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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桑林一劍


  天空中,雨停了,但是有濃濃的雲塊,沉沉地淤積著,似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朔風由桑樹林中吹過來,吹過人們雨水未乾的身體上,令人冷得發顫!
  江海楓噙著熱淚,緊緊抱著他這個朋友,這個古道熱腸見危援命的老朋友。
  他的摯情,深深地把江海楓感動了。
  在往昔,江海楓一直認為,所謂人心,只不過是私慾與罪惡的窩藏所。人性中固然不乏良知的存在,但是卻很少有能透過私慾而表達出來的,偶爾會有人發現,也不過是一閃而逝。就像是透過雲層的一絲陽光,令人有莫測之感,因此也格外顯得可貴了!
  婁雲鵬捨棄自己的生命,為了保全一個新交的朋友,他們之間,只不過是「萍水之交」,這種情操,是多麼的感人!
  江海楓這一剎那,始悟出了所謂情義的真諦,而人們常常對這兩字有所誤解。
  他以本身之「元氣真陽」,透過手指,暫時閉住了婁雲鵬的氣海、俞穴,令氣機不上不下,如此毒氣便不致攻心,婁雲鵬便可因而暫保殘生。
  江海楓緊緊地捧抱著婁雲鵬的軀體,他的眸子裡,除了淚痕之外,幾乎全為憤怒佔據了。
  他那蒼白的面頰,也許是因為雨水的沖淋,看起來顯得更蒼白了。
  他的牙齒緊緊地咬著……
  江海楓不再顧慮所謂的「殺孽」了,他以為,血債,必須用「血」來償還!
  在撲過了一個斜坡之後,桑樹似乎稀少了,可是不遠的前方,又有另一片更大的桑林橫擋著。
  桑樹的葉子,被雨水淋得亮油油的,而樹林中,顯然埋伏著殺機!
  江海楓左右地打量著,一條有如松枝似的大髮辮,緊緊盤繞在脖子間,水漉漉地十分難受。
  他在想:河間二郎,受此重創之後,可能已是「銷聲匿跡」,不復為患了;那麼,另外還有些什麼人物要與自己為敵呢?
  想到此,他抖擻了一下精神,朗聲對空道:「江海楓欲過此林,避我者生,阻我者死,絕不虛言,朋友們請三思而行!」
  說完話,反手拔劍!
  「嗆啷」一聲,寶劍出鞘,冷森森的劍芒,有如一道銀虹!
  他冷冷地一笑,正待揉身而進。
  忽聽一聲狂笑,一人沙啞的道:「小朋友,你也太狂了!」
  江海楓猛然駐足,怒聲道:「你是什麼人?」
  那沙啞的聲音繼續笑道:「江海楓,你休問我是誰,我且先問你,你手上所抱何人?」
  江海楓冷哼一聲道:「是一個為義捐軀的好朋友,只是有我江海楓在,他是不會死的!」
  那人呵呵一笑道:「小朋友,你錯了!」
  江海楓一面聆聽此人說話,暗中卻遊目四盼,分辨此人藏身之處,以便猝而殲之。
  可是奇怪的是,那聲音彷彿是來自四方,又像是來自當空。
  這不禁令他感到十分疑懼,當下強忍著滿腔憤怒,不聲不響。
  那人冷冷地道:「這人你不說,我也知道了,他定是那個叫鐵掌黑鷹婁雲鵬的老兒吧?」
  江海楓沉聲道:「是又如何?」
  那人嘿嘿地低笑了幾聲,慢條斯理地說道:「江海楓,我不說你是不知道的,這婁雲鵬已服下雪山奇毒『天蠶神砂』,不出一個時辰,他必定會一命歸陰,這也是他背叛我等的應得下場。」
  江海楓不由大吃了一驚,他早年曾由師父口中得悉,宇內七毒,其中之一即雪山的「天蠶神砂」,此砂系大雪山的白道人馬玄子所煉製,據聞一旦中了此砂之毒非有此人的解毒丹,任你能人高士,亦莫能為力。
  他本來以為,憑自己的開竅奇能,至多不過消耗些精力,也不難把婁雲鵬的毒傷治好。
  可是現在,他的心寒了。
  他知道如果對方所言不虛,那麼婁雲鵬至多不過還能拖延一日的活命……
  他是一個極有俠義氣魄的人,在他突然想到婁雲鵬的結果之後,不禁為之木然呆住了。
  暗中人得意地笑了,他似乎看清了江海楓的一切表情,調侃地道:「江海楓,你扔下寶劍吧!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們就負責救回你的朋友怎麼樣?」
  江海楓眸子裡,閃出憤怒的光焰,冷然道:「你是做夢!」
  那人哈哈笑道:「那麼,你是忍心看著你的好朋友就此而死了!小朋友,你要知道,婁雲鵬是完全為了你的啊!」
  江海楓內心不禁一酸,可是他惱恨敵人這種卑下的手段,因此也就更不甘心就範。
  當下他恨恨地道:「這麼說,你必定就是白道人馬玄子了,有種請出來說話,何必掩掩藏藏的?」
  那人冷笑道:「也真難為你,居然還知道馬老前輩,只是小朋友,你也太把我看高了,我還不配!」
  江海楓哼了一聲說:「那麼你是雪山四魔之一?」
  那人不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才冷冷地道:「你不必問我是誰,江海楓,我可是真的為了你好,你的一身功夫,確實不錯,今天不說,往後我們還要借重老弟你……」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不要胡說,我只問你,你們可是朱奇請來,與我為難的?」
  遂又一笑,冷然地道:「如果是他,你們可以問問他,年前在海島上,江海楓以一口木劍,尚且連斃他們五人,不費吹滅之力,今天要是硬幹起來,哼……」
  那人啞著嗓子笑道:「得啦!老弟,今天的情形可不同了,你說的朱奇,我們不認識!」
  江海楓怔了怔,心想此刻與他們說話,決無實言,還是往前面闖吧。
  於是,他一隻手把婁雲鵬夾在肋下,一手仗劍,昂然向前面桑林行去。
  才行了兩三步,那人大聲道:「江海楓!江海楓!」
  江海楓怒目搜視,那人嘿嘿嘻笑道:「我勸你還是知趣些的好,我們手下不會留情的,我們是可惜你一身功夫!」
  江海楓冷笑道:「我倒要看一看,你們誰能攔阻我!」
  說著又待邁步向前,忽聽得一聲:「打!」
  江海楓連忙身形向前一伏,單足著地,「犀牛望月」,猛地長身,只見一排三口飛刀,光閃閃的,直向自己全身射來。
  他厲叱了一聲:「去!」
  手中劍向外一揮,「嗆啷」一聲,已把三口飛刀劈落在地。
  那人口中讚了一聲:「好!」又道:「還有這個!」
  只聽「錚」的一聲,一片銀光,如同蜂群似的向海楓湧到!
  江海楓聞聲已知暗器必然厲害,故早已探了一把金錢在手,這一次他頭也不回地用「倒灑銀砂」的手法,將一把金錢全數打了出去!
  當空響起了一片叮噹之聲,那為數眾多的飛刀,又被他全數擊落在地。
  江海楓這一把金錢,除了對付飛刀之外,竟仍有半數以上直向林中飛去。
  這為數眾多的金錢,果然把那暗中匿藏的人,逼得現出身來。
  只見隨著金錢飛射之勢,一條人影,如同野鶴竄雲一般地猛然拔起空中。
  江海楓叱道:「朋友!你還想跑麼?」
  他雖然肋下夾著一個人,可是身形進退,仍然有如霹靂驚電一般,只不過是兩個起落,已然趕到了那人的身後。
  夜色裡,但見對方似乎是一個身材瘦高的人,一身灰白的長衫。
  江海楓追到他的背後,又冷叱一聲:「打!」隨著這聲厲叱,右手長劍「白蛇吐信」,對準那人背心就扎。
  那灰衣長人,鼻中冷哼一聲,向前一伏身子,緊接著「刷」地一個轉身,手上也亮出一口長劍,向外一抖,「嗆!」空中濺起了一點金星。
  這灰衣長人也有一身好功夫,他似乎已看出了江海楓手中之劍不是凡物,所以寶劍揮出,不敢直接接觸對方劍鋒,只在劍面上擊了一下。
  他整個的身子,在翻轉的一剎那,倏地拔了起來,左手同時一提長衫,噗嚕嚕帶出一片風聲,直向左側桑林中縱去。
  江海楓好容易逼得此人現形,自然不能叫他輕易脫去!
  只見他右肩一甩,那持劍的手,已發出一枚金錢,「嗤」一聲,直向那長人身上射去。
  口中同時喝了一聲:「著!」
  灰衣長人一聲冷笑,長劍一舞,錚地一聲,已把那枚金錢揮上半空。
  可是江海楓這時,已如海燕掠波一般地撲了過來,口中冷笑道:「朋友,你頗有一手呀!」
  長劍向外一抖,這一次竟使了一招「流星趕月」,向那灰衣長人雙腿上削去。
  灰衣長人忙把身子拔起三尺,可是江海楓好像早已有見於此,長劍也跟著上舉,招式之快,有如電光石火一般!
  只聽得「沙」一聲,那灰衣長人的一隻粉底白靴,竟為他削下了一層,直把那人嚇了個魂飛魄散。
  灰衣長人身子一沾地,左肩向下一沉,可是江海楓又已趕到了他身後,不等他回身現劍,長劍已自遞出,只聽得「噹」一聲脆響,隨聲落下了兩口飛刀。
  這兩口飛刀,剛自灰衣長人手中發出,即被江海楓長劍揮落在地!
  江海楓緊跟著長劍向外一揮,灰衣長人身子向上一撥,江海楓忙又將劍向下一壓,灰衣長人卻又向一邊閃了開去。
  這兩式看來輕靈已極,美妙極了。
  可是如此卻激起了海楓的怒火,這時那灰衣人大袖翻處,手中劍又以「秋風掃落葉」的疾式,向海楓攔腰斬來,江海楓心存輕視,一聲冷笑,直立岸然。
  及至灰衣人長劍遞到,他才忽然發覺不妙。
  忙以「倒踩蓮花步」,向後疾退。
  在江海楓來說,對方這種疾式,雖是凌厲,卻仍然是顯得太慢了,江海楓一退避過,雙目一張,叱道:「看劍!」
  黑夜裡,但見長虹一道,有如寒夜墜星一般,只一閃,那灰衣長人便立即發出了一聲慘叫。
  緊跟著一隻斷臂,帶著一口寒光四射的寶劍,飛向空中。
  江海楓一抬右足,叱了聲:「去!」
  這一腳,直把那灰衣人踢得飛旋而出,一頭撞在桑樹上,頓時就昏死了過去!
  江海楓此刻憤恨膺胸,哪裡還會手下留情?
  他一隻手夾著垂死的婁雲鵬,身形一起,又撲到那灰衣人身邊。
  只見對方是一個形容消瘦,頭髮半斑的老人。
  江海楓的劍已舉起,卻揮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背後忽起一聲厲吼道:「小輩,你敢!」
  一股尖風,向他頭後「腦戶穴」上猛撞而到。
  這「腦戶穴」在玉枕骨上,乃是人身最致命的一處大穴,一經傷著,不論輕重,都有性命之憂。
  江海楓雖是技高膽大,對此可也不敢稍微大意。
  他連忙身子向前一伏,右手長劍帶起了一道寒光,向腦後揮去。
  那人身手不弱,一觸即退,其目的只在去敵救人。
  江海楓回過身子,那人已退出三尺有餘。
  只見他是一個面生虯髯的矮子,一身黑色緊身衣褲,雙手各持一桿烏黑發亮的判官筆。
  江海楓朗笑一聲道:「好!我今夜倒要看看你們共有多少人,都有些什麼了不起的功夫。」
  那矮子沙啞著喉嚨冷笑道:「江海楓,好言說盡,你仍然執迷不悟,這就怪不得我們了。你劍傷我拜弟孔亮,已和我雪山四俠結下了不解之仇,小子,你跑不掉了!」
  江海楓一聞這人說話口音,就知是方才在林中發話之人,難得他自己承認是雪山四魔,所謂「四俠」,只不過是他自己往臉上貼金而已!
  他點了一下頭道:「很好,我久仰你兄弟四人各有一身不凡功夫,今夜倒要見識一下了!」
  說到此,忽聽背後有枝葉擦地之聲,回頭望時,已不見了先前為自己所傷那灰衣人的蹤影。
  他立刻就意識到附近埋伏的敵人,的確不在少數。
  可是他藝高膽大,心境沉著,並未慌張!
  當下他又微微一笑道:「來!來!都出來讓我見識一下!」
  說著彎腰把婁雲鵬放在一棵樹旁,立身仗劍,毫無畏縮之色!
  那虯髯的矮子,一雙眸子打量著他,掀唇冷笑道:「你剛才傷了河間二郎,已為你種下了死因,此刻傷了我拜弟長手孔亮,又和我雪山派結下了不解之仇,縱然今夜容你逃走,日後江湖,你也休想立足。小輩,你是初生犢兒不怕虎,等到真正怕的時候,就晚了!」
  江海楓橫劍而立,聞言只是冷笑。
  他不敢離開腳下方圓之地,為的是婁雲鵬就在一邊。
  可是那矮子卻是太討厭了。
  他交叉著一雙判官筆,叮噹的亂碰,滿臉鬍鬚根根顫抖著,叱道:「小輩,你還不棄劍受綁麼?」
  江海楓仍然不言不動。
  那矮子皺了一下眉,忽又一磕判官筆,身形倏起,往下撲落,雙筆一上一下,一奔咽喉,一奔氣海,陡然點來。
  江海楓不待他欺身近來,連忙一壓劍身,疾使「一棒雙狼」一招,向對方雙筆撩去。
  矮子似乎知道他寶劍的厲害,大鵬展翅,雙筆向兩下一分,雲履輕點,矮小的身子,又向後掠了開去。
  他退出了丈許以外,卻見江海楓仍然仗劍立在原地,並未前追。
  他老臉不禁一紅,怒道:「你這樣不進不退,是怎麼交手的?」
  江海楓哂笑道:「你自己後退,我卻懶得追趕。」
  矮子冷哼了一聲,一撩他那襲長可及地的長衫,身形再次如同飛隼一般地拔起空中。
  這一次,他把雙筆並在一起,由上向下猛戳而下,江海楓左手向上一托,竟用掌緣去封他的雙筆。
  矮子雙筆由合而分,改向海楓兩肋上插來。
  江海楓一聲冷笑,他本來不想再傷人,可是矮子招式非比尋常,自己如不傷他,就難免為他所傷。
  他手中劍自下而上,施出了海島苦學的絕招,「風舞一殘枝」,劍光只是一閃,那矮子立時神色大變,口中「啊」了一聲;可是就在這一剎那,又有一聲大喝暴起:「住手!你敢!」
  一桿紫金旗,帶著一片勁風,向江海楓當頭灑到。
  江海楓狂笑一聲,他那遞出的長劍既為上穿之勢,「舉火燒天」,順勢一挑。
  只聽一聲「嘶!」對方紫金旗的旗面,竟為這一劍劃了一道大口子!
  那來襲之人,乃是雪山四魔中最厲害的二魔,人稱血旗范小剛。
  另外三魔,依序是老大花髯厲昭,老三海鳥吳丘,和已經受傷的老四灰衣鬼孔亮。
  這血旗范小剛,憑一桿紫金旗,殺人無數,其上血斑纍纍,幾已變為赤紅色,故此得了一個血旗的綽號。他為人殘酷,嗜殺如命。
  這一次他們兄弟之所以出來管這個閒事,完全是礙著河間二郎的面子。因為他四人與河間二郎有很深的交情,所以彼此拉拉扯扯的就都來了。
  沒有想到敵人雖是一個少年,卻是如此棘手,一上來就連傷數人,連河間二郎都未能倖免。
  依了老大花髯厲昭的意思,哥兒四個原已準備抖手一走,不再蹚這種渾水,可是不想就在這時,灰衣鬼孔亮竟受了重傷。
  如此一來可就成了騎虎之勢了,雪山四魔自不會甘心受委屈,也只好與敵人拚了。
  他們四人對敵,一向是獨力出手,除非弟兄中一人戰敗,第二人才會上場,可是此刻對付江海楓,這成規顯然是有所變更了。
  血旗范小剛紫金旗為海楓利劍劃破,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方面感到心痛,因為這桿紫金旗,乃是他以九合金絲編製成的,平日隨身攜帶,珍惜十分,想不到一個照面,即毀於對方之手;雖然仍可對敵,但是威力已減了許多了。
  江海楓長劍一轉,劍尖二次指向另一邊的花髯厲昭,足下一點,已到了厲昭面前。
  他此刻精神抖擻,雖是面臨二敵,卻仍然異常鎮定。
  厲昭雙筆碰得當當直響,雙瞳內凶光四射,江海楓一到,他二話不說,雙筆自兩邊向當中猛扎。
  江海楓向後一擰身子,只聽得「噹」的一聲,厲昭一雙鐵筆竟是自己碰在了一塊,直碰得他手腕發麻,虎口發熱,差一點兒雙筆脫手。
  花髯厲昭心知不妙,他猛地身子往後一仰,使了一式「鐵板橋」,可是正當他要翻身立起的剎那之間,一口利劍,已正正的指在他的前心。
  厲昭只要敢再向上挺起一分,一條命就別想要了。
  江海楓目放精光,叱道:「老兒,你還不服輸麼?」
  厲昭不禁全身一軟,「撲通」一聲,直直地倒於平地。
  只見他全身一陣顫抖,訥訥地說道:「兄弟……你如傷了我,你的好朋友可就沒有救了,我有解藥!」
  海楓心中一動,當下把劍尖移退了半尺,冷笑了一聲道:「解藥在哪裡?還不獻上?」
  厲昭見他已縮退劍尖,膽子頓時又壯了一些,他呵呵笑了一聲道:「小兄弟,我厲昭說一不二,你再退後一步,我即取出予你!」
  江海楓依言又後退一步,但他心中已作好打算,只要對方膽敢食言,自己劍下絕不饒他活命。
  另一邊的血旗范小剛見情,呆呆地道:「大哥,你要做什麼?」
  厲昭自地上翻身坐起,歎道:「我們敗了,老二,還有什麼說的?給他吧!」
  血旗范小剛臉色一變,可是他深悉他這位拜兄的為人,絕不會如此就向人服輸,猜想其中必有道理,也就暫時不動。
  就見花髯厲昭自身上摸出了一個黑色的小葫蘆,說道:「小兄弟,你要多少?」
  說著斜眸望著江海楓,滿臉微笑。
  江海楓看了他一眼,道:「且慢!」
  上前一步,長劍向前一挑,厲昭一縮手,道:「你要幹啥?」
  江海楓冷笑道:「待我自取!」
  厲昭才又慢慢把葫蘆遞了過來,一面笑道:「兄弟,少拿一點,以後我們還要用它救別人呢!」
  江海楓用劍尖把葫蘆挑過來,厲昭後退三四步,嘻嘻笑道:「不用多,三四粒就夠了!」
  江海楓手執葫蘆,覺得輕若無物,心中不禁有些奇怪,低頭一看,只見葫蘆口用蠟密密封著!
  他用寶劍在蠟口一敲,右手二指夾住一捻,封蠟紛紛墜下,至此,對面的血旗范小剛和花髯厲昭,忽然一齊後退了幾步。
  海楓心中一動,當時冷笑了一聲,把葫蘆拋在地上,右手長劍向外一展。
  寒光一閃,劍鋒向葫蘆嘴上劈去。
  只聽得「波」的一聲,隨著劍落之勢,葫蘆猛地炸出千縷白霧,有如旋風一般的向四下捲開,江海楓立身之處也在範圍之內。
  他不由大吃了一驚,怒叱了聲:「老兒,你敢使詐!」
  叱聲中,連忙張口噴出了一股勁氣,那飛轉而來的白霧,本已到了身邊,吃江海楓這股氣勁一逼,立時又飄散了開去。
  江海楓足下一點,撲到厲昭身邊,冷笑道:「無恥老兒,我看你還往哪裡跑!」
  厲昭哈哈一笑道:「我看你又怎麼跑啊!」
  忽見他雙掌齊出,大蓬的黑霧,由他雙掌中狂湧而出,向江海楓沒頭帶臉的罩了過來。
  江海楓一時只得向後飄退,他知道雪山四魔都是慣施毒藥暗器的老手,當下不敢大意,他身子方自翻出,尚未立穩,那一邊的血旗范小剛一聲不哼地又猛竄而上。
  但見他手中的那桿紫金旗,由下而上,夾著一片狂風;尤其是桿頂上那鋒利的刃尖,閃著一點白光,直向海楓後背猛扎而至!
  江海楓「怪蟒翻身」未及使出,對方血旗已臨面前,他冷叱了聲:「你找死!」
  左手向外一封,五指箕張,向鐵旗的旗桿上抓去,血旗范小剛身子向後一挫,有似旋風般地向外轉去;可是江海楓這回已安心不叫這弟兄二人走開了!
  他足下猛地朝前跨出一步,右手長劍「長虹貫日」,隨著左手的劍訣,向外一領。名家身手,畢竟不凡,他這一式,可真當得上「劍走輕靈」四字!
  看起來只是青光一閃,劍鋒已沾到了范小剛的小腹之下,可是范小剛也有他的一手!
  只見這位雪山四魔中的翹楚人物,狂笑一聲,鐵旗向胸前一掃,「嗆」的一聲,江海楓的劍,竟為他擊得偏向了一邊。
  在同一時間,花髯厲昭又自一邊飛撲而到,一雙判官筆,施了一式「撥風盤打」,向江海楓右肋猛砸了過來。
  可是江海楓仍是那麼從容不迫,他豪笑了一聲,身子驀地拔起空中!
  范小剛足下一頓,跟著縱起,鐵旗再次捲出,旗上勁風十足,直逼江海楓一雙足踝。
  花髯厲昭卻又自另一面竄到,雙筆擺的是「如意吞吐」,一前一後,向海楓兩處大穴猛扎過來。
  這兩人出手,都是快到極點,一閃而至!
  然而,江海楓一身功夫似乎已到了鬼神不測的境界,在任何危急情況之下,他都能從容進退。
  二人的招式遞出的剎那,卻見江海楓凌空的身子,忽又像一條線一般地直向地面墜落下來。
  雙魔見了不禁俱都暗道了聲:「不好!」
  忙也各自一沉丹田之氣,向下猛地墜落!
  可是他二人的身法,和江海楓相較起來,顯然是差得太多了。
  江海楓雙足沾地,二人身子尚還離地面數尺,只聽江海楓狂笑了一聲,喝道:「去!」
  左手隨聲向外一揮,空中起了一聲輕震,范小剛首當其衝,身子直被震得就空一翻,鐵旗也脫了手,直向丈許之外墜去!
  厲昭身子略偏,雖未為這股罡風傷著,卻也嚇了個魂飛天外,他見拜弟負傷飛出,足下一發力,亡命地飛撲了過去。
  同時口中厲吼一聲:「著!」右手一甩,竟不惜把一隻判官筆當暗器使用,向海楓面門打來!
  江海楓長劍一撥,「噹」一聲,把他鐵筆震落,卻見厲昭已扶著他拜弟血旗范小剛的身子,向桑林密處,踉蹌逃退。
  江海楓殺機突起,咬牙喝道:「你二人休走,留下命來!」
  足下「捨舟趕浪」,一連三個起落,那種翩翩美姿,真像是田陌間的飛鷺,快到了極點。
  虯髯厲昭驚魂之下,不由得大聲呼道:「你們快來!快來!」
  江海楓劍身向外一送,厲昭向左一偏,這一劍湊巧從他胳膊與胸肋之間紮了過去,冷森森的劍鋒,把他肋下皮肉劃了一道血口。
  他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嚇得「啊喲」叫了一聲,整個身子向左一翻,同時把血旗范小剛向前摔了出去。
  他接著又大叫道:「快來人,快……」
  江海楓再次縱到,長劍疾送,向他背心紮了過去!
  可是這老兒怎肯如此受死?
  他猛然向前一衝,右手判官筆反撩,擋向江海楓的劍身。
  這一劍又算他的造化,由他肩上劃了過去,在他肩上又留下了一寸多深的一道血口。
  厲昭疼得又是一聲「啊喲」,一時連滾帶爬地,向林子裡遁去。
  江海楓哈哈一笑道:「相好的,你還想走麼?」
  陡然間,一排利箭,向他身上射到,黑暗中一連闖出了三條人影!
  其中之一大聲道:「厲老速退,讓我們來對付他!」
  這人說完了話,一口折鐵刀,「毒龍出洞」,猛扎而出,刀上映著寒光,直向江海楓胸口砍來!
  江海楓想不到這時又殺出了新人,連先前所見各人,俱都是一些新面孔,他的怒火一時不禁更加高漲了。
  他再也不顧慮什麼了。
  長劍一蕩,已把來人折鐵刀磕向一旁,口中叱了一聲:「去!」
  身子向前一貼,左手「鐵琵琶手」,已印在來人前心!
  只聽得「砰」一聲,這人來得快,去得更快,直挺挺地倒翻了出去!
  江海楓三指已把他內臟點了個粉碎,眼看著他就地一滾,頓時一命嗚呼。
  他連這人是一副什麼長相都沒有看清,就把人家給送了終,這一副身手,直把同來的另外二人嚇得心膽俱寒!
  他二人互相打了一個手式,扭頭就跑,江海楓點足便追。
  二人之一,是一個細高的個子,竟自恃一身功夫,倏地一個疾轉。
  江海楓去勢太猛,差一點兒和他撞了一個滿懷!
  只見這人雙手拿著一雙牛耳短刀,刀柄上各拖著尺把長的紅色刀衣,一條大辮子連泥帶水,濕漉漉地盤在頸上,面長如馬,活似一個門神!
  他口中尖叫道:「小子!看刀!」
  牛耳短刀施一招「左右插花」,自兩邊向江海楓雙肋猛刺過來。
  江海楓乃以「貼」字訣向前一逼,同時出右足向上一踢,冷笑了一聲道:「滾!」
  這一腳,正踢在那人袒開的前胸,直把他踢得整個身子飛了出去,「喀喳」一聲,撞在一棵桑樹之上,碗口粗細的一根樹枝,都折斷了。
  這人一聲不哼,就悶過去了。
  江海楓此刻就像是一頭瘋了的餓犬一樣,逢人便噬!
  他在足踢這人之際,同時已騰起了身子,向另一人猛撲而去!
  海島十年苦學之技,今夜方始顯出了不凡之處,他身子向下撲落,有如餓鷹搏兔。
  在他身下的那人,已自覺逃不脫了。
  他猛然仰身振臂,一口鬼頭刀,以「舉火燒天」的招式向上一舉,口中「哇」地大吼了一聲。
  可是江海楓卻捷若飄風似地落到了他的身邊,左手向外一壓,已抓住這人鬼頭刀的刀背之上。
  這人是一個高大的黑臉漢,他自恃神力無敵,向外猛地一掙,可是刀身卻紋絲不動。
  這漢子一咬牙,一頭向海楓前胸猛撞了過來,「碰」一聲撞了個正著。
  江海楓並沒有倒下去,只冷峻地笑了笑,把左手慢慢地鬆開,那漢子卻如吃醉了酒一般的,悠悠然地坐下地,又慢慢地躺下去。
  他受了這一震之力,腦骨盡碎,在地上微微抽動了一會兒,也就完蛋了。
  三個人來勢如風,總共不過幾個照面,就給全數解決。江海楓餘怒未消,他像一頭餓虎一般地四下望著,可是卻看不見一個敵人,他們都為他嚇破了膽,一個個龜縮在林內,不敢出來了。
  在桑樹下,江海楓再次地抱起了他的朋友。
  那個可憐的老人婁雲鵬,看來顯然是不行了。
  他口中流出很多粘液,呼吸也顯得很短促,江海楓不由吃了一驚!
  他趕忙為鐵掌黑鷹婁雲鵬解開穴道,生怕他會閉過氣去。鐵掌黑鷹婁雲鵬穴道被解,半天才長吁出一聲道:「兄弟……這是什麼地方?」
  江海楓苦笑了笑道:「我們快出困了,你放心!」
  婁雲鵬張開模糊的眸子,向四處望了一會兒,又把眼睛閉上,他的呼吸變得更混濁了。
  江海楓憂急如焚,他緊緊地抱著他,身子都不禁有些發抖!
  他這一生,不曾負過任何人,如果說有,那麼眼前這婁雲鵬將是第一人!
  淒淒的桑林之內,照進了稀薄的月光,滿空的黑雲都散了,風吹在人身上,很是涼爽。
  然而江海楓的心情卻是那麼的沉重,他此刻正為婁雲鵬的生命焦慮著。
  他想:「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怎能安心?」
  婁雲鵬抽動了一下,低啞地笑道:「放下我吧!兄弟!」
  江海楓只覺得挨著他身子的雙手,有如放在火上一般的熱,他不敢再多耽擱了,當下輕輕把他放在一片草地上,草上全是雨水,濕淋淋的,可是他也顧不得這些了。
  他咬了一下牙,道:「老哥哥,你請放心,我必定以我所有的能力來救你……」
  「不行的……」
  婁雲鵬翻起了一雙眸子,雙眸內已呈現一片烏黑之色,這種現象,分明毒已攻心,婁雲鵬的生命,已危在頃刻了。
  江海楓用抖顫的雙手,插在他兩腋之下,把本身真元之力一絲絲地輸通了進去。
  可是婁雲鵬身子卻抖動得更加厲害,他已承受不起江海楓這種巨力,一對眸子時開時合,像是無比的痛苦!
  江海楓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泣道:「老哥哥……只要能救你活命……我願做任何事,快告訴我應怎麼救你?快……」
  婁雲鵬張開無神的眸子,乾癟的嘴唇動了動,聲若柔絲,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忽聽身旁林內,一人朗笑道:「江海楓,老夫來救你朋友!」
  江海楓不禁一驚,猛然回身,卻聽那人大聲喝道:「亮燈!」
  霎時之間火光打閃,七八盞馬燈一齊亮了,燈光之下,首先入目的,是一個清懼的白衣老人!
  這老人滿頭白髮,一雙細目,身材瘦高,他坐在一張輪椅之上,兩邊有六名青衣小伙舉著馬燈,把附近照得亮同白晝!
  江海楓打量這老人一眼,不由怔了一下,怒道:「閣下何人,恕江某不識!」
  白衣老人呵呵一笑道:「你先不要管我是誰了,總之,救命要緊!」
  他說著自懷內取出了一個竹管,一晃道:「江海楓,令友毒已攻心,如無此雪山神散,他的命至多還能苟延盞茶時間……」
  嘻嘻一笑,眉飛色舞地又道:「老夫素知你是一血性少年,你斷斷不會見死不救吧?」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也是我的敵人,以此來要挾於我……」
  老人呵呵一笑道:「少俠你錯了,這並不是要挾;相反,是一項很公平的交易。你想想看,這婁雲鵬出賣了我們,我們又為什麼要救他的命?」
  江海楓怒道:「你們有什麼條件?」
  老人呵呵一笑道:「很簡單,只要你束手就綁,老夫立刻動手救他,怎麼樣?」
  說至此,眼巴巴地涎著臉又道:「怎麼樣?只要點一下頭就行了,老夫絕對相信你!」
  江海楓劍眉一挑,猛地立起道:「我如要你解藥,易如反掌,你以為我不能從你手中拿麼?」
  說著正要騰身撲出,那老人忽然更大聲地笑了起來。
  他說:「慢來!慢來!人道你江海楓是一個義勇兼具的少年,老夫原本深信,此時看來,倒是我看錯了你了,可笑……」
  這白衣老人邊說邊不停地笑著,他伸手一指雙腿道:「你看看,老夫重疾在身,無異廢人,所以敢出來。原以為你是一個有義之人,哈哈……」
  他聲音洪亮地道:「你要對付我這麼一個傷殘的老人,實在說,當然容易得很,但只怕有損你的英名吧?」
  他說著將那竹管迎空一晃道:「來!來!你就殺了我,取去這個吧!」
  江海楓為他這一套冷嘲熱譏的話,說得面紅耳赤,怔怔然地佇立在當地作聲不得!
  那老人嘿嘿一笑道:「怎麼樣?少俠客,你是爽快人,老夫聽你一句話,點頭?搖頭?」
  江海楓回頭看了地上的婁雲鵬一眼,見他一雙眸子在努力地翻著,像是正在做生命最後的掙扎!
  見此情形,他不再猶豫了。
  他想:這個老人,為了救我,甘願犧牲自己一條命,為了他,我還有什麼可吝嗇的呢?
  當下他冷冷一笑道:「好吧!你們先救了他再說吧!」
  白衣老人呵呵笑道:「這就是了,不過你卻要說清楚,到時候可不要耍賴!」
  江海楓冷然道:「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
  老人一拍手道:「好!一句話!」
  他回頭招了一下手道:「來!把椅子推過去,我們救命要緊!」
  江海楓忽又叱了一聲道:「且慢!」
  老人手一按,輪椅立停,他翻著眼皮道:「怎麼,還有什麼事?」
  江海楓冷笑道:「只要你們救好了他,我自然束手就擒,一任你們發落,但你們事後可不能為難他!」
  老人笑道:「一句話,我們當著你的面,放他逃生,絕不難為他,你可以放心了吧!」
  江海楓退後一步,慨然道:「好了!我且相信你們一次!」
  老人笑道:「沒有什麼不可相信的!」
  說著,輪椅已經到了婁雲鵬身邊,他低頭向婁雲鵬看了看,回頭吩咐道:「來!把他扶起來!」
  立刻由他身後走出兩人,把婁雲鵬扶坐起來,江海楓忙走過去,白衣老人望著他道:「你盡可放心,我說救他就一定救他,絕不食言!」
  說著把那小竹管兒拔開了塞子,在掌心上倒出了幾粒綠色丸藥,向江海楓笑道:「怎麼樣,你是不是還要過目一下?」
  江海楓冷冷地道:「這倒不必了,你快快給他服下!」
  白衣老人哼了一聲道:「好!保證有效!」
  話完,把掌心中幾粒藥丸,納入婁雲鵬口中,並向他身邊的人說了聲:「扶穩了他!」
  隨即伸手按在婁雲鵬兩肩之上,雙臂一陣抖動,婁雲鵬身子也跟著一陣陣地發抖,江海楓不由冷冷一笑道:「老頭兒,你的功力不錯啊!」
  白衣老人嘿嘿一笑道:「不行了,老了!」
  剛說到這裡,那閉目垂死的婁雲鵬,竟忽地張開了眸子,只見他前胸向上一鼓,「哇」地吐出了一口黑水,一時惡臭撲鼻,中人欲嘔!
  瘦老人冷笑道:「好了,他這條命有救了!」
  接著又在婁雲鵬背上拍了兩下,婁雲鵬接連又吐了兩口黑水,口中並發出了長長的呻吟之聲。
  白衣老人揮了一下手,命人把婁雲鵬移去一邊,同時轉向江海楓笑道:「江海楓,老夫已依言做到,下面就看你的了,老夫相信你是一個信人君子,如何?」
  江海楓大步走到了婁雲鵬身邊,探手在他脈門上按了按,果然脈道已通,血液暢行,毒傷已完全好了!
  他退後一步,正色道:「我這位老朋友,是一個十分義氣的人,他醒轉後如見我受綁,必定不依,你們不如此刻就送他離去,他醒來見不到我,也就無可奈何了!」
  白衣老人點了點頭,心中不禁十分佩服江海楓之為人,當下哼道:「這個不難,老夫負責做到!」
  說著回身吩咐眾漢子道:「你們送他到青州客棧,囑店家好好上待,直到他身體康復為止!」
  立有兩個漢子領命上前,把婁雲鵬抬了起來,江海楓忽然說道:「老頭兒,請賜告大名,江海楓不能忘了你的好處!」
  白衣老人呵呵一笑道:「江海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放心我,怕我暗中加害你這位朋友是不是?」
  江海楓不置可否,老人冷笑了一聲道:「事已至此,老夫不妨告訴你,老夫姓燕名九公,人稱白衣叟,在江湖中還小小有點名聲。我既親口說出保證令友安全的話,就決不會食言,否則豈不要受天下人恥笑?怎麼樣,少年人,你還信不過麼?」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如此我就沒有什麼牽掛了!」
  說著揮了一下手道:「你們送他去吧!」
  兩漢子立刻抬著婁雲鵬走了,江海楓一直目送著他們去遠,才淡淡的道:「好了,我可以隨你們去了!」
  白衣老人怔了一怔道:「你方才答應老夫,束手就綁的!」
  江海楓冷冷一笑,伸出雙手道:「你們就過來一人把我綁上就是了。」
  白衣叟燕九公白眉一分,哈哈一笑道:「好個江海楓,果然是一條漢子。你放心,我們絕不難為你,你的下場,將由武林同道公議決斷,在未發落你之前,老夫願負責你的安全!」
  他說完又轉對身邊一個少年道:「劍飛!少年人立志,應以這位江海楓為榜樣。他雖是我們的敵人,但是爺爺卻對他佩服得很。」
  那少年躬身道:「孫兒亦以為是。」
  白衣叟遂叱道:「去綁上他。」
  燕劍飛雙眉微皺,自身上取出一卷粗繩,慢慢向著海楓走去,苦笑了笑道:「江兄!恕小弟冒犯了!」
  江海楓一聲朗笑道:「你儘管綁來,只怕這繩子綁我不住吧?」
  燕劍飛暗吃一驚,他低頭看了手上的繩索一眼,不禁有點猶豫不前。
  燕九公遂笑說道:「綁君子不綁小人,老弟,你這麼說,可就有些自貶身價了。」
  江海楓不由目射精光,他倒沒有想到,這老頭兒居然還有些英雄氣概,可見黑道上也不乏豪勇之人。
  當下不禁大笑了一聲,點頭道:「既如此,你們就快綁上我吧!」
  燕劍飛立刻走上前來,用那卷繩索,左五右六地綁住了江海楓的全身,加了十幾個結扣,真可說是相當的結實了。
  綁完之後,退至一旁。
  白衣叟細細在江海楓身上看了一遍,還特別又指了幾個地方,命人加綁了繩索。他雖不相信江海楓真能崩開,可是他下意識地卻又有些擔心。
  他一切滿意了之後,點了點頭道:「少年人,老夫現在不妨告訴你,你初入江湖,即造下了如此之多的殺孽,人人都想得你誅之而後甘。此番隨老夫前去,無異羊入虎口,以老夫判斷,你是凶多吉少,這也是你自找的結果,怨不得誰人!」
  說到此,又呵呵一笑道:「你倒是怕也不怕?」
  江海楓冷哼一聲,道:「至今言怕,也已晚了,多言無用,咱們走吧!」
  燕九公面色一變,厲聲道:「劍飛,取下他背後的長劍!」
  燕劍飛上前一步,正要抬手,江海楓劍眉忽然一挑,叱道:「不許動!」
  燕九公皺眉道:「這是為何?」
  江海楓怒道:「此劍乃白羊道長敗於我後所贈存之物,日後他或許還要自我手中取回,生死皆應隨我,你們取它不得!」
  燕九公心中一驚,他久仰白羊道長一身驚人的功夫,在三羊道觀已封劍有年,想不到竟也敗在這少年人的手中,並把一口貼身兵刃也贈給了他,由此判斷,這少年人的武功果然是高不可測了!
  白衣叟燕九公聞此含笑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絕不強迫拿下它就是。」
  說著又冷笑了一聲,道:「可是,你卻要隨老夫去一個地方,我們好照顧你。」
  江海楓此刻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他點了點頭道:「走就走吧!」
  白衣叟燕九公面現喜色,揮了一下手道:「走!小子們頭前掌燈!」
  於是一行人,前呼後擁,把江海楓夾在正中,向桑林深處行去。江海楓一聲不哼,腦子裡卻不禁在想,婁雲鵬是否真的就此平安了?
  接著他又想到了自己,料不到自己竟會落得如此一個下場。自己前來中原,本意是想有一番作為的,如今看來,這番壯志,怕是成空了。
  想到此,不由長長歎了一聲,一個人垂著頭,連正眼也懶得去看旁人一眼。
  這片桑林,範圍好大,愈走愈深,似乎永無止境。
  可是這些人,像是輕車熟路一般,在林內小徑中穿行自如。
  漸漸地,林木稀落了,前面隱現燈火。
  忽然,一盞風燈一亮,前面現出了一列人來,為數頗眾,為首的是一個頭戴紅纓的官人,老遠便迎過來,大聲笑道:「啊喲!真不容易,燕老太爺,你把大盜捉住了?功勞可是不小啊!」
  燕九公不禁面色一紅,回頭看了江海楓一眼,立即又正過臉去大聲道:「徐大人,你別這麼說!」
  那官人面現奇異地道:「怎麼?不這麼說,還有什麼別的說法麼?」
  燕九公小聲道:「徐大人請速帶人回去吧,這人暫由老夫看管,他跑不了的!」
  那位徐大人,大概是個管帶,頗有幾分官架子,當時怔了一下,哈哈大笑道:「老爺子,你別開玩笑了!我們辛苦了一夜,這人又是通緝的要犯,不帶回去怎麼行呢?」
  江海楓聽了他這番話,不禁大怒,他冷冷一笑道:「江海楓乃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這狗官怎可胡亂誣人為盜?簡直豈有此理!」
  他這麼一發怒,立時就把燕九公嚇壞了,他好容易才哄得江海楓就綁上鉤,如為這官人一激把他惹火了,豈不前功盡棄?
  當下他不由連忙搖手道:「別吵!別吵!唉……這事……」
  說著又向徐管帶抱了一下拳,苦笑道:「徐大人務請賞臉,此人與老夫等有極大過結,我們好容易把他擒到手中,怎甘心送官府發落?大人你應該明白我們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尚請放行才好!」
  那位徐管帶當著眾弟兄面前,被江海楓痛罵一頓,早已惱羞成怒。
  此刻見燕九公花言巧語,又不肯把人犯交出,只以為他存心和自己過不去,當時便發作起來!
  他嘿嘿一笑,憤聲道:「燕老爺子,你這話可說錯了,你們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可是我們六扇門中,也有六扇門中的規章。此人既是身負數案的大犯,本大人又持有逮捕他的海捕公文,自然應歸我們帶走,至於你老哥這番協捕的辛苦,兄弟負責為你上報,萬無叫老哥哥你白辛苦的道理。老哥你也要為兄弟想一想,弟兄們已辛苦了一夜,如無人犯交差,這個臉可是丟不起……」
  白衣叟又急又氣,暗恨朱奇無知,好好一件事情,他不該借重官府兵力,誣指江海楓為盜,如今請神容易送神難。
  此刻如真把江海楓交與他們,非但是江海楓不依,只怕河間二郎、雪山四魔也不答應,再者此事傳揚出去,難免為人恥笑!
  當下臉色一沉,冷冷地道:「徐大人,莫非你真的就不肯賞老夫一個臉麼?」
  那位徐管帶皺了一下眉,他也知道這位燕老爺子,在嶗山下是有名的大戶,一身功夫更非尋常,自己確實不好得罪他。
  可是奈何自己穿上了這身官家號衣,有些地方,卻也是不能賣私的。
  當下他好不為難地歎了一聲道:「燕老哥,並非兄弟不肯賞臉,實在是這件事……」
  說著又重重地歎了一聲,望著燕九公直翻眼。
  白衣叟冷笑了一聲道:「那麼就由老夫暫時保他就是了!」
  徐管帶嘿嘿一笑,為難地道:「這個固然可以,但卻必須先去青州,由府台大人決定,兄弟無此權力。」
  白衣叟聞言細目一張,大袖一拂,憤道:「既如此,老夫可就沒辦法了。走!」
  他回頭向押解江海楓的人招了一下手,那位徐大人忽然狂笑一聲道:「站住!」
  這位管帶大人,「嗆」地一聲自身上拔出了腰刀,哈哈笑道:「好個燕九公,你莫非還敢包庇罪犯不成?」
  說到此,他連聲地冷笑,望著場內眾漢子,大聲道:「你們可聽清了,如有誰敢妄動,本大人就給他一個抗官拒捕的罪名。朋友們,你們何必跟著落這個罪名?」
  白衣叟眼見如此,不由氣得全身發抖。
  他身邊的孫兒燕劍飛,更是怒形於面,厲聲道:「爺爺!我們就走,看他如何!」
  燕九公望著面紅耳赤的徐管帶,冷冷地笑道:「徐大人,這可是你逼得老夫如此的,我老頭子倒要看看,誰能攔得住我!走!」
  眾人方前行幾步,那群官兵,突地四下散了開來,那位徐大人,卻站在老遠,大聲說道:「燕老哥,你要注意了,這兒伏有我們的火器班,你們真要敢向前闖,就別怪兄弟我手下不客氣。老哥,你是明白人,可別做糊塗事!」
  燕九公聞言吃了一驚,可是緊接著他又呵呵大笑了起來,只見他雙手一按輪椅,人竟站了起來。
  他朗聲道:「徐大人,你那些火槍,可嚇不了老夫,老夫又不是真的殘廢,你要不怕濫殺無辜,你就開槍試試吧!」
  江海楓在他們爭吵的當兒,一直閉目不語,心中只覺得好笑。
  這時他聽了燕九公的話,不禁連忙睜開了眸子,見燕九公果然並非真的殘廢,不由大為氣惱,這才知道對方之所以坐輪椅出來,無非是為了騙取自己的同情。此老果然是一個奸滑之輩!
  他暗悔上當,恨恨地歎息了一聲,白衣叟望著他苦笑了笑,道:「江海楓,事情演變至此,我們也沒有想到,你自己想想看吧!你是願意隨他們去官府呢?還是隨老夫走,都由你自己決定!」
  江海楓冷笑道:「我一旦發現誣告我的人,定要他還我一個公道,眼前小小陣勢,何能難住你我,我們繼續前行就是!」
  燕九公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了,老夫尚不屑借重官府,你既有此勇氣,老夫還怕什麼?」
  說著他冷叱了聲:「闖!」
  倏地掠身向前縱去,那徐大人見了,立時動了真怒,腰刀向下一揮道「放!」
  只聽「轟」的一聲大響,火光一亮,大片的鐵砂,直向眾人身上飛來。
  這其中除了江海楓、燕九公祖孫,及朱奇的兩個弟子身形快捷,及時伏地躲過以外,其他各人,都因逃避不及,為鐵砂打中,負傷嚎叫了起來!
  那徐管帶又在一邊大嚷道:「還不快快把那犯人獻出來,你們當真想死麼?」
  燕九公這時氣得眼都紅了,他狂笑了一聲,道:「好冤家,我老頭子倒要看一看,你我誰先死!」
  人隨聲起,已突然自地面上拔了起來,在空中一個翻身,活像是一頭大鳥,向那徐大人身前撲去。
  徐管帶見狀大驚,腰刀一指,急叱道:「放槍!快放!」
  轟!又是一聲大響,可是白衣叟猛地就空一翻,已把身子閃去了一邊。
  雖然如此,他腿上仍被細小的鐵砂濺傷了兩三處,鐵砂深深陷到了肉內,痛得他差一點兒叫出聲來。
  老頭子經此一來,不禁更是怒火高騰!
  他厲哼一聲:「好奴才!」
  身子再次一起,撲向一株桑樹側後,只見三個兵勇,正亮著火繩要去點那槍上的引線。
  白衣叟身形向前一欺,厲叱了聲:「去吧!」
  雙掌齊出,「彭」一聲,正正地打在那桿火槍的槍身之上,直把它打上了半空,彎成了一把弓似的!
  三個兵勇扭頭就跑,卻為白衣叟飛身趕上,伏身運掌,「排山掌」呼地一聲推出去,三個兵勇,為他打得一連滾了幾個觔斗,口中啊啊直叫。
  那一旁的徐大人見了,大吼道:「反了!反了!快抬槍來!」
  就在這時,燕劍飛已撲到了他的面前,舉掌就打。徐管帶也搶刀就砍,卻為燕劍飛一腳把他的刀給踢落在地。
  燕劍飛跟著上前一步,雙臂伸處,一下把那位管帶舉了起來,正要用勁摔將出去!卻忽聽背後一聲叱道:「不可傷他!」
  燕劍飛回頭一看,竟是江海楓,他手腳齊綁,卻不知怎的,竟會來到了自己身後!
  此時江海楓冷冷笑道:「我如是你,就不如此,俗謂民不鬥官,放他去吧,此事並不能怪他!」
  那一邊的燕九公也道:「劍飛!放下他,我們走我們的路,犯不著殺他!」
  燕劍飛這才憤憤地把徐大人放下,徐大人臉都嚇青了。
  他咬了半天牙,又瞪眼看了看江海楓,點頭道:「姓江的,你果然是一條漢子,衝著你這一句話,我暫時放你過去!」
  說著又憤憤地看了燕劍飛一眼,冷笑道:「你祖孫在嶗山等著看我的吧,我現在不惹你們!」
  說罷回頭叱道:「抬起受傷的弟兄,咱們走!」
  眾兵勇一個個哭喪著臉,抬起受傷的同伴,列隊而去。
  白衣叟燕九公冷笑著看著他們,一面對江海楓道:「小兄弟,你可是看見了,為了你,我祖孫已與官家結下了樑子了!不過,老夫我並不懼怕,如果他真不知趣,我有辦法對付他!」
  江海楓冷笑不語,這時,朱奇的兩個弟子,左臂雙刀邱一明,獨掌開山左金鵬及燕劍飛三人,把那些先前為火槍擊傷的同伴扶起來,包紮的包紮,上藥的上藥,場中一片呻吟之聲。
  他們之中,有二人為火槍擊中了要害,已經傷重垂死。
  那朱奇的兩個弟子,一直怒目監視著江海楓,他二人自始至終,從未對江海楓說過一句話。由於師叔南懷仁的喪命,他二人對江海楓早已存下不共戴天的大仇,真恨不能上前一刀結果了他才為快意!
  但是他二人深知江海楓關係重大,連燕師伯等人尚且不敢獨斷處置,更何況是自己二人了。
  所以他們儘管內心憤怒,卻不敢有所舉動!二人私下商量,只要江海楓有一些逃意,便立時下手,絕不猶豫。
  江海楓呢?這位心灰意冷的少年人確實對自己的生命,不再存有希望了。
  他並不期艾,因為這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可是他卻難免有些遺憾,因為他的雄心壯志,還未得以開展。
  一行人又前行了里許,眼前已來到了一條驛道。
  驛道上有三輛敞篷的大馬車等在那裡,除了一輛馬車是空的外,其他二車上,全坐滿了人,薄霧之下,偶爾閃爍著一些兵刃的光華。
  江海楓一行人一到,立刻由馬車上下來了十幾個人,這些人全是一些其貌不揚的傢伙,可是他們都是綠林道上北幾省有名的人物,手底下全不含糊!
  他們有的對於江海楓只是聞名,還未見過,有的卻已在方才和江海楓交過了手,並且俱都敗在海楓的手下。
  無論如何,他們內心都對江海楓畏懼十分。
  這時他們見了眼前情形,俱都驚態萬狀,一齊大聲喧嘩了起來,有的哈哈笑道:「好小子,你也有今天呀!」
  有的嚷著把江海楓就地解決了,可是江海楓對他們卻連正眼也不看一眼。
  他在海島獨居了十年,一顆心確實修養到了動若驚濤,靜似古井的程度,任什麼事也別想能左右他。
  這時只見一個身著黑衫的老人,含笑向燕九公抱拳道:「老哥,辛苦你了!」
  燕九公冷冷地笑道:「兄弟,不是我說一句什麼話,江海楓是一條漢子,要憑老夫我的功夫,別說是拿他了,就是給人家提鞋也不夠資格!」
  那黑衫老人,以憤憤的目光,向江海楓瞟了一眼,道:「可是他畢竟是被你拿住!」
  燕九公哈哈一笑道:「這是人家賞的面子……」遂又問道:「河間二兄傷勢無妨吧?」
  黑衫老人冷笑道:「還說什麼無妨,萬幸不曾死了而已!」
  燕九公皺了一下眉,又問:「雪山四位朋友呢?」
  黑衫老人哼了一聲,道:「等一會兒你自己去看吧!」
  這時群情忽又激憤起來,一時喊聲震天,紛紛嚷道:「燕老哥不必太客氣了,快把他廢了吧!」
  「快殺了他,好給河間二郎報仇!」
  「對!千萬不能饒了這小子,這小子心太狠!」
  那身著黑衫的老人,正是遼東二老之一的朱奇,他對江海楓的仇恨,是不共戴天的,但妙就妙在他認得江海楓,江海楓卻不認識他!
  這時朱奇見群情激動,也巴不得立時置江海楓於死地,當下呵呵笑道:「各位朋友不必急在一時,這江海楓既已落入我們手中,他是插翅難逃。此人與河間二郎,雪山四位朋友,固是有仇,與兄弟我更是血債如山,一刀殺死,未免太便宜他了,我們且先押他回去,從長計議處置方法!」
  他這番話,果然獲得了大多數人的贊同,卻也有少數幾個人反對。
  白衣叟燕九公在他們爭吵之時,一雙眸子始終注視著江海楓,他真擔心江海楓會突然發作,掙開了繩子,與人一拚。可是江海楓仍然是雙目微閉,不聲不響,此人真乃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他這種從容就死的氣概,更加深深感動了白衣叟燕九公!
  這老人忍不住咳了一聲,向眾人冷笑道:「江海楓既是老夫所擒,理應由老夫來處置他,此時各位都不能動他,否則老夫可要翻臉無情了!」
  他這幾句話,令各人面上十分難看。
  就連朱奇也不禁有些愕然,他皺了一下眉問道:「那麼,老哥預備怎麼處置他呢?」
  燕九公徐徐地道:「愚見方纔已對這江海楓說過,在未處置他以前,一定好好禮待他!」
  朱奇冷笑道:「老哥你也太客氣了,你莫非忘了死在九泉之下的南二弟了麼?」
  燕九公呵呵一笑道:「兄弟你錯了,這江海楓和我非親非友,何況此刻已入我們手中,愚兄萬無偏袒他的道理。只是他既是一條漢子,你我便不能以小人對待他!」
  說到此,他臉色一沉,轉向孫兒燕劍飛道:「劍飛,你快帶江海楓先行上車,我們在二條胡同見面,一路要多加小心!」
  說到此,對著他孫兒眨了一下眸子,接道:「不可怠慢他!」
  燕劍飛躬身應了一聲:「是!」
  朱奇也道:「一明、金鵬,你二人也陪著去一趟!」
  邱一明、左金鵬俱知師父之意,同時響諾一聲,緊偎在江海楓兩側。
  朱奇的意思,燕九公怎會不知,他微微一笑,不便說什麼,內心卻不禁暗笑:「別說你這兩個寶貝徒弟了,就連你本人算上,也當不起人家江海楓一指頭。人家若非是看在我燕九公的面上,憑你們人再多,又有何用?」
  江海楓這時張開眸子,朝燕九公點了點頭,冷冷一笑道:「燕老頭兒何必如此多疑,你就是一輛空車載我,我又豈會中途而去?」
  燕九公呵呵一笑道:「老弟,你能有如此氣魄,就更令人敬佩了,你放心,我們不會為難你的!快請吧!」
  說著拱了拱手,江海楓冷笑了一聲,他兩腿間還纏著繩子,只能邁極小的步子,可是這樣仍不能阻止他的行動!
  只見他身形一矮,「嗖」的一聲,已縱了起來,那不明就裡之人,俱都驚慌地亮出了兵刃,一擁而上,燕九公忙道:「各位不必多疑,江海楓不會跑的,他只是上車罷了!」
  各人再向車上一看,果見江海楓昂然地坐在車座之上,一派泰然,哪裡像是存心逃逸的模樣!
  這情形把大家都看呆了,朱奇也大大吃了一驚,他疑惑地直用眼去看燕九公,白衣叟燕九公微微一笑,向他孫兒揮手道:「你們快上去吧,時間不早了!」
  燕劍飛和朱奇的兩個弟子,匆匆也上了車,邱一明和左金鵬兵刃全都亮在手中,二人各立在車轅一邊,滿臉殺機。燕劍飛卻和江海楓並排坐著。
  他三人俱都戰戰兢兢,生恐路上出了差錯,觸犯了眾怒。
  這輛馬車就慢慢開動了。
  朱奇在馬車走後,向燕九公道:「老哥哥,這是怎麼一回事,還有那個吃裡扒外的婁雲鵬呢?」
  燕九公哼了一聲道:「我已把他放了!而且也把他毒傷治好了!」
  朱奇怔了一下道:「為什麼?」
  白衣叟燕九公含笑道:「如不放他,這江海楓豈能受綁?」
  朱奇張大了眸子道:「這麼說,這江海楓並非是中了火槍而受擒的了?」
  燕九公一聽「火槍」二字,氣可就大了,他冷笑一聲道:「火槍?你就把火槍看得那麼厲害?」
  朱奇一翻小眼道:「怎麼?難道那徐管帶的火器班全沒有派上用場?」
  燕九公雙目赤紅,呵呵冷笑道:「兄弟,不是我說你,這件事你實在做得太糊塗了……」
  他一面說著話,匆匆上了車,朱奇忙也跟著上車,各人也都上了車,兩車同時開動,緊緊隨著前面的車子馳去。
  燕九公在車上,臉色鐵青,一語不發,只是用一條汗巾揩著腿上的血跡!
  朱奇吃驚的道:「你受了傷?」
  燕九公哼了一聲道:「這都是你找來火槍的好處!」
  朱奇愈發不解了,他冷笑道:「老哥哥,你怎麼這麼說話不乾脆,到底是怎麼回事?火器班又有什麼不對了?」
  燕九公哈哈一笑道:「是啊,沒什麼不對,打不著敵人,卻打了自己人。兄弟!你自己想想看,我真後悔當初沒有阻止你!」
  他氣憤地又道:「江海楓雖是我們的敵人,卻是一條硬漢,你怎能誣他為盜?更不該借用官方力量,這事傳揚出去,真太讓人笑話了,連我燕九公也跟著你丟人!」
  朱奇不由老臉通紅,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燕九公於是又把擒捉江海楓,以及路上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一時車上各人,都不再說話了。
  朱奇長歎了一聲道:「你不說我也不知道,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這件事做得是不對……」
  說著齜了一下牙,窘笑道:「得啦老哥,你就別氣了,那徐管帶和我還有些交情,我找他去,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燕九公滿臉不快地道:「他不識趣,我還不饒他呢!」
  在車座另一邊,坐著一股青煙喬冒,這時他一縮小腦袋,嘻嘻笑道:「二位老師父,你們就別自己拌嘴了。現在大功已經告成,弟兄們受傷的雖不少,倒也沒有白饒,江海楓那小子不管是怎麼捉住的,總算是拿住他了。咱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叫他跑了!」
  二老一齊點頭,喬冒於是又道:「依我看,這小子對燕老還很聽話,這件事還是由燕老設法,最好能找個好地方先把他給關起來!」
  說著一個勁地翻著他那一雙肉鼓似的小眼睛,朱奇點了點頭道:「喬老弟說的不錯,咱們拿住了他,就不能再叫他跑了,否則就不堪設想!」
  一股青煙喬冒搓著手,直吸氣道:「老天爺!要找個什麼房子,才關得住他呀?」
  燕九公冷冷一笑道:「這個我自有安排,我看……」
  才說到此,忽聽一陣鸞鈴之聲,自後面響起,眾人一齊回頭,只見一匹白馬,風馳電掣般自後面馳來,馬上坐著一個頭戴白色草帽,全身紫衣的少年。由於天色很暗,對方又策馬如飛,所以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不過可以斷定他是一個少年人,由於身材窈窕,很可能還是一個姑娘家。
  馬上人,一雙亮若晨星的眸子,在如飛的馬背上,如閃電般向這邊掃視了一陣,遂又撥轉馬頭,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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