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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姜德明(七封)




  德明同志:
  前後來示都收見,贈書拜謝!
  我常常做夢逛舊書市,所遇都是叢殘無用之品,空手而歸,醒後悵悵!你在現實中去買舊書,所遇恐與我夢境相似。
  我常常想:我們現在還留戀此道,恐時時刻刻都在失望之中。
  同時,你前來信提到的:要用筆記體作品招攬青年讀者,私意以為其結果將與逛書市同。不知你以為然否。
  拙作《遠道集》因出版週期太長,失去了時間性,我對它沒有興趣,手下無存者,當向出版社索要一冊,得到後即寄呈。
  新年好!
                     孫犁
                     1984年12月31日


  德明同志:
  天津已經買不到明信片,十年來的習慣,只好改變一下。
  郵局不再出售此物,恐與不能獲利有關。
  十一月一日惠函,今天上午收到。給文匯的那篇稿子,原有十節,不知為什麼,只摘編了其中四節短小的,另加號碼登出。使讀者不知我為什麼在晚年時,如此廣為樹敵,一段文章得罪一家刊物?其餘六節,文字都較長,也都是泛泛討論學術,卻沒有了下文。去信問余仙藻同志,尚未得到回話。
  近年投稿,還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徒喚奈何。如果只是此四節,我哪裡會預先給你去信!
  今年是我的本命之年,又是中國民間常說的一個「坎」,事情多不順利。我每日都處在一種韜晦求安的心情中。文章也寫得少了,確實覺得也沒什麼好寫的了。回憶已陸續寫完,瑣談已無話可說,至於文藝評論之類,因很少閱讀作品,也以為少講為好。真像遇到一個坎一樣,心情大不似前幾年了。
  正在考慮死後,書籍如何處理的事。所以也不再買書了。
  但每天晚上,還是讀一些,碰上什麼就是什麼,多是舊書。最近藍盾編輯部,送我一部《三希堂法貼》,對寫字我也興趣不大,草字又不能讀,好在前些年,我在北京買了一部《釋文》,讀讀書法家的尺牘。覺得古人寫信,雖簡短,多應酬,卻也真有動感情的地方,也能表現處世交友之道,也反映不同的社會風氣與士大夫的風格。宋人和元明人,就有很大不同。
       祝
     好
                     孫犁
                (1985年)11月3日晚


  德明同志:
  六月八日大函及惠寄字帖兩種,均收到,甚為感謝。其中蘇孝慈志,過去未見過,出土較晚,字體完好,為隋碑中之可愛者。
  讀字帖,過去不解其妙處。老年始覺到:實亦安心定性之一途徑。金石之學,永久不衰,學者得其精,以成著述。吾等外行人,得其餘韻,以養心性。古人作此,以遺後人,未曾想到之另一妙用也。     祝
  夏安
                     犁
                     1986年6月17日


  德明同志:
  七月三十一日大函及剪報頃收到。我的瑣碎文字,蒙兄鄭重編排評介如此,且感且愧!
  這裡室溫三十四度,已連續數日矣。今日稍有風雨,降低一些,太反常了。
  蟈蟈,天津今年是四角一個,且有本地青皮,欺壓鄉下人,強行「承包」,與西瓜同售者。
  今年我才知道,這玩藝兒好吃大米飯,過去,我都是餵它絲瓜花和菜葉,因有污染,常常死去。米飯則既方便又安全,特為同好介紹之。余幼年即喜養此物,常於酷暑季節,佇立谷地,屈十指互擦作響,以引逗之,然後循其鳴聲,躡手躡腳,四處觀望,捕得一隻,已滿頭大汗。
         祝
      好
                     犁
                     (1987年)8月1日


  德明同志:
  頃奉十一月十日手書。對拙作芸齋小說看法,正是我這兩日憂慮處。弟此種文體,一寫就是這樣;一定要得罪人,而得罪的又多是朋友熟人,所以的確有點怯於執筆了。今年一氣呵成七篇,自己已經負擔沉重,是否短時再能寫出,實在是個問題了。這對你雖然不是好消息,但我的心情,你是可以理解的。
  我住的大院,已改為報社發行處。現新購十輛郵送車,停於院內,每日調出調進,比公共汽車終點站還熱鬧,什麼事也做不成了。
  散步的路子,也堵塞了,院內空氣,也污染了。閉門讀書,也讀不下去了。而搬家之事,尚無定規,恐怕要到明年春季,才有希望。但我還是想泰然處之的,勿念。   祝       近好!
                     犁                
   (1987年)11月12日


  德明同志:
  托人帶來的、寄來的贈書,共三冊,都收到,甚為感謝!
  書印得很好,內容我也都愛看。
  我這裡,實在一言難盡。因準備搬家,大傷心神。年輕人搬家是樂事,老年人搬家是苦事,而且有苦難言,強顏歡笑。這一搬動,幾乎是背城一戰。蔣公云:犧牲不到最後關頭,決不輕言抗戰。我則云:不是弄到如此局面,也不會輕言搬家。區區下情,當蒙睿鑒!
  前些日子,寄給袁茂余同志一稿,是《無為集》的後記,寫得不好,也不應時,不知能用否?能用與否,反正是交了季滌塵同志的差了。
  給青年散文家題了幾個字。他來時,正趕上我精神很不好,手下也沒有稿子。寫了幾個字,他高興地走了。特告。
          祝
     好!
                     犁
                     1988年2月6日


  德明同志:
  節前蒙寄贈文教資料一冊,本擬即刻覆信,後以忙亂未果。
  你寫的關於謝國禎的文章,我以前似乎讀過,這次讀了他的兩首題跋。這兩種書,我都買過,寒雲日記,後送人,是朱墨套印本,很精緻,只是覺得內容與我的情趣,距離太遠。
  西山日記則在涵芬樓秘笈中,印象亦不深。我還有謝氏散出的藏書兩種,其中有高士傳和蕉廊勝錄。
  我每天裝書一箱,或整理雜物數件,別的事都沒精力去做了。
      祝
    安好!
                     犁
                     1988年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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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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