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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胡說!十二星宿的老太高一鳴,星名是井木犴。你這丫頭怎能胡說?」逸雲臉色一正,不高興地自報名號。
  他表面上不悅,可是裝得不像,臉蛋兒本就生得甜,眉清目秀斯斯文文,即使真生氣也不會太難看。三少女乃是桃花仙子座下的一流紅人,小小年紀閱人方千,察言觀色的能耐高人一等;一看就知他在裝模做樣。
  平時她們見多了窮凶極惡眉粗眼橫的江湖人物,不然就是文質彬彬弱不禁風的紈褲子弟;這一見到逸雲揉合兩者之長,而且更俊更倜儻的模樣兒,只覺芳心怦然,綺念油然而生。
  小妞兒一扭蠻腰,都起紅艷艷的小嘴,瓊鼻一皺說:「免了吧!假撇清。喂!你這人好不懂事,怎不請教姑奶奶們的芳名?」那神情,天!三分兒刁野,七分兒賣弄風情。
  逸雲自小在女孩子群中混大,更曾與碧芸享受旖旎風光,臉皮夠厚,便微微一笑,又說道:「萍水相逢,怎敢冒昧?不禮貌嘛!要說你就說,在下可沒向姑娘請教。」
  「喲!你架子倒大著哩。相逢也是有緣,姑奶奶第一次低聲下氣什訴你哪!我姓崔,叫荑。」
  「荑?弱不禁風,初見天日;你,名不副實。」逸雲在笑。
  「咦!你不老實哩。」崔荑媚笑著走近,眼波流,香風飄,長睫毛襯得媚眼兒像在說話,怒突著的奇蜂向前湊。
  「老實得緊哩,崔姑娘。」逸雲不在乎地笑。
  這時,如意道婆一行人將要走近,崔荑在逸雲身前站定,幾乎要貼在他身上了。她抬頭笑著道:「在桃花宮,希望你老實些。」
  「承教,在下記著了。崔姑娘,這就走麼」?
  「馬上得走。來,挽著我,可別害羞啊!」她向他懷中倒。逸雲挽著她的左臂一旋,成了並排兒,笑道:「要抱可不成,光天化日,不像話嘛,請領路啦!」
  另兩女吃吃笑,放肆地一左一右架住杜少春,說道:「我們領先,走啊!你也該告訴我們你貴姓大名。」三人綁票似的,向林中掠去。
  崔英被逸雲一挽一旋,只覺他鎔力奇大,同時在肌膚相觸的瞬間,她只覺感到渾身一軟,熱流上湧,整個胴體倚在他的虎腕上,吃吃嬌笑道:「喲!這麼粗野?我會找你算賬的。」
  「別廢話,我沒欠你的,走!」他挽著她追蹤前面三人入林,只用一成勁奔去。
  後面如意道婆和眾女,急起直追
  翻山越嶺,左盆右旋,不知到底走了多少路,越過多少溪谷,逸雲記憶力特強,過目不忘,這種追蹤獸跡式的隱匿盤走怎麼瞞得了他?心中不住暗笑,心說:「妞兒,這種方法拙劣得緊哩。」
  不久,進入了不見天日的峽谷密林。崔荑只道他的輕功差勁,反而帶著他縱躍如飛,向南急走。
  半個時辰之後,突然眼前一亮,密林已盡,眼前現出一座清麗的峽谷。一灣溪流如帶,草木蔥籠,野花在每一角落吐艷,奇禽異獸見人不驚。
  「好一處世外桃源,端的是人間仙境。」逸雲脫口讚歎。
  崔荑親呢地笑道:「你該說這是人間樂土,哥兒;」
  進入里餘,已嗅到了陣陣幽香迎風蕩漾,如茵綠草之上,已可看到一條不為人覺的小徑。
  眾人循小徑進入一座密林,直趨山壁。
  「叮叮叮」三聲金鐘輕鳴,暗影中突現三名勁裝的秀麗少女,傳來一聲輕喝:「快快些入谷,敵蹤已現。」
  崔荑輕聲問道:「是萼妹妹麼?來了些什麼人?」
  暗影中的少女答道:「少林的碧眼行者,武當時江湖浪於。」
  「小心了,他們都是武林一代高手哩。」崔荑一面說,一面領著眾人鑽入叢莽之中。
  天魔夫人一聽碧眼行者來了,心中一緊。十八年前,碧眼行者擊斃申老二,慨贈八寶紫金延命丹,此恩此德,長駐心頭。這一聽老和尚來了,不由暗暗替他擔心。
  山壁草木籐羅密佈處,陰森森的暗影中,傳來一聲輕微的鳥鳴。崔荑止步,突發出聲「咕咕」鳩鳴,方低首撥枝分草向裡俏俏掩去。
  近壁約有五六文,已看到兩名勁裝少女掀起籐蔓,蔓後石壁緩緩向後遲,深入兩丈方行止住。
  逸雲早已留心,他發覺陰森古林之中,隱有不少暗樁,而地下卻不見留有足跡,不用問,準是有地下暗道作為出入之路。崔荑帶他們定石洞口進入,乃是掩人耳目之舉。
  一入洞口,左右各有一個黑黝黝的大洞,冷風微冽,向外輕湧。崔荑輕聲招呼眾人說道:「諸位留心,裡面岔道甚多,切不可亂走,以免迷失,請跟我來。」
  一入洞,白芒突現,一個身披薄紗,內穿小得可憐的肚兜兒,美媚出塵的十七八歲少女,高舉著一盞白光耀目的紗燈。一見眾人進入,一聲不吭轉身就走。
  逸雲目力超人,並來受陡然出現的強光所惑,已看到貼壁側聲色不動的兩個高大人影,全身古銅色的肌膚虯結如球,只有下身一塊三角型鹿皮掩住下體,肘後隱刀,像幽靈一般凝神戒備。等眾人全行入洞,身後又突然出現一個同樣打扮的俏麗少女,擎著同樣的紗燈,在後緊隨。
  洞向前伸展,乃是天然形成的甬道。洞中氣流輕噓,時由前面飄來,時又轉向,這裡面定然有不少出入口。
  愈定愈黑,左盤右旋,到處有岔道,深不可測。地勢高低不平,強烈的燈光已成了兩團螢火一般,由於沒有任何可以反射光線的物質,故以愈來愈感到黑暗。
  崔荑和逸雲走在掌燈少女之後,她大膽得無所顧忌,一手搭著逸雲肩頸,整個胴體掛站在他右肋下。逸雲不想鬧翻,置之不理,雖則她夠美,身材豐滿婀娜,散發出陣陣撩人綺思的幽香,但他置若末覺。
  終於走出了暗道,突然眼前一亮,一座石壁一閃而開,也透進了濃香。
  洞外,是無盡的花海,綿綿的桃林花團錦筋,奇異的拳大花蕾教人昨舌。
  洞口兩旁,分列著十二名身披桃花薄紗,僅穿胸圍子和肚兜的迷人少女,一個個都是天資國色的絕色佳人。中間,是火辣辣勾魂攝魄的桃花仙子,和兩名風情萬種姿絕塵寰的妖艷少婦。
  三人仍是那晚七盤灣出現時的要命裝扮,白天裡更是教人渾身發硬。
  逸雲正欲挽住崔荑出洞,可是崔荑已經主動脫開他身畔。他大踏步出洞,掃了眾女一眼,奇道:「咦!真是邪門,六月內竟然有桃花可賞;花大如拳,世所罕見,這桃花端的是邪魔歪道哩。」
  他不讚人,贊花,口氣也極盡挖苦能事,身在龍虎穴,神態更為瀟灑從容。
  桃花仙子眼中一亮,水汪汪的桃花眼盯著他不放,異彩倏現,小巧的櫻盾綻起了略帶諷嘲的笑意。左首少婦二扭小蠻腰,顫動著豐臀滿乳,上前數步,纖纖春筍似的玉指兒,幾乎點上了逸雲的額心,媚聲道:「喲!小後生,你是真的猖狂,抑或是動了心猿意馬?」
  「兩者都有,姑娘。花不如人艷,人更比花嬌,美矣!別廢話,哪位是桃花仙子前輩?」他一指桃花仙子,又道:「在下高一鳴,這位想必是桃花仙子前輩了。」他抱拳一禮。
  崔荑和另兩女想不到他這般大膽,來不及阻止,略一怔神方向前行禮稟道:「凜宮主,天魔夫人駕臨本谷。」
  桃花仙子玉手一揮,崔荑行禮退去。如意道婆與眾女前後按序分列,同時行禮。老道婆道:「仙子寵召,貧道不敢久延,但因事留辰州,遲至今日始克前來應召,仙子恕罪。」
  「道友可是大涼山如意道婆麼?」桃花仙子口中在說,一雙媚目卻在逸雲、杜少春和孫祺身上轉。
  「正是貧道,仙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你我也算是同道,甚至還是本仙子的前輩呢,誰不知五十年前的兩句偈語:『超登鬼篆,萬事如意。』本仙子沒記錯吧?」
  「仙子記性著實高明,恍眼韶光五十年,貧道已不復記億昔日的荒唐往事了。」
  「道兄何必感慨系之?彼此志同道合,未來還早呢!恢復昔日光輝,並非難事嘛。」她又向天魔夫人笑道:「小妹,你該回復本來面目了。」
  「晚輩心有隱衷,仙子所示,礙難如命,尚請恕罪。」
  「我不勉強你。這三位後生是你的護花使者麼?你真好福氣哩!我這桃花谷全是蠢牛,萬難相匹哪。」
  「是晚輩的子弟,怎敢與貴谷相提並論……」
  「哦!是十二星宿,在武林中還稍有名望哩。」她向逸雲招手,吃吃笑道:「孩子,你過來吧!」
  逸雲徐徐上前,似笑非笑地說道:「崔姑娘叫你宮主,在下卻以為叫仙子來的切實些,天仙比宮主妙多了。借問仙子,你怎麼叫我孩子?未免太那個啦!」
  桃花仙子笑得打跌,渾身都是誘惑,她點手兒叫道:「叫你孩子,不親呢些麼?你好甜的嘴啊。過來,再近些!到我身邊來,怕我吃了你麼?嗯?」
  逸雲只好走近,一面說道:「這麼美的仙子會吃人?奇聞!」
  桃花仙子撲嗤一笑,媚目射出異彩,說道:「如果你聽話,當然不會吃你,你身為護花使者有何能耐?說給我聽聽!」
  「護花?不敢當此大任。在下星名是井木犴,凶星之一,不太好惹呢。」說著,已近桃花仙子身側。
  桃花仙子呢聲叫道:「過來些!」
  逸雲又踏前兩步,兩人己對面而立。桃色輕紗一動,凝脂似的皓腕倏伸,閃電似地扣住逸雲的右肩井,向懷裡一帶。
  她身材相當高,可是仍比逸雲差了一尺。她用了三成勁,向下一按,逸雲故意不用勁,「哎」了一聲,身軀一挫,俊面恰在那巍顫顫高聳如山的乳峰下,叫道:「怎麼?仙子前輩,你弄錯了啊!怎能丟下主客不管,找我這下人開心?我可無福消受哩!」
  「你也算主客嘛!三分勁你也禁受不起,怎配做護花使者?我傳你兩手兒,保證你勝任。」她一面說一面笑,手下略鬆,顯然開心已極。
  碧雲早得逸雲吩咐,不敢妄動。但女孩子如果不妒,證明她根本就不愛他;眼看妖婦那噁心的蠻勁兒,公然肆無忌憚,對心上人發浪,她焉能不打破醋罐子?
  碧芸正待發作,逸雲已突起發難。
  逸雲一抬肩,左手快逾電閃,一把扣住她的小蠻腰,右手挽住她的左肩,只一扳,仙子轉了一圈,整個嬌軀落入他懷中,胸背相抵,成了囊中之物。
  她的小蠻腰太細太窄,逸雲的虎掌張開來大逾一尺!一扣之下,大母指抵住左腹子宮穴,中指壓住十四節椎骨旁腎門穴上,食指微曲,搭在左志堂穴上。一手制三穴,旋之際,虎臂又將她挽入懷中,像是上了一道鋼箍,而右手搭在肩井旁,隨時皆可制她死命。
  桃花仙子功力通玄,可是在得意忘形,也自恃過高之際,被逸雲出其不意,快逾電光石火突然制住,想運功解脫已經悔之晚矣!所被制住的穴道,全是致命要害,稍一用勁,她不死也成殘廢。
  「誰敢動?」逸雲笑叱,將桃花仙子十七名少婦美女鎮住了。
  桃花仙子毫無所懼,她只感到逸雲的體溫令她飄飄欲仙,誘人的體氣薰得她幾乎不克自持,一股勁往他懷裡貼,粉面發赤,膩聲笑道:「孩子,抱緊些,嘻嘻!你果然是個大男人哩!天魔夫人,少安毋燥。」她亮聲兒在叫。
  如意道婆和眾女本來要分開準備動手,聞聲果然一怔。桃花仙子還未繼續發話,逸雲的右手食指已經搭在她的鼻樑骨上,淡淡一笑道:「仙子,你別得意,我這手指兒向下一滑,你想。如花美女,將變成怎麼個模樣?」
  桃花仙子仍在媚笑地說道:「小冤家,你怎能下得了手?我才不信。」
  「你會信的,別忘了我叫井木犴,凶星之名。」
  「凶星又待如何?別說你捨不得下手,百花教主和亡命花子兩條命又待如何?桃花谷是否能任你來去自如?這些事你定然計算在內了,因為你聰明著哩。」她一面說,左手緩緩下滑,若無其事似地又探肚兜兒前端的小袋子。
  「人生若夢,飄忽如煙;兩條命換你一條命,我不在乎;桃花谷困不住我們,百丈絕崖自有可攀之處。仙子,你別想動那小袋兒,我高一鳴已經知道『桃花春霧』是啥玩意,少來這一套好麼?」
  他一面說,右手已將她的皓腕握住,向上一抬,再伸手在小袋兒內掏。
  「小冤家,大男人往那兒摸,你不害羞?」她放肆地笑,故意一挺小腹,又說:「小冤家,別忘了還有你的同伴哩,他們怎能脫出這種龍漳虎穴之地!」
  逸雲握緊那一件薄如蟬翼的紗巾,由她小袋兒中掏出,握成一團丟在地下,一腳踏入土中,說道:「大爺我早有萬全準備,既然來了,誰也不想僥倖。假使你立即放出百花教主和亡命花子,咱們不傷和氣,你三思片刻。」
  「不用三思,桃花谷桃花宮並不是本仙子一人所有,我肯,豈不徒然?嘻嘻!你下手罷,看誰來了?」
  桃林深處,轉出八名更美更妖媚的少女,連肚兜兒的桃紅繡著金色桃花的短褻衣,外面沒有披薄紗,看去像是裸人兒。
  八少女擁簇著一個天仙化人似的美人兒,正婀婀娜娜冉冉而至。
  中間那美人兒,乖乖!才教人吃驚哩。身高將近六尺,膚如凝脂,粉面桃腮,水汪汪會傳情的星眸,瓊鼻櫻唇無一不是神仙著意雕塑所成;她那種成熟的美,比香扇墜型的如黛更有神韻,比豐滿嬌柔的碧雲更為妖嬈。
  更令人心動神搖的是,她穿得確是太少,少之又少,兩朵桃紅色形如桃子的胸托子,恰好掩住下半部乳房。蜂腰赤裸,細小得令人吃驚,豐臀下,是條象徵性的粉紅色短褲,上面繡著點點落英。一雙無半點瑕疵的玉腳令人頓生非非之想,小腳下是一雙鹿皮小短靴,—尖端鋼尖兒明晃晃,靴口上是一圈金芒閃閃的小柄兒,明眼人一看就知,那是一排小小—飛刀或飛劍一類小玩意。
  她一出現,迎接天魔夫人的少女們,除了自稱桃花仙子而被逸雲制住的人以外,全都閃身掠出,拜倒在地。
  天魔夫人吃了一驚,抑天長歎道:「我們上當了!這才是桃花仙子哪!」
  逸雲心中赫然震怒,但也暗暗心驚。
  桃花仙子這種大膽的裝束,在今天這個社會的觀念看不但不算回事,還算是落伍份子哩。可是在明朝禮教吃人,男人的淫威正盛之時,這種穿著不但是犬逆不道,簡直是該活埋的左道異端呢。
  她在三丈外止步,揮手令眾女退到一旁,向天魔夫人和眾女掃了一瞥,嬌然一笑,最後目光落在逸雲身上。
  逸雲被她看得心中一跳,暗說:「這女妖好厲害的『迷魂魔眼』,我得小心從事。」
  兩側的杜少春和孫祺,突然呼吸急促,氣息沉重,目光頓時現出神秘的欲焰向前跨了一步。
  「哈哈……」逸雲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音浪如雷聲殷殷,直博眾人耳鼓,久久不絕。
  除了桃花仙子和那兩名隨侍假仙子的美婦外,二十四名妖艷少女全都掩耳急退,粉面變色。
  天魔夫人和眾女本也有點不克自恃,笑聲一到便如大夢初醒,精神一振,杜少春和孫祺一驚而醒,倒抽一口涼氣,火速退到逸雲身旁。
  桃花仙子面色一整,玉手徐抬。桃林深處突然掠出兩名僅穿犢鼻皮褲、精壯結實的偉岸大漢來;一人手捧一件桃紅色絲巾,一人手捧連著腰扣的寶劍。
  兩大漢恭恭敬敬跪倒她面前行禮。她略一點首。捧絲巾的大漢站起將絲巾替她披在粉肩上,帶頭兒掛在背後。捧劍大漢將腰扣扣在她那窄小的蜂腰上,長劍斜懸。真教人擔心,不怕長劍墜斷了她的小蠻腰麼?
  逸雲將假仙子一推,將她推出三丈外撞向桃花仙子,拍拍虎掌聳聳肩,豪放地笑道:「薑是老的辣,在下認栽。」他向桃花仙子拱手為禮,又說:「仙子瑤駕親迎,老謀深算;玄虛弄夠了請問如何善後?」
  「你是誰?」仙樂也似的語音,發自桃花仙子之口。
  「井木犴高一鳴。」
  「十二星宿中沒有你,老大高有鳴我見過,他沒有你英華超絕,更沒有你如許深厚的功力。孩子,你從實道來。」
  「一著輸全盤垮,瞞不了仙子神目。武林末學華逸雲,管了這一擋子閒事。」
  「你就是大鬧珠台,趕走一代凶魔金面狂梟的華逸雲?自古英雄出少年,不傀是四海狂客的得意弟子,本仙子倒是失敬了。」
  「好說好說。仙子謬讚,華逸雲不勝汗顏。」
  「你替天魔夫人出頭,是否想剷除我這為人不齒的淫婦?」
  「仙子言重了。華逸雲此來,有兩事相求,尚請仙子請允。時才與貴谷那位姐姐相戰,魯莽已極,撤疚良多,尚請見恕。」他含笑抱拳再次行禮,並向假仙子一笑。
  「假使我不允呢?」桃花仙子甜甜一笑,似假似真地逗他。
  「武林人最為人詬病之事,就是強自出頭好勇鬥狠,不惜惹事生非,雖惹火焚身亦無反顧。但這也是長處,保持了道義之名。為朋友兩肋插刀,義之所在絕無反顧;何況華逸雲不僅是為朋友?拼將一腔熱血,灑在桃花谷,雖粉身碎骨,何足懼哉?」逸雲豪邁地侃侃而盲,豪情千丈,字字有金石聲,一反斯斯文文之態。
  桃花仙子用深如海洋、神秘莫測的目光,凝視他許久,隨之凝然媚笑道:「豪氣飛揚,氣吞河岳,值得喝彩!孩子,你多大了?」
  「區區年方十八,末屆弱冠。題外話請仙子少說為佳,用不著盤根究底。」
  「年輕人,切忌急躁哪。你不僅為朋友,可是為了她們?是麼?」她指了指如霞八女。
  「可以這般說,仙子蘭心惠質,華逸雲不敢隱瞞。」
  「還有別的原因麼?譬如說,本仙子是萬惡淫婦……」
  「這次並無別因。俗語說傳聞定有假,眼兒恐非真;華逸雲不敢自命俠義門人,但如抓住真憑實據,也許會再來打擾貴谷亦是可能之事。」
  「可愛可敬的孩子,你總算在本仙子之前,是第一個純真而具有人樣的人。衝你,我或許會一動慈悲之念。請說你的兩件事,讓本燦子衡量衡量。但我得先聲明,能否照辦恕難先行見告。」
  「其一,請釋方夫人與亡命花子。其二,請將中原狂生夏津交在下帶回,交與少林門下,以洗雪方夫人所蒙冤屈。」
  桃花仙子沉吟片刻,笑道:「孩子,你的要求太苛了些。方夫人與亡命花子我可以立時釋放辦來極易。但中原狂生之事,礙難照辦。凡是入我桃花谷一享艷福的男人,六十年來還沒有一個活著離開過,我不能破壞谷規,休怪本仙子不通情理。」
  「仙子的谷規……」
  「這事斷難如命,毋庸再議。我答應你釋放方夫人和亡命花子,但也得依我一事。」
  「請說,在下也不一定能照辦。」
  「小事一件,就是你得和我在拳劍上印證印證,並一闖本谷天魔大陣。如兩者你都不幸落敗那就……」
  「怎樣?」「陪本仙子在江湖護駕一年。我絕不傷你。」
  逸雲心中暗驚,他還沒有把握連闖兩關,不由低首沉吟,久久未決。
  「孩子,你害怕了?」桃花仙子激他了。
  「雲弟,不可以,」碧雲尖叫出聲。
  桃花仙子注視她片刻,撲嗤一笑道:「妞兒,別心疼,我絕不傷他,對你大有好處。」
  逸雲一咬牙,朗聲道:「請先釋放方夫人和亡命花子,在下答應了。」
  「請至敝谷桃花宮小駐,你伴我自行。」桃花仙子含笑向他招手。
  「仙子先請,在下恕不如命,須與同伴並行。」
  「你這種防人之心,太過小方,本仙子一代天驕,豈會暗算於你?害怕本仙子迷住你麼?來啦!」她妖媚地含笑招手,那一聲「來啦」!端的媚極!甜極!
  逸雲大踏步上前,傍著她說:「仙子請!」
  桃花仙子向如意道婆等人含笑點頭道:「諸位請隨我來。」
  她泰然地挽著逸雲右腕,舉步而行。她渾身散發著陣陣中人欲醉的幽香,逸雲要不是定力極高,恐怕……
  這時,整個空間裡,響起陣陣鳥雀驚鳴。桃花仙子柳眉一軒,粉面上突然泛起重重殺機。
  逸雲淡淡一笑道:「仙子動了殺機,在下心中凜凜。」
  「不關你的事。少林武當的高手們,已經搜至左近了。」
  「桃花谷豈不危險麼?少林武當高手如雲……」
  「呸!在百文高崖之上,他們至少也得昏頭轉向死傷纍纍,早著哩!」
  桃林綿綿無盡,奇香觸鼻,眾人踏著片片落紅,盤旋曲折魚貫而行。不久,林中薄霧裊裊,愈來愈濃,漸漸地對面不見人影。
  逸雲步步留心,他發覺桃樹每株大可合抱,不但六月開花極為罕見,而且居然花中還有綠葉子,確是極不可能之事。每一株樹看去都差不多,但仔細分辨卻可看出是每五株為一組,排列組合極為巧妙。他心中暗驚,心說:「這是正反五行奇門生剋之學,可能其中隱有不測之險。要是翻臉動手,我或可全身而退,而方夫人他們卻不堪設想哪!」他確是凜然心驚。
  香霧愈濃,人影依稀,桃花仙子的皓腕,愈挽愈緊。逸雲的上臂,被壓在她的乳峰之上,他只感到心潮略有波動,有點飄飄然之感。
  由於他曾和碧雲有過肌膚之親,而且曾同衾共枕,雖未真個銷魂,卻也享盡溫柔之福,對男女間事,他並不陌生。異性相吸,壯慕少艾,乃是人的天性,除非他麻木不仁;後天的克制力量太過微小了。
  凡是人,沒有幾個完人,也沒有幾個不喜絕色的人。一代大儒被捧為聖人,被譽為往聖傳絕學,為萬世傳道統的朱夫子熹,見了名妓嚴蕊,竟也晚節不保,鬧了個昏頭轉向,幾乎身敗名裂醜態可憎,可見美女的魅力確是驚人。
  逸雲受不了撩撥,要將手抽出,說出:「仙子前輩,你再這般撩撥,小心我給你一掌。」
  「我要試試你的道行如何,天魔大陣等著你哩。」她吃吃媚笑,抱得好緊,半裸的服體整個倚在他的身上啦。
  逸雲哼了一聲說道:「我又不修仙參佛,談不上道行。你這種手段太可怕了,你在江湖難怪無往而不利。你自己走吧!」
  他一振腕,想將她震開,她突一收腕,要扣他的曲池。
  「接著!」他左掌拍向她的左肩,右手一振。
  「真打?」她妖笑,斜身推出右掌,硬接來招。
  「啪」一聲響,雙掌接實,兩人都用上半分勁,但力道也大得出奇,雙雙斜退兩步,脫開糾纏,兩人都心中暗凜。
  「要再來一掌麼?」逸雲跨前一步,單掌當胸蓄勁待發。
  「孩子,打不得。」她笑伸出玉掌又說:「握著手走,免得你心猿意馬。」
  「不成!高手過招,一沾即生死立判,握著手,誰都得提心吊膽。防人之心不可無,我不信任你。」
  碧芸在後面遠處叫道:「雲弟,怎麼了?」
  兩人半真半假較上了,未免足下一緩,霧氣極濃,除了身後的人以外,誰也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碧芸心懸逸雲安危,注意力全在前面,聞聲驚問。
  桃花仙子高聲小答道:「沒什麼,丫頭,放心啦!」不管逸雲肯是不肯,硬握住他的虎掌攜手前行。
  轉了許久,方將桃林走完,進入了怪石如林的幻境;但見煙瘴滾滾,草木淒迷,那奇香觸鼻的紅香,已經驀地消失,怪石中隱隱傳出攝人心魄的奇異輕嘯,有些低沉,有些尖厲,有些像是呻吟,有的像是歎息……千奇百怪,直令人毛骨悚然,汗毛直豎。
  逸雲歎道:「仙子前輩,不怪人們說你是左道異端,小小的桃花谷,竟然有不同的天地存在其問,危機四伏,殺氣騰騰,端的步步生險,隨時皆有殺身之禍。在下算是大開眼界矣!」
  「你,也極不平凡哩!怎知桃花谷天地小小?」
  「奇門生剋我還不太陌生,轉了這許久,其實絕不出五里之地,是麼?」
  「你所料不差,可知其中奧妙?」
  「桃林乃是正反顛倒五行,戊已在外,壬癸反置於中,取其深搏勢雄,無孔不入,也無處不是死所。」
  「這一帶呢?」
  「像是渾天合儀,中藏大周天。但……在下還是不說的好。」
  「是怕我變動陣勢麼?」桃花仙子把他的虎腕又挽住了。
  「仙子請怨我冒昧,請問仙子與白蓮會有何關聯?」
  桃花仙子聽他說出白蓮會,笑得玉乳亂顏,水蛇腰不住款擺,真要人老命。她笑著說道:「本仙子也算一代宗師,怎會淪入為白蓮會之流,如此沒出息麼?你這孩子想到哪兒去了呢?」
  「這渾天合儀大周天奇陣中,明明有旁門左道的邪術在內為濫,我怎能不如此想?」
  「你說得也對,但我不是會民,三十年前,我俘來一個假雜毛,他乖乖地傾囊吐出所有的妖術我便用其所長,布下這座龍潭虎穴似的桃花谷,你還認為少林武當的門人,可以進入我這世外桃源麼?」
  「估計錯誤了,少林武當人才輩出,通玄之士大有人在,桃花谷遲早要……請聽,百丈高崖之上,高手已經逐步接近了,左道旁門不足恃,你還是早作準備罷。」
  在煙瘴瀰漫中,如果凝神傾聽,可以隱聞崖頂厲嘯連聲,此起彼落綿綿不絕。
  「請放心,即使少林武當傾巢而來,也管教他們灰頭上臉,鎩羽而退。」
  「我說過這些旁門左道不足恃,信不信由你。」
  「且拭目以觀,快到了。」她依偎著他,向前急走丈餘。
  突然眼前一亮,日色重視,在四周滾滾沸沸,洶湧澎湃的煙瘴重重包圍中,突然現出一處麗日高照的園林,大有十餘畝,上面桃花似錦,下面百花雜陳,仔細看去,卻是奇怪狀,經過名匠精植的奇怪異種桃樹,如不細察,還道是草本的奇花呢。
  桃花之海中,聳立著一座奇大的宮殿,四周亭台軒樹圍繞,巨大的假山處處屹立,小巧的珍禽異犬徜徉其間。
  宮殿高有八丈,分為三層,飛據畫角,玉柱雕龍桃色欄干刻成各異其姿的桃花,桃色繡帷金花朵朵,端的美輪美奐,極盡奢華。
  而亭園之中三五名赤裸全身,僅披桃色輕紗巾的絕色少女,正在靜靜地修枝剪葉,優美恬靜目不旁視地工作。
  園門上以雕花疊成了四個大字:「世外桃源」,宮殿三樓簷下也有三個字:「桃花宮」。
  一行眾人沿白石走道進入園中,所經之處,少女們撩起輕紗巾蹲身行禮,把逸雲得窘玉臉飛紅,不敢正視。
  與碧芸單獨相處,他膽大包天,無所顧忌;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臉皮厚不起來啦。
  「怎麼了?孩子,投見過世面麼?嘻嘻!」她一面走,一面逗他,不住媚笑,又說:「真正赤裸裸還我本來,則美感全失了。妙處就是那一條輕紗,映掩之間若隱若現,鐵錚錚的英雄好漢也會氣浮心動,你說可是?」
  逸雲答道:「高明!仙子前輩,你未免太狠了些。」
  「俗語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本仙子普渡眾生,讓你們男人死得其所,怎能算狠?」
  逸雲停步厲聲問道:「強詞知其所窮,詭辯亦然;你為仍使用桃花春霧?」
  桃花仙子臉色一正,也大聲說道:「擒人之際,誠然使用此物。但如非對方先現淫慾神色,本仙子絕不立即下手讓他做風流鬼。即或是出其不意擒來,也會先解毒霧讓他選擇。本仙子並非全無人性,只怪你們男人該死。」
  「好個該死!哼!」他用手向少女們一指,又向她身上一指,又說:「你們這種奇絕的挑逗能怪男人該死?你說,你曾經對男人動心麼?說!說呀!」
  桃花仙子突然放了他的虎腕,用奇異的眼神死盯著他的神目,一步步緩緩後退,櫻唇微動,卻沒有聲音發出。
  逸雲神色一懈,歎口氣道:「我們都是人,不是草木,孰能無情?你將人比擬草木,從草木中鑒定人,豈不違反人性,太過殘忍麼?唉!你該回頭是岸了。」
  桃花仙子退到路側,假仙子急上前將她扶住。
  她晶瑩的眸子中,像是看到了奇異的魔象,遙遠的足以令她痛心疾首的前情往事,似乎全部在她眼前一一顯現,那一句「你曾經對男人動心麼」,像一枚巨大的鈍錐,無情地硬戳入她的心坎。她驀地尖聲叫道:「是的!我曾經是動過心,也愛過人,可是他……他……天!五十年了,五十年!他不但不來找我,還不許我找他,至今……至今……二妹!」
  假仙子惶然地急聲答道:「姐姐,你怎麼樣?」
  桃花仙子突然以手蒙面,銳叫道:「釋放方夫人和亡命花子,還有,那中原狂生賞他一粒回春培本丸,教他隨華哥兒出山。」
  假仙子向身旁一位少女揮手,那少女如飛而過。
  桃花仙子仍然以手蒙面,聲調略沉地說道:「孩子,祝你平安,你們就在這兒稍等,二妹會送你們出山。」說完,身形一晃,快逾電閃,消失在桃花宮內。
  逸雲茫然地說道:「她竟然是個傷心人;人在灰心絕望之時,性情常會大變,不是殘了別人就是殘了自己,甚至殘了全宇宙。」他向桃花宮愴然一歎,喃喃地說道:「韓前輩,願你今後平安,寧靜。」
  假仙子垂淚歎道:「薄命人怨奈何天,愛恨交煎向誰言?她夠苦的了!」
  逸雲向假仙予正色問道:「二姐,韓前輩因愛成恨,向天下男人報復,但不知害她五十年之人是誰,能見告麼?」
  「早年叫玉笛追魂符敏,五十年來已音訊全無。」
  逸雲心中在暗念:「玉笛迫魂,玉笛追魂符敏符……」
  突然,半空中傳來一聲鐘鳴,接著長嘯之聲刺耳,隱聞叱喝之聲。
  假仙子臉色一變,惶急地說道:「華哥兒,請稍待片刻,左谷大敵已經侵入,我先前往一觀,請稍等。」她尖嘯一聲,率眾女退出園門,消失在煙瘴叢裡。
  片刻,整座宮園人影俱無,寂靜如死。三樓之上,突然湧出粉紅色的煙霧,逐漸下降,將整座桃花宮籠罩得不見形跡,只有宮門尚可看到,煙霧似乎遲滯在兩側,無法掩近,形成一條丈餘寬的小巷。
  那四處聳立的巨型假山,煙霧在下面浮沉飄蕩,翻捲如潮,只留下峰頂的絕壁峪巖,若隱若現,變化萬千。
  如意道婆心中駭然,也許她覺得煙霧只空出園門方圓五六丈事,大為奇異,便想向煙霧中跨入,看看有何古怪。她剛走了兩步,距煙霧還有丈餘,逸雲突然叫道:「師祖婆,千萬不可妄試!那是桃花瘴,利害!」
  老道婆吃了一驚,趕忙退回,變色道:「真是桃花瘴?我們豈不束手待斃?」
  「這條白石道乃是出入要道,表面塗了白龍膏,桃花瘴最忌此物,故而遠避,等會兒二宮主定會引我們出險,千萬不可闖亂。」
  驀地裡,遠處響起暴吼之聲,愈來愈近,不時傳來一聲聲厲吼。
  「我佛慈悲!大家先安靜下來,結陣自衛,不可亂闖。」聲音鏗鏘,可裂金石,顯然是少林弟子到了右前方桃林內了。
  「無量壽佛!這是正反五行陣,不可亂闖,隨我來!」聲發自左側桃林,宛若洪鐘震盪,相距約有二三里,大概是武當高手到了。
  逸雲驚道:「糟!咱們身在桃花谷,跳在黃河裡也洗不清嫌疑,大事不妙!」
  巫山怪姥道:「要不講理,拼算了!」
  迪雲道:「快!每人刮下一些白龍膏塞在鼻中,以防萬一。」
  眾人齊動手準備停當。
  宮門內,一名少女扶著面如黃蠟、瘦骨嶙峋的中原狂生,引著地煞夫人和亡命花子,快步向這兒走來。
  碧芸尖叫一聲「媽」!向前飛掠,抱住地煞夫人,大哭不止。
  地煞夫人抱住她,淚下如雨道:「短短半月,恍如隔世;孩子,你好了?」
  亡命花子飛步槍前,一把抓住逸雲的肩膀,狂笑道:「哥兒,老花子再世為人,總算你趕來了,哈哈!」
  「尹前輩,小可救應來遲,休怪。為了小可之事,勞動前輩大駕,一再涉險。雲天高誼,華逸雲沒齒難忘。」
  「你,少廢話!論輩份,你比我還高上一輩。一來我不敢當,二來把我叫得太老了,我還不想進棺材,叫我一聲總哥哥足矣!不嫌老花子高攀麼?」
  「老哥哥,小弟放肆了。」
  「狂生,來,見過華老弟,要沒有他,桃花宮就是咱們的墳墓。」
  中原狂生拱手行禮,虛弱地說道:「老弟台,兄弟心感大德。」
  那少女突然說道:「華公子,宮主有話交待,請至宮中一避,日後再親送諸位出谷。請隨我來。」
  「姑娘,請上復仙子前輩,不敢打擾仙闕,日後當親致謝忱,請多珍重。」又向眾人說道:「快!隨我來。」
  老花子訝然問道:「急什麼?小老弟。」
  「少林武當大舉襲到,咱們在這兒難脫干連。走!」
  「華公子,你……你……」少女急叫,但眾人已出了園門。
  逸雲一馬當先,老花子背著中原狂生殿後,剛出園門五六丈,白石走道兩側噴出無數道銀色液體,掩住了道路。只一瞬間,整座桃花宮全被桃花瘴淹沒,蹤影全無。
  「好厲害!」逸雲喘過一口氣,又說道:「緊隨我身後,牽手魚貫而行,千萬不可走失。」他首先握住碧芸的纖手,向煙霧瀰漫的桃林走去。
  距煙霧還有三五丈,突然左方現出了大紅身影。
  「無量壽佛,哪兒走?孽障!留下命來!」
  煙霧中鑽出五名老道,飛撲而上。
  逸雲向前一攔,脫口叫道:「且慢!諸位仙長別誤會。」
  亡命花子也槍前拱手說道:「亡命花子尹成,參見仙長仙駕。」
  五名老道並排站住,仗劍怒視。
  中間老道年近百齡,大紅法服,九梁冠上有五枚金針,神目如電,皺臉皮泛上青色,顯然極為憤怒。他正是武當掌門三劍迫魂玄同,一個極易衝動的老道。
  兩側兩名老道更老,白鬚如銀,九梁冠上沒有金針,那是上一輩的耆宿,不受節制安享餘年的長輩。左面那位叫全真子天虹。右首那位叫棲霞子天極。
  最左那位不陌生,正是碧梧散人玄揚。
  最右那年約八十的年老道,一雙手紅似丹朱,臉目陰沉,勾鼻尖嘴,他是紅霞道入玄空,也是一個古怪全真,乃是死鬼水火真人玄湘的師弟。
  「是他們!天魔地煞夫人一群潑賤貨。」碧梧散人怒髮衝冠地叫,口不擇言,全無半點方外人的風度。
  「尹施主,你和她們走在一塊,你好!」三劍追魂語言如冰,語氣極不友好。
  「尹某被桃花仙子擒來,天魔夫人涉險前來援手,仙長為何不加詢問,遽予見責?」老花子一生狂傲,格於武林輩份,首先行禮,被牛鼻子一激,有點不悅。
  「姓尹的,你端的鬼鬼祟崇,七盤灣你悄悄溜走,不知安了什麼心眼,定然早就與她們互有勾結,你騙得誰來?」碧梧散人大叫大嚷,咄咄逼人。
  「玄揚,你血口噴人不夠英雄,七盤灣之時,老花子看不慣倚多為勝的群毆局面,故爾撤走的,虧你說得出口。姓尹的從不騙人,不信可問中原狂生。」他將虛弱的中原狂生放下,扶他站好。
  「阿彌陀佛!待老衲一問便知。」
  隨聲由右側轉出八名老和尚,大踏步走近。
  最前一人一身百袖青僧袍,滿面皺紋,壽眉下掛,慈眉善目,手提紫金禪杖,精神奕奕。
  八名老僧,有五名是佛字輩門人。依次是掌門方丈苦行大師佛曇;藏經閣二老佛光上人、和大悲僧佛聖;達摩院護法降龍僧佛弘、伏虎憎佛印。只有降龍僧是熟面孔。
  另兩位是上一輩大德;般若大師宏遠,密諦大師宏伽。
  最年輕的是碧眼行者法淨,他是佛光上人之徒,少一輩的第二位門人。論輩份他年輕,可是論年紀他已有七十以上了;比十八年前略現蒼老,眼中碧芒四射。
  天魔地熬夫人一時衝動,想上前叩謝碧眼行者十八年前救命之恩,但兩人一想目前萬不可洩露行藏,強行忍住了。
  中原狂生踉蹌而前,爬伏在地叩首道:「弟子夏津,叩請掌門法駕慈安。」苦行大師淒然搖頭,歎息道:「短短兩旬,你已成了這般模樣,良可慨歎。起來,將經過說出讓大家聽聽。」中原狂生再拜而起,慚然垂首答道:「弟子在七盤灣山下官道,午夜與尹前輩同行,被桃花仙子擄來,置身於桃花宮溫柔鄉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半月前在窗孔瞥見尹前輩和地煞夫人,同被擒到置於地牢之中,時才一名少女給弟子吞下一顆回春培本九,與尹前輩和地煞夫人同時釋放。至於其他變故,弟子一概不知。」
  「你且隨在法淨身後,我自有安排。」中原狂生行禮告退,退到碧眼行者身後。碧眼行者掏出一顆丹丸,放入他口中溫語道:「師弟,我助你行功好麼?」
  「謝謝師兄。大敵當前,不宜白耗真力,我還能支持。」
  逸雲靜靜地等待,這時方朗聲說道:「諸位前輩還有事麼?晚輩等告退了。」三劍追魂玄同說道:「小施主且稍候,貧道有事請教。」「道長請說。」
  「小施主高姓大名?」「敝姓華名芝,草字逸雲。」
  「咦!你就是夜鬧大珠台那位書生華逸雲麼?」苦行大師突然插口,又向降龍僧問道:「師弟,可是他麼?」
  降龍僧說道:「打扮不同,但卻像極,定然是他。」
  「老衲也謝過少俠援手之德。」苦行大師立掌持杖,軀身一禮,逸雲回了一揖道:「不敢當大師禮遇。」
  三劍追魂大為不耐,他趕著插口道:「華施主既能在桃花谷來去自如,競然在龍潭虎穴中救人,不!是將人請出,定然與桃花仙子交情不薄。是麼?」
  「交情?道長見笑了。在下冒險救人,身冒奇險,幾乎自身難保,可說僥倖之至。道長以一代掌門宗師身份,竟然說出這種有失風度之言,委實令人遺憾之至。」逸雲反唇相譏,語利如刃。
  三劍追魂眼高於頂,一向目無餘子,被逸雲沖嘲,登時臉上變色,冷哼一聲,厲聲道:「後生晚輩目無尊長,竟然挖苦貧道來了。念你年事太輕,貧道不和你計較。既然你竟然將人救出,貧道有一不情之情,小施主可肯允承?」
  逸雲神態從容,毫不在乎地說道:「請不請悉從尊便,允不允乃是在下之事;有話請講。」
  「你會允的,就是相煩小施主引道,直搗淫窟。自昨晚至今,武當少林出動門人一百二十人,在這一帶迷失,其餘之人存亡莫卜。基於武林道義,小施主非允不可。」
  「要是在下不允呢?」「不允?小施主笑話了。」三劍追魂傲然地說:「貧道的話求,敢不允的人,世間確不多見寥寥可數。」
  遠雲抬頭望天,輕描淡寫地說道:「道長,也許在下就是其中之一。告訴你,四海狂客的弟子,從沒受人支使過。」
  三劍追魂吃了一掠,「四海狂客」四宇似有無窮潛力,武林三傑一向不與六大門派往來,而且有時還出手懲戒他們的不肖子弟,有名兒的難纏,三劍追魂怎得不驚?
  他神色一變,氣為之奪,口氣一鬆,說道:「姜老是你的師父?」「正是在下恩師。但論年歲,在下尊稱道長一聲前輩,看來亦無不可。」
  「今師俠名滿天,即使他在,相信亦不至於拒絕貧道所請,直搗淫窟義不容辭。」三劍追魂口氣變了,用話扣他。
  「家師如在此地,若是知道內情,恐亦不願參與。」
  苦行大師恐怕雙方鬧得不可收拾,接口道:「華少俠既不願相助,何不將桃花仙子的巢穴所在告訴老衲?萬望勿卻。」逸雲笑道:「大師已到了桃花宮,難道還不知道?」
  八僧五道全都一驚。苦行大師正色道:「華少俠幸勿根戲,老衲……」「華逸雲怎敢戲言?喏!那紅霧瀰漫處,正是桃花宮,諸位相距僅有十來丈。但請大師小心諸位分由左右進入此地,僅經過正反五行陣。如果由正面進入,渾天合儀大周天奇陣,加上旁門妖術於中阻撓,恐怕不會如此容易。至於那粉紅色濃霧,諸位想必認得,不用在下費舌,請小心了……站住!」他說著說著,突然大吼一聲。
  可惜生有時死有地,半點不由人,他喝聲雖如晴天霹靂,卻無法阻止尋死之人。
  降龍僧在大珠台誤找對象,他生性狂撤,目中無人,又忍不了氣,又不甘認錯,被逸雲趕跑心裡著實難受。如今天魔夫人不但不記仇,反而將中原狂生救出,這比殺他還難受,將所有的怒火全燒在桃花仙子頭上啦。
  他在一旁忍得直冒火,渾身燥熱,一聽桃花宮就在紅霧裡,不等逸雲說完,驀地一提步,急如星火向紅霧撲去。逸雲一叫,他去勢更急。眾人被逸雲一喝,呆了一呆。
  「桃花……」降龍憎只叫了兩個字,「砰」一聲,摔倒在紅霧裡,紅霧一湧,他已不見了,已被紅霧掩住。
  伏虎僧驚吼一聲,舉步槍去。「去不得!那是桃花瘴1」逸雲閃身撲出,一把將伏虎僧右臂抓住,硬將他的衝勢止住了。「好啊!這小子故意要我們,枉送了降龍大師一條性命,貧道先宰了你。」紅雲道人仗劍閃出,撲向逸雲。
  「清淨道友且慢!」苦行大師飛步截出,又說:「且問清再說,此事怪華少俠不得。」逸雲不屑地說道:「豈有此理!武當竟有這種冒失鬼。」「華施主,你說話當心些。」武當耆宿全真子說話了。
  逸雲仍冷冷地說道:「華逸雲字字出自肺腑。」
  突然,煙霧一湧,奔出一個大和尚來,口角流血;咬牙切齒地踉蹌撞出,手中倒提著一條鎮杖方便鏟,似已受傷;他一見了眾人,突然站住了,逸雲目光銳利,已看出這傢伙正是花和尚一宏,一點不假,佛道同源像正在他身上哩!大喝道:「賊和尚,你死期到了。」聲出人閃,伸手便抓。
  花和尚大概在桃花瘴內,已聽清外面眾人的話,起初還沒想到有逸雲在內,等一看清,要走已來不及了。
  他總算身手了得,雖受了傷,仍然夠高明,向左一飄,一鏟橫掃。左足一落地,便向少林憎人群中縱去。
  「你逃得了?」逸雲閃過一鏟,如影附形追到。
  少林七僧還沒弄清怎麼回事,但已看清這人是個和尚。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和尚怎能不護和尚?大悲僧佛聖見安截出,喝道:「華檀越有話好說。」
  花和尚已乘機飛退兩丈,脫出追蹤。「畜生,哪兒走!」光華如電,劍化長虹,碧芸杏眼圓睜,咬牙切齒撲到。
  花和尚一低頭,一鏟點出,並挫身急退,劍過無聲,方便鏟遇劍立折,花和尚已退到武當老道叢中。
  「女施主慢來!」棲霞子劍花朵朵銀花,劍氣飛射,在旁一劍攻到姑娘肋下。這老道乃是武當耆宿,百年修為豈同小可?劍氣直射八尺外,姑娘怎能不驚?一劍斜揮,向左飛退。逸雲被大悲憎一阻,心中大急,叫道:「那傢伙是花和尚一宏,乃是萬惡淫僧。」
  大悲僧和所有僧眾一怔。對面眾老道也慌忙退走。
  逸雲奔到姑娘身側叫:「芸姐,有我。」他撲向花和尚。
  花和尚扔掉鏟柄,掠向少林僧,一面探裹取出佛道同源橡,一面大喝道:「五派信物佛道同源像在此,少林武當門人聽候吩咐。」在七名和尚凜然屹立之際,花和尚已閃到一旁,高舉佛道同源像,發出閃閃銀光。般若大師和密諦大師乃是上代掌門宏尊的師弟,對佛道同源像豈有不知之理?不由怒火上衝,赫然變色。般若大師那樣德高輩尊之人,首先忍耐不住,大怒道:「孽障!你敢戲弄少林門人?」掠前兩步一掌登出。老和尚苦修百年,功力渾厚,菩提禪功已登峰造極,少林第一掌法達摩掌已入化境;這一含忿出掌,一股奇猛暗勁一瀉而出,足可裂石如粉,花和尚怎吃得消?
  佛光上人也是動了無名火,同時跨前一步,「嘿」一聲,一拳搗出,他用上了少林絕學百步神拳。
  斜對面的三劍追魂更是怒火千丈,他乃是現任掌門,怎不知佛道同源像是金的?只道花和尚存心侮辱他呢!踏前三步冷哼一聲,也劈出一掌。武當的一氣掌為武林一絕,乃內家掌功中出類拔萃,佼佼獨步的神奇絕學,這一掌豈是花和尚受傷後禁受得起的?
  三人各相距丈餘,同時驟然出手,快得令人無暇思索,花和尚更是如在夢中。花和尚早幾天進了桃花宮,做了宮中上賓,不知怎地會在這大亂關頭,身負內傷逃出宮門。逸雲一追他,他又不敢逃入煙瘴瀰漫的渾天合儀周天大陣中,事急矣,只好仗佛道同源像救命。他可沒想到金佛鍍了水銀,變成了銀像,反而招致了殺身大禍。更沒想到三個頂尖兒高手,突然向他立下殺手。三道猛烈的神功內勁一到,他怎吃得消?他也夠高明,也夠機靈,知道大禍臨頭,躲已無及,百忙中運伽藍神功護身,向下一撲。他應變夠快,可是仍慢了半分,三道奇猛的暗勁,在他背上一掠而過,只「嗯」了一聲,鮮血狂噴向地面撲去。
  這一瞬間,三條人影向花和尚仆倒處飛撲,快逾電閃,像三道風影閃到。三條人影一是密諦大師宏伽,一是全真子天虹,兩個那是功臻化境的耆宿,江湖大名鼎鼎的絕代高手。另一條人影是逸雲,一個後起的曠世奇子。
  三人都快逾電閃,目的物都是那花和尚手中的銀像。
  密諦大師左掌一揮,潛勁山湧,右手電閃而出,急抓銀像。全真子左手幻出無數掌影,一氣掌力發如山洪,右手迅速無倫急抄銀像。銀像突然神奇地貼地前飛,似被一股怪異的力道推引。逸雲的身影向上疾升,奇快地越過兩人頭頂,手一吞一吐,銀像突然向上一蹦,已到了他的手中,他也急射丈外。銀像一失,一僧一道想也沒想,四掌齊向逸雲撲來的方向,猛然扔出。
  「砰」一聲,沙石草屑飛揚,罡風旋流直射丈餘,聲勢之雄,駭人聽聞。可是逸雲卻在相反方向止步,將像放入懷中,長吁一口氣,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
  一僧一道心中一凜,臉色變色。三人同時到達,誰先到手誰倒霉,搶到手也必定向後急退,也必定挨上兩掌。他們怎想到逸雲竟然聰明到先將銀像擊出,冒萬險由他們上面飛越,用反震力震飛銀像,乘機撈在手中呢?
  這中間,時間極為短暫,端的迅如電閃,並無思索的工夫,出招搶奪只能用常情判斷,本能地依勢行事。
  逸雲出其不意,用險招奪回佛道同源像,這大反常情的大膽舉動,把雙方旁觀的人看得暗暗叫絕。而密諦大師和全真子卻氣得要死,同時也暗暗佩服不已。
  三劍追魂驀地怒吼道:「放下那玩意!」
  逸雲得意地用輕拍懷中物,淡淡一笑道:「道爺,你犯不著雞啼狗叫。花和尚是朗月禪師的徒弟,在名義上也算是我的師兄,他大逆不道敗壞師門令譽,更不守佛門天規。五天前且糾合祁連陰魔暗算於我,多了我的銀像,今日算是物歸原主,用卜中你們操心。要不信何不問問他?他還有一口氣在哩。」
  七僧五道又是一怔,「朗月禪師」四字,又把他們驚住了了,「祁連陰魔」四字也夠驚人哩!
  苦行大師問道:「華少俠,你是說祁連陰魔已經進入中原了?」「半點不假,三天前還在雪 峰山,目下嘛,可能已動身返回陝甘。」他朗聲說完,拱手作了一個羅圈揖,又說:「在下少陪了,請多珍重。」
  他招呼天魔夫人和眾女,緩緩向煙瘴瀰漫的桃林退去。
  七僧五道面面相覷,弄不清這少年的話是真是假,前言後語不對勁,他們更是撲朔迷離,功力也了得,委實令人迷惑。三劍追魂向苫行大師說道:「下次再找他,曇大師,咱們先辦正事要緊。」苦行大師壽眉緊鎖,看著翻騰洶湧的桃花瘴發愁。碧眼行者上前行禮,碧眼放光說道:「稟掌門,唯一可行之法是放火,弟子想,只有立即放火驅瘴。」
  紅雲道人玄空脫口叫道:「好辦法,放火!」
  突然,瘴霧中鬼魅似的現出二三十名妖艷的美女,一字兒排開,桃花瘴略退的剎那間,她們像是在霧中幻化中而出,正如一座座白玉雕成的裸女像,口角含笑,凝立不動,不像是活人。
  香風徐徐,中人若醉。十丈外的七僧五道,全被這突如其來的奇異幻境驚得目瞪口呆,幾疑做夢。
  正中央,正是桃花仙子,仍是那一身令人驚心動魄、神魂顛倒的奇裝異服。唯一不同的是;她那迷人的水汪汪大眼中,已沒有先前對逸雲那種風情萬種之光,而是寒流飛射的冷電凝霜,黛眉帶煞,鳳眼含威,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紅雲道人。她右首是二妹,左首是隨二妹迎接逸雲的兩個豐滿少婦。伏虎僧吼一聲,挺方便鏟便待搶出。
  苦行大師說道:「師弟,不可魯莽!」三劍追魂厲聲問道:「妖婦,你可是桃花仙子韓香君?」
  桃花仙子不屑地冷哼一聲,冷冰冰地說道:「你們果然不錯,能闖正反五行陣已是不凡。本仙子要是不現身,你們都得死!放火,哼!火一起桃花瘴隨火勢飄散,你們活得了?本仙子要懲戒你們這些自命不凡的狂徒,讓你們死得明明白白。」「妖婦,你認為貧道真怕桃花瘴麼?」
  「貴派的龍虎護心丹只能僥倖保片刻,少獻醜啦!」她對停在煙瘴旁的逸雲喚道:「華哥兒,你也別走,所說的條件還未清了。你不能走。」逸雲朗聲答道:「在下先送她們出谷,不管在下能否幸勝,願一身當之,免致她們受到了波及。」「不成!讓她們也見識見識。本仙子要一看你的能耐,你且光破渾滅合儀大周天奇陣,引武當少林的門人在此聚會,教他們看看桃花谷蓋世奇學。」
  「華逸雲勉力而為,請仙子傳諭停止施放煙瘴。」
  「先破法,煙瘴自停。」「華某放肆了。」他命眾女結成圓陣,向亡命花子說道:「老哥哥,這兒請多照應。」
  「小兄弟,老哥哥也勉力而為,呵呵!」
  逸雲又向碧芸笑道:「芸姐,咱們雙劍合壁。」
  姑娘甜甜一笑,並肩兒一站,一聲龍吟輕嘯,龍淵劍再次出鞘,光華電射。桃花仙子叫道:「小哥兒,可不能損毀一草一木。」「遵命!」
  「嗤」一聲,萬裁菩提木所造的褐色伽藍劍出鞘。劍一出,怪!立時像響起隱隱輕雷,狂風大作,煙瘴向上騰滾。
  桃花仙子吃了一驚,玉手一揮,一把青芒電射的寶劍神奇地到手,向前斜指。「嗤」一聲嬌叱,煙瘴中突然鬼哭神號,捲起陣陣陰風,獸吼之聲此起被落,煙瘴重又下降。
  七僧五道全吃了一驚,趕忙結陣自衛。
  響起一聲震天長嘯,逸雲左手運劍,右手握住姑娘左掌,喝聲「走」!向煙瘴中縱去。
  兩人所經處,煙瘴立消,風雷大作,加上逸雲九天龍吟似的長嘯,與龍淵劍的奪目光華,奇異的幻影波開浪裂,佛門至寶伽藍劍,發揮了無窮奧妙。
  逸雲早有準備,所經處又清明如晝,與姑娘攜手直奔天樞。由如林怪石和陰森叢莽上飛越,一切埋伏全然無功。在光華映照下,可以看到地下不時發現昏迷不醒的憎人和老道,和一些俗家弟子。
  天樞在正中一座怪石上,那兒有一枝小小七星旗,和兩面日月黃幡。
  逸雲將姑娘向上一拋說道:「怒鷹翻雲,別沾地。」
  姑娘舞劍吸腹,向上疾翻,直升五丈,提氣緩降。
  逸雲飛撲石頂,拔起七星旗放入懷中。在一陣奇毒噴泉噴出毒液的瞬間,日月杏黃幡不但換了位,而且倒插入桿穴之內。
  突然,煙瘴向上一湧,風雷盡斂,麗日高照。
  在長嘯聲中,逸雲向上反飛,剛好按著落下的碧芸,一抄她的柳腰,飛射三丈外一條小徑上落下。
  方圓不足五里之內,怪石猙獰,恍如千巖萬壑峭拔詭奇;奇形怪狀的古木,枝柯像龍蟠虎踞,像煞了山魑木精張牙舞爪。在四周怪石古林中,許多紅色身影或躺或倚,或抑或僕,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遠遠的桃花仙子,向雙雙攜手而回的逸雲叫道:「逸雲,你手上可是伽藍劍?」她喚他的名字了。
  巡雲的身法快逾星飛電射,凌空飛越,借枝梢石頂借力,像兩隻大鷹掠近;一面氣納丹田,以分力借氣傳聲絕學,亮聲兒接道:「劍是伽籃,身法是流光遁影,如何?」
  「了不起,難怪你敢大言不慚。」她笑了。
  逸雲掠下場中,行禮道:「幸不辱命。人太多,要救醒他們引他們出陣,太費時,非兩個時辰不可。我仍然出入破陣,自然能以如何帶人出陣,只是太麻煩,前輩自行解決,恕不奉陪。」
  桃花仙子發出銀鈴似的輕笑,她身後突然響起清越的鐘聲,在長空中震盪,令人神智一清。
  渾天合儀大周天奇陣中,彩影和紅影進退不定,晃動如飛,即使是明明已到了陣緣,卻又突然折向隱沒。
  眾人都看得真切,原來是霧數身披輕紗彩巾的裸體少女:每人挾著兩個和尚和老道,正亦以怪異的步法盤旋著出陣,迷離交錯,卻又奇快無比。
  七僧五道大吼一聲,只道桃花仙人命人在戲弄他們的門下,全都變色大吼,想撲出救人。
  桃花仙子冷冰冰地叱喝道:「站住!你們也想陷入陣中麼?本仙子命人帶他們出陣,你們慌什麼?」
  七僧五道臉上發熱,三劍追魂歷聲道:「你這奇陣還難不倒貧道,你將後梅無及。」
  桃花仙子冷笑道:「為你們自己後悔吧!告訴你,武當少林的人,想全身出谷,除非日從西山升起。」
  苦行大師神色凜然地說道:「女檀越,你太自信了些,老衲卻是不信。」
  「你本信那是你的班,且看看四周吧!」
  煙瘴立散,十里方圓的山谷,除了桃花宮仍被桃花瘴掩住以外,全然在目。谷中林水陰森,桃林如海;四周百丈絕崖,全裊裊飄蕩著五色輕霧,隱約可見突出的怪石和樹梢。輕霧凝而飄浮極緩,端的怪異。
  桃花仙子舉手一揮,一縷如泣如訴的簫聲,從桃花瘴中徐引,傳向全谷。
  突然,崖壁腰部,四面八方綠焰一閃即沒,證明那兒有人隱伏,用火器毒煙等待來人送死。
  桃林中,八音齊奏,管弦齊鳴,那令人血脈資張,卻又心沉氣散的聲浪,短短片刻又告沉寂了。
  苦行大師神色肅穆,向六僧道:「我佛慈悲!今日身陷絕地,惟有放手一拼,你們好好準備吧!」又用傳音入密之術,向佛光上人說道:「少林一脈,不能因此而絕。你護送法淨師侄突圍,不可戀戰。」又向碧眼行者道:「淨師侄,你過來。」
  碧眼行者莊容上前,垂首道:「弟子恭候掌門法諭。」
  苦行大師探囊取出少林掌門的紫玉佛印,悄悄地塞入他懷中,用傳音入密之術莊嚴地說道:「你的功力已得本門心法神髓,機敏冠絕群倫,千斤重擔交付與你,替本派保全一脈,佛印交付你師兄法禪,矚他接他掌門之後,務必傳下佛帖,召集俠義門人,共誅此天人共棄的淫魔派。」
  碧眼行者臉色一變,也用傳音入密之術說道:「稟掌門,弟子認為,我們實力仍在,不見得會落於下風。」
  「大勢去矣!我們要想出谷,勢比登天還難,形勢險惡,不容我們如意,切記得我吩咐,與佛光師叔全力突圍,不可顧慮我們,你去罷!」
  碧眼行者愴然頷首,正想下拜;苦行大師舉手一揮說:「不可洩露行藏,你準備吧。」
  這時,數十名少女將昏倒的僧道俗兩派弟子攜出陣來放在草坪中,仍然一一閃入陣中不見。
  苦行大師和三劍追魂緩緩舉步,左右分立桃花仙子之前。其餘的人,趕忙救醒昏倒的門人,內功與藥物並施,不久大半已恢復神智。
  一百二十名弟子,只剩下八十餘名,其餘的大概己死在桃花瘴和崖上了,損失慘重。
  天魔地煞兩夫人,乘眾人忙亂之際,向逸雲低聲將十八年前,群魔襲擊之時,碧服行者臨危援手,斃敵贈丹之事一一說出。弦外之音,就是要逸雲設法保全少林門人。
  逸雲對武林人物,並無好惡之感,惟有七盤灣荒鎮決戰之時,對武當門人不滿而已。聽兩位夫人一說,心中已決定替少林門人一盡心力。
  大丈夫恩怨分明,碧眼行者既對方家恩深如海,方有今日的局面,他逸雲豈能不管?便對兩人正色道:「小侄決盡力而為,萬一與桃花仙子反臉,伯母和珠姨請即與眾人搶奪天樞之位,結陣相待。」他探囊取出玉瓶,將十五包祛毒歸元散遞到地煞夫人手中,又說:「每人一包解毒聖藥,準備危極時救命之用。天摳位芸姐已經知道如何走法,切記,必要時焚燬這枝七星旗。」他將奪來的七星旗交到天魔夫人手中,轉身向苦行大師走去。
  桃花仙子與二宮主含笑走出桃花瘴,粉面突然一寒,殺機上湧,向苦行大師和三劍追魂冷笑道:「為了讓你們死得心服,本仙子要一會各大派的高人,你們是一個一個上呢,抑或一起上啊?」
  苦行大師神色肅穆,說道:「阿彌陀佛,老衲願與女檀越按江湖規矩一爭短長,領教桃花谷絕學。但老衲認為,貴谷如倚多為勝,敝派弟子自亦不甘人後,屆時尚請包涵。」
  「悉從尊便。老和尚,請上,桃花仙子韓香君先領教少林絕學。」她向右輕移丈外。
  二宮主一聲輕笑,向左橫飄丈外,向三劍追魂點手兒叫道:「掌門老道,這邊來,高唐神女武娟娟領教高明,看武當有何罕見奇學,是否浪得虛名。」
  伏虎僧大踏步而出,向苦行大師行禮說道:「請掌門讓弟子檔第一陣。」
  「師弟小心,不可貿然搶攻。」
  伏虎僧走向桃花仙子,插好方便鏟,合掌行禮道:「伏虎僧佛印,韓檀越請!」
  桃花仙子說道:「和尚,你的伏虎掌了得,先讓你三掌。」
  「有僭!」伏虎僧一挫馬步,左掌虛吐,只用一成勁扔出。
  少林弟子一向極少先行出手的,但今天情勢不同,對方乃是宇內頂尖兒魔頭,先出手表示謙讓。
  桃花仙子柳腰兒一罷,冷笑道:「三招,那是給你絕好的機會,你要不抓緊,稍縱即逝。」
  「老衲不領情,看招!」喝聲一落,踏前一步,右掌一圈,仍然虛劈一掌。
  另一面碧梧散人換下了掌門,已和高唐神女空手接上了,雙方以掌力搶攻,都是陰柔的內家掌力。
  剎時罡風四盜,氣流飛旋,人影疾閃。
  伏虎僧虛攻三招,突然一聲虎吼,一招「吳剛伐桂」劈出,晃如開山巨斧,以強勁的內力攻去,罡風如潮湧出。
  桃花仙子眼中寒芒一閃,身形末動分毫,掌到,她冷哼一聲,左手輕描談寫地反扔,竟然硬接來掌。
  「噗」一聲,一剛一柔的內勁一觸,掌緣竟然相接。
  伏虎僧被對方詭異的潛勁一震,竟然感到掌腕一麻,挫身退後三步,心中大駭。他的功力在少林僧人中,也算有數的高手,一甲子的修為確是不等閒,身列達摩院護法豈會是膿包?掌力之渾厚,出類拔萃。想不到竟然被人輕描淡寫一掌震退三步,他怎能不驚?
  桃花仙子其實也用了六成勁,上身微晃,她「咦」了一聲,向前一閃即至,嬌叱道:「倒有點門道,接招!」嬌叱聲與粉掌齊飛,疾逾電閃連攻五掌之多。
  伏虎僧只感到那纖纖玉掌中,每一掌都有無窮潛力,令人氣血翻騰,直震內腑,且一掌比一掌沉重,一掌比一掌更詭異。他接了五掌還了四招,被迫退了近丈距離。
  「滾!」桃花仙子落地嬌叱,左掌「砰」一聲硬接伏虎僧一招「雷震天門」,右掌「袖底穿花」倏然揮出。
  「不見得!」伏虎僧說,立掌斜切對方腕骨。
  苦行大師喝道:「師弟小心!」
  桃花仙子玉掌突然一吞一吐,好快!竟然由對方掌背錯過,向後一拂。
  伏虎僧只覺掌背一麻,對方五指像利錐一般拂過,掌背立時皮肉綻開,骨頭亦裂。他大吼一聲,左掌急登。
  「砰」—聲大震,桃花仙子退後兩步,伏虎僧龐大的身軀,飛退丈餘,「啪嗒」一聲坐倒在地,「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向後便倒。
  「施主好掌力!老袖請指教。」般若大師搶出,合掌一禮。
  「接著,」桃花仙子欺近,就是一招「電閃雷鳴」;這兩掌,競是罡風怒號,潛勁銳嘯。
  般若大師壽高百齡,為少林目下有數耆宿之一,菩提禪功已練至爐火純青之境,武林中能和他一論高低之人,可說寥寥無幾。
  桃花仙子一招攻到,老和尚心中一凜,向左徐踏兩步,大聲道:「阿彌陀佛,施主用的是『陰陽玄玉掌』,久絕江湖的奇學,難怪你如許囂張。」
  「你知道就好,接著!」她攻出一招「雲橫秦嶺」;左掌斜拂,右掌隨身一穿,反掌轉身橫揮。雙掌陰柔剛猛回異,不同的勁道排山倒海似的襲到。
  老和尚本想硬接,以武林的名望和地位來說,不容他閃避;可是她能在極短的時間內,不出十招便重傷了伏虎僧,功力之高,幾不可測。老和尚心中不無顧忌,他橫跨三步,連發搗拳。
  少林的百步神拳,獨步武林,拳風之烈與變化之奇奧,世無其匹。在般若大師手中發出,端的有力道如山之感。
  桃花仙子也知道硬接不得,身形快如鬼魅,左右閃進,粉掌玉腿齊飛,瞬間中攻出八腿九掌換了五次方位。
  老和尚一生中身經百戰,闖過無數生死之門,不論功力與經驗,均有過人之處。他神態從容身形如行雲流水,大袖徐拂,拳出如萬鈞巨錘狂舞,暗勁浴流直衝三丈外,掌如開山巨斧,四面八方布起重重羅網,要獵獲桃花仙子這只九尾狐狸。
  片刻間,兩人已換了十餘次照面,拆了數十招,每一招都是生死須臾,險象環生驚心動魄,但見罡風怒號,人影似電,五丈內潛勁飛蕩,直迫得旁觀者無法接近。
  好一場武林罕見的惡鬥,真正的棋逢放手。
  另一面,碧梧散人已經屍橫五步。
  老道一上場,氣吞河岳,武當的八禽身法加上曠世絕學一氣掌,展開了猛烈的狂野攻勢。高唐神女嬌笑連連,粉拳玉腿急如星火,指掌的勁風直射老道全身要害,將老道狂野的絕著一一化解。
  兩人攻了一二十招,忽聽人影急閃中飛起一聲嬌叱:「老道,小心了,著!」
  「哈哈!騷狐狸,你……哎……」
  「啪啪」兩聲脆響,老道的語音末落,身軀已向前一衝,接著上身向後一挺,眼睛幾乎突出眶外,嘴角鮮血狂溢。在高唐神女的蕩笑聲中,他一雙眼珠向上一翻,「咕咚」一聲像倒了一根大木頭。
  原來他一招「雕龍畫鳳」攻出,雙掌一陣上下急震,將高唐神女由頭至胺全行罩住,只消左右一抖掌,騷狐狸整個上身至少也有六處掌痕,不但骨肉盡腐,恐怕將成為一具岡團。
  豈知高唐神女比他高明得多,突然雙掌向上一蹦,化去無數掌影,但見她身形一挫,成了個不到三尺的淡淡矮影,向前側一閃一旋,貼著老道右肋下旋到他身後,一雙玉掌連扔帶拍,正反陰陽二掌,一上一下拍中老道脊心和第十四節脊骨,脊心和命腎二門,外表完好無損,但內腑盡裂如糜,骨化如粉。陰柔而強猛的暗勁,將老道直送出丈外,一命嗚呼。
  「妖婦接招!」棲霞子掣劍挺出,一招「天地分光」點出,想搶救碧梧散人,可惜。仍是晚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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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瞄校正:Luo Hui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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