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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三國誌》



「辭多勸戒,明乎得失,有益風化」

  《三國誌》的作者陳壽,字承祚,巴西安漢(今四川南充)人。生於三國蜀後主建興十一年(233年),去世於晉惠帝元康七年(297年),享年65歲。他少年時就有志於史學事業,對於《尚書》、《春秋》三傳、《史記》、《漢書》等史書進行過深入的研究。蜀漢時,陳壽曾任衛將軍主簿、東觀秘書郎、散騎黃門侍郎等職,後受權貴排擠去職。蜀漢滅亡後,他在西晉政權中任過著作郎、長平太守、治書侍御史等官職。陳壽還著有《益部耆舊傳》、《古國志》等書,整理編輯過《諸葛亮集》,可惜這些書後來都亡佚了。
  《三國誌》寫作於西晉統一全國後不久。全書共65卷,分為《魏書》30卷,《蜀書》15卷,《吳書》20卷,記載了黃巾起義之後到晉滅吳將近100年的歷史。其中《魏書》1—4卷是帝紀,《魏書》其他部分和《蜀書》、《吳書》全部都是列傳。
  《三國誌》成書後就受到時人推重,人們讚譽它「善敘事,有良史之才」,「辭多勸戒,明乎得失,有益風化。」(《晉書》卷82《陳壽傳》)這確實道出了《三國誌》的特點。
  陳壽對三國歷史有個總攬全局的看法和處理方式。三國時期歷史複雜,三個政權並存,在史書上如何恰當地反映這種情況,是頗費斟酌的,陳壽對此處理得比較得當。《三國誌》以魏為中心,為其帝王立紀,這是符合歷史實際的。同時陳壽又為蜀和吳單獨寫書,與《魏書》實際上並無統屬關係。三書分開各自是國別史,合起來則是三國史,用三國並敘的方法,反映了三國鼎立的歷史局面。這個作法,對於後世史書編寫有一定影響。唐初李延壽撰《北史》、《南史》,實仿其體例而稍加變革;元修宋、遼、金三史,也是受其啟發才確定了撰寫體例。
  三國誌篇幅較少,卻很全面地介紹了三國時期的政治、軍事形勢,以及歷史變化情況。陳壽以《魏志》諸紀提挈起歷史大事,作為全書的總綱。又分別以魏、蜀、吳三書記述三國鼎立的開端、發展及結束。他記述了黃巾的興亡、董卓和群雄的四起;官渡戰後曹操勢力的迅速增長,赤壁戰後三國鼎立,夷陵戰後蜀吳長期合作和蜀魏長期對立;魏明帝傳位嬰兒以至曹爽的失敗是魏晉替興的轉折、諸葛亮之死是蜀政變化的標誌;孫權晚年嫌忌好殺已肇敗亡的危機,等等,清晰地描畫了三國興亡的脈絡。當代史學家白壽彝先生說:
  「《三國誌》外表上有類於傳記彙編,實際上卻自有一個密針縫製的局度」(《中國史學史教本》上冊,第51頁)。這話是很確實的。
  陳壽還能在敘事中做到隱諱而不失實錄,揚善而不隱蔽缺點。陳壽所處時代,各種政治關係複雜,歷史與現實問題糾纏在一起,陳壽在用曲折方式反映歷史真實方面下了很大功夫。《三國誌》對漢魏關係有所隱諱,但措詞微而不誣,並於別處透露出來一些真實情況。如建安元年(196年)漢獻帝遷都許昌,本是曹操企圖挾天子以令諸侯之舉。陳壽在這裡不用明文寫曹操的政治企圖,這是隱諱。但寫遷都而不稱天子,卻說董昭等勸太祖都許,這就是微詞了。另外,他在《荀或傳》、《董昭傳》和《周瑜魯肅呂蒙傳評》中都揭露了當時的真實情況。陳壽對蜀漢雖懷故國之情,卻不隱諱劉備、諸葛亮的過失,記下了劉備以私怨殺張裕和諸葛亮錯用馬謖等事。這也是良史之才的一個表現。
  《三國誌》取材精審。裴松之《三國誌注》記漢魏交替之際的表奏冊詔有20篇之多,陳壽在《三國誌·文帝紀》中,只用一篇173字的冊命就把這件大事寫出來。對孫策之死,捨棄《搜神記》等書上的妄誕傳說,只記孫策為許貢的刺客所擊殺。這些都反映了他對史實認真考訂,慎重選擇的態度。
  《三國誌》行文簡明、乾淨。它常用簡潔的筆墨,寫出傳神的人物。《先主傳》記曹操與劉備論英雄,當曹操說出:
  「今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數也」之時,「先主方食,失匕箸」的記載,使劉備韜晦的心情,躍然紙上。
  《周瑜魯肅呂蒙傳》記載的曹操聽到劉備佔據了荊州之時,「方作書,落筆於地」的情態,生動烘托出劉備在曹操心目中和當時局勢中的地位。書中寫名士的風雅、謀士的方略、武將的威猛,大多著墨不多,卻栩栩如生。
  陳壽在書中表現出品題人物的興趣。他說劉備是英雄,曹操是人傑,孫策、孫權是英傑,諸葛亮、周瑜、魯肅是奇才,龐統是高俊,程昱、郭嘉、董昭是奇士,董和、劉巴是令士,和洽、常林是美士,徐邈、胡質是彥士,王粲、秦宓是才士,關羽、張飛、程普,黃蓋是虎臣,陳震、董允、薛綜是良臣,張遼、樂進是良將,這都反映了當時的時代風氣。
  「明乎得失,有益風化」,揭示了《三國誌》的思想特點。
  明乎得失是指總結歷史經驗教訓,有利於治軍理政,同時也指門閥世族如何在紛雜的政局中看清得失利害,保全身家。有益風化則指有利於維護封建綱常禮教,有利於維護世族利益。
  陳壽在書中宣揚了君權神授思想。在《武帝紀》中記曹操破袁紹後,交待50年前就有黃星出現,預示代表土德的曹魏政權的興起。記曹不稱帝時,又講有黃龍出現在曹操的故鄉。對於蜀吳的稱帝,陳壽也點明是天意所在。從這種天命論出發,他贊成前朝舊臣變為當今新貴,卻指責失敗的政治家不識時務。按陳壽的看法,朝代的興替由天意決定,誰建立了政權,誰就是天命攸歸。服從新朝也就是順從天意,這是符合當時世族的政治利益的。當朝代變化頻仍的時候,只有這樣,世族才可進退裕如,盡量免遭損失。
  書中很重視傑出人才的歷史作用,對於諸葛亮、曹操、劉備、孫權諸人的能力與歷史作用都作了充分的描寫與敘述。對於人事、人謀對歷史事件、歷史進程的影響,書中也作了大量記述,給人們提供了豐富的歷史經驗。重人事與重天命思想複雜地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三國誌》的矛盾特性。
  陳壽還通過歷史人物宣揚了忠貞節義的封建倫理觀念。
  書中記臧洪率東郡軍民抵抗袁紹,最後全城戰死的事跡很有代表性。當城中內無糧草、外無救兵時,臧洪讓手下吏士各自帶領家小逃走,手下之人都堅決要求戰死到底。可食之物全部吃光後,主簿從內廚中取出珍藏的三斗米,臧洪吩咐作成薄粥,分給全體將士,又「殺其愛妾,以食將士」,感動得「將士鹹流涕,無仰視者」。最後「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離叛」(《三國誌·呂布臧洪傳》)。陳壽在這裡表示了他對節義的嚮往,也寫出了書中較為生動的片斷。他宣揚忠貞節義與宣揚順天達命,勉為新朝臣僚的作法,好像是互不相容,其實都可以在世族的根本利益上統一起來。順天達命,袍笏登場,世族中的頭面人物要隨波逐流,以保其榮祿富貴;忠貞節義,死而無悔,世族的部屬們卻要全忠仗義,為主子而慷慨赴死。他們維護了封建倫理,也維護了世族的根本利益。
  《三國誌》深深地打著時代的印記,準確反映了這一時期世族門閥政治的特點和時代的需要。
  《三國誌》只有紀傳,沒有表、志,缺少典章制度方面的內容,這是它的一個缺點。記事過於簡略,提供的歷史資料不夠豐富,是它的又一缺點。
  裴松之的《三國誌注》彌補了《三國誌》記事簡略的缺點。裴松之(372—451年),字世期,南朝宋河東聞喜(今山西省聞喜縣)人。他的《三國誌注》引書200餘種,補益了大量史實,人稱《三國誌》功臣。清代的《四庫全書總目》歸納他作注的體例有六:「一曰引諸家之論,以辯是非。一曰參諸家之說,以核同異。一曰傳所有之事,詳其委曲。一曰傳所無之事,補其闕佚。一曰傳所有之人,詳其生平。一曰傳所無之人,附以同類。」這個歸納是準確的。裴注為史書註釋開闢了新的廣闊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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