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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力摩爾街竊案



1.鈷石不見了

  那個周六下午,寶莉·波頓小姐是否希望見到角落里的老人,确實很難說。可以确定的是,當她走到窗邊的桌子,發現老人不在那儿時,她深深感到一股极度的失望,然而整個星期以來,出于傲气多于智慧吧,她一直躲著不來這家面包店。
  “我就在想,你不可能逃避太久,”一個沉靜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
  她差點跌了一跤——他到底從哪里鑽出來的?她的的确确沒有听到任何輕微的聲響,然而他現在就坐在那儿,在那個角落里,像個十足的玩具小丑,溫和的藍眼睛抱歉似地望著她,神經質的手指玩弄著一條少不得的細繩。
  女侍為他端來一杯牛奶、一塊乳酪蛋糕。他沉默地吃,那條細繩就閒閒地放在桌上的一邊。等他吃完了,他又在寬大的衣袋里摸來摸去,把那個同樣少不得的小皮夾拿出來。
  老人把一張小相片放在寶莉面前,平靜地說:
  “這是菲力摩爾街上那些連棟式的台屋背面、可以俯瞰亞當夏娃那群宅子。”
  她看看照片,然后看看他,溫和的眼光里帶著仿佛縱容的期待。
  “你可以注意到,每個后花園都有出口通往宅區。這些宅子造成的形狀,像個大寫的‘F’。這張相片是直接對著短橫線拍的,線的終點,你可以看得出來,是一個死路。直的那一豎的尾端轉進菲力摩爾街,而上頭長橫線的尾端則接到肯辛頓的高街。好,就在一月十五日那天深夜,或者說很早的清晨,D21警官由菲力摩爾街轉進宅區,在那條直線与短橫線的交會處站了一會儿,這個地點,就像我剛說的,面對菲力摩爾街上那些房子的后花園,而且尾端是個死路。
  “D21警官在那個角落里站了多久,他也說不上來,不過他想一定有三四分鐘吧,這時他注意到一個行蹤可疑的人正沿著花園牆壁的陰影蹣跚前進。那人小心翼翼地朝著死路的方向走去,而D21警官在陰影下也掩藏得很好,無聲無息地跟蹤著他。”
  “正當警官快赶上那人,事實上,和他相距還不到三十碼的地方,這時從菲力摩爾街尾兩棟房子中的一棟——事實上,就是菲力摩爾街二十二號,一個身上除了長睡衣,什么也沒穿的人激動地沖出來,在警官還沒來得及阻止之前,他已結結實實地扑到那可疑的人身上,在硬石子地上跟他翻來滾去,口里還發瘋似地尖叫:‘小偷!小偷!警察!’”
  “D21警官把流浪漢從那人激動的揪斗里救出來,還真費了一番功夫,而他所說的話,也花了好几分鐘才讓那人听進去。”
  “‘喂!喂!夠了’警官終于說,同時對那穿長睡衣的人猛推一把,才算讓他安靜了一會。‘別去招惹那個人,你不可以這么晚了還吵吵鬧鬧,會把別人都吵醒。’”
  那個可怜的流浪漢,這時已經站起身來,可是并沒有要逃走的意思,或許他是認為逃走的机會渺茫。可是那穿長睡衣的人已經稍微恢复了正常講話的能力,嘴里吐出顛顛倒倒,叫人半懂半不懂的几句話:
  ‘我被偷了……被偷了……我……是……我的主人……諾普先生。桌子是開的……鑽石沒了……都是我管的……那……現在都被偷了!他就是小偷——我發誓!我听到他的聲音……不到三分鐘之前……我沖到樓下……通到花園的門被砸爛了……我跑過花園……他還在這里鬼鬼祟祟……賊!小偷!警察!鑽石!警官,別讓他跑了……如果你讓他跑了,我要你負責……
  “‘喂!夠啦!’D21警官好不容易插上話,警告他說:‘別吵啦,行不行?’”
  “穿長睡衣的人逐漸由激動中恢复過來。”
  “‘我可以控告這人嗎?’他問。”
  “‘什么罪名?’”
  “‘竊盜和闖入民宅。我告訴你,我听到他的聲音。他現在身上一定有諾普先生的鑽石。’”
  “‘諾普先生現在在哪里?’”
  “‘出城去了,’穿長睡衣的人呻吟著說。‘他昨晚到布萊頓去了,留下我看家,現在這個小偷卻——’”
  “那流浪漢聳聳肩,一個字也不說,突然靜靜地開始脫外套和背心。他把衣服遞給警官。穿長睡衣的人猴急地扑向衣服,把那些破爛的口袋翻出來。流浪漢繼續一本正經地開始脫他的內衣,某個窗口里有人用愉快的聲音講了几句玩笑話。”
  “‘喂,別無聊了,’D21警官嚴厲地說:‘到底你這么晚在這里干什么?’”
  “‘倫敦的街道是開放給大家走的,不是嗎?’流浪漢反問。”
  “‘老兄,你等于沒有回答。’”
  “‘那我迷路了,就是這樣,’流浪漢無禮地咆哮回去:‘或許你現在可以讓我走了吧。’”
  “這時候,另一些警官也出現了。D21沒有放了流浪漢的意思,而那穿長睡衣的人卻又對著流浪漢的衣領沖過去,惟恐他真的會‘走了’。”
  “我想D21警官已經察覺到這情況的微妙。他建議羅伯生——穿長睡衣的人——進屋去找些衣服穿上,而他自己在那儿等著D15警官馬上會從局里請來的探長和督察。”
  “可怜的羅伯生,牙齒冷得打顫。D21警官催促他進屋去的時候,他猛然打了一陣噴嚏。D21和另一位警官繼續留在那儿前后查看被偷的住宅,而D15警官把那凄慘的流浪漢帶回局里,同時立刻請探長和督察過來。”
  “探長和督察來到菲力摩爾街二十二號,發現老羅伯生躺在床上,全身發抖,心情還是很坏。他已經喝了一杯熱飲,可是他眼里涌著淚水,聲音非常沙啞。D21警官一直守在飯廳里,羅伯生已經把里頭那張桌子指給他看:鎖是坏的,東西一片散亂。
  “羅伯生一面打噴嚏,一面竭盡所能將竊案發生之前的事說了。”
  “他說,他的主人費迪南·諾普先生是個鑽石商人,還沒結婚。諾普先生雇用他已經十五年了,而且他是惟一与主人同住在屋里的仆人。另一個打掃女佣每天都來整理家務。”
  “昨天晚上,諾普先生在徐普門先生家里晚餐。徐普門先生住在稍南的二十六號住宅內,是大珠寶商,在南奧得利街上有店面。那天晚上,最后一班郵車送來一封給諾普先生的信,從郵戳上看是從布萊頓寄來的,上面還有‘急件’字樣。羅伯生正在猶豫要不要跑到二十六號把信送過去,他的主人回來了。他看了看信的內容,叫羅伯生拿來A.B.C.火車時刻表,然后要他馬上收拾行李,替他叫一輛馬車。”
  “‘我猜得到是怎么回事,’羅伯生在又一陣猛烈噴嚏后繼續說下去:‘諾普先生有個哥哥,也就是愛米爾·諾普先生,他們兩個很親密。可是他哥哥很是病弱,常常在不同的海濱地區遷來遷去。他人現在布萊頓,而且最近病得很嚴重。如果您不嫌麻煩到樓下去,我相信您在客廳桌上還找得到那封信。’”
  “‘諾普先生离開之后,我讀了那封信;信不是他的哥哥寄的,而是一位署名為杰·柯林斯的的醫生寫來的。我不記得信里确實是怎么說的,不過,當然您可以讀那封信——柯林斯先生說,他极為突然地被請去為愛米爾·諾普先生看病,又說諾普先生已經沒有几個鐘頭好活了,所以請醫生立刻聯絡他在倫敦的弟弟。’”
  “‘在諾普先生离開之前,他慎重告訴我書桌里有些貴重物品,大部分是鑽石;還告訴我要特別注意鎖好門窗。他常常像這樣留下我看家,而且通常他的書桌里都擺著鑽石,因為諾普先生到處旅行做生意,沒有固定的店面。’”
  “羅伯生向探長說明的時候,反反覆覆而又滔滔不絕,這些話,簡單的說,就是事情的重點。”
  “探長和督察在把報告拿回局里之前,認為他們應該先到二十六號大珠寶商徐普門先生那儿跑一趟。”
  “你當然記得,”角落里的老人又說,做夢似地注視著他的細繩:“這件奇案的惊人發展。亞瑟·徐普門先生是徐氏珠寶公司有錢的老板。他太太死了,獨自住在肯辛頓城小小的房子里,安靜地過他的老式日子,卻讓兩個已婚的儿子生活奢華并且趾高气揚,好恰如其分地顯示出他們家的財富。”
  “‘我剛認識諾普先生不久,’他對警探解釋。‘他賣過几顆鑽石給我,一兩次吧,我想。不過我們兩個都是單身,常常一塊儿吃飯。昨天晚上,他就是在我這儿吃的飯。他告訴我,昨天下午他接到一批上等的巴西鑽,他知道我對上我公司推銷的人有多厭煩,所以把寶石帶來了,抱著也許在酒席之間可以做上一點生意的希望。’”
  “‘我向他買了兩万五千英鎊的貨,’珠寶商說,他的語气好像講的是不值一提的小錢:‘我開了張全額的支票,在桌上交給了他。我想我們倆對這筆生意都很滿意,最后一起喝了瓶四八年份的葡萄酒慶祝。諾普先生大約九點半离開,因為他知道我很早上床睡覺。我帶著這些新貨上樓,把它們鎖在保險柜里。昨晚在宅區附近的吵鬧聲音,我确實一點儿也沒听到。我睡在二樓,在房子的前半部,我現在才剛知道可怜的諾普先生的損失——’”
  “就在他敘述的中間,徐普門先生突然停下來,臉色變得非常蒼白。他匆匆拋下一句道歉的話,唐突地离開了房間,探長听到他急忙跑上樓梯的聲音。”
  “還不到兩分鐘,徐普門先生回來了。他不必說話,探長和督察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鑽石——’他上气不接下气:‘我也被偷了!’”
2.一夜歷險

  “現在我得告訴你,”角落里的老人繼續說:“我看了晚報上雙重竊案的報導后,我馬上著手工作,好好地想了想——沒錯!”
  他注意到寶莉在看那條他仍然摸摸弄弄的細繩,微笑著又說:
  “沒錯!靠這小東西的幫忙,我的思維才能往下走。對于我該如何著手,去找一夜之間發了一筆小財的聰明竊賊,我做了筆記。當然,我用的辦法和倫敦警探的不同,他有他自己辦案的方式。負責這案件的探長詢問不幸遭竊的珠寶商有關他的仆役和家屬的种种,問得非常仔細。
  “‘我有三個仆人,’徐普門先生對他解釋:‘有兩個跟著我已經許多年了;而另一位是打掃家務的女佣,算是新來的,她來我這里大概有六個月了。她是一位朋友推荐的,而且品德极佳,和客廳女侍同房。廚師是我在學生時代就認識的,他單獨睡一個房間。三個仆人都睡在樓上。我把珠寶鎖在化妝室的保險箱里面。像往常一樣,我將鑰匙和手表放在床邊。我一向睡得很淺。’”
  “‘我真的不明白這怎么可能發生,可是——您最好跟我上來看一下保險箱。鑰匙一定是從我床邊偷去的,保險箱打開,鑰匙又放回來——都發生在我熟睡的時候。雖然我到現在才有机會檢查保險箱,但在上班之前早該發現損失了,因為我本想把鑽石一起帶去——’”
  “探長和督察于是上樓去看保險箱。箱子的鎖一點儿也沒有損坏——是被保險箱的鑰匙開啟的。探長提到氯仿,可是徐普門先生說,當他早上大約七點半醒來的時候,房里沒聞到氯仿的味道。然而這大膽竊賊确實用了麻醉藥,從他的作案過程中可以看得出來。屋里屋外檢查的結果,發現竊賊事實上是利用通往花園的玻璃門做為入口,就像在諾普先生家的情形一樣,不過在這里他是用鑽石小心割開那片門上的玻璃,松開插鎖,轉動鑰匙,然后走進來。”
  “‘徐普門先生,貴府的仆人當中,有哪一位知道昨晚有鑽石放在府上?’探長問。”
  “‘我想,應該沒有一個人知道。’珠寶商回答:‘不過,女侍在餐桌旁伺候時,可能听到我和諾普先生在討論我們的交易。’”
  “‘如果我搜查府上所有仆人的箱子,您反對嗎?’”
  “‘我當然不反對。我相信他們也不會反對,他們是絕對地誠實。’”
  “搜查仆人們的東西,絕對是白費功夫,”角落里的老人又說,一面還聳聳肩:“即使是現在的家仆,也沒有人會笨到把偷來的東西藏在家里。然而這可笑的鬧劇還是照演,徐普門先生的仆人多多少少提出抗議,結果照舊是毫無所獲。”
  “珠寶商方面能提供的資料就這么多了。探長和督察,說句公道話,把他們的調查工作做得很詳盡,而且更重要的是,做得很明智。据他們推斷,看來竊賊顯然是從菲力摩爾街二十六號開始做案,接著可能爬過几棟房子間的花園高牆來到二十二號,就在那儿他差一點被羅伯生當場抓到。事實簡單得很,可是是誰取得這兩棟房子里都有鑽石的情報,而且是透過什么方法取得的,卻依然是個謎。顯然那個竊賊,或者說那些竊賊,對諾普先生的事比對徐普門先生更為了解,因為他們懂得利用愛米爾·諾普先生的名字,把他弟弟這個障礙清除掉。”
  “快要十點了,警探們离開了徐府,又折回二十二號看諾普先生回來了沒有。開門的是年老的清洁女佣,說她的主人已經回來,現在正在餐廳里進早餐。”
  “費迪南·諾普先生是個中年人,淡黃的膚色,黑頭發黑胡須,顯然有希伯來血統。他用一种濃重的外國口音,可是很客气的語調對兩位警官說,他想繼續用早餐,請他們包涵。”
  “‘當我回到家,我的仆人羅伯生告訴我那坏消息的時候,我心里已經有充分准備了,’他解釋道。‘咋晚我收到的信是假的。根本沒有杰·柯林斯醫生這個人。我哥哥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健康過。我相信,你們很快就會追蹤到那個寫信的狡猾的人——啊!可是我可以告訴您,當我到達布萊頓的大區會,發現我哥哥愛米爾從來沒听說過何林斯醫生的時候,我真的非常憤怒。’”
  “‘雖然我盡快跑回火車站,進城的最后一班車已經走了。可怜的老羅,他得了重感冒。啊,對了!我的損失!對我來說,真是損失慘重。如果我昨晚沒有和徐普門先生做成那筆幸運的交易,現在也許我已經破產了。’”
  “‘昨天我拿到的寶石,第一种是絕好的巴西鑽,這些大多數我都賣給了徐普門先生;還有些非常棒的好望角鑽石——全被偷了;另外是一些相當特別的巴黎鑽,鑲嵌做工非常精細,是一間很大的法國公司委托我賣的。先生,我告訴您,我總共損失了大約一万英鎊。我以抽取佣金的方式賣東西,當然也必須賠償別人的損失。’”
  “他顯然想要像男子漢一樣,也像生意人應該做的,承擔起他的厄運。對于他忠誠的老仆人,那位由于熱心護衛他不在家的主人而可能得了致命感冒的羅伯生,他無論如何也不肯有絲毫責怪。只要對老羅的涉案嫌疑有任何輕微的暗示,諾普先生似乎都認為是絕對的荒謬。”
  “至于那年老的清洁女佣,是附近生意往來的朋友推荐的,看來非常誠實庄重而嚴肅。除了這些,諾普先生确實一無所知。”
  “至于那流浪漢,諾普先生知道的就更少了,他也想不出來這個人,或是其他任何人,怎么可能知道那天晚上他剛好有鑽石放在家里。”
  “這的确像是整個案子的一大疑點。”
  “諾普先生應警方的要求,稍后到警察局里去看流浪漢嫌犯。他說他以前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徐普門先生在下午下班回家的路上,也同樣到局里看了嫌犯,他的說法也和諾普先生一樣。”
  “流浪漢被帶到法官面前,對他自己只做了個很糟的介紹。他說了名字和住址——后來當然證明是假的——之后他就不肯再開口。他好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會被關起來。不久,甚至警方都了解到,眼前無論如何也無法從這涉有重嫌的流浪漢身上套出什么來。”
  “負責本案的探長是法蘭西斯·霍德先生,雖然他自己不敢承認,但實在已到了技窮的地步。你一定記得,這竊案表面非常單純,其實极為离奇。諾普先生家被認為道富之時,D21警官正站在亞當夏娃住宅區,卻沒有看到任何人由死路轉進宅區的主要道路上。”
  “所有的馬廄平房都是屬于附近住家的私人民宅,緊面對著菲力摩爾街上那些房子的后方入口。馬車夫、他們的家人以及所有睡在馬廄的刷馬夫們都受到嚴密的監視和訊問。在羅伯生的尖叫聲把他們從睡夢中惊醒之前,所有人都是什么都沒看到,也沒听到。”
  “至于從布萊頓寄來的信,實在是非常普通,信是用筆記本的紙寫的,警探費了馬其維利般的心机,才追蹤到西街上的一家文具行。可是這家文具行生意熱絡,類似那自稱醫生的人用來寫這封詭异信函的筆記本,許多人都在這里買過。筆跡則歪歪斜斜,可能不是真跡。無論如何,除非在非常特殊的情況下,信里完全找不出可以指認竊賊的線索。不用說,當那個流浪漢被叫去寫自己的名字,他寫出來的是完全不同而且絕對是沒受過教育的那种字跡。”
  “不過,就在這謎樣狀態持續的同時,一個小小的發現使得法蘭西斯·霍德先生靈光一現,想出一個點子。這計划如果執行妥當,無疑會使得老奸巨猾的竊賊步入警方的手掌心。他抱著這樣的希望。
  “那個小小的發現,就是諾普先生的一些鑽石被找到了
  角落里的老人稍微停了一下又繼續說:
  “那些鑽石顯然是竊賊匆忙由菲力摩爾街二十二號的花園逃出去的時候,踩進地底下的。”
  “花園的末端有個前屋主造的小書房,它的后面是一小塊約七平方英尺大的廢地,以前這里是個假山庭園,現在仍然堆滿了松動的大石頭,這些石頭的陰影早已成為無數只小蜈蚣和土鱉獵食的樂園。”
  “事情是這樣的:羅伯生在竊案發生兩天后,為了家里或其他用途,需要一塊大石頭,于是從廢地里搬動了一塊,發現它下頭有几顆閃亮的小石子。諾普先生馬上帶著這些東西親自到警察局去,指認出那些就是他巴黎鑽的一部分。”
  “探長稍后前往找到鑽石的地方查看,在那儿想出了一個他寄予厚望的計划。”
  “警方遵照法蘭西斯·霍德先生的建議,決定讓那不知姓名的流浪漢由警察局里安全的避難所放出來,隨他到哪里去。這也許是個好點子。霍德先生的构想是這樣的:如果這人与那些狡猾的竊賊有任何關聯,他遲早會和他的同伴會合,或者甚至會把警方引到他藏匿剩余的寶藏之處。不用說,他的行跡隨時會被盯得牢牢的。”
  “這個凄慘的流浪漢被釋放之后,走出警局,把他單薄的外套環繞在肩上,因為這天下午冷得刺骨。他開始行動了,首先轉進‘城廳小酒店’飽餐大喝了一頓。法蘭西斯·霍德先生注意到,那人似乎以怀疑的眼神看著每個經過的人,可是好像又吃得津津有味,還坐上好一陣子喝了瓶酒。”
  “他离開小酒店的時候,已經快四點了,接下來不屈不撓的霍德先生開始了他記憶中做過的最辛苦、最無聊的追蹤,走遍迷魂陣似的倫敦街道。他們爬上諾定山谷,走過諾定山谷的貧民區,沿著高街,越過哈莫石密區,又穿過牧羊人的樹叢,那不知名的流浪漢不慌不忙地領著可怜的警探,時時在小酒吧停下來喝一杯。不管到哪里,霍德先生亦步亦趨,雖然他不是一直都很樂意。”
  “霍德先生雖然疲累,可是這令他困倦的流浪漢每耗去半個小時,他的希望就升高一點。那人顯然想消磨時間,似乎不會感覺疲倦,一直走一直走,或許他怀疑有人跟蹤他。”
  “最后,警探雖然冷得半死,雙腳酸疼,心髒噗噗地跳,他卻開始明白,那流浪漢正逐漸朝著肯辛頓的路走回去。這時已將近晚上十一點了,那人在高街上來回走了一兩回,從‘圣保羅中學’走到‘戴利与湯姆商店’,又原路走回來,朝下瞧了瞧一兩條邊街,然后終于轉進了菲力摩爾街。他似乎很從容,甚至一度在馬路中間停下來想點燃一管煙斗,可是東風強勁,這管煙可費了他不少時間。之后,他又悠閒地在街道上游蕩,彎進了亞當夏娃住宅區,霍德先生則在后面緊緊跟隨。”
  “由于探長的指示,有几位便衣警察早已在附近待命。兩位站在宅區街角的大眾教堂的階梯陰影下,其他也都在一聲輕呼就可以听到的范圍內守得好好的。”
  “因此,還沒等到那狡兔彎進菲力摩爾街后面的死路,霍德先生只要輕輕喚一聲,所有的出口都會被封死,而他會被逮住,像一只掉進陷阱的老鼠。”
  “等流浪漢往前走了約三十碼(宅區這一部分的路大約有一百碼長),在陰影下失去蹤影,霍德先生隨即指示四五個手下小心地向宅區前進,另外四五個則沿著宅區与高街當中的整條菲力摩爾街前方排成一列。”
  “別忘了,后花園圍牆投下的陰影又長又深,可是如果那人想要爬牆,他的輪廓還是可以清楚地看出來。霍德先生很确定,這竊賊一定正在找失竊的珠寶,而且毫無疑問,他把這些珠寶藏在某一棟房子的后面。他會當場被抓個正著,然后給他一點嚴刑峻罰的威嚇,他或許會屈服而供出他的同謀。霍德先生想得心里樂透了。”
  “時間很快地過去;雖然有這么多人在場,這黑暗荒涼的住宅區卻全然寂靜無聲。”
  “當然,這一夜的歷險一直不准刊登在報紙上,”角落里的老人又帶著他溫溫的微笑說道。“如果那計划成功了,我們早就會在某篇文章里听到所有的經過;那篇文章一定又臭又長,對警方的机敏歌功頌德。可是事實卻是——那流浪漢游蕩到住宅區,然后就一直沒有出來,這是霍德先生或其他警官都無法解釋的。就像是泥土或是陰影把他吞沒了,沒有人看到他爬花園的牆,沒有人听到他闖進任何一道門。他撤退到花園圍牆的陰影里,然后就看不見,听不到了。”
  “菲力摩爾街上某棟房子里的某個仆人一定与這幫人同謀。”
  寶莉很快下了個結論。
  “啊,對呀!可是是哪一個呢?”
  角落里的老人說,一面在他的細繩上打了個漂亮的結。
  “我可以向你保證,警方一定把每個石頭都翻過來,希望看到那個曾經在他們手上拘留了兩天的流浪漢。可是從那天起到現在,他的蹤影一點儿也沒被找到,更沒有鑽石的影子。”
3.他知道一切

  “流浪漢失蹤了,”老人繼續說:“而霍德先生想盡法子去找。他繞到前頭,看見二十六號的燈還亮著,于是去拜訪徐普門先生。這位珠寶商人請了几位朋友來吃晚餐,大家正在喝酒喝汽水,馬上就要互道晚安。仆人剛清理完畢,等著上床睡覺,他們、徐普門先生或客人們都沒看到或听到那疑犯的任何動靜。”
  “霍德先生接著去拜訪諾普先生。羅伯生告訴警探,諾普先生正在洗熱水澡,准備要睡覺了。可是諾普先生堅持要隔著浴室門和霍德先生說話。諾普先生謝謝他費了這么大的功夫,而且他确信他与徐普門先生很快就會拿回他們的鑽石,因為有這樣鍥而不舍的警探。”
  “嘻!嘻!嘻!”
  角落里的老人笑了:
  “可怜的霍德先生。他是鍥而不舍,可是一無進展,真是一無進展。不,不只他,就這件事來說,其他人也一樣毫無收獲。即使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訴警方,也不一定能判他們的罪。”
  “現在,跟著我的推理走,一點一點來,”他急切地說:“誰知道徐普門先生和諾普先生的屋里有鑽石?第一個——”
  他說,一面伸出一根像爪般丑陋的手指。
  “是徐普門先生,再來是諾普先生,然后是羅伯生,他也應該知道。”
  “還有那個流浪漢?”寶莉說。
  “既然流浪漢已經消失了,我們目前拋開他不談,先看第二點。很顯然,徐普門先生被下了迷藥。在正常情況下,沒有人能讓他床邊的鑰匙被拿走又放回卻不曾醒過來。霍德先生認為竊賊身上帶有迷藥,可是那賊是怎么進入徐普門先生的房間,卻沒能把他從睡眠中弄醒的呢?如果假設竊賊已經有預謀,在徐普門先生上床之前就下了藥,是不是更簡單呢?”
  “可是——”
  “等一下,听我說第三點。雖然有确切的證据證明徐普門先生擁有价值兩万五千英鎊的財物——因為諾普先生有一張他開出的支票,可是諾普先生屋里有沒有鑽石,卻無法證明,也許連個价值一英鎊的怪石鑽都沒有。”
  “而且,”稻草人似的老人愈來愈興奮,繼續說下去:“你有沒有想過,或是任何人有沒有想過,當那流浪漢被拘留,警方正全力搜索檢查的時候,從來沒有人看到諾普先生和他的仆人羅伯生一起出現過?”
  剎那間,年輕的寶莉好像看到整件事的過程如幻影般呈現眼前。
  “啊哈!”他又繼續說:“他們一點細節也沒遺漏——隨我跟著他們走,一步一步來。兩個狡猾的惡棍——或許應該稱他們為天才——手上有一筆不正當得來的錢,決定用來好好撈一筆。他們扮演受人尊敬的角色,大約有六個月之久吧。一個扮主人,一個演仆人,看准同街另一棟房子的屋主當作下手的對象,跟他交上朋友,做成一兩筆信用良好可是很小的交易,這些都是一直靠著那筆可能上好几百英鎊的老本——還借貸了一些。
  “然后就是巴西鑽,還有巴黎鑽,別忘了,這些都是上等貨,因此需要以化學方法測定。巴黎鑽賣掉了——當然,不是在珠寶店里,而是在晚上——在晚餐和喝了許多杯酒之后。諾普先生的巴西鑽真美,簡直完美!諾普先生是個有名的鑽石商人哪!”
  “徐普門先生就這樣買下鑽石——可是到了早上,徐普門先生意識清醒過來,支票還沒被兌現就被止付了,騙子于是被逮。不行!那些看似精巧的巴黎鑽絕對不能在徐普門先生的保險箱里待到早上。借著強力安眠藥的幫忙,那最后一瓶一九四八年份的葡萄酒,保證讓徐普門先生一夜好睡,不受干扰。”
  “啊!別忘了所有細節的安排,真是讓人佩服!那惡棍從布萊頓寄來一封給自己的信,砸坏了的書桌,他自己屋里破掉的大片玻璃。仆人羅伯生把風,而諾普自己穿得破破爛爛跑到二十六號。如果D21警官沒有出場,那天一大早那出激動的鬧劇就不會上演了。事情就是這樣,在那場假裝的打斗中,徐普門的鑽石從流浪漢手上傳到了他同謀的手里。
  “稍后,羅伯生臥病在床,而他的主人應該回來了——順便講一下,從來沒有人想過,雖然諾普先生應該乘著馬車回來,卻沒有任何人看到他回家。然后在接下來的兩天內,同一個人扮演兩個角色,這一點警方或是探長當然都沒想到。記得吧,他們只看到因感冒病倒在床的羅伯生。可是諾普先生也得盡早离開牢房,因為雙重角色畢竟很難維持長久。于是發生了二十二號花園里找到鑽石的事。狡猾的惡棍猜到警方會按照老套計划行事,讓有嫌疑的竊賊獲釋,回到他藏贓物的地方。”
  “這一切他們都預先看准了,而羅伯生一定一直在守候。請注意,那流浪漢在菲力摩爾街停下來一陣子,為了要點燃一管煙斗,也為了讓他的同謀完全保持警覺,把后花園大門的鎖松開。五分鐘之后,諾普已經進入屋里洗熱水澡,把流浪漢的裝扮清掉。別忘記,警探當時還是沒有真正看到他。”
  “第二天早上,諾普先生黑發蓄胡等等裝扮,儼然又是他自己了。這整個詭計只在于一門簡單的藝術,一門這兩個狡猾的惡徒完全精通的藝術,也就是互換角色扮演的藝術。”
  “他們應該是兄弟,是攣生兄弟,我敢說。”
  “可是諾普先生——”
  寶莉想說什么。
  “好吧,查查看商賈名錄。你會看到F·諾普公司,鑽石商人,還有城里的住址。在同行里打听一下,你會听到這家公司財務健全,信譽卓著。嘻!嘻!嘻!它理當如此。”
  角落里的老人一面說,一面招呼女侍過來,拿了帳單,拾起他破爛的帽子,把他自己和那條細繩很快帶出了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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