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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自從那日言進同她保證會勸定雋上“擷景樓”來,小倩便每日關在樓里等著,哪儿也不去,就怕定雋什么時候來了,若是她碰巧不在,一旦錯過就見不著他了!
  這天小倩照舊把自己關在“撒景樓”里等定雋,好不容易終于盼到了開門的聲響,她迫不及待地沖到書房門口,看到的人卻不是定雋,而是手上抱著一只大白兔,哭喪著臉的悅宁。
  “小倩……”悅宁梗著聲,先前也不知已經哭過多久,原本白淨細嫩的小臉糊成一片,上頭覆了一條條縱橫交錯的淚痕,臉頰上沾了一塊塊用手抹過的黑印子。
  “你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哭成淚人儿了?”小情見悅宁這副狼狽樣,赶忙迎上前去。
  悅宁抽抽噎噎的,順了好几口气才說得出話來。“阿瑪說往后我嫁出門就不能再任性了,他要我扔了我的小兔儿……”說到這儿,她哭得更凶了。
  “你沒同佑棠說嗎?怎么反倒同你阿瑪說去?”小倩問。
  悅宁垂下頭,眼角又得下兩行淚。
  “我同佑棠說過了,他……不許……”她小小聲地躡泣,小臉覆上陰影。
  “你同佑棠說清楚了,他還是不讓你養小兔儿?”
  “嗯。”悅宁點點頭,小媳婦一般地縮著原本就削瘦的肩膀。
  “他見了你現在這副模樣還不心軟?”小倩打量悅宁這副小可怜樣。
  悅宁抬起頭傻傻地望著小倩,眨眨眼,之后怔怔地搖頭。
  “搖頭是什么意思?他當真半點不心軟?”
  “我不知道……”悅宁盯著小倩,一逕搖頭。
  “不知道?你怎么會不知道呢?”小倩不明白。
  “你就要嫁他了,他對你好還是對你坏,你該最清楚的!”
  悅宁瑟縮了一下,垂下眼暖儒道:“小倩……佑棠喜歡你,你幫我去同他說情,求他讓我留下小兔好不好?”
  小倩愣了愣。“你胡說些什么!你是他未過門的媳婦儿,他再喜歡我肯定也比不上他喜歡你的程度!再說我也不過同他見過那么一面,他早忘記我了!”
  “不會的。”悅宁喃喃道。“上回他同你說過一回話就把你惦在心上了,否則他不會討厭我。”
  “他討厭你?或者是你自個儿的想像吧?”
  “不是的。”悅宁哀怨地搖搖頭。“打小咱們還玩在一道時,佑棠就不喜歡我,我一直明白的……”
  說著又哭了。
  小倩向來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不知所措地愣著。
  “這回阿瑪也不幫我了,他說我嫁出去就是個外人,是多羅睿王府的少福晉,不比在自家府里,再也任性不得!此后佑棠是我的夫君,他吩咐的事我半點也不能違背。”
  “瞧不出你爹這么寵你,居然還頗明理的!”小倩咕噥道,心想悅宁她爹必定知道自個儿女儿任性,得有個人治治她才成。
  “小倩,我求求你,如果你不肯幫我同佑棠說情,那你幫我養小白兔好不好?如果你不肯,阿瑪就要扔了它了!”她拿臉蛋儿磨贈抱在手上毛茸茸的大白兔,小臉上滿是依依不舍之情。
  “別難過了,悅宁,你只管把小白兔交給我,我保證替你好好照顧它,等你有空回王府,還是能見著小兔的。”小倩安慰悅宁。
  “嗯。”悅宁點點頭,小倩替她抹干眼淚。
  “別哭啦,嫁人是天大的喜事,掉眼淚是會触霉頭的!要高高興興、歡歡喜喜的才會大吉大利!”
  “小倩,你待我真好。”悅宁抬眼看她。“你什么時候要嫁給我大阿哥?”
  小倩一怔,愣了半晌。
  “咦,好漂亮的木娃娃!”悅宁突然瞧見小倩收在衣襟下,露出一角的木娃娃。“可不可以拿出來借我瞧瞧?”
  小倩伸手掏出衣襟里的木娃娃。
  “真美!”悅宁瞧瞧木娃娃,又瞧瞧小倩。
  “這木娃娃像你呢!是誰刻給你的。”
  “是我自個儿刻的。”小倩道。
  “你自個儿刻的?”
  “嗯”
  “為什么刻成你的模樣儿?”
  “這是我要送給定雋的……”
  “你要送這個木娃娃給大阿哥?”悅宁眨眨眼。“可大阿哥不會要這東西的!”她接過木娃娃,皺起眉頭。
  “可定雋說過喜歡我,我刻了自己送給他,或者他會要的。”小倩急切地道,似乎急著同自己證實些什么!
  悅宁盯著小倩瞧了半晌,突然似乎了解了什么。
  “小倩,原來咱們都是一樣的。”悅宁把手上的木娃娃還給小倩。
  小倩不語,她知道悅宁已了解,無需再多做解釋。
  兩人沉默了半晌,悅宁突然開口:“大阿哥常上‘擷景樓’來嗎?”
  小倩愣了一會儿才黯然地道:“這几十日他忙,我許久沒見著他了。”
  悅宁皺眉頭,沉吟了一會儿又造:“明儿個我找大阿哥上我那儿去,你也來好嗎?”
  小倩抬起頭,眸光倏地放亮。“我可以去嗎?”
  “當然呀!那是我的地方,我愛讓誰來便讓誰來!”悅宁率直地道。
  小倩知道悅宁是存心幫她,她感動地抱緊她。
  “你這么好,佑棠有一天肯定會明白你的好處,便知道自個儿錯在哪里了!”
  “我不好,從前我對你挺坏的……”悅宁臉紅起來。
  “你不過嘴巴快些、性子直些,本性并不坏的!
  “我從前那么對你,你不恨我嗎?”悅宁憂心地問。
  “你也沒對我怎么著,要說真正的坏胚子,你可比不上人家千百分之一,那些坏蛋真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從前我在外頭流浪的時候,有一回險些被那些人賣到妓院去,還好我机靈。”小倩直率地道。
  兩個小女孩儿相視而笑,所謂不打不相識,兩人心結早已解開。兩人就在房里促膝談心,往常小倩覺得漫長無止鏡的白日轉眼消逝……
  隔日未到約定的時間,小倩就出“撒景樓”往悅宁住的“宁心軒”行去。
  路上經過“沐春園”,正巧撞見那回那個紅衣丫頭,那丫頭一看見小倩立刻跑上前來,伸臂擋住小倩的去路。
  “你又擋我的路做什么?”小倩一見是上回那個找碴的丫頭,心底雖急著上“宁心軒”,也只得停下來應付她。
  “這么早你在這附近鬼鬼祟祟地打啥坏主意?”那丫頭眯起眼,不怀好意地瞪著小倩。
  “我不過碰巧經過這儿罷了,你為什么每回都要找我麻煩!”小倩不想同她一般見識,可要去
  “宁心軒”又非得經過這條小路不可!
  “你當自個儿是誰!我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做,盡找你麻煩!”她眼珠轉了几轉,突然瞧見小倩挂在腰上的嵌金小划——
  “你腰上那東西打哪儿偷的?”她探手粗魯地扯掉小倩別在腰上的劍。
  “你拿我的東西做什么?還給我——”
  小倩伸手要搶回自個地的東西,那丫頭立刻將兩手藏在身后。
  “呸,你哪來這种爺們才用得起的東西!肯定是你手腳不干淨,我這就告到敏儿姑娘那儿去,讓敏儿姑娘找貴嬤嬤整治你,我就不信你這身賤骨頭能有多硬,讓貴嬤嬤調教后,我瞧你往后還敢不敢在王府里偷東西!”
  “誰偷東西了!那小劍我自小就帶在身上從不离身,小劍本來就是我的!”
  那丫頭從鼻孔吟了一聲,陰陰地嗤笑。“你這話同敏儿姑娘說去吧!”說著,轉身就進了“沐春園”。
  “我為什么要同敏儿姑娘說去,我說了這小劍是我的就是我的!”小倩追上去,見那丫頭沒理會她只管往前走,她怕這一耽擱就錯過定雋上“宁心軒”的時辰,心底更是著急!
  那丫頭不管小倩說什么,就往敏儿房間告狀去。
  “什么人在外頭喳喳呼呼的,滾進來說話!”房門內一個祖里粗气的聲音道。“貴嬤嬤,這賤丫頭叫我撞見她手腳不干淨,偷了爺們身上的東西!”那丫頭一進門就“哆”地一聲,雙膝一屈,跪在一名肥嬤嬤跟前告狀。
  那肥嬤嬤兩只大眼往小倩身上一膘,還沒來得及講話,房里就走出一人,那人正是敏儿。
  “喜春儿,咱府里的規矩你該明白的,大阿哥當家,最忌諱的就是底下人造謠生事,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确實親眼瞧見她偷東西了?”敏儿雖是問那丫頭活,兩眼卻冷冷地瞪視著杵在一旁的小倩。
  “回姑娘的話,喜春儿雖然沒瞧見這丫頭偷東西,可一個丫頭身上怎會有爺們才有的好東西!之前喜春儿沒瞧見過她身上有這樣貴重東西,今儿個才教我瞧見了,因此喜春儿肯定這賤丫頭是偷了府里爺們的東西!”
  “這么著就是沒錯了!”敏儿冷笑。“既然這事在咱們這儿發生,這府里我好歹是半個主子,在自個儿的地盤上還作得了主,替府里管教一名吃閒飯的!”
  敏儿話一說完,便朝貴嬤嬤使個眼色,貴嬤嬤會意,一個箭步上前拽住小倩的手臂就往屋后拉!
  “你抓我做什么!我得去見定雋,沒時間同你們扯——”
  敏儿听小倩道出定雋兩字,冷笑一聲,貴嬤嬤解意,更是使蠻勁把小倩往屋里抱拽!
  “給我拿個最粗的竹板子去!”貴嬤嬤把小倩拖到屋里,立即呼喝屋里的婢女去取她平時用來教訓婢仆的竹板子。
  一旁的小婢赶緊取來,貴嬤嬤把小倩按在地上,讓一些粗壯的蟬女壓著她,狠狠地一棍子就往小倩細瘦的身子上招呼——
  “啊——”
  小倩一開始沒弄明白發生了什么事,等貴嬤嬤這一板子招呼在她身上,第一下她情不自禁地痛呼,之后她見貴嬤嬤一臉要將她活活打死的狠表情,便明白求也無用,她們根本是狼狽為奸地要陷她于死地,便也發了狠,咬緊牙根宁死也不叫出一聲、求一聲饒!
  貴嬤嬤痛快地打了几下,見小倩這般硬气,竟然沒呼天搶地求饒痛哭,更覺得可恨,愈是慣了蠻力在小倩單薄的身上發狠使勁地抽板子。
  直打到小倩已奄奄一息,下体泊泊流出血來,貴嬤嬤一惊,撂下板子赶緊往前廳會之敏儿這回事
  敏儿一听貴嬤嬤說,兩人頓時惊成一團,一會儿貴嬤嬤鎮定下來,找了几名志心的婢仆,悄悄抬了小倩回“瀕景樓”,也不管她正流著血,便把她丟在門邊上,几個人急急地退走,任小倩自生自滅。
  “沐春園”的人走后,小倩再也忍不住終于呻吟出聲……
  “小倩小姐!”
  言進听到門外有人呻吟,遲疑地走近門邊一瞧,一看見竟然是小倩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泥地上,下体還正流著血,他心底一惊傻在原地好一會儿才反應過來——
  “小倩小姐,你忍著些,我馬上找府里的大夫來——”
  言進一說完這話,小倩便再也撐不住地昏厥過去。
  小倩醒過來一睜開眼就瞧見言進和悅宁憂慮的臉。
  “你來了,悅宁……”小倩虛弱地對著悅宁微笑。
  “發生什么事了!是誰那么狠心把你打成這樣的!”悅宁梗著聲問,听得出來她哭過了。
  “小倩小姐,貝勒爺已經知道你流產的事了!”
  “流產?”小倩怔怔地問,兩眼無神卻瞪得老人——
  “怎么你不知道自個儿肚子里有孩子了嗎?”悅宁心直口快地問。
  “我有孩子了?”她望向言進,只見他神色凝重,停了半晌才肯定地點頭。
  “大阿哥已經知道你肚里的孩子沒了,可也沒怪你的意思,現下只要你說出是誰打掉你肚里的孩子就成了!”悅宁道。
  “定集他知道我有孩子了?”小倩喃喃問。
  “孩子已經沒了,小姐。”言進提醒她,臉上充滿不忍。
  “你快說啊,是誰打掉你肚里的孩子?”悅宁急著問。
  “我也不知道她是誰,只知是‘沐春園’里的一名老嬤嬤……”
  “在‘沐春園’里能動棒子的,那就是貴嬤嬤了!”言進下了結論,臉色轉而深沉。
  ‘沐春園’?”悅宁大叫。“‘沐春園’的主子不管教底下人的嗎?怎將那奴才縱容得忘了自個儿是誰!棒子竟敢使到主干頭上來了!”
  悅宁气唬唬的,一時倒忘了“沐春園”的生子就是敏儿!
  “敏儿姑娘不作主,那貴嬤嬤想必沒這天大的膽子!”言進拐個彎提醒悅宁。
  “是啊!‘沈春園’的主子不就是敏儿!肯定是她縱容底下人行凶,我同大阿哥說去!”
  悅宁气呼呼地沖出房外,一會儿就不知去向。
  “老伯,我好久沒見到定雋了,你答應我要勸他上‘撒景樓’來的……定雋他几時來看我?”小倩低著頭,喃喃地問。
  “等大阿哥處理完這事,他肯定就來看你了。”言進勸道。
  可他自己實在也沒把握大阿哥會來探看小倩嗎?
  小倩都病成這樣了,大阿哥今日既然沒來,往后更是不可能來了!
  可想而知,大阿哥是不把小倩放在心上的,這女孩儿的命運,很快的就要同大阿哥其他那些過去的紅粉知己一般了!
  “真的嗎?老伯,這回你沒哄我罷?”小倩問。盡管身子虛弱、痛苦,听到言進保證定雋會來,蒼白的小臉上仍然綻出笑容。
  言進搖搖頭,瞧著小倩信以為真的傻模樣,強扯出的笑容里盡是心疼与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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