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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愛(上) 第4章(2) 作者:桑果

  一路飛奔著,晏落聽到始皇帝喘息漸沉,「皇上,你可撐得住?」

  「朕無事。」始皇帝搖了搖手。

  「哪裡跑!」身後傳來一聲長喝,只見那凶盜已提刀追來。

  晏落將食指與拇指放入口中,用力吹出一聲哨響。只聽一聲嘶鳴,不遠處一匹白馬應聲踏月而來。

  「陛下先走。凶盜留給晏落。」晏落「刷」的一聲自腰間抽出劍來,銀白劍身倒映著那張秀美的少年臉龐,玉樹臨風,令人無法側目。

  「好大的口氣!」那盜徒提刀而上。

  晏落毫不猶豫踮足迎上。眼角餘光看到始皇帝已翻身上馬。

  在呼嘯而過的風聲中,晏落聽到凶盜驚詫反問:「那暴君給你們什麼好處,你要拿命護他!」

  晏落一時愣住。這人不是盜而是逆賊。咸陽城內的逆賊,除了……

  「你是……」

  「你這暴君走狗,管老子是誰!」凶盜想趁晏落遲疑時,閃身想越過他去追始皇帝,卻被晏落反手擋住前行之路。

  「我必須護他周全。」扶蘇既會告誡自己,想來也早就預料到今日情形。絕不能讓此人傷了始皇帝。否則,舅父和阿籍都會受自己的牽連。

  「找死!」

  被擋之人惱羞成怒,說時已是勢大力沉的一刀砍來,晏落全力去擋,幾乎震翻五臟六腑。還未緩過勁來,又是一刀砍將過來,身形瘦弱的他實在吃不住力,被迫著借力後退。眼看退無可退就要撞上硬牆。右足攀上牆沿,一個轉身,借那刀勁攀牆上簷。

  原以為盜賊會借此去追始皇帝,正想運功趕上,卻發現那盜賊立在原地一動未動。一雙眼又驚又喜地望著自己。

  「你怎麼會這招『狡兔離窟』?」問時,聲音中有強抑的顫抖。

  晏落也是一驚,這是幼時外公教給自己的招術,這草莽怎麼會知道?

  「莫非……你是楚人?」晏落不太確定地問道。

  「你與項家到底是何關係?項燕老將軍又是你何人?」

  「你怎麼知道我外公?」晏落脫口而出。

  「胡說什麼!項小姐只有一女,何來你這兒子!」

  晏落沒料到這人這樣清楚自己家世,「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人飛身上前,一把握住晏落肩膀,「晏柔現在何處!快說!」

  「你……你……」晏落大驚失色,「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真的是你!」那人虎目一閃,忽又暗了下來,「小柔姐!你竟然做了暴君的走狗!」

  「阿籍!」眼前這壯實的漢子竟然是自己才年方十六的表弟?怎麼可能?如此說來,自己破壞了舅父的大計?可是,舅父的大計又為何會為扶蘇所知?

  高昇推開房門,借手中燭檯燈光看到屋內竟然立著人。不由心中一喜,難道是晏大人回來了?可看那身形又似乎比晏大人略高大魁梧一些。

  黑暗中人聞聲,也很快回過頭來,黑瞳在夜色中閃著期盼,卻在看清來人後,瞬間恢復成深邃泓泉。

  「扶蘇公子?您怎麼來了?有什麼事需要奴才侍候?」高昇一見是扶蘇,連忙掌燈,將整間屋子照得通明。

  「不用你侍候。我看看就走。」

  高昇聞言立刻恭敬立至門邊,背朝房內守著。

  黑瞳在屋內略略一掃,視線停留於桌上攤開的竹簡。繞到桌前,赫然映入眼簾的是那首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詩。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

  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山有喬松,隰有游龍。

  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這首詩她是為誰而寫?隨意拿過手邊的卷軸,翻開,卻仍是這首《山有扶蘇》。一卷卷全都打開,才發現所有捲上只此一詩。

  「高昇。」扶蘇沉聲喚道。

  高昇連忙進屋來,「奴才在。」

  「晏落平時都有何嗜好?」

  高昇歪頭想了半天,「也就用那種毛筆在皮革上寫寫字,多是刀筆刻簡。」

  「他可對你說過,家中有何親人?又都住在何處?」扶蘇打開桌上錦盒,自己送他的筆被珍藏其中。

  「扶蘇少爺,這晏大人平時甚少要奴才侍候。奴才只管備飯掃屋之事。」晏大人為人謙遜又識禮,這樣的主上還真是世間難求。

  「只管備飯掃屋……」扶蘇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卻又百思不得其解。

  「公子,晏大人是不是離宮不返了?」已經整整二十天了。晏落突然就從宮中消失,一去不返。

  「她會回來的!」扶蘇起身,踱步至窗前。

  抬頭時,但見一輪明月當空。父皇微服出宮,卻是騎著白馬獨自驚惶回宮。

  「晏落救朕於危險,回宮必有重賞。」

  告天下黔首,微服之時悍匪已被誅。可其實那匪賊卻與晏落同時消失於咸陽城。

  翻遍整個關中,整整大索了二十日,卻音訊全無。

  「對了公子,晏大人除了刻簡,平時還喜好侍弄花草。」高昇從角落中取出那盆奇特的竹子來。

  「鳳尾竹?」扶蘇見竹,原本舒展的眉微微擰起。

  「原來叫這名字。晏大人將這鳳尾竹視作珍寶。你看,還怕它凍壞了,裹了皮革。」高昇說時並沒有注意到扶蘇越來越陰沉的臉色。

  「宮中並無此竹,他是從哪裡得來的?」扶蘇冷聲問道。

  「奴才不知。」高昇見扶蘇臉色不對,一時也慌了,不知是鳳尾竹犯了忌諱,還是送竹人有問題,「晏大人只說是好友一片心意。並未細說是何人所贈。」

  「好友!」扶蘇盯著那盆燦爛無比的鳳尾竹,眼中寒光乍起。

  扶蘇望了望手中那塊錦帛,又抬頭看向眼前那塊匾額。「留樂樓」三個漆金大字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光亮。

  晏落自那日侍駕出巡後,便再無音訊。黔首只知父皇在蘭池遇刺,匪類被誅。而事實真相卻是,匪類出現在咸陽城內,且父皇帶出的四個侍衛,三亡一失,那悍匪亦無蹤影。

  「晏武士在咸陽留樂樓內。」探子送上這道密報時,他也是一怔。可想到那曾是音娘所在之地,因此晏落必然也認定那是全天下自己最不可能去的地方。可惜的是,他那聰明的武士又猜錯了。

  領路的小婢將扶蘇引入東廂房。待扶蘇坐定,端上果盆、糕點。

  「小柔姑娘到。」隨著門外小廝一聲高喝。珠簾被左右分開,一位佳人姍姍而入。

  四目相對,皆是一驚。

  果然是她!

  「晏落。」一雙黑瞳幽幽注視著顧盼生姿的人兒。當初被呂雉一語點醒,早知她是女兒身。可今日一見之下,始知知道與看到之間,隔著十萬八千里的不同。那樣纖細的眉、溫柔的眼、小巧的唇,無一不是女兒家嬌態盡現。

  「公子說的是誰?奴家是小柔。」晏落露出笑來,略施粉黛的容顏明媚動人。

  這一笑,勾得扶蘇心上一動,只望著她不語。

  「公子,您還好吧?」巧笑倩兮。

  「沒事。奏你的曲就是。」扶蘇隨手拿起一塊糕點來,卻沒送入口中。

  一首《鹿鳴》緩緩終了。扶蘇唇邊微微露出笑來。

  「留樂樓將你留下,也不怕砸了咸陽第一的招牌?」扶蘇語含嘲諷,那首《鹿鳴》她彈得支離破碎。任誰都能聽出那琴音中的心緒繁亂。

  「奴家近日身體不適。還望公子海涵。」避開扶蘇闃黑的眸,嬌語軟言地俯身告罪。

  「是身體不適?還是心虛慌張?」扶蘇冷顏緩步逼上。心中已如澄清湖面,眼前這嬌俏佳人便是那個曾經與自己朝夕相伴的武士晏落。

  「奴家不懂公子在說什麼。」被點破心事的人微微後退一步,已拉開與逼近者之間的距離。

  扶蘇黑瞳微瞇,右袖已有冰刃閃爍。

  「刷」的一聲,一道銀光破空而出,扶蘇袖中那把短劍已經直逼眼前人而去。對方不及細思,本能反應,以手刃劈向扶蘇右腕。卻在要劈下的那一刻,被扶蘇左手擒住了手腕。

  「連招術都與當初在客棧時一般。」低緩的聲音如烙鐵般深深印下。燙得佳人臉頰一燙,無從否認自己是晏落的事實。「啊!」被打鬥聲引來的小婢,一見扶蘇竟然越禮緊握著小柔姑娘的手不肯鬆開,不由失聲叫了起來。

  扶蘇聞聲,本能地鬆開手,雙目卻仍停留在她眉眼間。同樣的眉眼,怎麼一變成女子,一切就都不一樣了。究竟還要不要帶她回宮?她一介女流,對自己的計劃可能全無用處。

  趁扶蘇分神之際,晏落忙欲奪門而出。卻被扶蘇張臂攔住去路,「你以為躲得了嗎?」

  晏落強定下心神,朝向扶蘇道:「公子這又是何必。喜歡小柔的曲子,常來捧場就是。」

  「呵。」扶蘇冷冷一笑。她以為離開了咸陽宮,換上女裝,改個身份,自己便拿她沒轍了?

  黑瞳移向那個眼神倔強的人,這樣一雙眼,他再熟悉不過了。瞬間,心間已有了定奪。無論怎樣,她非回宮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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