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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天公司后面有—間頗寬廣的辦公室,其中一間獨立的為斯亦天所用,其他的地方是——連郭姮柔在內一共七個人的辦公室。外面陳列室還有兩個職員,還有一個煮飯的阿嬸。
  這間私人公司有十個職員已算相當不錯的了。像以前陳先生那儿,生意做得很大卻也不過六個人、這斯亦天居然可以請十個職員,也真不簡單了。
  但上班已三天,姮柔還沒見過一個客人,也沒有一張單据。這——怎能維持公司開支呢?她倒為亦天擔心起來。莫非——他真有特殊身分?
  三天來,也沒見過亦天几次,而且每次時間短暫。他神出鬼沒的,突然間不知從哪儿鑽出來,和職員嘻哈笑鬧一陣,吸著煙眯著眼睛而去。
  他和職員間好像沒有什么階級、界線一樣,象兄弟姐妹一般親切。他是個沒架子的人,但——很明顯的看得出,他對姮柔比較生疏。
  可能姮柔是新來的吧?他不怎么和她講話,眼光掠過也是很快的一閃,原本在他臉上約笑容,在掠過她的一霎那會凝定一秒鐘,然后移開,笑容再展開。
  姮柔并不介意,她只是一個新職員,是來工作的,她做事有個原則,絕對不故意討老板歡心,只要分內的事做得好就夠了。
  但是,她發現一件事,老板——斯亦天居然是個很好看——可以說是英俊的男人。他是那种輪廓深深,五官分明的人,加上古銅色的皮膚,濃眉大眼,連眼睫毛都又長又濃,挺鼻子,薄而線條优美的唇,而且——他年紀并不很大,頂多三十五、六歲而已。
  只是——只是他的神情不好,吊儿郎當,似笑非笑,嘴上總含一支煙,又愛眯起眼睛看人——這就顯得輕浮和流气了。
  如果他能庄重嚴肅些,一定是個极出色的男——他是很有“男人味”的,五尺十寸并不算太高,身体卻練得很結實,很碩健,頗有一點運動家模樣——只是神情不像。
  他的神情看起來還頗可惡的!
  姮柔可想不出他是怎樣的人!真有特殊身分?
  午飯時,亦天又來了,三天來,他是第—次留在公司吃飯。
  阿嬸可緊張了,立刻加菜加湯,對亦天好得不得了。姮柔在一邊忍不住輕笑起來,只有這無知的老太婆才會這么直率的討好老板吧?
  她這么—笑,亦天剛好轉頭看她,笑容已來不及收斂,神情已變得尷尬。
  因為她知道,亦天那對精神奕奕的眼睛已看出了她笑的動机。
  可是他只看她—眼,也沒出聲的轉回頭去。
  “喂!快些吃飯,吃完飯可玩玩扑克牌。”亦天叫。
  職員們都站了起來,回到飯桌邊。
  姮柔是最后一個走過去。她心中厭惡,又賭錢?無論如何這儿是辦公理啊!
  她原本是文靜的,低著頭只管吃飯,也不理他們在講什么。碗一放下,她就預備回辦公桌。
  “喂!你要不要一起玩?”亦天叫住她。
  她覺得炯炯目光在她身上,下意識的不自在了。
  “不——我不會賭錢。”她頭也不回。
  “賭錢?”亦天的笑聲又大又響。“誰賭錢?我們只不過玩捉烏龜!”
  捉烏龜!她臉紅了,這是多惡劣的誤會?
  “不——謝謝,我也不會玩!”她坐下來。
  亦天也不再理她,讓阿嬸收拾好桌子,于是一下子屋子里就充滿了笑鬧聲,其中以亦天最響最吵,好象一個大頑童—樣。
  這种情形下姮柔是不可能工作的——而且也沒有工作可做。反正离上班時間還早,她悄悄的溜了出去。
  附近銜上也沒什么可逛的公司,多半是賣机器的,她也意在出來透透气,走了半小時,她回公司。
  各職員都回到辦公桌上,亦天也回到辦公室——第一次看見他正正經經坐在里面。
  姮柔坐下來,突然看見一大疊單据放在她桌上——有生意嗎?就在她出去的半小時中?
  急忙翻了翻——哇!生意額還頗大呢!每一台机器都有十几二十万,加起來有兩百多万——當然不可能是這半小時成交,但——什么時候做的生意?她怎么會不知情?
  真是越來越神秘了似的。
  看一看旁邊的男孩子,她忍不住問:
  “請問——這些單据是什么時候的?”
  “上面沒有日期嗎?”男孩子大約二十五、六歲,但身体碩健。“上星期成交的!”
  哦!上星期,她還沒來。
  她又發覺一件事,這儿做事的每一個人,不論男女都很碩健,有原因嗎?
  “謝謝!”她對男孩子點點頭。
  “我叫陸健。”男孩子微笑。“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可以問我,你太沉默了!”
  她點點頭,不再出聲。
  明知這間公司有點古怪,她就不再愿意和同事攀交情,誰知道他們是什么身分?
  不過這叫陸健的男孩子長得很開朗,給人一种愉快的印象,左看右看都不象坏人啊!
  但姮柔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她步步為營,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很快的,她把單据處理了,又分別入了檔案。
  這是她分內的工作,她做得很熟很好。這所有一切皆由她五年的工作經驗來的。
  她又想起了陳先生。
  怎么寫報告呢?除了亦天來公司的時間能見到他外,其他時候誰知道他去了哪儿?
  陳先生會是要她去跟蹤他?
  下意識的回頭望望亦天的辦公室,把她嚇了一大跳,亦天正若有所思的望著她呢!
  立刻面紅耳赤的垂下頭來,心也“怦怦”亂跳起來。
  斯亦天的若有所思是什么?
  從此她不敢再抬頭,直到下班。
  剛站起來准備走——她已等了半小時,其他職員沒一個离開。她不好意思總是第一個走,但——明明是五點鐘下班嘛!
  “喂!”亦天的聲音在她身邊。“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她吃了一惊、發覺每個人的視線都在她臉上,她忍不住難堪,垂著頭跟亦天進去。
  亦天怎么總叫她“喂”,她有名字的啊!
  她沉著臉,收斂了所有表情,亦天不等重她。而她——卻是個內心倔強固執的人!
  “你坐。”他指一指椅子。
  她坐下來,還是抿緊了嘴不出聲。
  是他叫她進來的,有話他該講。
  “對公司覺得怎樣?滿意嗎?習慣嗎?”他問。
  那种吊儿郎當的樣子收起來,沒有表情,卻也不嚴肅,很陌生。
  “我覺得工作太少。”她直率的。
  “哦!”他眼光一閃,顯得意外。“工作少?”
  “如果每天只做這些工作,你用不著請一個會計,這是很浪費的事。”她說。
  “如果我不請會計,你不是沒有工作?”他反問。
  “那是另外一件事,而且与你無關。”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和他針鋒相對。
  “是,与我無關,”他笑了一笑,有點嘲弄的味道。“但与你有關。”
  “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而且相信我找事絕不困難。”她強硬的。
  他想一想,點點頭。
  “但是我需要一個會計,”他笑起來。“我這個人對數目字沒有概念,以前自己管會計,弄得一塌胡涂,我就希望請一個像你這樣的人!”
  她這樣的人?
  “你,郭姮柔,二十八歲,有五年工作經驗,文靜、理智、又心細,還表現得不錯,不是很适合這分工作嗎?”他眼睛又漸漸眯成一條縫。
  “你——就是這樣選了我?”她皺眉。
  “我不喜歡太年輕的女孩子,大學畢業,有一股自以為是的傲气,什么經驗都沒有,還以為能做盡天下事。我不喜歡教人,不喜歡訓練童子軍,所以我選你。”他回答得很特別。
  她吸一口气,這——倒也合理。
  “還有——別的事嗎?”她揚一揚頭。
  她對他有著莫名其妙的敵意,或許是從陳先生那儿來的,她不知道。
  “你對我仿佛有成見。”他望著她。
  “沒有,以前我又不認識你。”她避開視線。
  “中午你拒絕玩捉烏龜,我并不相信你真的不會玩。”他說。
  她想一想,還是說了。她是矛盾的,又想保有這汾工作——陳先生給了她一大筆錢。但又想盡快的擺脫這環境,她害怕將來可能發生的未知可怕事。
  “我來見你時,我曾以為你是個賭徒。”她說得好坦白。
  “賭徒?”他哈哈大笑起來。“你倒有眼光,我的确是個賭徒,的确是。”
  “但是你只玩抓烏龜。”她說。
  “我是個賭徒。做生意原本就是賭博,不是賺就是賠,等于不是輸就是贏。而我也賭生命。”
  她以為听錯了,賭生命?
  “沒有什么可怕吧?生命難道不是賭博?”他又笑了笑。“同樣的情形,不是輸就是贏!”
  “我不覺得是這樣!”她說。
  “那是你閱歷太淺,人生經驗不夠,”他說:“等你像我這么大,三十五歲時,又經歷了我這么多事,你就會明白生命原也是賭博。”
  她壓抑住了心中疑問,她不必知道他太多的事,她和他永遠不會是朋友,他們是對頭。
  一定是的,因為陳先生。
  “你——并不常回公司上班。”她說。
  有這机會,她自然要探探他行蹤,好寫報告。
  “上班不一定要回公司,”他不屑地笑—一他的笑容總帶那么一絲瞧不起人的模樣,真可惡。“我住樓上!”
  哦,原來如此,他住樓上,怪不得這么無聲無息的神出鬼沒。
  “而我做的生意,往往一個電話就決定—切,”他說:“還有最重要的是我懶。”
  懶?是這個字嗎?
  “我是個懶惰的男人,最好每件事都有人來替我做就好了。”他笑。
  “你已經有了十個職員。”她說。
  “是,是,所以我也不貪心,十個就夠了。”他搓搓手,吊儿郎當的老樣子又來了。
  她有點生气,怎么留下她盡說些這么不關痛痒的話呢?他——是不是有所企圖?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回家了,”她故意看—看表。“時間不早了。”
  “哦!當然,”他立刻站起來。“有一件事,你以前工作那家公司當你病好時,為什么不再請你?”
  她心中一震,他——絕不是個胡涂人,也不會連文憑、資歷都不看就請了她,他——會不會也查過她?
  “不是不再請我,而是我不想回去,”她吸—口气。“五年了,太悶人,我想轉換環境。”
  “嗯——女人都喜新厭舊。”他笑。“明天見。”
  她一步也不停留的轉身出去。
  一看外面,嚇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時候所有人都走光了,難道他們同時走的?故意趁她在里面?
  這公司和公司的人更引起她最大的好奇心。
  無論如何,她決定做下去。并不因為陳先生和那筆錢,而是——她內心里也充滿了挑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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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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