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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意料之外的消息:子樵要求調返總公司,而且已獲得批准。
  “真沒想到,才來半年就回去,”晚餐桌上思奕說:“我跟他那么接近,居然也不很了解他。”
  “我看哪!他在哪家公司都做不長。陰陽怪气的,哪個老板能夠容忍他?”思朗說。最近她真乖,每天下班就回家,真在修身養性了。
  “錯了,我們大老板极喜歡他,說他是難得的人才,正設法挽留他。”思奕說。
  “留得住嗎?”母親問。她也關心。
  “很難,我看他去意已決,”思奕看思曼一眼。“沒有人猜得到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何必猜呢?”思朗也看思曼。“和我們又沒有關系,他要走就走好了!”
  “說得這么輕松,他不是我們家的朋友?”父親也插口。
  “看來他并不當我們是。”思朗冷冷的笑。“這些日子來,他一次也沒來我們家。”
  “人家心中有事煩,哪還有興致?”母親說:“思奕,問清楚他几時走,請他來吃頓飯,當是餞行。”
  “我可以去問,但不擔保他一定來。”思奕聳聳肩。“他現在是面對我也無話可說。”
  “剛來時還好好的,什么事困扰了他?”母親問。“會不會是感情煩惱?”
  “不會,不會,此人根本不近女色。”思奕大叫。“公司里的女職員說,子樵沒正眼看過她們。”
  “其實我覺得既是好朋友,我們不該任他這么回美國,”父親沉思著說:“万一回去了想不通,誰開導他?”
  思曼第一次抬起頭來,亮亮的黑眸停在父親的臉上。
  “他從那邊來,自然有些熟朋友,閒人少替他擔心。”思朗不以為然。
  “你對他的成見太深,人家得罪了你嗎?”母親笑。
  “得罪倒沒有,我們是彼此之間不友善。”思朗笑。“他那家伙太驕傲。”
  “人家眼里你也不可一世呢!”思奕也笑。
  靜靜吃完飯的思曼這時放下筷子,溫柔的說:
  “大家慢用。”
  也不理會大家的眼光,迅速退回臥室。
  其實她內心翻滾得厲害。子樵為什么突然要走?和他每次對她的古怪神色、言語有關嗎?
  真的好想知道,然而他們不可能有見面的机會。
  子樵离開,她會有失去個朋友的感覺。
  心中有按捺不住的激動,就算找不著子樵,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她不想困在四堵牆里。
  再次換好衣服,電話鈴響了。“思曼嗎?我是傅堯。”
  “啊——你,”她很高興,高興的是有了個籍口。“你有事嗎?”
  “想不想去兜兜風?或找個地方坐坐?”他問。
  “太晚了,改天吧!”她聲音是愉快的。“我已換好睡衣,就快上床。”
  “這么早?才八點鐘。”
  “我生活規律。”她笑。“我有興趣時會通知你,好嗎?”
  “我等著你的通知。”,他說:“早點休息。”
  挂斷后,她立刻走出臥室。
  “你要出去?”思朗詫异。
  “出去兜兜風,剛才傅堯打電話來,他的車就在樓下。”思曼神色自若。
  “看來傅堯這大悶人漸漸有希望了呢!”思奕有點酸意。“思曼,我開始怀疑你的品味。”
  思曼淡淡一笑,离家而去。
  傅堯當然不會在樓下,他也不是去兜風。她慢慢朝對面大廈走去,下意識的,她想找尋什么。
  轉彎處,她果然看見了子樵的車,看見了呆坐中的他。他的視線迎著她過去。“嗨!”她淡淡的招呼著,很自然大方。
  他不語,卻打開車門。
  他的意思是要她上車?她迎著他的視線半晌,才慢慢坐上去。還沒坐穩,車已箭般射出去。
  他歎一口气——她清清楚楚听他歎一口气。仿佛心事已了。
  汽車朝淺水灣方向駛去,她也不問。既然上車了,就不必介意他帶她去哪儿。事先她并不知道他會在,只是碰碰運气——她的運气不錯。
  直到石澳她上次泛舟的地方,他才停下來。
  然而停下來車廂里還是一片寂靜,誰都沒有先開口的意思。好久,好久之后,思曼以為自己將會變成化石了,他才突然說:
  “我要回去了。”
  “我知道,思奕說的。”她說。心中突然又有翻翻滾滾的浪。他是在等她的,是不是?是不是?
  “我——沒有辦法不走。”他顯得痛苦矛盾。
  “你當然有离開的理由。”她強自平靜。她有個感覺——那感覺太荒謬,她不想深思。
  “是,我有,當然我有,”他把臉埋在雙手里。“再不走,我總有一天會崩潰。”
  “剛才——你可是在等我?”她輕輕的,試探的問。
  他呆愕住了,沒想到她會這么問。
  “是。”他說。立刻輕松了許多。“我在等你,我怕走之前再也沒辦法見到你。”
  “媽媽說要為你餞行。”
  “沒有用,那是一大堆人,總是一大堆人,”他近乎呻吟。“我要單獨見你。”
  “如果今夜我不下來呢?”她反問。還能勉強理智。
  “我會等,等到最后一天——如果你再不下來,我也沒有法子,我只好走。”
  “見不見我你都要走,有什么不同呢?”她說。
  “有,有不同,”他猛然拾起頭,眼睛已變赤紅。“當然有不同,只是……”
  她望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凝眸相視,他的話竟然再也說不出口,只能呆呆的望著她,望著她,仿佛要這么永遠望下去。
  “有什么不同?”她沒辦法不問。在他的凝視下,她有強烈想逃的沖動。
  他又開始沉默,深深沉沉的沉默。
  “如果你有話說,請說吧!你不是要見我嗎?”她說。
  他全身一震,再一次抬頭望她。
  “我的离開——請不要怪我。”他終于說。
  她心頭巨震,他們——竟是心靈相通的,她是在怪他突然离開。思朗說得對,他們之間有很微妙的聯系。
  “我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怪你。”她吸一口气。
  “別騙我,我從你眼睛看得出。”他指著她。
  “你曾經在我眼中看見過什么嗎?”她反問。
  他沉默一陣,然后點頭。
  “我曾看見,但不能肯定。”
  “對自己沒有信心?”她再問。
  “對自己,對——你都沒有信心。”他低聲說。
  “有原因的,是不是?”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又象石頭般的坐著,沉思著。
  “他們說你怪,我卻覺得你心中有枷,你把自己捆得很死,卻又向往閒云野鶴。于是你看來是個太不協調、太矛盾的怪人。”
  他還是不動,也不知道他是否听見她的話。
  “我贊成你回去,或者你能在戴上枷鎖的地方把它除下來,”她又說:“任何人幫不了你的忙。”
  又過了一陣,他才慢慢坐直,慢慢抬頭。
  “這個時候,你為什么還能理智?”他反問。看他眼睛,知道他确已平靜下來。
  “我向來是個理智的人,我不能忍受自己出丑,”她居然能淡淡的笑。“我自尊心太強。”
  他歎一口气,不再出聲。
  “認為我不對?”她問。
  “為什么我會遇到你?”他搖搖頭,
  “應是有緣。”她隨口說。
  “緣?!”他冷笑起來。“良緣或孽緣!”
  她皺眉,怎么這樣說?
  “哎——”他立刻換了話題。“我离開——不——定會再回來,我不知道將來的路怎么走,所以請——原諒我。”
  她想一想,點頭,再點頭。
  這不是原不原諒的事,是無奈。
  他心意已決,她有什么辦法改變?她絕對不會荒謬得以為自己有這力量。
  “你真能原諒我?”他凝望著她,眼光突然凝聚,十分光亮功人。“真的不怪我?”
  “世事原是天定。”她說。
  “這樣—很好。”他如釋重負。
  他講的話她都明白,她的回答他也了解,這是很好的流通,是吧!多年的朋友也未必做得到呢!
  “什么時候走?”
  “一星期之后。”他說。
  “在這里先祝福你,因為——我們可能再也見不到面。”她平靜的說。
  “但是——我們還會在一起晚餐。”他天真的。
  “那不同。那會是許多人在一起。”她心中也難過。但難過也只不過是一种情緒,不必表示出來。
  “思曼……”他欲言又止。
  “回去吧!居然十一點多了。”她說。
  汽車在回家的途中,气氛反而好了很多,了解,是很好的一件事,至少不必再費猜疑。
  “無論如何,我——慶幸遇到了你。”他誠心誠意說。
  餞行宴上,子樵一反常態,話又多聲音又大,滔滔不絕甚至羅羅嗦嗦,又喝很多酒,逢人就叫干杯,還沒有終席,他已醉倒。
  “我現在才明白,今朝有酒今朝醉,有道理极了,”他對著思奕說。“誰管明天的事呢?”
  “我這次回去,從此解決困扰,可以無憂無慮的云游四方了。”他又說。
  “你有什么困扰?”思朗問。
  “生老病死?哈!人生不外乎這些,是不是?”他大笑,醉態可掬。
  “你有病?”
  “我健康得象頭牛,”他拍著桌子。“我象牛一樣蠢,一樣笨,我是牛角尖里一粒細菌。”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思奕扶著他。
  “不醉,千杯不醉,從來沒有這么痛快過,哈!從此擺脫困扰,羽化得道。”
  “你——討厭工作?”母親也問。
  “工作?什么是工作?守在四堵牆里听命令,然后:是,是,是?”他笑。
  “子樵,你變得太多,”父親忍不住說:“什么事令你如此困扰?”
  “沒有事,有什么事呢?”他強打哈哈。今夜從進門開始,他一眼也沒看過思曼。“我的困扰是自筑長城,我是這么一個人,哈!”
  大家都搖頭歎息。好好一個人怎搞成這樣呢?
  “我想我最后會這樣的,我自困長城內,終于彈盡援絕,就此死去。”他還在說。
  “亂說。”母親瞪他一眼。“不許胡扯。”
  “沒有人明白我,真的,這是事實。”他說:“你們為什么不相信我的話呢?來再乾一杯。”
  他一仰頭就把酒喝了,思奕要搶也搶不到。
  “你不能喝了,你會不醒人事。”思奕埋怨。
  “昏睡著上飛机,再昏睡一場就回到美國,什么都不必想,多好?”他哈哈大笑。居然拿著酒杯就唱起來。
  “子樵……”思奕吃惊的搶下。“你瘋了?”
  子樵望著他傻笑一陣,忽然就伏在台上,人事不知。
  思奕忙亂的把他扶到沙發上,母親拿出冷毛巾替他敷額頭,思朗顯得莫名的興奮。
  “第一次真正見到醉酒的人。”
  “最好弄點醒酒湯給他蝎。”父親搖搖頭。“這孩子他是在掙扎。”
  “我送他回去,不必什么醒酒湯,人事不知怎么喝得下去?”思奕搖搖頭,扶起他。
  “我幫你。”思曼突然說。神色自若。
  大家都意外。
  今夜思曼一句話也沒有說,大家竟都忽略了她的存在。
  “你扶得動?”母親問。
  “大概沒問題。”她自信的笑。
  “讓他睡在沙發上吧!”父親說:“扶到外面一經風吹,我怕他會嘔吐,家里又沒人服侍。”
  “也好。”思奕放下他。“我去拿張毯子給他蓋。”
  兩姐妹于是幫著工人把餐桌整理好,各自沖涼,早早的就回房休息。
  思奕對子樵真如兄弟手足。替他脫了鞋子、洗臉、墊枕頭,把他安置了最舒服的位置,這才回房。
  象往常一樣,夜晚是靜溫的,他們全家都生活非常有規律。但是——今夜有人睡不著。思奕、思曼、思朗都在床上輾轉,想著不同的事。
  思奕很擔心子樵,明天他能這樣子上飛机?
  思朗想:以前是否錯怪子樵,他內心有著為難處?
  思曼卻在想,子樵今夜所說的每一句都有含意,而且似乎只有她能懂。
  真的,她完全懂得他的話。
  忽然,她听見外面有些聲音,好象有人翻身,又象在呻吟。极敏感的,她跳起來,沖到門邊。
  是子樵在說夢話吧?他喃喃的不知在說什么。邁出一步,忽然听到,他叫:“思曼,思曼,不要怪我……”
  她一剎那失魂落魄,所有的事全證實了。
  是。她已肯定了心中那原本以為荒謬的想法。
  子樵還在叫思曼,她卻听見有房門聲,立刻退回臥室。出來的是誰呢?然而——無論是誰,都必然听見或得知了子樵心中秘密。他的秘密中有她——
  以后——她將怎樣自處?
  躺在床上再也無法入睡,心中洶涌的是万丈波濤。為什么在他臨走時才發生這樣的事呢?她宁愿沒有今夜,他走得干淨利落,留下一段朦朧的美麗回憶。
  只是——她不明白,為什么苦苦的叫著她,為什么矛盾得這樣痛苦,卻宁愿把一切深藏?
  天泛白的時候,她再也忍不住的起床,輕手輕腳的去梳洗,在廚房偷偷吃了早點。
  子樵還睡在那儿,并不象宿醉未醒的人那么髒亂,思奕把他清理得很好。他睡得似乎很安詳,很恬适,象一個沒有煩惱的人——然而,她終看不見大胡子下面的真面貌。就象他們之間的這一段——一段感情吧!該是感情。模糊不清,似真似幻。
  思曼不敢在客廳久留,回臥室換了衣服,立刻出門上班。臨出門時回頭再望,子樵突然翻身,嚇得她心頭狂跳,奪門而去。
  一路心緒不宁的來到公司,太早了,公司大門都沒有開。她只能回到樓下,找一家賣早點的小餐廳,一直坐到八點半。
  才回公司,桌上電話響個不停。誰這么早?
  “姐?思曼。怎么一早就不見了你?”思朗怪叫。
  “我有點事,早到公司。”
  “可是你辦公室沒人接電話。”
  “我——和傅堯一起。”思曼唯有這么說。
  “啊——”思朗笑了。“原來如此。你們已經很好了,是不是?你一直不講。”
  “有什么好說呢?我喜歡所有的事在自然下發展。就算‘已經很好’也并不代表什么。”
  思朗在電話沉默一陣。
  “雷子樵也不辭而別,”她說:“沒有人知道他什么時候走,只留下兩個‘謝’字。”
  “我离家時他還在。”思曼心頭又狂跳。
  “這人神經兮兮,不知道在做什么,”思朗笑。“思奕打電話去他家也沒人接。”
  “他那個賓嬸呢?
  “早已辭了。”思朗說:“中午一起午餐,來我酒店。”
  “不——”思曼下意識的拒絕。“中午我有約。”
  “傅堯?OK,放過你,”思朗自說自話。“那么晚上見。珍惜你的机會,我現在才發覺,香港好男人并不多。”
  “你認識多少香港男人呢?”思曼笑。
  挂斷電話之后,思曼心緒久久不能平复。
  子樵什么時候走的呢?她第一次望他時,他醒了嗎?他看來是那樣平靜。臨出門再望,他翻個身,啊!他可是故意翻身的?這——她的臉紅了,這算什么?
  整天心緒不宁,無心工作,腦子里全是亂七八糟的思緒。她很耽心,再這么下去怎么辦呢?
  四點正,她桌上電話鈴響起來。
  她習慣性的以職業口吻講電話。
  電話里先一陣短暫的沉默,只听見四周有不少人在。接著,傳出了子樵的聲音。
  “我——向你辭行。我在机場。”他說。
  “啊——”她無詞以對。他們之間一開始仿佛就是這樣。
  “昨夜我令你們家不得安宁,一輩子我只放肆了這一次,以后怕再也沒什么机會。”
  她還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紙條上的‘謝’字是寫給你的。”
  “我?”她不懂?為什么?
  “你兩次望我,令我再無遺憾,以后無論走什么路都會容易得多。”
  “你——早醒了?”她极度不安。
  “天未亮我已醒了,酒精只能麻痹一時,我頭腦一直很清醒。”他沉聲的說。
  “你還回來?”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無論如何,謝意永存我心,至少我會記住,有一位女孩子曾這樣——關注我。”
  她的心一熱,眼淚還來不及涌時,他再說:
  “謝謝。”然后挂斷電話。
  就這么——完了?就象一塊石頭投進水里,激起一陣漣漪,然后石頭沉底,水面歸于平靜。子樵的來与去就是這樣。
  表面上的平靜是否真正靜呢?誰也不知道。但投進水里的石頭仍在湖底,這是事實。
  方家的人如往常般的生活著。思奕居然對一個港大的女孩子一見鐘情。思朗呢?完全變了!不但沒有拍拖,連男人的任何約會也不答應。除了修身養性之外。還在理工夜間部選讀了一門功課,非常用功上進的樣子。最安靜的思曼,反而時時和傅堯約會,兩人之間相處融洽,雖沒人間過他們感情如何,想必已相當好了。
  就這樣,半年的日子便這么過了。
  星期天,思朗正在笑思曼現在飽嘗相思苦,而思奕那故作的垂頭喪气狀也令人捧腹大笑。這時候電話鈴響了。
  “哈羅!”思朗順手拿起電話。“你的,公司同事。”
  “嗨!史提夫,什么?!不可能!你一定眼睛花了,決無可能,”思奕一連串的叫。“怎么會呢?他明明已經回去美國。這不可能!”
  思朗也豎起了耳朵,說誰?誰回美國?誰不可能?
  “好。我會查一查,謝謝你。”思奕挂斷電話。
  “誰?什么事?”她問。
  “不可能,我不相信。”思奕還在說:“史提夫他剛從新界回來,他看見雷子樵走在路邊。
  “雷子樵?怎么可能!”思朗也笑了。“那人一定看錯了,人有相似的嘛!”
  “我也這么說,子樵怎可能回來?”思奕坐在地毯上。“放棄了這么好的工作,跑回來做什么?農夫?”
  “別提他了,根本沒有可能。”思朗說:“看電視?”
  “沒心情。”他搖頭。“港大小女生每次都推說事情忙,不答應我的約,我得想個辦法突破這一關才行。”
  “快三十歲了,找什么小女生呢?年紀差不多的才有共同興趣,才有情趣。”她打趣。
  “情有獨鐘,怎么辦呢?”思奕笑。“喂!史提夫說路上見到那個人和子樵有一模一樣的胡子。”
  “凡有胡子者皆雷子樵?”她白他一眼。“他若回來不找我們,我們還何必當他是朋友?’
  “明明是朋友,怎可不認?”
  “那么怪的一個人,我看他是沒心沒肺沒感情的。”
  “不許這么說,子樵內心一定有事。”思奕很忠厚。“作為朋友不能為他分憂已不該,還說人家?”
  “你說他是不是喜歡思曼?”思朗問。
  “很難說,象是又象不是,連思曼自己恐怕也沒覺察。”思奕想一想。
  “錯了。他常常去找思曼的,臨走前的一陣子還去公司樓下等她,思曼當然知道。”
  “別問她,事情已經過了,提起來無益。”他警告。
  “誰提啊?思曼和傅堯進展順利,想來不出一年就會結婚。我做十三點哪!去提!”
  “我始終不喜歡傅堯,慢吞吞的,”思奕說:“思曼配他就太委屈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呢!”思朗說。
  “傅堯只不過是個穩穩當當、安安分分的好丈夫,可以給思曼幸福,至于快樂——就難說了。”
  “快樂是個人的感受,你不能代替思曼。”
  “我只是關心。”思奕想一想。“向來,我非常看重你們姐妹兩人,你們該和別人不同,你們比一般女孩子更超然一點。對你們將來的對象,我自然關心,而且特別緊張,自然要求多些。”
  “然而這些事可遇不可求,有時找到愛情時,什么條件也沒有了。”她笑。
  “或者我過于緊張,”思奕孩子气的笑。“尤其思曼,我總覺得她比別人高貴,決不能配普通的凡夫俗子。也許是我做哥哥的偏見。”
  “不。我也覺得思曼比我好很多,她的男朋友或丈夫要不同凡響些!”思朗也笑了。“我的意思并非有錢無錢,而是在思想行為上的。”
  “對了,說中了我的心意。”他高興的叫。“我也是這么想,所以才不滿意傅堯。”
  “思曼什么時候回來?”思朗問。
  “她陪媽媽去超級市場。”
  “等會儿我們三個再開車出去兜風,如何?”思朗興致勃勃。
  “不會再遇見子樵了,”他說:“子樵已是個回憶中的人物,別再提他,尤其在思曼面前。”
  “別在我面前做什么?”思曼推門而入,神情平靜愉快。“誰在背后說我?”
  “思奕說別在你面前提子樵。”思朗沖口而出。她個性如此,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
  “子樵?為什么?”思曼毫無异狀。“我和他有仇?”
  “不是。有人說看見他在香港,”思朗竟然一段腦儿都說出來。“我們不相信,因為絕對不可能。”
  思曼微微一笑,不再說什么。
  “買了好多雪糕,要不要我做水果圣代(注:新地)?”母親問。
  “不吃,不吃,要減肥,”思朗叫。“我們要去兜風。”
  “又去石澳?”思曼抗議。
  “不,我們去新界。”思奕搶著說。
  思朗和思奕交換了解的一眼。
  “什么風讓你們想去新界?”思曼斯斯文文的坐著。“有沒有我的分?”
  “當然有你,我們是難分舍的兄妹。”思朗做一個好古怪的表情。
  “那么我請全家去吃乳鴿。”思曼心情极好。
  “万歲!媽,快點叫醒爸爸。”思朗跳叫。
  “我們倆不去了,”母親搖頭。“爸爸有點頭痛,我不想他再吹風而感冒。”
  “多掃興。”思朗叫。“去啦!去啦!”
  “我進去問問。”母親進臥室。
  “我們三個其實也可以吃乳鴿。”思朗話最多。
  “當然。”思曼望著思奕。“你在想什么?”
  “我——哎——我,”思奕大夢初醒。“我在想該去哪儿好?要風景好、地方好。”
  “西貢如何?”思曼說:“有山又有水。”
  “一言為定。”思奕眼睛亮了。
  母親從臥室出來,歉然的搖頭。
  “爸爸現在有一點點發燒了,下次吧!”
  “OK,我們走。”思朗一躍而起。“但是我們去西貢做什么?有乳鴿嗎?”
  “去西貢轉一圈,然后去沙田。”思奕神采飛揚。
  “喂!出去兜風你怎會高興成這樣子?”思朗不解。“一輩子沒出去過嗎?”
  “我想到了一件事——哎!不,不,”思奕伸伸舌頭。“沒什么事,走吧!”
  “神秘兮兮的。”思朗罵。
  三兄妹上車,直奔西貢。一轉進彩云村那條路,思奕就把車速放慢了,慢得好象蝸牛。
  “怎么象兜風呢?后面的車要罵人了。”思朗說。
  “慢慢走.才有‘兜’的味道。我們又不赶時間,急什么呢?總不能這么早就吃乳鴿。”思奕說。
  “我宁愿下去走。”思朗賭气。
  “到一處好地方我自然放你下來。”
  “胸有成竹似的?”思曼問。
  “我的意思是找處有人煙的海灘,我們下去走走,浪漫一下,去拾貝殼。”思奕笑。
  他一邊講,一邊很專注的望著街邊的行人道。
  思曼發現了,思朗也發現了。
  “喂!”思朗從后面靠近思奕的耳邊。“是不是想找到胡子先生?”
  “別胡扯。”
  也不知道思曼听見了沒有,她沒有什么表示。
  思朗伸伸舌頭,不敢再出聲。
  整個西貢都走完了,思奕把汽車調頭,好象很失望似的。他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
  “怎么了?你今天出來仿佛有目的似的。”思曼輕聲問。
  “沒有。純粹出來走走。”思奕非常強調。
  “現在去沙田吧!可以開快一點。”思曼笑。
  思奕看思朗一眼,有怪她的意思。
  “怎么關我的事呢?”思朗不以為然。
  “你少出聲就行了。”思奕沒好气的。
  一直到沙田,思奕都不大開心似的。思朗也不出聲,象在生悶气。
  “你們倆到底搞什么鬼?”思曼忍不住笑。“打啞謎,好象小孩子似的。”
  “思朗口松坏事。”思奕在餐廳前把車停好。
  “我坏了什么事?誰知道你心里打什么鬼主意?”思朗不甘示弱。
  “我看不出坏了什么事啊!”思曼一直保持恬适的微笑。“別鬧了,多吃一只鴿子吧!”
  兄妹倆這才一笑釋然。
  “思曼,你和傅堯到底怎樣了?”思奕也沉不住气。
  “朋友而已,完全沒有怎樣。”思曼淡淡的。
  “他求過婚嗎?你答應過嗎?”思奕實在很關心。
  “還差十万八千里呢!”思曼笑。“我們是朋友,但未必是結婚的那种。”
  “啊!這還好些。”思奕比兩個妹妹都孩子气。“我真怕你會嫁給他。”
  “碰不到我滿意的,我不會結婚,我不委屈自己。”
  “你心目中有理想的對象?”思朗急問。
  “沒有。我一切隨緣。”思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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