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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古今興亡事 盡在清談中


  我隱身在樹葉深處,長年累月積累在葉子表面的塵土沾上了我早已經汗濕的脖子上,令我感到一種難以忍受的奇癢。
  但是我不敢絲毫動彈,甚至連呼吸都異常的小心謹慎,生怕弄出一點點聲音。
  一隻不知名的大鳥從前面三丈處的一株楊木頂端飛起,清脆的叫聲中振翅而去,不知飛向何處去了。我依然潛伏著不動,直到盞茶功夫後,四周依然靜悄悄的沒有動靜,我才敢確定剛才發現的異動真是由那隻鳥兒引起的。
  這一路上我已經遇見了四隻那樣的鳥兒、三隻兔子、兩隻狐狸、一條蛇和其他一些甚至我不認識的動物,每一次都讓我神經緊張。
  我知道在我從新回到江邊以前,隨時都由被敵人發現的危險。當然江邊也絕非真正安全之地,以上官來風的精明,絕不會想不到我殺這記回馬槍的的可能性。但是這也只是一種可能性而已,相對於其他可能性來說,這種可能性應該最小,所以那裡敵人的力量肯定較弱。我倘若能夠回到江邊,就至少安全了一半。何況在有水又有陸地的地方,逃跑的方法至少要多一些。
  問題是我怎樣才能躲過敵人的搜捕,安全的到達江邊。
  我以為這種搜捕肯定是地毯式的無孔不入的。但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一路之上,卻連半個人的影子都沒有看見。難道說我所走的路線剛好避過了敵人的搜索或者是我的運氣實在是太好?這種話說出來我都感到有些荒唐。
  但是無論如何,現在我已經到了江邊了。
  這一段路實在不長,但是我卻花了超過一個時辰才走完。這種為保性命的小心翼翼與先前的一味求死相比是多麼的對立到不可思議。誰說人不是一種善變的動物呢?
  這時天已將晚,夕陽斜照在水中,飛光浮影,其景象之美,直可動人心弦,難怪乎白樂天要寫下:「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的優美詩句,當然這已經是後來的事了。
  但是這美景與我的處境又是何其的不協調呢?
  一陣風忽然吹過,掠起我的衣,我的發,吹乾了我的汗。
  一個聲音來得比這陣風更突然:
  「原來蘇老弟兄果然在這裡。」
  我的心就像是放在湖水上的大石,陡然往下沉,一直沉到冰冷的湖底。
  一個相貌平常,面容平靜的白衣中年人從一塊大石頭後面走了出來。除非他一直待在那裡,否則我沒有理由會不知道他的靠近的。但是他怎麼可能一直待在那裡呢?守株待兔?有人會做這種荒謬的事麼?我不相信。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激動的心稍稍平靜了些,才道:「原來是丘兄,久違了。」
  那人笑著說:「想不到一別數年,老弟還能記得愚兄,我真有些感動了。」
  我說:「小弟再健忘,也絕不會忘記曾經同桌喝過酒,並肩做過戰的朋友的。何況縱橫關中上下,以劫富濟貧聞名於世的英雄好漢『旋風十六騎』又豈是讓人容易忘記的人物?」
  那人哈哈一笑,道:「老弟既然說得這麼親熱,又為什麼對我如此敵視?須知愚兄此來毫無敵意呢。再說以我這點點道行,有怎麼敢在老弟名震天下的『七絕劍氣』前班門弄斧呢?我是替人給你帶個話。」
  我問:「替誰?」
  「蔽主人上官來風。」
  我大吃一驚,道:「難道連一向獨來獨往,眼高於頂的丘兄也成了他人的奴僕了麼?」
  那人眼中忽然露出一種崇敬的神色,這種神色是我幾年前作夢也不曾想過會出現在「旋風十六騎」中人眼中的:「豈只我丘沉玉一人而已?『旋風十六騎』如今都唯上官公子馬首是瞻,至今從來沒有後悔過----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名臣擇主而侍,你是沒有見過上官公子的丰采氣度,雖然他是個……嘿嘿。」
  我淡淡一笑,未置可否,問:「他有什麼話?」
  丘沉玉說:「你一定很奇怪你一路過來都沒有遇到人吧?」
  我只有承認。
  丘沉玉微笑著說:「那是因為蔽主人與救你那位女子有些瓜葛,她既然要救你,蔽主人也不得不給她一點面子。所以蔽主人已經決定十二個時辰之內,停止搜捕老弟的行動。但是對於寧采臣我們是志在必得,十二個時辰後老弟就只好好自為之了。」
  他忽然悠悠歎了一聲,接著說:「說實在的,老弟你是丘某除蔽主人外最佩服的人物,錯非萬不得以,我實在不希望與你為敵。」
  我說:「謝謝。」「還有。」
  他臉色忽然慢慢變得陰沉下來:「蔽主人雖然驚才絕艷,智慧如海,武功蓋世,但是還是有些人執傲不訓,不知好歹,恐怕會不尊蔽主人號令。這些人裡有幾個確實是江湖中人談虎色變的人物,其中就有十年前號稱江南三大寇之一的『折輯沉舟』麻飛雲和一向眼高過頂,一身陰功人見人怕的『走馬莊』的三莊主楚清風,連蔽主人都奈何他們不得,老弟你要小心了。」
  我越聽越心驚,那江南三大寇十年之前橫行江南大地,神出鬼沒,武功之高自不在話下,乃是黑白兩道人人頭痛的人物,久想把他們除去,但一直奈何他們不得。後來上得山多終遇虎,有一次惹怒了前任南武林盟主,也即碧雨宮宮主林天南,發下「玉劍令」限期取此三人首級。當時「碧雨宮」外三堂中實力最弱的「劍香堂」堂主,林天南之女「冷玉」林月如親自策劃了一次極其成功的「解月行動」,成功的把三大寇困於廬山之顛,林月如獨劍力戰三寇,最後憑其神鬼沒測之絕技「乾坤一擲」才一舉力措三寇,使三人兩死一傷。林月如正是憑此一戰威震江南,奠定了她以後入主碧雨宮的基礎,更一舉登上武林中人人夢寐以求的「青梅煮酒錄」。而這麻飛雲自那一戰後下落不明,不想竟然改邪歸正,投奔了牛僧孺。
  而那「走馬莊」正是武林四大家族之一,其三莊主實力可想而知。
  我這時的臉色肯定很難看,丘沉玉募的哈哈一笑,朗聲說:「蘇老弟,蔽主人的話我是言盡於此。你我兄弟一別數年,我們十六位兄弟都想念得緊,天幸我丘沉玉運氣好,竟然讓我等到了你。來,兄弟我備了些酒菜,讓我們好好敘一敘。」
  我隨著他向一塊巨室上走去,一邊問:「聽你的意思,莫非還有別人在等我不成。」
  丘沉玉笑道:「當然,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怎麼可能一定能等到你呢?我兄弟十六人在這江邊十六個地方恭候著你呢。上官公子算無遺策,竟然真的等到了你,不過,其他人的酒菜恐怕得他們自己消受了,哈。」
  對這分赤誠的熱忱,我久已心經遠離了。自從三年前那件令我幾乎心為之碎的往事後,我便彷彿生活在孤清於寂默之中。在離開了過去曾經肝膽相照榮辱與共,一起出生入死的一般兄弟朋友以後,我與他們的距離依稀便日漸遙遠至不可及了,我與他們彷彿像是活於不同世界的兩種人。這時的我,不禁有一分難言的感動。
  在這大石上,俯覽滾滾東去永不停息的江水,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丘沉舟兩杯酒下肚後,忽然問我:「你還記的那一次在太行之顛,我們『旋風十六騎』和『中州五條龍』同闖『千刀寨』的事情嗎?那一次我們二十一個人對他們兩百多人,幾乎每一個人都受了傷。我有好多次都以為再也下不了山了,但是我們殺寒了他們的膽,殺寒了他們的心,殺散了他們的魂,最後把他們打敗了,這全靠你。」他一指我,大聲說,「全靠你一個人接下了魏七斤那把就像是惡夢一般的『霸王破山刀』。你知道嗎,那時我絕對不相信你能夠把他打敗,沒有人會相信----但是最後他死了,你卻還活著,雖然那一次你受的傷比我們都要重得多。」
  我感到背上那一道從肩頭延伸到腰際的上口彷彿又開始隱隱作痛,輕輕歎息了一聲,說:「那種經歷不是能夠輕易忘記的。」
  丘沉玉忽然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半晌,看得我有些莫名其妙,他卻緩緩的站起來,說:「你,變了。你果然變了。你再不是過去那個豪情干雲,志比天高的『九現神龍』蘇劍笑了。」
  我不禁又歎了一口氣。
  他轉過身去,面向那自亙古以來就在流淌並將一直流淌下去的滔滔江水,陡然把手中酒杯投入那滾滾洪流之中。這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他暗淡的身影竟然彷彿顯出一種淒涼和孤獨。
  「其實,我們又何嘗不是在改變呢。唯一能夠不變的恐怕只有這江水吧。」
  晚風帶著一種莫名的傷感感染了我,我無話可說。
  丘沉玉接著道:「這長江彷彿自古以來就是為了人們的爭鬥而存在的,千年以來,有多少英雄好漢,帝王將相在此成就霸業,意氣風發;有有多少人在此功敗垂成,飲恨黃泉呢?六百年前曹操親率大軍伐吳,與吳軍對峙於長江赤壁。曹軍號稱百萬之眾,可謂舉袖遮天,投鞭斷流,何等威風凜凜,最後不免在周公瑾一把火中付之一炬,百萬將士埋骨此冰冷河底,連曹操都險些不得命還河東。卻由此成就周喻的偉業。有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又謂『可憐無定河邊骨,尤是春閨夢裡人』。但是我們在感歎的時候,又難免想到,倘若不是那場及時的東風,結果又將如何呢?這江南的萬里良田,錦繡河山,卻也不免踐踏於鐵蹄之下吧。自古世事,又有誰能評說?又有誰能評說呢?」
  我默默的飲了一杯酒,酒入喉,竟彷彿不知是何滋味。丘沉玉也未理會我的沉默,竟彷彿他的話,根本不是對我說的一般。他淡淡的吟道:「
  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蘇老弟,你可知此詩是誰所作嗎?」
  我說:「是那位『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的杜牧之吧。」
  丘沉玉道:「不錯。太和二年,杜牧中第。杜牧雖以詩文見長,並在太和七年作《罪言》、《原十六衛》等對策,為人所稱頌,但是那一年與他一起應試的人中,文章作的最好也最讓人懷念的卻不是他,而是一個非但落第,並且還被下令永不得入仕為官的人。」
  我說:「這人一定是說話太直,所以為人所忌吧?」
  丘沉玉說:「正是。這人是昌平進士,姓劉名僨,它的文章矛頭所指,正是當今皇上身邊最得志的----宦官。此一篇對策,聲情並茂,切中要害,引經據典,論古談今,確實是振聾發聵,大快人心。文中寫道:『臣聞憂其所不當憂者,則國必衰;不憂其所當憂者,國必危。陛下不以天下之危亡為慮者,其以布衣、大臣不足與謀乎?臣以為,宮闈將變,社稷將危,天下將傾而四海將亂,此,國亡之兆而陛下之慮也……臣之憂,在禍起蕭牆,奸生帷幄,曹節、侯覽復生於今而宮闈將變也。臣以《春秋》定王不言正月者,以先君不得正其終,則後君不得正其始,所以言定無正也。今忠貞之士不能效犬馬之能,宦官之徒專廢、立之權者,此先帝不能正其終,至陛下不能正起始也。況太子未立,郊祀未修,將相未歸,名器未定,此社稷將危也……急應制侵陵迫脅之心,復門戶掃除之役』你知不知道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苦笑著說:「看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古人誠不我欺。丘兄果然已經不是吳下阿蒙矣。」
  丘沉玉淡淡一笑,說:「過去我們亡命江湖,當然不會關心國家大事,如今為國家做事,在上官公子熏陶之下,當然會有些收穫。這篇文章我之所以記得這麼熟,完全是因為它的作者,劉僨,現在也正在牛大人府幕之中的緣故。他的這幾句話,是在說一個故事,一個大逆不道、駭人聽聞的故事。」
  「本朝開國之初定制,宦官不受三品官,不任以事,唯門閣守衛、庭內掃除而已。但是至玄宗時,由於宦官高力士在掃除太平公主妄圖篡權的鬥爭中立了大功,玄宗破例受其三品官,沒想到卻為後世留下了禍害。至今,宦官之流已經專權朝野,橫行大內,天下大夫百姓,盡受餘毒,滿朝文武,人心慌慌。以王守澄、梁中謙為首的一般閹人,更是掌握者神策軍的大權,予取予求,毫無顧忌。
  但是這些都不足以駭然聽聞。最可怕的事情發生在先帝敬宗寶歷二年,那一年同時也是寶歷末年。」
  寶歷二年十二月辛丑日[注],敬宗夜裡打獵回宮,與宦官劉克明、田務澄、許文端以及擊球將軍蘇左明等人飲酒。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恐怕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了,因為當晚在場的人後來都已經被殺得乾乾淨淨。第二天,敬宗忽然駕崩,劉克明等立絳王李悟為君。樞密使王守澄、中尉梁中謙的反應非常快,當即發左右神策飛龍兵,一舉殺入宮中,一干人等全部殺死,連絳王都死於「亂軍」之中。然後迎江王李涵入宮,是為當今皇上。
  「當時就有人懷疑王、梁二人,但是一則沒有證據,二則此二人手握軍權,連皇上都在他們手中,別人能有什麼辦法?不過,這種懷疑卻一直沒有消除,至今天已有十年。你知道今年是哪一年嗎?」
  我苦笑,我再苯,也不會連時間都不知道吧?
  丘臣舟卻沒有理會我的反應,接著說:「今年是太和九年。去年十月,幽州發生兵變,節度使楊志誠被逐,在嶺南被殺;十一月,莫州發生軍亂,刺史下落不明;今年六月,河陽再次發生軍亂,節度使李泳被部下所殺;九月,義武再生軍亂。朝廷對此無能為力。今年七月,黨項、突厥紛紛騷擾我邊境,正與邊軍隊峙,互有攻守。而今,河北三鎮,戰亂正急,而朝廷之中,朋黨之間,禍害不下河北亂軍。去年十月,太僕卿鄭注趕走宰相李德裕,貶為袁州長史;今年四月,另一位宰相路隨因為想救李德裕,也被鄭注逐出為鎮海節度使;六月,又貶宰相李閔宗為明州刺史。不到一年之間,已經有三位宰相被他趕走,一時之間,權震天下。」
  我一個字也插不上,只有等著他說下去。
  丘沉玉冷笑一聲:「但是這一切也不過是為人做嫁衣而已。結果得利的是他的朋黨翰林侍講學士李訓。因為鄭訓此人氣量極小,睚眥必報,得勢之後,過去得罪過他的人,無論大小,均受他迫害,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本月初被出為鳳翔節度使,而李訓卻更受重用,被任同平章事,入中書省拜相。但是,在明眼人看來,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個幌子而已,其中的含意,耐人尋味。」
  他看者我的眼睛,臉上露出嘲諷的神色,說:「自宦黨梁中謙去世之後,左神策中尉之位一直虛懸。今年五月,王守澄以其心腹仇士良在十年前擁立今上有功為由,提議讓其領左神策中尉之職,今上詔准,這樣,整個京城御林軍,完全掌握在王守澄手中了。這對野心勃勃的李訓、鄭注來說,無疑是當頭一棒。」
  「他們當然不會善罷甘休的了。」
  「鳳翔府正是離京城最近的府,向負長安守衛之職,握有重兵。李、鄭二人得此重鎮,也足以對抗王守澄的神策軍了。」
  他輕舒了一口氣,接著說:「由此可知,金之天下,實是李訓、鄭注王守澄之天下,今之朝廷,實是李訓、鄭注和王守澄之朝廷。這兩黨的之間的鬥爭現在已經到了水深火熱,一決勝負的時刻了。唉,今連旋風十六騎和江南三大寇這樣的人都歸於朝廷,難道不正說明此刻這朗朗乾坤之下,正孕育著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麼?你可知道,這時一個火星就有可能燃起燎原的大火?一個不慎就會使這神州大地,錦繡山河陷於戰亂,而千萬百姓,無數生靈將陷於塗炭麼?」
  我輕輕的歎著氣,說:「丘兄,不是小弟看你不起,這一番話恐怕還不是你所能講得出來的吧?」
  丘沉玉老臉一紅:「不錯,這番話是上官公子說的。但是,實事如此,是不是我說的又有何妨呢?」
  我說:「你告訴我這些,用意何在?」
  丘沉玉說:「讓你明白你的處境和你的責任。」
  我詫異的問:「這些與我有什麼關係?」
  丘沉玉忽又緊緊的盯著我的眼睛,說:「不但有關係,而且有很大的關係。因為你在一個錯誤的時候認識了一個錯誤的人。」
  我的心陡然騰騰的亂跳起來,我已經知道他要說的人是誰了。
  果然,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這,個,人,就,是,寧,采,臣!」
  麻煩!
  這個人果然是個麻煩,但是我還是萬萬沒有想到麻煩會這麼大。
  如果後悔是人類的思想感情的話,那麼我此刻,就只剩下這種感情了。如果這世間真有後悔藥的話,我此刻「原意」付出任何代價來得到它。
  「你以為有些事情你是逃得掉的嗎?」飛花公主那彷彿平淡無情但是又分明飽含著嘲諷於譏笑的聲音慕然之間似乎成了這世間唯一的聲音,一遍遍的在我耳邊響起,像是要提醒我,我已經陷入了這世間最可怕最複雜最難測而且是根本不可能擺脫的漩渦之中。
  我想大喊,我想狂呼,我想把心裡的一切鬱結徹底的從喉嚨扔到身前著黑暗的江水中,讓它隨水而去,一去不回。但是我的喉嚨卻彷彿在這一瞬之間發乾發硬,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知道我要完了。
  這不僅因為我捲進了這件殘酷的鬥爭,更是因為我的心境----我從來沒有感到過如此徹底的絕望,從來沒有感到過如此的喪失信心。這種感覺讓我感到深深的恐懼。更可怕的是,這次與在船上彷彿又有不同,那時,我至少還有勇氣去死,這次我卻像是一隻在貓爪下的老鼠,除了絕望之外,就只有完全的徹底的絕對的手足無措。
  我知道,現在的我,不用等麻飛雲、楚清風親自前來,只要隨便來一個人,就足以取我的性命。
  丘沉玉的聲音依然不斷的傳入我似乎已經麻木的耳中,但是奇怪的是,我居然還能夠把他的每一句話聽得清清楚楚,理解得清清楚楚,也許我是想從他的話中找一根救命的稻草吧?但是我卻什麼都沒有找到。
  「也許你並不知道那個聶小倩是什麼人。但是十年前的那個晚上,她卻正是陪伴在先帝身邊的人之一----因為她正是先帝最寵愛的嬪妃之一。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我們現在已經無從知曉了,但是有一件事是確知的----她手上有一封信,一封王守澄的親筆信!你知道這義味著什麼嗎?那是一個對她的保證,讓她有膽量做某種事。而現在,那是一個證據,鐵一樣的證據!」
  我隨口應了一聲,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歷史對人開的玩笑從來就是如此冷酷無情,讓人啼笑皆非。王守澄毫不猶豫的殺了她,卻沒有能夠得回那封信,因為她並不是一個愚蠢的人,她知道怎麼樣保護自己----雖然最終沒有能保住她的性命----她把信藏了起來。沒有人知道藏在哪裡----除了她自己之外。王守澄千算萬算恐怕也想不道她的魂魄居然會被幾個妖怪捉了去,於是十年以後,她認為她終於找到了一個可靠得人----是的,她把這個秘密告訴他了,她還告訴他一些什麼或者讓他去做什麼或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但是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封信----那封信在哪裡,會落到誰手裡。」
  我又應了一句什麼。只聽丘沉玉說:「這並不奇怪。什麼時候『隔牆有耳』這句話都是千古不變的真理。不幸的是這個秘密對那幾個妖怪來說毫無意義。但是那幾個妖怪是牛大人的人,所以你完全可以想像牛大人聽到這個秘密時的反應,可惜他趕到那裡時他們已經逃走了,再後來發生的事也許你就比我更清楚了。」
  忽然間,一道真氣由我氣海穴洩出,經任脈直上百會穴,便陡然消失得無影無宗,了無痕跡。一陣眩暈緊接著充滿了我的所有知覺,但是霎那之間這種感覺又緩緩散去。我猛的一驚,只覺背上霎時間已經被冷汗濕透,卻一下子清醒了許多,不再似剛才的渾渾堊堊。
  我的心更往下沉,這顯然並不是什麼好兆頭,恐怕正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丘沉玉問:「你怎麼了?」我故做鎮定的答了一句:「沒什麼,你接著說。」
  丘沉玉說:「現在你已經清楚自己的處境了吧?你打算怎麼做?」
  我說:「你想要我怎麼做?」
  丘沉玉緩緩轉身,再次面向江流:「現在,河南、山東,府鎮之亂正急,朝廷的軍隊雖然佔據了一定的優勢,但是要平息戰亂卻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辦到的,雙方基本上還是對峙的局面;而在邊境以外,突厥、回鶻、土蕃、南詔、安南、高麗對我正虎視眈眈,狼子野心,由來已久;而天下各處,軍隊叛亂更是如雨後春筍,疊踵而來,防不勝防。在這種形式之下,這封信一旦落入某些人手裡,逼得王守澄狗急跳牆,他手握重兵,而當今皇上又懦弱,到時候京師必然大亂,天下必然大亂,後果委實不堪設想。此其一。」
  我說:「你說的某些人是指什麼人。」
  丘沉玉說:「首先當然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然後是李訓、鄭注,以及他們的朋黨,如----牛僧孺者流。」
  我奇怪的問:「你難道不是牛僧孺的人嗎?」
  丘沉玉淡淡的說:「我是上官公子的人。」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我明白了。」
  丘沉玉接著說:「如果這封信落入王守澄手裡,那麼天下的黎明百姓又要失去一個千載難逢的掃清宦黨的機會,實在讓人難以甘心,此其二。」
  我問:「究竟上官來風是誰的人?」
  丘沉玉轉過身來,對我神秘的一笑,說:「這是一個秘密,請恕我不能奉告,現在,你只要知道,上官公子是為我大唐,為天下百姓,為這大好山河而盡力就是了。難道這還不足以讓你做出選擇嗎?」
  我說:「你想讓我怎麼選擇?」
  丘沉玉再次緊盯著我的眼睛,他的眼神無比的嚴肅、深邃和沉著,沉聲說:「你應該把寧采臣的下落告訴上官公子!如果你知道信的下落那就更理想了,這是救大唐、救天下蒼生也是救你自己的唯一方法。」
  我歎了一口氣:「就算我不想救大唐,也不想救天下蒼生,但是我還是很想救我自己。只可惜我不知道。」
  丘沉玉說:「你不知道什麼。」
  我說:「我什麼都不知道。既不知道寧采臣的下落,更不知道那封信的下落。」
  丘沉玉沉聲說:「蘇老弟……」
  我打斷他:「丘兄,難道你我相交多年,你還不相信小弟的為人嗎?」
  丘沉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蘇老弟,既然你我相交多年,你難道就看不出我是在幫你嗎。」
  我說:「我當然相信你是在幫我。但是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丘沉玉低歎一聲,說:「我們出來之前,上官公子曾經說過,『象蘇劍笑這樣的人,一旦決定了一件事,那是任誰也不能令他改變的了。』看來我再說也是無用了。」
  我苦笑。為什麼人們總是不肯相信真話呢?
  丘沉玉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蘇老弟,保重了。」
  我連忙叫住他:「慢。丘兄,小弟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丘沉玉說:「請說。」
  我說:「你們在江上捉住的那些船夫,是毫不知情的無辜之人,還請上官公子高台貴手,不要為難他們。」
  沒想到丘沉玉聞言忽然臉色大變,急問道:「他們在江上捉到了人麼?」
  我說:「是啊,難道說……」
  丘沉玉急忙一抱拳道:「蘇老弟,我不得不告辭了。」
  我說:「丘兄慢走。」
  丘沉玉陡然間拔地而起,空中連變了三種身法,一個轉折,急如流星般投入樹林之中,一閃,便消逝不見。看他的輕功,顯然比三年前長進了許多。
  我忽然想起忘了問她那個黑衣女子究竟是什麼人了,不禁又有些後悔,只得又歎了一口氣。
  這段時間,我歎氣的次數似乎也比過去多了許多。
  這時天色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四週一片無盡的空虛,彷彿每一個角落裡都隱藏著危險與不幸。我只感覺在這似乎低得壓抑卻又彷彿高不可及的蒼穹之下,再也沒有我能容身之處了。
  一團燈火從江的上游飄了過來。我知道那是一條船,而且是一條大船。這種船一般有兩層,只有高官或豪富才可能擁有這樣一艘船吧?這又是什麼人呢?
  忽然之間,沒來由的,我有了決定。
  我決定躲到那船上去。
  船還在上游半里以外,離岸邊有數十丈。這點距離對我來說當然不是什麼難事。我很快就來到船必經之處,把全身埋進水裡,只露出腦袋在水面上,看著緩緩駛來。冰冷的江水瞬間把我的全身濕透,寒冷的感覺立即襲遍全身。忽然之間,我感到丹田之中真氣振蕩得十分難受,像是馬上就要散到全身經脈裡去。
  大驚之下,我連忙盡力穩住心神,抱元守一,才稍稍把這股氣穩住。一陣忙亂後,大船已經駛到我身前。
  一股激盪的水流迎面撲來,差點把我往後推了開去。這時已經容不得細想,我奮力往前一撲,五指琪張如鐵鉤般一把插入船身中,一使力,整個身子平平的貼在船身之上。
  船頭破開的水流不斷的沖刷著我的身體,而在這一瞬間,我又忽然感到一陣暈眩,只覺全身暮的一冷,手上幾乎把持不住。我左手連忙也抓住船身上凸出的一枚巨釘,才勉強穩住身體,不由得大大喘了一口粗氣。
  這些事過去在我原來是再簡單不過的事,這時候居然十分吃力,我的心就像手腳般感到冰涼。但是這時已經是騎虎難下,由不得我多想。我勉力使出遊牆之術,向船舷之上爬去。
  我選的地方是船尾,如今是夜晚,應當很少有人在艙外走動,我應該有機會才對。我在舷下聽了一會,覺得沒有人,這才慢慢的把頭露出到眼睛處,四下一看,果然不見人影。這艘船雖然甚大,但是乘客卻似乎不多,四周靜悄悄的不聞人聲。我一翻身落到甲板上,更不敢怠慢,立即找了一個黑暗的角落,躲了進去。全身一陣疲憊,不由得重重的喘了兩口粗氣。
  四下一看,一眼看到剛才經過的地方,一路上都是水漬,又擔心起來,只希望水干之前千萬不要有人經過,否則只要稍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有人摸到船上來了。
  這個念頭剛閃過我的腦海,就忽然聽到有人的聲音從船的另一邊傳了過來,聲音越來越近,似乎還不只一個人,顯然正在向這邊走了過來。我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來的是兩個人,兩人的腳步聲都很輕,步幅輕鬆而穩定,節奏十分均勻,在這江流喘急的江上行船,船身其實並不穩定,而在這時仍然能夠保持如此穩定的腳步,這兩人無疑都是高手!
  我屏住呼吸,不敢發出絲毫聲響,知祈禱這這兩人千萬不要轉到這邊來。實事上,來人只要來到船尾中央附近,就一眼能夠看到地上的水漬,那時我簡直就是無所遁形。
  那兩人終於停了下來,我提著的心也緩了一緩。原來那兩人剛好站在船舷拐腳處,只須多走幾步,我就十分危險了。
  但是我還是沒有能夠完全放心,因為誰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往前走。我看了一眼那些水跡,發現已經比剛才要少了許多。原來這時江風很大,水跡其實幹得極快。當下又放心了些。
  那兩人卻站在那裡談起話來。我躲在角落裡,視線被擋住,看不到他們的樣子,他們的聲音卻聽得十分清晰。
  只聽一人歎了一口氣,說:「也不知道從哪裡跑出這兩個人來。二弟,你看其中是否有詐?」
  那被稱為二弟的人說:「大哥不必多心,你難道還不知道這兩個人的來歷麼?」
  那大哥說:「這個自然是知道的。」
  我聽到這裡,忽然泛起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彷彿這兩個人的聲音都十分熟悉,竟使我隱隱有一種不安的感受,卻又想不起他們是誰來。一時間好奇心大起,很想探出頭去看看他們究竟是誰,但是馬上又記起此時實不能輕舉妄動,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心中卻更是難忍。
  那二弟道:「『金陵雙蝶』這兩個人誰不知道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紈褲子弟?整日裡在江湖上招風惹草,卻還以風流倜儻自居,這兩個人能成什麼大事?我看這都是五妹不好,沒來由的出艙來,讓這兩個無賴看到。」
  那大哥說:「二弟不可如此說五妹。誰能想到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人,隔著一條船看到的,居然就能丟下自己的船不理,跳到別人的船上來的?你我也算是老江湖了,不也是今天才開了眼界麼?」
  二弟說:「我哪裡是真的為這個怪五妹了?五妹天姿國色,卻也不是什麼錯。但是五妹也不該對他們假以詞色啊,當場趕下船去也就是了,又何必居然就真的讓他們呆下來,還有說有笑的,還請他們喝酒。唉,大哥,這件事就算你我能忍下來,我看三弟也很難嚥下這口氣的了。」
  大哥說:「我方纔已經勸過三弟了,要他不可小不忍則亂大謀。咱們這次的事實在是非同小可,不能出任何亂子。唉,我倒是擔心五妹,這兩年她實在便得太多了……」
  兩人似乎說到了傷心處,同時沉默了下來。我更是緊張得有點僵硬起來,唯恐發出半點動靜。
  過了好一會,那二弟才接著說:「是啊。原來五妹何等純真無邪,冰清玉潔呢?這兩年來她怎麼就能墮落成這樣?隨便對什麼人都擠眉弄眼,絲毫不知檢點,都快變成真正的江湖浪女,蕩婦淫娃了。」
  大哥忽然不悅的說:「別說了,二弟,五妹變成這樣,我作大哥的心裡其實很是難受的。」
  二弟說:「對不起,大哥。其實小弟心裡又哪一天好受過呢?但是我們有什麼辦法?我看心病終需心藥治,解鈴還需繫鈴人。除非那個人回來,否則我們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了。」
  大哥又長歎一聲道:「你我原都以為三弟和五妹是天生一對,誰知五妹心中竟然只有他一個人呢?我看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吧?否則他也不會走了吧?唉,五妹也太傻了,當初如果跟他說明了,怕現在也不至於如此吧?」
  二弟說:「其實這件事也怪不得四弟和五妹的?四弟心中另有他人,怎麼會注意到五妹的心事呢?發生了那樣的事,他要走也是怨不得他。五妹雖然較一般姑娘要豪爽些,但是畢竟是女兒家,這種是怎麼說得出口?」
  大哥道:「造化弄人一至於斯。二弟,你我見五妹如此放蕩,其實,她這三年來從來沒有真正快樂過呢?很多次喝完酒後,我都發現她一個人哭得很傷心呢。有好多次我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二弟說:「造化作弄的又何止五妹和四弟而已?三弟其實也很可憐啊,這幾年他也變了很多。大哥,我怕三弟有些不對勁呢?」
  大哥道:「唉,問時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我越聽越心驚,聽到後來,已經隱隱知道他們是誰了。我只感到全身一陣陣的發虛,從內心深處不肯相信是他們,但是我的理智卻不斷的告訴著我這個事實。
  現在我唯一的希望是這一切只不過是個巧合而已。但是我卻也知道,倘若連這都是巧合,那麼這世界上的巧合也未免太多了。
  那大哥忽然道:「算了,別再提這些傷心事了。雖然這兩隻蝴蝶不大可能是奸細,但是我們這次行動實在太重要,不能有任何閃失,還是要想個穩妥的辦法好。」
  二弟道:「既然大哥這樣說,那就這麼辦好了。反正這兩個人既然上了船,就絕不能讓他們或著離開。此處離那裡也不算太遠,我們倘若在這裡下船,連夜趕路,天亮以前應該可以趕到的。」
  大哥沉吟了一會,說:「這樣也好。不過現在五妹正玩得高興,雖然她是強顏歡笑,我卻也不忍心打斷她。還是等他們散了以後再動手吧。」
  二弟說:「一切聽大哥吩咐。我去跟三弟打聲招呼。」
  大哥道:「動手時千萬乾淨些。這兩隻蝴蝶本身雖然沒什麼,但是他們背後的點子卻硬得很,據說他們的姐夫正是武林四大家族之一的鏡花莊大莊主。我們可萬萬惹他不起。」
  二人說完,轉身離去,始終沒有轉過這邊來。其實這邊的水跡也早已經風乾了,但是我心中卻亂成一團麻似的。正在這時卻又聽到那大哥的聲音道:「唉,想不到我們中州五條龍,竟然會成這個樣子。」
  我幾乎恨不得馬上衝出去跳進水中立即離開,有多遠跑多遠。
  我的最後一點希望就向風中的肥皂泡一樣,終於被打破了。他們,正是我最不情願遇到的人。我寧願遇上十個麻飛雲和楚清風,寧願遇上任何一個想殺我的人或者想捉我的人,也不願遇上這四個人。但是我終於還是碰上了他們,非但如此,我居然還是自己找上門來的,這是多麼的可笑和悲哀啊。
  我,就是「中州五條龍」中的老四。他們就是我的義兄義妹,曾經歃血為盟,八拜相交,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妹;曾經一起出生入死,患難同當,走馬天下,笑傲江湖的兄妹。但是三年前我離開了,從那一天起,我就已經下定決心,再也不見他們!
  一瞬間,我的腦海裡幾乎一片空白,然後這片空白就被一件件原來是悲傷的現在也是悲傷的或者原來是歡樂的而現在也是悲傷的往事填滿,這一件件事再我的腦海中翻來覆去,糾纏不去,竟使我分不清哪些是虛幻的,哪些才是真實。
  陡然間,一股熱氣從丹田處穿出,順間沿督脈串到了腦後玉枕穴處。我一驚知下,清醒過來,那道真氣卻已經衝出百會散去了。
  我知道此時已經到了生死交關的時候,必須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將氣息調勻,才能暫時穩住體內真氣,否則當時就有功散身殘的危險。我強壓下心中的雜念,這時是不可能離開了,只有躲過不讓他們發現,等待他們離開。
  我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圍靜悄悄的,不在有人過來。在這樣的大船上,掌舵的水手都是在甲板下面工作,所以甲板上沒有人蹤。我轉身看了一下,發現我躲藏的地方居然有一扇小門,門不高,只到我的胸口處,窄僅容身。我試著推了一下,有些鬆動,略一用力,竟然推了開來。
  我吃了一驚,但是馬上發現門內一片漆黑,絕不像有人的模樣。我略微鬆了一口氣,藉著門外的微光,隱隱看到門內只是一座窄窄的樓梯,似乎是通到船的上層,卻沒有別的東西。
  我再不遲疑,立即閃身進去,反手把門關上。眼前頓時一黑,什麼都看不到了,心中卻感到安全了一些。過了一會,眼睛也適應了黑暗,竟依稀看到了一些景物。我探頭往樓梯頂端看了一會,似乎沒有燈光透出。當下一狠心,小心翼翼的向上摸去。我每一步都邁得十分緩慢,生怕弄出半點聲音。
  到了上層,眼前似乎是一道小廊,卻漆黑的一片,隱隱聽到一些聲音,卻十分模糊,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在說話。我不禁有些納悶起來。難道這諾大一艘船,竟沒有多少人麼?
  我也顧不得去考慮這些了,略一打量,發現小廊邊便是一扇艙門,知道這是一間艙房。我仔仔細細的看了好一會,確信裡邊並沒有燈火,才試著推了一下門。那門也並沒有上鎖,一推就推了開來。
  但是,我卻萬萬沒有想到,門剛推開這一剎那,眼前竟彷彿有亮光一閃,一聲女子的蕩笑聲已經清清楚楚的傳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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