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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她沒有原已富有的背景,那么的确該有個開始。誰都沒可能一夜致富,一夜間擁有一切。
  “你──怀疑甚么?”
  “不是怀疑,是好奇。”范倫笑。
  “香港常常突然間平地冒起一些看來成功富有的女人,擁有公司,擁有生意。擁有財富、名气、美貌,有人研究過她們背后嗎?”
  “那──必然是有趣的故事。”她說,“不過。靄丈──她彷佛一開始就是靄文,就成功的擁有一切。”
  “成功和名气太容易耀花了人們的眼睛,人們無瑕再看它的背后。”范倫感歎,“香港尤其是這樣的地方。”
  “有甚么不好?”她問。
  “沒有不好。它制造傳奇。”
  素施突然想起在婚禮中受到特別禮遇、尊重的皮爾,這大名鼎鼎的法國男人是否背后故事的主角?
  女性的直覺令她
  她搖搖頭,不再深思下去。
  現代人的好處是不再追根究底,保持表面的和諧美麗。
  傳奇有甚么不好?
  不是令東方之珠更添顏色嗎?
  素施為范倫改變了生活習慣,不晚睡晚起,很多時候她要在清晨時送范倫到机場,或者日間任何時候去接他。
  她的時間完全為他安排,她疏于再去酒吧。
  她不介意酒吧的生意怎樣,那是她打發寂寞時間的玩意儿,開酒吧為等范倫。
  范倫已在她身邊,其他的一切不再重要。
  范倫從這個月起已轉飛歐洲航線,离開香港的日子較長,有時要一星期才能回來。
  “不能拒絕嗎?”她稚气的。
  “這是工作。”他擁看她。
  “我不想你去那么久。”
  “一星期很快過,我每天給你電話。”
  “電話太遠太不真實。”
  “我把你放在口袋里帶去。”他笑。
  “真的帶我去?”她是認真的。
  “傻話。長途飛行非常辛苦。”
  “我不怕辛苦。”
  “高空飛行容易令人衰老、掉頭發。”
  “我和你一起衰老,脫發。”
  “乖乖的等我回來,听話。”
  “你一定准時回來?”
  “一定,當然。”他拍拍她背脊。
  “你會到處去玩嗎?在歐洲的時間。”
  “不。我只用來休息,飛行很累。”
  “你會一直在酒店?”
  “當然。你──擔心甚么?”
  “不。沒有,甚么也沒有。”她搖頭。
  送走范倫,她回到酒吧。
  那是她的地方,她熟悉所有的一切,人、物、事,但她顯得不耐煩,心神不靈。
  “明天替我在休息室裝一部電視机。”她吩咐。
  “為甚么?”經理意外,忍不住問。
  “看新聞,”她絕對認真,“看看有沒有飛机出事的消息。”
  “哪有那么容易出事的飛机,又不是在中國大陸。”經理笑。
  范倫不在的日子她變得神經質,緊緊張張的,甚至令身邊的人都不安。
  “凱文,可否來酒吧一聚?”她無法忍受這种可怕的孤單感。她打電話。
  “立刻來。”他毫不考慮。
  多久沒見她呢?听見她的召喚,他心中有難掩的興奮。
  素施,他心中永遠的女神。
  她坐在休息室里不停的吸煙,一邊對看電視机定定的望看。電視并非播映看新聞,她把音量收得极小。任由畫面在她眼前掠過。
  越來越坏的情況是,范倫一离開她就心慌意亂,坐立不安。
  “是病態。”赶到的凱文說,“你沒有安全感。”
  她不語,狠狠的吐看煙圈。
  “飛机不會出事,他是极有經驗的飛行員.你擔心甚么?”
  “他不在身邊我就擔心。”
  “他是成年人。你在這儿苦苦折磨自己是沒有用的,他也幫不了忙。”
  “我已訂了飛机票,以后他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她扔開香煙。
  “傻。這是為難自己,他不一定喜歡。”
  “他會喜歡跟我在一起的。”
  “你扰亂他的工作,長久了會厭煩。”
  “不,不會,他不會──”
  “素施。你怎么──完全變了?”凱文十分惊詫不安,“你變了另一個人。”
  素施下意識的摸摸臉。
  “我沒變。”
  “你變得甚至令我感到陌生。”他盯看她看,“告訴我,你心中到底擔心甚么?”
  她臉上的肌肉有絲痙攣。
  “他會不會──不回來?”
  “傻素施,怎么可能?”他歎息,“想想你們的感情,你們現在在相愛,是不是?”
  “他──會去找菱子嗎?”
  “你──”他瞠目結舌。
  “他也愛過菱子,也許愛得更深些。”
  “這是不正常的。”他無法不正色說,“素施,這是──變態。”
  “不,我擔心,我真的害怕。”掩看臉,她竟然流下眼淚。他伸出雙手正要擁住她,安慰她,他心中的女神竟然流淚了。但手伸到一半便停住,他不敢,他畏縮,他怕輕薄了她。
  “沒有這樣的事。”他只輕輕拍她的肩,“菱子已是過去的事,而且菱子現在已有男人,那男人是不好惹的。”
  她沒有出聲,過了好一陣子,它的臉孔從手心中抬起,淚水依然在眼眶內打轉。
  “我知道自己莫名其妙,但是──凱文,你見過她的,她是不是真的比我好?”
  “不,絕對不。”凱文加重了語气,“菱子給我的感覺是依附在男人身上的玩偶,是沒有生命和靈魂的。你不同,你有血有肉有愛有恨,是活生生的人。”
  “但是她也愛他,我知道。”她說,“否則,當初她不會不顧一切的搶走他。”
  “也不一定是愛,說不定是妒忌,是憎恨,是故意要表現她有比你強、比你优胜之處,真的,那不一定是愛。否則她怎會离開?”
  她征征的听看,思索看。
  “不要胡思亂想,讓心魔入侵。”
  “她──會回來找他嗎?”
  “回來又如何?他會再接受她?”
  她還是怔怔的發呆,顯然這些事一直糾纏看她,她想不通,想不透。
  “她現在所謂的丈夫也不會允許。”
  “不,你不懂,”她歎一口气,“菱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若要回來,沒有人能阻止。”
  “她看來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她過的是超級富豪的生活。”
  “她若回來,我怕──他抗拒不了她的誘惑。”她自顧自的再說。
  “范倫受過一次教訓,不可能再蠢。”
  “你不明白。”她眼中是憂慮,是擔心。
           ※        ※         ※
  蘇明德在電話里向凱莉訴苦,被父母的事煩得不得了,又幫不上忙。
  “他們還沒和好如初?”她惊訝。
  她不是二話不說的便退出了嗎?
  “怎么可能?那女人怎會放過老頭于?破裂了的唱片又怎能再完整?他們吵得天翻地覆,老頭子常常數天不歸,看來凶多吉少。”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下意識的說,“他早該回心轉意,他又不是坏人。”
  “你見過他嗎?”明德歎气,“他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像個暴君。”
  “很久──不見了。”
  “為甚么你离開公司?你不知道,他連生意都不怎么管,任劉強亂來。”
  “我──不能相信。”
  “我不愿回家,看見他們就煩,就傷心,好好的一個家就完蛋了。”
  “沒有這么嚴重吧?”
  “你不知道──我從來不知道老頭子是這么──這么一意孤行的,為女色。”
  凱莉非常不安。
  她絕對沒有想過去破坏別人的家庭,只不過是玩玩,九十年代的男歡女愛,那蘇啟倫怎么完全不懂規矩?
  怎么那樣玩不起?
  這──是她錯嗎?
  蘇啟倫還在花天酒地?
  她之后還有多少女人?
  他大概豁了出去,一下子沉淪到底了。
  她絕對沒想過他是這樣的人,否則當初不會選他。
  當初──她笑了,當初他是個規矩的男人,是她教坏了他。
  或者,她可以做些甚么補救的工作。
  今天工作輕松,只有一個簽買賣合約的客戶,她不必外出東奔西跑。
  她手上還有几個商業單位,今天不做了,慢慢來,生意是永遠做不完的。
  四點鐘,她已無心留在公司,和同事打過招呼,便逕自离開。
  來到這間公司,她表現极好,女老板對她信任非常,從不理會管束她的出入,她做得很開心。
  她已經在學開車,打算考到車牌后選部漂亮的跑車來玩,她負擔得起有余。
  沒跑車前還是先委屈自己坐的士。
  站在街邊,現在正是的士交更的時間,一輛車都不見,她搖搖頭,一部熟悉的平治停在面前。
  車門打開,她看見瘦了不止一圈的蘇啟倫。
  “上來。”他彷佛很疲倦,“上來。”
  只考慮一秒鐘,她上車。
  他把車開得飛快,一下子穿過獅子山隧道駛向新界。
  她不出聲,也不擔心,他們倆總要解決一些事。
  他把車停在一間酒店外,不由分說的拖看她進去。
  這酒店以往來過,她不想再重蹈覆轍,卻又不愿在大庭廣眾前拉拉扯扯,只能极不愿的隨他進入已訂好的一間房里。
  才進門,他就緊緊的擁抱她,發狂的吻她,不顧一切的扯脫她的衣服,推她上床。
  他是那樣瘋狂的、熱烈的、忘我的。
  她拒絕,她抗拒,她逃避──但她感覺到他不是故意羞辱她,他彷佛是經過長久壓抑后的爆發,他口中還喃喃叫看她的名字。
  終于,一切靜止下來。
  他臉上、身上都是汗,但肌肉神經卻松弛下來。
  他深深的望看她好久,好久。
  “你好殘忍。”他把頭埋在她胸口。
  “我為你好,我無意破坏一切。”
  “已經破坏了,我不能沒有你。”他緊緊的擁看她,“你怎能棄我而去?”
  “你弄錯了。我們在一起很開心,所以我跟你玩,卻無意一輩子跟你。”
  “不行,你非跟我不可。沒有你的日子太痛苦了,你回來。”他不放手,“我已离婚。”
  “甚么?”她大吃一惊。
  “她已同意簽字。”他深深吸一口气,“為表示負責,我等她簽了字才來找你的。”
  “你瘋了。你忘了你還有儿子的。”
  “儿子已成年,不是我考慮的因素。我甚么都不管,只要你。”
  她心頭怦怦亂跳,那种不安一圈圈的加大。
  “你听清楚,我不會跟你。你比我大那么多,你儿子都比我大。”她笑,令气氛輕松。“我們只是玩玩──”
  “不是,不是玩,我是認真的。”他咬牙切齒的坐越來。
  “我從不曾答應過你甚么。”她皺眉。
  事到如今,已變得不好玩。
  她不能拖看這比她大一倍有多的男人一輩子。
  “你不能否認我們之間有感情。”
  “我不否認。离開你那天我把自己灌醉,我也不開心過。”她認真起來,“但不表示我要嫁給你,我只喜歡跟你玩,像現在這樣。甚么時候不好玩,我就走。”
  “你不能這樣,這是欺騙。”
  “憑點良心。”她開始穿衣服,“從開始到現在都是你情我愿的,誰逼過誰了?我騙了你甚么?在你之前我甚至沒有過男人。”
  “你是處女,我要負責。”
  她大笑起來。
  “若是這樣,你會有負不完的責任。”她說,“离婚是你的事,我從無要求。而且早已离開你。若你現在后悔,相信你太太還會原諒你──”
  “不不不,我只要你,凱莉,求求你,只要你肯。你可以提出任何條件。”
  “不。我不會跟任何男人,一輩子都不。”她笑看說,“我貪玩,愿意玩一輩子,不為一棵樹而駐足。”
  “我可以陪你玩一輩子。”他哀求。
  “不。今天是最后一次。”
  她穿好衣服,正色說:
  “不要再找我。找回你太太或任何女人,我們已結束。”
  “凱莉──”
  “不要說殘忍,這是我的游戲規則。”
  她揮揮手,拉開房門。
  “你的思想──我相信還是你太太最适合你,挽回她,你們還可以過一輩子,相信蘇明德也會高興。”
  “不不不──”
  “好好想一想。為我离婚?不值得。”她站在門邊,“我跟你只是玩玩。”
  關上房門,她沒再听見他的聲音。
  她在門邊站立了一會儿,長長的透一口气,才快步离開。
  電梯邊站看一個人,很眼熟,望真了──她的心迅速收縮。怎么會是蘇明德?
  “嗨。”她努力擠出一個笑臉。
  他全無表情的眼睛定定的停在她臉上,眼光像劍,刺得她很痛。
  他看見一切,他跟蹤而來。
  千般万般難堪在一剎那間凝固,她可以立刻离開,可以不理會他──但──她想,她該說几句話。
  想了起碼一分鐘,卻甚么都說不出,沒有任何一句合适的話。
  她再吸一口气,既然如此,走吧。伸手按電梯,他出聲了。
  “你賤。”他竟然流下眼淚。
  他罵人,她心中反而好過些。
  “并非一開始是如此,我貪玩──”她攤推開雙手,“沒想到結果會如此。”
  “他有甚么好?為甚么選他?”他看來是那樣痛心。他一直當她是好朋友,也許也喜歡她,她令他失望。“為甚么?”
  “我坏。”她說:“我是坏。心中常有絲坏念頭躍躍欲試。做其他女孩不敢做不會做的事。我不是好人。”
  “為甚么選他?為甚么?”眼淚默默的在流。這善良的大男孩的感情受到傷害。
  “不知道。也許他有太太,也許他看來老實正派不容易受引誘,也許他年紀大,我不記得了。”她說:“別怪他,是我主動,我引誘、挑逗他,他只是個正常男人。”
  “你──你──”
  “我賤。”她笑起來,“放心,他不會有事的,他會回到你母親身邊,你們還可以有美好家庭”
  背后的房間其突然傳出玻璃破裂的巨響,接看有重物落地之聲。他們同時呆征,同時轉身往后奔跑,奔到剛才地出來的房間。
  “蘇啟倫,開門,開門”她狂叫。
  “爸爸”蘇明德也叫,“開門,開門──。”房里沒有聲音,一絲也沒有。
  他們面面相覷,狂奔看沖進電梯下樓。
  街道上人聲沸騰,一堆入圍在一起指指點點,有女人茂叫掩面,有更多人停在街邊議論。
  酒店的人奔走相告,更多的人從酒店涌出,凱莉和蘇明德奔到近處已腳軟,有种魂飛魄散、毛骨棟然的感覺,希望不是他們所想的那樣,希望不是從人群中望到地上有一灘血,鮮紅的血,凱莉約五髒六腑都翻涌起來,她站在那儿再也不能移動。
  蘇明德比她更差,他臉色比紙還白,全身不停的震抖,就是無法再走前一步,他不敢看眼前的事實——剛才還活生生的人,現在竟變成一灘濃血和破裂的肢体。現場一遍混亂的議論紛紛,大膽的人上前看一眼,有人立刻嘔吐起來。警車聲由遠而近,想必是酒店的人報了警。
  啟倫怎么會傻得出此下策?
  他那么大一個人,快五十歲了,怎可能為了一個小女孩──還未到自主結婚年齡的女孩從酒店窗口跳下來?而且是為愛情,在這個年頭,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天大的諷刺?
  兩部普車停下,几個警察匆匆跳下,一邊迅速驅散人垂,一邊召喚救護車。有人從酒店哀拿出一張白床單,警察立刻掩蓋在那肢离破碎的尸体上。凱莉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看見一只染血的高跟鞋。
  她呆怔一下,高跟鞋?!心頭一松,再望上去,白床單沒蓋盡的是一條染成血紅卻依然看得出是女人的裙子——女人?!
  “不是──不是他。”她緊緊的抓住蘇明德的手臂,“你看──。是女人。”蘇明德霍然抬頭,惊喜交集,意外加上釋然,自己也說不出的情緒,他的眼淚又涌出來,不受控制的越涌越多,簡直不妥控制。他原以為必然是受凱莉拒絕了的父親,他受了太大的震動和刺激,現在發現居然不是──抹抹眼淚,他忍不住破涕而笑。
  “是他──。不是他──。”他指著那白被單下的女,“我怎么會以為是位?”
  警察已來到他們這個方向,他們立刻后退并隱人人室。由极度的惊嚇到极度的松弛,兩個人都覺得全身乏力,靠在一幢屋子的外牆上,等待看体力恢复。兩個人都有受愚弄的感覺。
  他們也不明白,那樣蹦砰然的一聲重物落地,玻璃碎裂聲后,居然會同時想到是蘇啟倫,這完全沒有道理。
  惊魂甫定,他抬頭看她。經過剛才那場莫名其妙的惊魂,他們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反而淡了。
  “他快五十歲,不會做這樣的專。”他說。
  “我也沒有這么大的魅力。”她自嘲,“除了年輕,我甚么都沒有。”他只是望看她,眼中卻是她不懂的神色。這些日子他也變了,人們往往從經歷中得了經驗,成長成熟。他長大了。
  她吸口气,站直。無論如何,他們以后不可能再是朋友,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事令人尷尬,再見也難堪。
  她點點頭,轉身离開。
  离開他,也永遠忘掉他的父親。
  回到家里已是深夜,凱文還在房里工作,她看見門縫外泄出的燈光。他的工作常常要在半夜進行,听外地股市期貨金价甚么的,她也不去打扰他,逕自回臥室。
  直到此刻,她才覺得真正害怕。
  万一跳下來的那個人真是蘇啟倫怎么辦?那她這輩子還能過得安樂嗎?別以為成年人不會這么傻,一剎那間想不開就是想不開──她真的害怕。以后──不能再這么任性妄為,尤其在感情上,她有了惊惕。
           ※        ※         ※
  凱文在辦公室剛儿完一個客戶,秘書把電話接進來。
  “凱文,哪一位?”
  “我從洛杉磯來的。”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低沉,微微沙啞,顯得懶洋洋的,很性感。
  “哪一位?”凱文下意識的坐正些,他听過這樣的女人聲音?彷佛沒有。
  “吳凱文?”是帶台灣口音的國語。
  “是。請問你──”
  “記不起我?我們見過的。”這女人真能纏,轉彎抹角的。“在我家,你來吃飯。”
  凱文迅速思索,洛杉磯,講國語的女人,在她家吃過飯──心中一亮。“菱──子?”他小聲叫。電話里傳來一陣好誘惑的笑聲。
  “我來了香港。”她說。難怪他記不起來,他根本沒听過她說話。在洛杉磯她那豪華的家中,從頭到尾他記得她沒有出過聲。
  “一個人?”他不知道為甚么會這樣問。|、
  “有關系嗎?”又是一陣笑聲。這女人總是笑,笑聲又极度引誘挑逗,引人無限暇思。
  “我想知道曾先生來了沒有,他是大客戶,要好好招呼。”他覺得自己連話都說不好了。
  “他不在就不招待我?”
  “不不──”他發覺額頭、鼻尖都在冒汗,“當然招待,你在哪里?”
  “半島酒店,你來看我嗎?”
  “我!哎──當然,如果你有事的話。”
  “我想找人陪我。”她說話時的鼻音极重,“我不熟,廣東話也不好,你來嗎?”
  “曾先生——”
  “他回馬來西亞,我不去那种鬼地方。”她再說:“我等你喝下午茶。”
  她說了自己的房間號碼。
  放下電話,他莫名其妙的不安起來。
  他──該不該通知素施?
  考慮一陣,先見了她再說。
  并不想見她。上次在洛杉磯見到她,感覺她是那种專迷惑男人的女人,像古時的那种妖妃,令皇帝不思朝政,令人家破人亡的那种。他真不想見她。
  她回來可是對素施不利?
  想到這儿,他必要挺身而出了。素施才剛剛得到愛情,得到幸福,還在患得患失之中,不能讓菱子回來破坏,絕對不能。
  他以一個勇士的大無畏精神,以一個殉道者的心情去見她。他要為素施做一點事。
  半島酒店的套房好大。菱子引他進門后,就蜷伏在一角的大沙發上。
  她依然穿看和服,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背脊和后頸,令人下意識的心跳加速。
  “要酒嗎?”她指指一個活動小酒吧。
  “不不,謝謝。”他拒絕,“有甚么事我可以幫到你?”
  “真是無事不登。”她媚笑,“范倫現在住在哪儿?你是知道的。”
  凱文的心往下沉。即使范倫不會回心轉意,這樣的女人還是不見的好。她令人
  心猿意馬。
  “你不應該再找他。”
  “為甚么?”她眼光一閃。
  哦。她的眼睛是可以睜得很大的,現在是故意眯成一條線的。
  “大家環境已不同,還是各走各路的好。”
  “他現在怎樣?”
  “剛開始站直,剛有了新希望。”凱文吸一口气,“你──應放過他”
  她定定的望看他一陣,格格嬌笑起來,哭得花枝亂顫。
  怎么──現在還真有這樣的女人?
  “你為甚么這樣講?”她問。
  “恕我直言,以前,是你傷害他,是你棄他不顧。”
  她沉默思索了一陣。
  “他和她在一起?”她問,臉上笑容斂盡。
  “你現在已另有生活,高高在上,享盡富貴榮華,何必再理別人的事?”
  “他們──不是別人。”聲音中有冰霜。
  “你想怎樣?”他不得不武裝起來。
  “我要知道詳情。”
  “知道了又怎樣?”
  “我不告訴你。”她露出一副風情万种的神情──多么像素施,但──素施是自然流露的,她卻一眼看出是作狀。
  “這是不必要的,素施也沒說過你的事。”
  她呆征,顯然意外。
  “她會不提?她故作偉大罷了。我出身不好,是,我承認。家窮啊:怎么辦?舞女、酒女都做過,我承認。我做過的事一定認。我欠了錢。他們逼我拍小電影,x級春宮片。我逃到她那儿,她搭救我,她變成我的上帝,要我一世感激供奉。她會不提?這么偉大的事地會不告訴你?菱子是下賤的女人,她會不說?”
  凱文看見它的激動、尖銳,他心中歎息,這個女人完全誤解了素施。也許不是誤解,也許真是妒忌,妒忌一個太好太慷慨而搭救過她的女人,這是她的极度自卑所造成的。
  “你不說,我完全不知道這事。”凱文認真的,“我一點也不知道。”
  “又在故作偉大。”菱子臉上的肌肉疼鑾,汗水冒了出來。“她永遠那么偉大,我永遠卑賤渺小,她是這個意思,她要我永遠抬不起頭,見不得人。”
  “她沒有,只是你自己這么想。”他不能不說:“你有心魔。”
  “所有的人都這么說,我是小人,我有心魔,所有的男人都幫她,你,范倫。她是上帝,我是魔鬼。”她笑容中有絲殘酷,“我恩將仇報,搶走她最心愛的男人,我不是人。”
  “你太激動了。”
  “激動?不,這話藏在我心中太久太久,我一定要講出來。”她眼中泛出淚光,“我的确不是人,我處心積慮的去搶、去迷惑范倫,我搶他,我是故意的。上常不是全能的嗎?她得不到他,哈,她得不到他。”
  “那已是過去的事,現在大家都很好,你不必再提了。”
  “我一定要告訴你,你是她的好朋友,你喜歡她,”她极度不正常,“但是,你要讓她知道,范倫愛的是我,不是她,即使是我拋棄他,即使他們現在在一起。”
  “說這話對你有甚么益處?做過了就該放手,你現在非常幸福,是不是?”
  “放手?”她呆征一下,“是。我已經放手,我現在很幸福,但──他們為甚么又在一起?”
  “那是他們的事。”他不敢說相愛。
  “范倫愛的是我,不該和她一起,她一定去引誘他,迷惑他。”她的臉漲得通紅,“不,我不能讓她這么做。”
  “你──還愛范倫?”她強烈的震動一下,彷佛被大黃蜂蟹了一下,瞪大了眼睛。
  “不。我不愛他,從來沒愛過他,從不。”她咬牙切齒,臉孔都歪曲了。“我搶走他只為要她傷心,只是如此。”
  “你真那么恨素施?”
  她怔怔的發一陣呆,好像她也弄不清這問題似的。
  她恨一個幫助過她、救援過它的人嗎?
  “不是恨,是──不甘心。”她終于說。
  然后,她就陷入沉思,整個人安靜下來。
  當她安靜下來時,只像一只惹人怜愛的美麗小貓。任何男人看見她蜷伏在那儿的神態都會心動,楚楚可怜的神色,雪白而性感的頤和背,還有那靜止的彷佛溫柔。
  凱文覺得自己一手一額都是汗,剛才地的話像一輪机關槍的子彈,打得他全身都痛。
  她是不正常的,誰能幫她?
  發生在他們三個人身上的事──他現在才有點了解。
  誰都無辜,誰都可怜。誰都受了傷害。但一切應該停止。
  義不容辭的,他要出點力,做點事。
  他耐心地守在菱子的旁邊,讓她慢慢安靜、平定下來。
  “對不起。”她抬起頭來,又變回剛見面時的撫媚。剛才那個張牙舞爪的女人彷佛根本不是她,是另一個像她的女人。“我嚇看你。”
  “很榮幸能听見你心中的話。”他很真誠。他這么說顯然令她意外。他是素施的朋友。
  “你很難得。”
  “我是大家的朋友,尤其曾先生。”
  “不需要提醒我,他是我的米飯班主。”她笑。從每一個毛孔透出的柔媚。她是個尤物,真正的尤物。
  “我的希望是大家都快樂。”
  “你快樂嗎?你得不到她。”她盯看他。
  “快樂。我從未想過要得到她。”他坦然,“看到她快樂,我已很滿足。”
  “我做不到,我妒忌心太重。”
  “曾先生對你极好极好。”
  “是。他給我全世界。”她感歎,“但是──”她沒再說下去。推餐車的侍者送上下午茶。就在她的套房里,他們吃看剛好的點心,清香的薄荷茶。她的話已轉到好遠、好遠,再也接不上前面的。然后他告辭,已是黃昏。
  站在街頭猶豫了一會,他到酒吧。范倫飛外地的日子素施就投入工作,免得胡思亂想。她正坐在休息室里對看電視。
  “不要太緊張,飛机比汽車安全。”他說。
  “還沒有晚餐,一起。”她站起來,“鏞記。”
  他無言的伴看她走到鏞記。對看她,他不知該怎么講,或是該不該講,她那完全沒有安全感的心,不知能否承受。他顯得出奇的沉默。
  “有心事?”她發覺了。
  “哦──范倫甚么時候回來?”
  “明天中午。”她下意識的看表,“現在已在飛机上。從法蘭克福回來。”
  “這次回來休息多久?”
  “半個月。”她喜悅的,“這次最久。”
  “有沒有想過一起出去旅行?”
  “為甚么?”她怀疑了,敏感得惊人。
  “不不,你們從來沒有一起旅行過,也許會是另一种极好的感覺。”解釋得并不好,她望看他半晌。
  “不要讓我在陰影中。”
  “告訴我發生了甚么事。”她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看來竟有點蒼白,像受了惊駭。
  “你——要有點心理准備。”他歎口气,“她回來了,一個人。”
  她睜大了眼睛,瞳孔卻收縮得好小,那個“啊”字沒有叫聲,卻寫在臉上。惊慌不已過后,變得呆怔。
  “下午她找我。”他坦白說出來,他希望幫到她。“她說了她和你的事,我相信她是心理不正常。她應該感激你,卻因极度自卑或其他理由而變得忌恨。她——唉。”
  “她怎樣?告訴我──”她神經緊張。
  “她──要破坏,要搶奪。”
  素施眼中的光芒迅速閃動、變化看,她心中定如惊濤駭浪般洶涌起伏,但她臉上卻全無表情,就算凱文也完全看不出她在想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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