  邊瘦桐斷篙向外一揮,叱了聲:「去!」
  危急間,天池上人向外一格。
  兩支斷篙甫一接觸,發出了「喀喳」一聲,全都裂了開來。
  邊瘦桐一聲朗笑,隨手丟掉了手上的破竹。只見他雙手向外一翻,施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內力,天池上人竟被他這種真力逼得再也挺立不住了!他向後猛地一翻,借勢躍到了另一隻小船之上!
  邊瘦桐大笑了一聲,反手自一邊搶過了一根長篙,說道:「天池道長,後會有期!」長篙一點,這隻船「哧」地向前竄去!
  就在這時,他耳中忽然聽到了一陣暗器破空之聲。
  邊瘦桐倏地一個轉身,就見眼前飛來了三粒耀眼的菩提子。
  這三粒菩提子是呈一條直線狀打來的,一閃而至!
  邊瘦桐面若秋霜,把手中的長篙立起來,向外一封。三粒菩提子,全都陷在了竹篙之內!
  發暗器的,竟是那個佇立在遠處岸邊的老和尚涵一大師。他此刻遠遠地雙手合十道:「邊施主,老衲失禮了!」
  邊瘦桐見這位得道的少林高僧,居然也對自己下手刁難,不禁一時氣憤填膺,他朗笑一聲道:「大和尚,他也要捲入這場是非不成?」
  涵一大師躬身道:「和尚只問是非,卻不捲入是非!」
  邊瘦桐正身冷笑,忽覺得船尾向下一沉。他立刻知道又有人登自己這條小船了。
  紅線金丸邊瘦桐已忍耐到了最後地步,他決心要下手認真對付了。想著,足尖一擰,已把身子轉了回來。
  眼前仍然是那個武當道長——天池上人。
  這個老道,顯然是惱羞成怒,只見他手上持著一口魚鱗短劍,微一抖動,發出一片叮鈴之聲,光華閃燒,耀目難睜!他咬牙冷笑道:「姓邊的,你老老實實地呆下來吧!」短劍向外一揮,「嚓」一聲,已把邊瘦桐手中的長篙一斬為二!接著,這道人一聲狂笑,短劍一舉,一式「舉火燒天」,身子像「晴蜒點水」一般僅靠一隻足尖立在船板之上。
  邊瘦桐雙手分持兩截斷篙,向外一推,分上下兩處,直向道人上下打去!卻見天池上人,就像燈草人一般的滴滴溜溜轉了一圈兒。
  邊瘦桐雙棒落空,立刻認出了道人這種身法,正是武當一絕的所謂「燈心劍法」,不由吃了一驚!面臨大敵,怎能大意?
  他把手上兩截斷篙向水中一拋,右手一抬,「嗆啷」一聲,已把得自「赤城島」的那口寶劍撤出來。
  天池上人陰森森一笑!只見他足下左搖右晃,全身的重心,似乎只靠著一隻足尖支持,就像個不倒翁似的!
  可是他的身子,卻是越來越接近!
  猛聽得「嗆啷」一聲!二人兵刃一觸即分,邊瘦桐落後船尾,天池上人依然單足而立,搖晃不止。
  邊瘦桐冷冷一笑,他雙手平舉寶劍,目光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對方,這是一手「劍正王合」!
  這位少年奇俠,要以堅忍的定力,來破解對方的「燈心劍法」!
  天池上人身形仍是不停地搖著,他手上的劍更是吞吐不定!
  看起來,你似乎會覺得他是在開玩笑!可是每一次,都可能化虛為實。突然,又是「叮叮」兩聲極小的聲音。兩口劍,只是劍尖互觸,又都收了回來。
  如此相待了足足有半盞茶之久。
  四周的人,都明顯地現出了不耐之色,喧嘩不已。紅衣獅門的新教主車衛也頻頻皺眉。他轉過臉,對著身邊的涵一大師道:「大師看得出他們的勝負麼?」
  涵一大師雙手合十道:「人聲喧嘩,只怕上人的燈心劍未能臻功!」
  車衛一驚,立刻擺手朗聲道:「大家肅靜,不許出聲!」
  這時,天池上人顯然已不能再等下去了!
  對方以靜制動,相持愈久,自己在內力上也就愈吃虧,再者,四周的人聲,令他心脈動盪,冷汗浹背。
  其實他卻沒有想到,這種喧嘩聲,固然對他不利,對邊瘦桐也是不利。因為邊瘦桐所用心法,也是在一個「靜」字上,人聲越吵,他也就愈難見功!他能勉強地定下心來,劍尖六指,目視八方,確是難乎其難。
  這時人聲忽停,邊瘦桐就像忽然吃下了一枚定心丸,頓覺得眼前一亮!
  天池上人,竟也在此時發動進攻了!只見他身子驀地向上一竄,足足騰起來四五丈之高;然後如同一條線一般地忽然直落下來,掌中劍指西,其實卻挑向了東!
  劍光有如一條鬧空的銀蛇一般,銀光一閃,刃口已逼在了邊瘦桐左耳之上!
  天池上人一聲冷叱道:「著!」劍身霍地一翻!邊瘦桐可就被罩在他的劍勢之下了!
  在場之人,不由得全都脫口叫起好來,聲若雷鳴一般!在他們的想像之中,邊瘦桐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招架了!
  就連鐵麒麟車衛也是面色一喜。可是,他身邊的那位少林高僧涵一大師,看到此,卻用力地一跺腳道:「壞了!」只見他大袖一拂,如同一片雪花似地驀地騰了起來,向著江心那葉扁舟之上落去。
  可是他仍然是慢了一步。
  人們幾乎看花了眼睛,不知天池上人是怎麼下水的,他們更沒有弄清楚,這個年輕的邊瘦桐,是如何抓住上人一條胳膊的!他們所望見的,只是邊瘦桐輕輕地一推那個老道,口中發出一聲冷笑道:「去!」那留有白鬍子的老道人,口中「唉唷」了一聲,便身如元寶似地,「咕嚕」一下,就下水了。
  邊瘦桐的寶劍,不忍心去傷害這麼一個老人!劍光閃處,對方那雪白的鬍子,籟籟地落了一船。風把它們卷在了空中,就像銀色的絲線一樣。
  天池上人用力地一踹水,雙手借力一按,硬硬地又把身子拔了起來,落在了另一隻船上,但全身上下已水淋淋的,就像是一隻落水的公雞。
  他呆呆地望著對方,一張臉幾乎成了鐵青的顏色,全身更是抖動得厲害!
  邊瘦桐冷冷一笑道:「上人,我們的梁子是結定了!」
  天池上人顫抖著道:「這一筆仇,我一定要報的!」
  邊瘦桐哼了一聲,道:「什麼時候碰見了,什麼時候再說吧!」
  天池上人用力地握著劍,作勢欲上,可是只咬了一下牙,卻又忍住了。
  這時候,四下吶喊的聲音更大了!
  鐵麒麟車衛跳上了一隻快船,怒沖沖地道:「載我過去!」
  他濃眉斜飛,虎目圓睜,歷聲道:「邊瘦桐,你休要猖狂,待我來會你!」
  邊瘦桐翻目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車教主,你我之間恩仇已了,我不和你打!」
  車衛一怔,道:「你說些什麼?」
  邊瘦桐冷笑道:「你是一教之主,行為不可如此冒失!」
  這時快船已接近了他的小舟,車衛冷笑道:「你傷我門中多人,更傷了武當前輩,如此猖狂,本掌門豈能不會你?」說著就要縱身過來。
  邊瘦桐一矬身子,足下小船竄出了丈許之外。
  他朗笑道:「車衛,不可逼人太甚!」
  車衛不由雙眉一皺,心中大是驚異!
  他暗忖著,憑他邊瘦桐那麼一身超凡功夫,就連自己父親及武當前輩尚且不是敵手,莫非他真的就會怕了我不成?如果不是怕,他又怎會躲著我呢?想到此,狂笑了一聲道:「姓邊的,你來到我這巫山腳下,不是來會我姓車的,又欲何為?」
  邊瘦桐不由愕了一下。他臉色微微紅了一下,正欲發作。可是轉念一想,自己生平言出必行,方才既已親口允諾了車釵,怎能一出門就變卦呢?當即搖頭冷笑道:「看來,你枉為一教之主,竟不如令妹知事達理,真正令人可笑!」
  鐵麒麟車衛一聽,不由呆一呆。
  他立刻明白了。知道邊瘦桐不再與自己決鬥,必定是在會見了車釵之後,才有所轉變的!當時不禁心中怒火大盛,對車釵也更加恨怒不已!不過他卻不便說出來,當下鼻中哼了一聲,道:「邊瘦桐,你少裝正人君子,你想惹了禍就一走了之,天下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說著足尖一點船板,身子「嗖」一聲繃了過去。
  可是邊瘦桐的身子,卻也和他一樣,同時縱了起來。
  兩人換了一下位置,同時又落了下來。
  邊瘦桐落身在車衛所乘的船上,而車衛卻落身在邊瘦桐的船上!
  邊瘦桐身子一落,船上那名撐篙的紅衣弟子,忽地一聲怒叱,手上的竹篙向他霍地一扎。
  邊瘦桐只一伸手,已抓著了對方的長篙,冷笑道:「去!」只見了一振腕子,已把那名紅衣子甩上了半天,「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鐵麒麟車衛撲了一個空之後,心中大怒。他轉過身來破口大罵道:「混帳東西,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逃得了麼?」
  邊瘦桐竹篙向前一點,已把擋在前方的一隻小船,點到了一邊。他厲聲道:「你們如不讓路,我可就手下無情了!」
  忽然,他耳中聽到一陣弓弦之聲,四面八方飛來了十幾支弩箭!
  邊瘦桐朗笑道:「無恥的匹夫!」他手上的長劍,只是左右那麼一揮,已把這些弩箭磕飛到了一邊!
  這時鐵麒麟車衛又躍上了一條船,喝令道:「追上去!」
  無奈,邊瘦桐的船就像是一條鬧海的游龍,左衝右闖!看誰敢阻攔?
  凡是攔在他前面的船,無不為他長篙點得翻的翻、搖的搖,亂成了一片!
  邊瘦桐長篙在手,如虎添翼,眼看著他就要殺出重圍,溜之夭夭了。
  就在這時,迎面忽地橫過來一條小船,一聲佛號唱道:「無量佛——」
  邊瘦桐抬頭一看,只見那位少林寺高僧涵一大師,迎面立在一隻小舟之上!
  他身上那襲袈裟,被江風吹得籟籟直飄,襯以慈眉善目,確實氣度不凡。
  他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邊施主請留雲步,老衲尚有話說!」
  邊瘦桐一篙定舟,寒下臉來道:「大師父,你是佛門的高僧,莫非也助紂為虐不成?」
  涵一大師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施主這話就錯了!」
  邊瘦桐怒聲道:「何錯之有?」
  涵一大師瞇起一雙細目,含著笑道:「昔日施主,以紅線金丸擊斃老衲故友車前教主,老僧也曾在座,事關你兩家怨仇,老僧自不便置喙;可是今日施主的行為,就大大地欠考慮了!」
  邊瘦桐冷笑道:「大師父此話怎說?」
  老和尚淡淡一笑,一剎時面若寒霜!他哼了一聲道:「車飛亮已死在你手中,仇恨已了,施主你就不該再來此地,傷人無數,二次種下仇因!」他一隻手摸著胸前的念珠,冷冷笑了一聲,接道:「施主,你也太欺人了!」
  他憤憤地接下去道:「老衲雖說是佛門中人,卻也見不得施主如此欺人,故此要來論一個公道!」
  邊瘦桐冷哼一聲,道:「大和尚,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目光炯炯地道:「你莫非以為我是無故上門尋釁不成?」
  涵一大師一怔道:「你莫非還有其他緣故不成?」
  邊瘦桐朗笑道:「這就是了!你們這些打抱不平的,也不把事情弄清楚,就強自出頭,自以是俠義精神。其實適得其反,豈不可笑?」
  涵一大師怒聲道:「老衲只看見你上門尋釁傷人,卻未見紅衣弟子有什麼過錯!」
  紅線金丸邊瘦桐哈哈一笑道:「所以我說你和尚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涵一大師氣得發抖道:「老衲是年尊輩長之人,邊施主你口下要多包涵一些!」
  邊瘦桐朗笑了一聲道:「好一個年高輩長的高僧!」
  邊瘦桐笑聲一斂,面色一沉道:「我這條命,能活到今日,不能不說是萬幸;然而半年廢體之仇,卻不能不報!」
  涵一大師越發不解了,他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哪一個又與施主你有廢體之仇了?」
  邊瘦桐哂然笑道:「一言難盡,等一會兒你問一問車教主,他必定會告訴你的!」
  涵一大師白眉一皺道:「既然如此,邊施主更沒有逃走的必要了。何妨隨老衲入內禮待,如是車教主的錯,老衲擔保他會向你賠禮的!如何?」
  邊瘦桐冷冷笑道:「大師父,你又何必強人所難?請快快讓開路來!」
  涵一大師嘻嘻一笑道:「要想讓路,卻也不難,只要先敗老衲於掌下。邊施主,你自信有此能力麼?」說著在十指尖上噓了一口氣,低低地念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邊瘦桐不由長歎了一聲,道:「大師父一再逼迫,邊某如不遵命,豈非失禮了,也好!」
  涵一大師一聽他說出「也好」兩個字,不由精神一凜,足下退後了一步,一雙細目倏地睜了開來!
  邊瘦桐冷笑道:「大師父請先不要著忙,我有一個條件要說出來!」
  涵一大師哼道:「老衲洗耳恭聽!」
  邊瘦桐冷冷地道:「我在這裡耽誤的時間已經夠多了,不願再作這些無味的逗留!」
  涵一大師點了點頭道:「有理!有理!」
  邊瘦桐冷冷一笑,道:「既如此,我與大師父來一個口頭上的約束可好?只不過先要問問大師父作得主不?」
  涵一大師雙手合十,穩若泰山地道:「車教主乃是老衲故舊之後,老衲托一個大,尚能作幾分主,邊施主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就是!」
  邊瘦桐冷笑道:「這樣很好!我一向習慣與人打賭論輸贏,今日與大師父你也賭一陣輸贏如何?」
  涵一大師點頭道:「正合老衲之意!」
  邊瘦桐朗笑道:「大師父你要是勝了我,邊瘦桐倒剪雙臂,任憑紅衣獅門發落,死而無怨!」
  涵一呼了一聲道:「老衲如輸了,施主你可任意離開,絕無一人阻攔!」
  邊瘦桐微微一笑道:「這不大公平吧!」
  涵一大師冷笑道:「有何不公?」
  邊瘦桐又是一聲朗笑道:「大和尚,莫非你真就以為只這幾個人幾條船,就能攔阻住的我的去路嗎?實在太可笑了!我如有心要走,大和尚,只怕你也攔不住的!」
  涵一大師道:「那說出你的條件就是!」
  邊瘦桐微微笑道:「此事純係你涵一大師一人獨斷行為,倒也與紅衣獅師門中人無關……」
  說到此他頓了頓,目閃寒光道:「因此,大和尚你如落敗,我要你扯破僧衣,就地還俗。今生今世,不得再入佛門。大和尚,你可能答應麼?」說罷,不禁冷冷地笑了幾聲。
  涵一大師聞言之後,面色霍然一變,禁不住咬牙切齒,倒抽了一口冷氣。
  邊瘦桐一笑道:「邊某願以生命相換,說起來大和尚你並不吃虧!」
  涵一大師怪聲笑道:「這條件太過分了,恕老衲不能接受!」
  邊瘦桐一笑道:「這麼說,大師父你原來也是沒有自信的把握,既然如此,又何必強自出頭呢?」
  涵一大師一張老臉頓時紅了。他呵呵一笑道:「老衲如落敗於你,甘願出巫山,至少林面壁十年,從此隱跡江湖,如何?」
  邊瘦桐朗笑道:「堂堂高僧,討價還價,未免太不乾脆了!」
  涵一大師咬牙冷笑道:「老衲如獲勝,邊施主你命休矣!」
  邊瘦桐一笑道:「任憑發落,絕無怨言!大和尚,你可是答應了?」
  涵一大師實在硬不下這個心。
  因為這個條件太苛刻了,他怎能背棄佛門,而就此還俗呢?對一個佛家弟子來說,這實在是一件「罪孽」,不赦的罪孽!更何況他是一個有道高僧。
  涵一大師苦笑道,又搖了搖頭。
  可是,他卻看見,四周圍數百雙眼睛,全都注定在他一人身上!就連車衛,也以一種期待的目光望著他!
  涵一大師遲遲不答,實在已夠丟人的了。
  他忽然把牙一咬,怪聲哼道:「好!老衲依了你就是!」
  邊瘦桐冷冷一笑道:「大師父,你是佛門高僧,當不會言出不行吧?」
  涵一大師面色發紫,哼道:「老衲數十年領導南少林,豈能言而無信?你只問你自己是不是能做到就行了!」
  邊瘦桐點了點頭道:「好!我們一言為定!」
  涵一大師雙手合十,足下一頓,如同一片白雲似地,已縱身上岸。他回過身來,怒聲道:「邊施主,你來!」
  邊瘦桐搖頭歎息一聲,身形跟著縱起,落到岸邊。
  這時所有的人,已都知道是怎麼樣的情形了。見二人一上岸,大家一齊圍了上來。
  鐵麒麟車衛也上了岸,他對涵一大師道:「大師偏勞了,對於此人,千萬不要留情!」
  涵一大師冷冷一笑道:「車教主你放心,老衲當還不致敗在他手下!」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一雙肥大的袖子捲起來,露出兩個光光的手腕。
  邊瘦桐這時也只有和他一決勝負了。
  對於這個南少林的高僧,他是久仰得很!他久聞這個老和尚,一身內外功夫,確實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他的「少林長拳」和一桿方便鏟,數十年來,幾乎沒遇到過敵手。
  而如今,自己要去對付這樣一個成名的高僧,實在很難說勝負屬誰!
  乘著老和尚和車衛說話的功夫,邊瘦桐默默地吸了一口真氣,氣貫全身,一時百脈暢通,精神倍增。
  他抱了一下拳,道:「邊瘦桐一介後生小輩,今日自不量力,要向大和尚請教幾手高招,請賜招!」
  說話之時,身形紋絲不動。一雙眸子,更是緊緊地盯視著雙方,目不旁視。
  涵一大師一打量邊瘦桐這種氣度,內心也不禁吃了一驚!
  大凡一個人,內心的虛弱和恐懼,無不現於雙目。所為的「色厲內茬」、「外強中乾」,令人一望而知。
  而此刻,在這個年輕人的目光之中,涵一大師卻找不出一點畏懼的神態,而是無比堅毅和自信!
  他陡然憶起,那一日,這個年輕人,也是這麼單槍匹馬而來,瞬間結果了九頭金獅車飛亮的性命。
  如今,雖說是比較輸贏,可是涵一大師一身的榮辱,可以說全都繫在這一陣勝負之上了!
  想到此,這位有道高僧,面頰之上禁不住冒出了涔涔冷汗。
  他鼻中哼了一聲,道:「邊施主,你手下不必留情,老衲今日要向你這成名的大俠客請教!」
  說到此,他雲履微微抬起,雙手向外一張,倏地雙掌一合,發出了「波」的一聲。
  他口中低叱了聲:「請!」大袖一翻,一雙巨掌如同兩張棋盤,直向著邊瘦桐兩肩抓來!
  邊瘦桐冷笑道:「好厲害!」身子向下一矮,駢二指,隔空向著對方肋下點去!
  涵一大師狂笑了一聲,只見他肥大的身子,猛地向外一偏,右面的袖子,就像是一面極大的扇子,直向著瘦桐胸前掃來。
  邊瘦桐雙足一拔,沖天而起。
  大和尚的袖子,把地面上的沙粒捲了起來,就像雲霧似地漫天飛揚!
  四周的人,無不發出驚歎,紛紛讓了開來!
  就在黃沙旋空的當兒,二人身子同時向當中一湊。
  大和尚右手五指,就像是五隻短劍一般,霍地抖出,直向著邊瘦桐小腹之下插去!而邊瘦桐的右手,則以「朝陽式」翻手,斜著向和尚後肋之上擊去!
  看起來,也許並不為奇!可是兩人心中都知道,決不能讓對方的指尖沾上,即使是一指之力,也能使你當場喪命!
  二人好像彼此商量好了一樣,雙掌同時擊出,一著未能奏效,又同時撤了回來。
  老和尚膝下一彎,一式「定海針」,單掌向上,直往邊瘦桐小腹之上擊去!
  他五指之上,留有很長的指甲。
  眼看著這長長的指甲尖兒,已經換在了邊瘦桐的身上,邊瘦桐卻仍然紋絲不動!
  這種情形,涵一大師看在眼中,不禁一怔!他忽然想到,這可能是一招誘招,當時指尖猛地向後一撤,雲鞋用力地踹,整個身子忽然向後一仰。
  那種姿式看起來就像是箭矢一樣地快。
  可是邊瘦桐早已存心,要在這一式之下取勝對方!
  這時見狀,他忽然吐氣開聲,大叫一聲:「嘿!」身子陡然向下一矮,雙掌用「排山還掌」之勢,猛然地向半空一推,施出了他的「六陰真功」!
  龐大的掌力,就像是聚然刮來的罡風,只聽得「砰」的一聲。涵一大師的身子雖是倒出如箭,可是仍未能完全逃開這陣罡風!
  風力使得他那高大的身子,再也立足不穩!
  涵一大師「通!通!通!」一連後退了五六步,才算拿樁站定!
  他的那張臉驀地一紅!
  這種情形,以涵一大師的身份,就該認敗服輸,撕毀僧衣,永世不得為僧。
  涵一大師不由呆了一下,長歎了一聲,正要說出服輸的話,一旁的鐵麒麟車衛卻冷冷笑道:「這一陣不分勝負!大師,這是你的方便鏟,接著!」
  說著「嘩啦」一聲,丟了過來!
  涵一大師一伸手,「嗆」的一聲抓住了鏟柄。他不自然地仰天大笑了一聲,大言不慚地道:「邊施主,這一陣掌法老衲已經領教過了,確實高明之至……」
  他向前走了一步,繼續道:「誠如車教主所說,勝負不分,我們何妨再接著較量一陣兵刃,邊施主,你以為如何?」
  邊瘦桐不由怔了一下,他真沒想到,這個老和尚居然會說出此言。當時冷冷一笑道:「大師父的拳腳,在下已領教過了,再比兵刃,無非是拖延時間,只怕也沒什麼好處!」
  涵一大師雙手合十道:「無量佛——善哉!善哉!」
  那雪亮的方便鏟,吊在他僧衣大袖之上。他忽然一抬腕子,「嘩啷」一聲,已抓住了這柄方便鏟的鏟柄。只見他白眉猛地向兩邊一分,道:「施主,你這些話,說得太好笑了,老衲一不帶傷,二不著地,這勝負二字從何說起?自然再要比過才是,施主你要是怕,也就算了!」
  邊瘦桐不由暗笑了一聲,心說好狡猾的和尚!當時面色一沉道:「大師既如此說,在下只好勉為其難地再接一接大師的方便鏟了!」
  說著他慢慢把寶劍撤出,冷冷笑道:「只是兵刃無眼,如此一來,你我之間,可就難免會有誤作了!」
  涵一大師以為,自己這柄方便鏟還從未落敗於人,這一陣也絕不會敗在對方劍下。這時,他抖了一下方便鏟,沉聲道:「這自然是不在話下,邊施主,時間不早了,快動手吧!」
  四周的人,見二人要比的是兵刃,俱都自動地向後面撤退了幾步。
  邊瘦桐劍尖一抖,亮出了一朵劍花。他身子向下一矮,這一次他要爭取主動,不能再以逸待勞了。只見他左手劍決向外一領,右手寶劍,劃了一個半圓弧線,發出了「嘀哩」一聲輕響。
  這口劍於長虹之中,倏地爆出了一點星光。
  隨著邊瘦桐猱進的身子,這一劍,直向著涵一大師的咽喉之上點了過去!
  涵一大師口中念道:「罪過!」他的方便鏟,忽地向上一崩,「嘩啦」一響,直向著邊瘦桐手中的寶劍上磕去!
  邊瘦桐一擰劍把,左手「順手推舟」向外一封。
  只聽見「嗆」的一聲,這一掌正正地擊在了方便鏟的鏟柄之上。
  涵一大師口中「吭」了一聲,方便鏟彈起來,足足有五尺高下。若非老和尚有千斤臂力,只這一掌,他的方便鏟便要脫手了。
  涵一大師口中大喝了一聲:「好!」
  只見他向下一拉鏟柄,整個身子,如同風捲枯葉一般,「呼」的一個旋身,方便鏟施了一招「撥風盤打」。
  只見鏟頭上的銀色刃子,在天上閃出了一道亮光,「哧」的一股猛勁,直向著邊瘦桐當頭蓋頂猛然劈了下來!
  這一招看起來,真是迅猛到了極點。
  在場之人,無不為邊瘦桐捏了一把冷汗。
  可是邊瘦桐早已成竹在胸。只見他口中「吭」的一聲,左手向上一揚,他的掌沿,運足了功力,直向對方方便鏟的鏟柄之上,猛然封了過去!
  涵一大師方纔已經嘗過他這一手的厲害,此時見狀,不由內心一動!可是他再想變手,已不可能。急切之間,這老和尚往後一挫手腕子。鏟頭之上,發出了「噹啷」的一聲,雪亮的刃子,陡地向邊瘦桐遞出的手掌上劈了下來。
  邊瘦桐身子倏地一偏,仰臉上望。掌中劍自側方猛然間抖了出去!
  只聽得「錚」一聲,劍尖已貼在了那方便鏟的鏟柄上。
  老和尚口中「啊」的叫了一聲,貫足了內力,力透鏟身,霍地一抖。
  他是想把劍身抖開,可是卻忽略了邊瘦桐寶劍之上同樣也貫足了內力。
  涵一大師一抖之下,未能把對方劍身抖開,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果然,邊瘦桐口中一聲冷笑道:「撤手!」身形、劍勢,幾乎是一樣的快!那鋒利的劍刃,順著涵一的鏟柄子砍下,「哧」的一聲,崩出了一片耀眼的銀星。
  老和尚要是再不鬆手,他這一隻手可就別想要了。
  可是他怎肯就此認敗服輸?只聽他大吼了一聲,左掌忽起,照著自己右手的鏟柄之上,用力一掌擊去。
  「嗡」的一聲,這方便鏟倏地脫手而出,反向著邊瘦桐面上飛來!
  這真是狠毒到了極點的一招殺手。
  紅線金丸邊瘦桐沒有想到,這個老和尚竟會有這一手,當時不由大吃了一驚。
  時機一瞬,哪裡有時間容他多考慮!
  情急之下,他只有拚死一搏了。
  他猛然張口,把自幼浸淫的「少陰童真」內氣真功施了出來!
  只見他「噗」地噴出了一口氣!
  那柄方便鏟,以雷霆萬鈞之勢,眼看已臨他面門,迎面被這口真氣一吹,只聽得「噗」的一響,鏟頭「哧」一聲,跳起了有一尺高。緊緊地擦著瘦桐的頭髮,「呼」一下飛了過去!
  這真是驚險絕倫的一個場面,在場之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
  邊瘦桐僥倖地避開了方便鏟,也由不住激泠泠打了一個冷戰。
  他冷笑了一聲道:「大師父,這一次我看你服不服輸?」足下一點,二臂一張,如一隻展翅的黑鷹一般,已到了涵一大師身邊。
  這個老和尚,目睹眼前的情形,知道大勢已去,這一陣,自己是敗定了。
  可是他仍狂笑了一聲,道:「小輩!不要太狂!」
  霍地雙袖一擺,就像是兩把鐵掃帚一樣,直向邊瘦桐前胸猛然掃去!
  可他已是強弩之末,邊瘦桐並未把他放在心上。劍光一繞,涵一一雙肥大的袖子,雙雙飄落在地。邊瘦桐陡然向後一個旋身,一口冷森森的寶劍,已緊緊抵在了涵一的右肩之上!
  涵一口中:「啊」了一聲,他依然想作困獸之鬥,向外一掙。
  邊瘦桐一聲冷笑道:「大和尚,算了吧!」劍鋒一旋,身子如墜絮飛花似地,飄向了一旁。
  涵一大師一連後退了幾步,他的肩上,滴滴嗒嗒落下了不少的鮮血。
  他一隻手捂著右面肩頭傷處,一時之間,面色蒼白,身形搖搖欲倒。
  邊瘦桐朗笑了一聲道:「大和尚,這一次可是帶了傷了吧?」
  涵一大師忽然仰天大叫了一聲,「噗通」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邊瘦桐微微一笑,收起了手上的劍,道:「我要是你,這時候也該昏了!」說著閃電似的眸子,向四下一掃,沉聲道:「方纔的情形,你們都看得明白,這位大和尚硬逼我如此,我也無法!」
  他冷笑了一聲,又接著:「各位之中,如有不服者,現在請上,我們作一個了斷,天色可是不早了!」
  周圍眾人,一個個瞪眼看著他,卻沒有一個人敢再走出來。
  邊瘦桐哼了一聲道:「很好,待這和尚醒了,請轉告他一聲……」
  說著他微微一笑,走到了涵一身邊,道:「其實也無須轉告……」他冷笑了一聲,道:「大師父,方才打賭,不必認真,你還俗對我並沒有什麼好處,只不過是藉機煞一煞你的威風而已!」
  地上的涵一大師,面目上像抽筋一樣地動了一下。
  邊瘦桐冷笑一聲,接道:「你如不服,可以去找我!不過,我卻沒有一定的去處,只怕你不容易找到。你還是在這裡多睡一會兒吧!」說著微微一笑,轉過身來,向眾人朗笑了一聲道:「哪一位朋友,願意送我一程?」
  沒有答他的話。
  邊瘦桐哈哈一笑道:「那麼我就不客氣了!」說著回過身來,對著怒目而視的鐵麒麟車衛一抱拳,微微笑道:「車教主,我暫借貴幫一隻小船用用!」說著身形驀地騰起來,直向一條船上落去!
  那是一艘雙槳的小船,邊瘦桐縱身上船,手操雙槳,正要起航,忽聽得車衛一聲吼「慢著!」
  邊瘦桐頭也不回,仍然繼續划著船,朗聲笑道:「車教主,算了吧!」
  車衛怒沖沖地撲到岸邊,右手一揚,「呼」地飛出了一掌鐵菱角,直向著邊瘦桐身上打了過去!
  這一掌鐵菱角,是以「滿天花雨」的手法打出來的!暗器一出手,立即形成了一面網的形狀,直向邊瘦桐全身上下襲來。
  邊瘦桐狂笑了一聲,雙槳運動,向上一撥。
  只聽見「叭叭」一陣響聲,襲來的暗器,竟有半數以上被他打飛,其餘的噗噗咚咚落入水中。
  車衛這一掌暗器真可以說是白髮了,竟是連船邊都沒有擦著。
  他不禁驀地呆住了。
  邊瘦桐回頭冷笑一聲,道:「冤家宜解不宜結,車衛你要三思,我去了!」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敢來攔阻他了。
  眼看著他的小船,像箭似地劃走了。
  鐵麒麟車衛看著他的形影,搖頭苦笑了笑,道:「此人功力太高,只怕無人能敵了!」
  這是他一句自言自語的話,卻被身邊的人聽見了。
  站在車衛身邊的,是全身濕淋淋的武當名宿天池上人。聽見車衛如此說,他冷笑了一聲道:「這也不見得!」
  車衛回過頭來,看了天池上人一眼,搖了搖頭,歎道:「真沒有想到,我們竟會一敗如此!唉!」
  天池上人冷笑道:「小子!你氣餒了?」
  車衛苦笑道:「邊瘦桐武功太高,上人請想,就連你老人家同涵一大師父尚且不是他的對手,還能再有誰能勝得過他?」
  天池上人面色通紅,咬牙道:「賢契不必如此洩氣,貧道及涵一雖不是他的敵手,可是有人能對付他!」
  車衛一怔道:「誰?上人說的是誰?」
  天池恨聲一笑道:「我自有辦法,你現在不要多問,走!我們先看看和尚去吧!」
  一言提醒了車衛,忙自回身望去。卻見那個和尚,兀自躺在地上。
  車衛向左右道:「你們扶老禪師入屋內靜養去吧!」
  天池上人卻擺手道:「不必,我二人扶他便了!」
  車衛心中一動,他是聰明人,立刻就明白了,當時點了點頭道:「好吧!」
  於是,二人自地上攙起了老和尚,直向「海天別墅」內走去。
  本門弟子,在門口列隊躬身相迎,紛紛向教主問安。
  鐵麒麟車衛冷著臉,一言不發。
  二人一直把涵一大師攙到一間靜室。
  進門之後,天池上人冷冷一笑道:「好了,和尚,別再裝下去了!」
  涵一大師本來閉著眼,聞言之後,忽地長歎了一聲,站了起來。他面色紅若朝霞,頻頻苦笑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車衛忙道:「大師請坐下體息一會兒吧,待晚輩看一看你的傷!」
  涵一雙手合十,微微閉目道:「車教主,老衲真是自取其辱了!」
  車衛歎道:「大師何必如此,勝敗乃是兵家常事,只要能保全性命,何愁無有雪恥之日?」
  涵一幾乎要落下淚來,垂首道:「罪孽!罪孽!無量佛……」
  天池上人不由冷冷一笑道:「還無量佛?你已經不是和尚了,快脫下這身架裟吧!」
  涵一臉色不由一陣大紅,他怒目看著天池上人,冷哼了一聲道:「道人!你也不見得比我光彩,何故口下如此無德!」
  說著,他用手一拉肩頭,只聽見「哧啦」一聲,一件鮮艷的架裟,已被撕了下來。
  他憤憤地道:「從今以後,我已不是僧人了!」
  車衛不由嚇了一跳,驚道:「大師何必如此?上人乃是一句玩笑話!」
  涵一大師狂笑了一聲道:「我生平說話,言出必行,這一次也不例外!」
  天池上人在一邊冷冷一笑道:「對了!這才像話!」
  涵一忽然轉過身來,厲聲道:「住口!天池道人,你少在老衲面前瘋言瘋語,莫非誰還怕了你不成?」
  天池上人嘻嘻笑道:「我算什麼?你要有本事,最好施一點出來,叫邊瘦桐看看才是!」
  涵一聞言,一雙眸子怒凸如珠。他嘿嘿冷笑道:「道人,你當我真地怕了那小輩不成?」
  天池上人搖頭笑道:「不是怕的問題,而是行不行的問題!」
  涵一忍著怒火,怔道:「此言何意?」
  天池上人嘻嘻一笑道:「和尚,不是我道人說一句洩氣的話,我們都別想再報仇了,邊瘦桐的武功和我們相比太懸殊了!」
  涵一大師冷笑道:「這是你的看法,我卻不以為然!」
  這時車衛心中雖然對天池上人的話也頻不以為然,但因對方是長輩,自己不便多說。當時把外衣脫了下來,遞與涵一大師道:「大師請先穿上這件衣服!」
  涵一接過匆匆穿上,怒氣沖沖地對著天池上人道:「道人,你不要取笑我,在半年之內,我如不生擒那小輩,誓不為人,再見了!」
  天池上人不急不躁,嘻嘻笑道:「但願如此,大師父,你還要回少林去麼?」
  車衛見他這麼挖苦涵一,也覺得不好意思,忙拉了他一下,道:「上人,少說一句吧!」
  天池上人並不在意,嘻嘻直笑!
  那位還了俗的涵一大師,這時聽了天池上人的諷刺話,氣得面色鐵青,他回過臉來,憤憤地道:「少林寺已不是我的去處。道人!你不要口頭刻薄,我擒了邊瘦桐之後,和道長還有一番交待,現在由你取笑就是!」說著向一旁的車衛告辭道:「車教主,我們後會有期了。」
  鐵麒麟見他真的要走,心中大是不安,連忙上前道:「大師何必認真?還是……」
  話尚未完,忽覺衣服被天池上人扯了一下。車衛扭頭一看,見天池上人對他擠了一下眼睛,當時不明所以,只得把到口的話,趕忙吞住。
  天池上人趕上一步笑道:「大和尚,我說算了吧!你那大師兄閉關已久,他怎會管你的閒事,你是請不動他的!」
  涵一大師猛地轉過身來,獰笑道:「你到時候看就是了,不雪此辱,我誓不為人!」說著用力拂了一下袖子,大步而去!
  車衛趕上去送時,卻已不見人影!
  涵一大師憤憤離去後,天池上人卻在車衛身後得意地笑了。
  鐵麒麟車衛回過身來,歎道:「上人,你何故對他如此?」
  天池上人微微一笑道:「你不懂我的意思!」
  車衛搖頭苦笑道:「現在得罪了大師,我紅衣門中,又失去了一個得力的朋友!」他無奈地一笑,道:「今後若再對付那姓邊的,就更難了!」
  天池上人嘻嘻一笑,道:「小衛呀!你可真笨到了極點,你莫非不知我的用心?」
  車衛怔了一下,茫然地搖了搖頭。
  天池上人呵呵一笑,道:「妙!妙!不如此,何人能取勝邊瘦桐?」
  車衛皺了一下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天池上人頻頻點頭道:「小衛,我是在激他!你聽不出來嗎?憑這和尚,想復仇,那真是妄想,你我也是一樣!」
  車衛面上一紅,冷笑道:「那也不一定吧!」
  上人歎了一聲道:「小衛,咱們這是關著門說自己的話,平心而論,那邊瘦桐一身的內外功夫,已達到了化境。我、涵一和尚和你都差得遠!」說著冷笑了一聲,道:「要想復仇,真是談何容易?」
  車衛憤憤地坐了下來,心中雖氣,卻是無話可說。
  天池上人一笑,道:「可是你也用不著著急,我們不行,還有別人,這個人就是方纔我對涵一說的那個人!」
  車衛一怔道:「是誰?」
  天池上人一笑道:「這當然要落在涵一和尚頭上了!」
  車衛不由更是詫異了,道:「涵一大師不是已敗在……」
  天池上人冷冷地道:「他自然是不行了,可是他的那位大師兄,現在卻退隱在塵世之外,此人如出,邊瘦桐休矣!」
  車衛不由嚇了一跳,他驚異地問:「你老說的是……海空長老?」
  天池上人呵呵一笑道:「正是此人!」
  車衛失望地搖頭道:「上人,別開玩笑了,誰都知道巴山封劍之時,海空已死!」
  天池上人哈哈大笑道:「連你也這麼說,就莫怪一般江湖人的誤聞了!」
  車衛癡癡坐了下來,道:「這麼說,海空長老還在人世?」
  天池上人冷笑道:「怎麼不在?不但在,而且還在巴山,一點病也沒有!」
  鐵麒麟車衛張大了眸子道:「哦!這真難令人相信!」
  天池上人一笑道:「這不是你信不信的問題,而是一個事實!」
  他站起來走了幾步,歎道:「海空長老沒死之事,大概知道的人不多!」說著又來回走了幾步,道:「這位老人家,今年大概有一百多歲了……」
  鐵麒麟車衛驚喜地道:「即然如此,你我何不登門造訪請他助我們一臂之力,何愁邊瘦桐不手到擒來!」
  天池上人冷冷地一笑道:「說得好輕鬆!」
  車衛不由俊臉一紅。天池上人望著他又冷笑一聲,道:「你莫非忘了,昔日三位掌門人,連袂拜訪這位老禪師,他都閉門不見,弄得三位掌門人下不了台,這件事你不知道嗎?」
  車衛苦笑道:「這麼說,又提他作甚?」
  天池上人呵呵笑道:「所以麼,我才激怒涵一和尚,你可能不知,那海空長老正是涵一的大師兄呢!」
  車衛怔了一下,道:「原來是這樣,我真不知道呢!」
  天池上人一笑道:「非但如此,據我所知,涵一這一身功夫,也都是他這位師兄一手傳授,海空長老說起來是他師兄,其實也就等於是他師父!」
  他手捻著唇下幾根鬍子,微微笑道:「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如此的密切,所以要想海空插手此事,非涵一這個禿驢出馬不成!」
  車衛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啊!」他忍不住道:「上人,你這樣做,似乎太過份了!」
  天池上人呵呵大笑道:「涵一這個老和尚,我和他已是四十年的交情了,莫非我還不知道他麼?此人個性倔強,為人偏激,卻有一種逆來順受的毛病。這件事我如不這麼激他,只怕他又洩氣了,所以寧可讓他恨我,我也要想辦法報這個仇!」
  說到此,他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下,道:「邊瘦桐這小輩,也太欺人了!」
  鐵麒麟車衛冷笑道:「上人既然如此說,我們一定要設法請出海空長老來才行,只是……」
  天池上人哼了一聲,道:「這一點,我倒是有把握,海空長老雖是生就怪性,可是他卻有護短的毛病,對這個受辱的師弟,他是不會不管的!」說著站起來一笑道:「咱們不要急,等著吧,一定會有好消息的!」
  說到此,他忽然拉了一下身上的道袍道:「光顧了說話,你看我一身衣服!」
  車衛不由苦笑道:「邊瘦桐真是欺人太甚了,這深仇,我死也不會忘記的!」
  才說到此,忽聞得叩門之聲,車衛問道:「誰?」
  外面傳來哭泣之聲,道:「小衛,我的兒……你可回來了……家裡都反了窩了,我老婆子也差一點被人打死……嗚嗚……」
  車衛不由一驚,忙開了門。
  就見那個老奶媽一邊拭著眼淚,一邊走了進來。
  車衛任道:「怎麼了奶媽?出了什麼事?」
  這老太婆把一支枴杖向一邊一摔,忽地大哭道:「我的兒,你可得給我作主啊!你可是我的奶喂大的,我叫那姓邊的小子打了,小姐卻幫著人家一個鼻孔出氣,我這條老命差一點完了……」說著翻過手來道:「你看看我的手……」又撩起了棉襖,哭道:「呶!看看,這兒還腫著呢!叫那小子給點了穴了!我的兒,你回來也不來看看我,我知道我老了,丑了,要不然你們也不能這麼……這麼討厭我!算了,我走吧!」
  說著抓起了她的枴杖,抹著眼淚道:「你們不管我,我可以去要飯……反正也不會餓死……嗚嗚……」
  她一邊說,一邊向外去,可是卻走得很慢。
  車衛見狀,忙拉住她的衣襟道:「算了奶媽,回來吧!」
  這老婆婆一摔手道:「別拉我,叫我死了吧!反正我一個孤老婆子……」
  她越說越可憐,不由得更大聲地哭起來,一面指東劃西道:「可憐呵!我年輕輕的到你們家!守著寡,自己兒子不要,把你眼巴巴地奶這麼大。好了……現在卻幫著外人來整我,我的天……我這是為了什麼呢?」一面說,一面頓足大哭了起來。
  天池上人歎了一聲,獨自走出。
  現在屋裡只剩下他們兩個,車衛見她哭得可憐,只得上前安慰她道:「不要哭了,你的事我知道,我一定為你出氣就是!」
  鐵麒麟車衛在地上轉了一圈,含著滿腔怒火,對他的乳母道:「好吧!凡事有我作主,你不要哭了!你方才說,小姐和那姓邊的沆瀣一氣,可是真的?」
  老婆婆鼻涕一把淚一把地道:「這還能是假的,誰不知道?小姐親自送她下樓,不許我們動手。那小子一連點了我們幾個人的穴,小姐一句話都不說……小衛呀!你看這不是胳膊肘兒向外拐嗎?」
  她哭得沙啞著嗓子道:「老教主的屍骨還沒有寒呢,小姐就……」
  車衛一聲怒叱道:「不要說了,現在你立即跟我一塊見她去!」說著一拉她的手腕道:「走!我要你親口和她對證。」
  老婆婆一怔,事到如今,她只有硬下頭皮了。當時點點頭道:「好!我去……只是小衛,她可是傷還沒有好哩!」
  車衛怒火中燒,哪裡還顧得其他,當時冷冷一笑道:「你只跟我去,別的不關你的事!」
  老婆婆見他這個樣子,知道惹下了大禍,倒是一聲不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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