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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二牧傳


  先主姓劉,諱備,字玄德,涿郡涿縣人,漢景帝子中山靖王胜之后也。胜子貞,元狩六年封涿縣陸城亭侯,坐酎金失侯,因家焉。先主祖雄,父弘,世仕州郡。雄舉孝廉,官至東郡范令。先主少孤,与母販履織席為業。舍東南角篱上有桑樹生高五丈余,遙望見童童如小車蓋,往來者皆怪此樹非凡,或謂當出貴人。先主少時,与宗中諸小儿于樹下戲,言:“吾必當乘此羽葆蓋車。”叔父子敬謂曰:“汝勿妄語,滅吾門也!”年十五,母使行學,与同宗劉德然、遼西公孫瓚俱事故九江太守同郡盧植。德然父元起常資給先主,与德然等。元起妻曰:“各自一家,何能常爾邪!”元起曰:“吾宗中有此儿,非常人也。”而瓚深与先主相友。瓚年長,先主以兄事之。先主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身長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顧自見其耳。少語言,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好交結豪俠,年少爭附之。中山大商張世平、蘇雙等貲累千金,販馬周旋于涿郡,見而异之,乃多与之金財。先主是由得用合徒眾。
  靈帝末,黃巾起,州郡各舉義兵,先主率其屬從校尉鄒靖討黃巾賊有功,除安喜尉。督郵以公事到縣,先主求謁,不通,直入縛督郵,杖二百,解綬系其頸著馬柳,棄官亡命。頃之,大將軍何進遣都尉毋丘毅詣丹楊募兵,先主与俱行,至下邳遇賊,力戰有功,除為下密丞。复去官。后為高唐尉,遷為令。為賊所破,往奔中郎將公孫瓚,瓚表為別部司馬,使与青州刺史田楷以拒冀州牧袁紹。數有戰功,試守平原令,后領平原相。郡民劉平素輕先主,恥為之下,使客刺之。客不忍刺,語之而去。其得人心如此。袁紹攻公孫瓚,先主与田楷東屯齊。曹公征徐州,徐州牧陶謙遣使告急于田楷,楷与先主俱救之。時先主自有兵千余人及幽州烏丸雜胡騎,又略得饑民數千人。既到,謙以丹楊兵四千益先主,先主遂去楷歸謙。謙表先主為豫州刺史,屯小沛。謙病篤,謂別駕麋竺曰:“非劉備不能安此州也。”謙死,竺率州人迎先主,先主未敢當。下邳陳登謂先主曰:“今漢室陵遲,海內傾履,立功立事,在于今日。(彼)[鄙]州殷富,戶口百万,欲屈使君撫臨州事。”先主曰:“袁公路近在壽春,此君四世五公,海內所歸,君可以州与之。”登曰:“公路驕豪,非治亂之主。今欲為使君合步騎十万,上可以匡主濟民,成五霸之業,下可以割地守境,書功于竹帛。若使君不見听許,登亦未敢听使君也。”北海相孔融謂先主曰:“袁公路豈憂國忘家者邪?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百姓与能,天与不取,悔不可追。”先主遂領徐州。袁術來攻先主,先主拒之于盱眙、淮陽。曹公表先主為鎮東將軍,封宜城亭侯,是歲建安元年也。先主与術相持經月,呂布乘虛襲下邳。下邳守將曹豹反,間迎布。布虜先主妻子,先主轉軍海西。楊奉、韓暹寇徐、揚間,先主邀擊,盡斬之。先主求和于呂布,布還其妻子。先主遣關羽守下邳。
  先主還小沛,复合兵得万余人。呂布惡之,自出兵攻先主,先主敗走歸曹公。曹公厚遇之,以為豫州牧。將至沛收散卒,給其軍糧,益与兵使東擊布。布遣高順攻之,曹公遣夏侯惇往,不能救,為順所敗,复虜先主妻子送布。曹公自出東征,助先主圍布于下邳,生擒布。先主复得妻子,從曹公還許。表先主為左將軍,禮之愈重,出則同輿,坐則同席。袁術欲經徐州北就袁紹,曹公遣先主督朱靈、路招要擊術。未至,術病死。先主未出時,獻帝舅車騎將軍董承辭受帝衣帶中密詔,當誅曹公。先主未發。是時曹公從容謂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數也。”先主方食,失匕箸,遂与承及長水校尉种輯、將軍吳子蘭、王子服等同謀。會見使,未發。事覺,承等皆伏誅。
  先主据下邳。靈等還,先主乃殺徐州刺史車胄,留關羽守下邳,而身還小沛。東海昌霸反,郡縣多叛曹公為先主,眾數万人,遣孫乾与袁紹連和,曹公遣劉岱、王忠擊之,不克。五年,曹公東征先主,先主敗績。曹公盡收其眾,虜先主妻子,并禽關羽以歸。先主走青州。青州刺史袁譚,先主故茂才也,將步騎迎先主。先主隨譚到平原,譚馳使白紹。紹遣將道路奉迎,身去鄴二百里,与先主相見。駐月余日,所失亡士卒稍稍來集。曹公与袁紹相拒于官渡,汝南黃巾劉辟等叛曹公應紹。紹遣先主將兵与辟等略許下。關羽亡歸先主。曹公遣曹仁將兵擊先主,先主還紹軍,陰欲离紹,乃說紹南連荊州牧劉表。紹遣先主將本兵复至汝南,与賊龔都等合,眾數千人。曹公遣蔡陽擊之,為先主所殺。
  曹公既破紹,自南擊先主。先主遣麋竺、孫乾与劉表相聞,表自郊迎,以上賓禮待之,益其兵,使屯新野。荊州豪杰歸先主者日益多,表疑其心,陰御之。使拒夏侯惇、于禁等于博望。久之,先主設伏兵,一旦自燒屯偽遁,惇等追之,為伏兵所破。
  十二月,曹公北征烏丸,先主說表襲許,表不能用。曹公南征表,會表卒,子琮代立,遣使請降。先主屯樊,不知曹公卒至,至宛乃聞之,遂將其眾去。過襄陽,諸葛亮說先主攻琮,荊州可有。先主曰:“吾不忍也。”乃駐馬呼琮,琮懼不能起。琮左右及荊州人多歸先主,此到當陽,眾十余万,輜重數千兩,日行十余里,別遣關羽乘船數百艘,使會江陵。或謂先主曰:“宜速行保江陵,今雖擁大眾,被甲者少,若曹公兵至,何以拒之?”先主曰:“夫濟大事必以人為本,今人歸吾,吾何忍棄去!"
  曹公以江陵有軍實,恐先主据之,乃釋輜重,輕軍到襄陽。聞先主已過,曹公將精騎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及于當陽之長板。先主棄妻子,与諸葛亮、張飛、趙云等數十騎走,曹公大獲其人眾輜重。先主斜趨漢津,适与羽船會,得濟沔,遇表長子江夏太守琦眾万余人,与俱到夏口。先主遣諸葛亮自結于孫權,權遣周瑜、程普等水軍數万,与先主并力,与曹公戰于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与吳軍水陸并進,追到南郡,時又疾疫,北軍多死,曹公引歸。
  先主表琦為荊州刺史,又南征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長沙太守韓玄、桂陽太守趙范、零陵太守劉度皆降。廬江雷緒率部曲數万口稽顙。琦病死,群下推先主為荊州牧,治公安。權稍畏之,進妹固好。先主至京見權,綢繆恩紀。權遣使云欲共取蜀,或以為宜報听許,吳終不能越荊有蜀,蜀地可為己有。荊州主簿殷觀進曰:“若為吳先驅,進未能克蜀,退為吳所乘,即事去矣。今但可然贊其伐蜀,而自說新据諸郡,未可興動,吳必不敢越我而獨取蜀。如此進退之計,可以收吳、蜀之利。”先主從之,權果輟計。遷觀為別駕從事。
  十六年,益州牧劉璋遙聞曹公將遣鐘繇等向漢中討張魯,內怀恐懼。別駕從事蜀郡張松說璋曰:“曹公兵強無敵于天下,若因張魯之資以取蜀土,誰能御之者乎?”璋曰:“吾固憂之而未有計。”松曰:“劉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仇也,善用兵,若使之討魯,魯必破。魯破,則益州強,曹公雖來,無能為也。”璋然之,遣法正將四千人迎先主,前后賂遺以巨億計,正因陳益州可取之策,先主留諸葛亮、關羽等据荊州,將步卒數万人入益州。至涪,璋自出迎,相見甚歡。張松令法正白先主,及謀臣龐統進說,便可于會所襲璋。先主曰:“此大事也,不可倉卒。”璋推先主行大司馬,領司隸校尉;先主亦推璋行鎮西大將軍,領益州牧。璋增先主兵,使擊張魯,又令督白水軍。先主并軍三万余人,車甲器械資貨甚盛。
  是歲,璋還成都。先主北到葭萌,未即討魯,厚樹恩德,以收眾心。
  明年,曹公征孫權,權呼先主自救。先主遣使告璋,曰:“曹公征吳,吳憂危急。孫氏与孤本為唇齒,又樂進在青泥与關羽相拒,今不往救羽,進必大克,轉侵州界,其憂有甚于魯。魯自守之賊,不足慮也。”乃從璋求万兵及資(寶)[實],欲以東行。璋但許兵四千,其余皆給半。張松書与先主及法正曰:“今大事垂可立,如何釋此去乎!”松兄廣漢太守肅,懼禍逮己,白璋發其謀。于是璋收斬松,嫌隙始构矣。璋敕關戍諸將文書勿复關通先主。先主大怒,召璋白水軍督楊怀,責以無禮,斬之。乃使黃忠、卓膺勒兵向璋。先主徑至關中,質諸將并士卒妻子,引兵与忠、膺等進到涪,据其城。璋遣劉瑰、冷苞、張任、鄧賢等拒先主于涪,皆破敗,退保綿竹。璋复遣李嚴督綿竹諸軍,嚴率眾降先主。先主軍益強,分遣諸將平下屬縣。諸葛亮、張飛、趙云等將兵溯流定白帝、江州、江陽,惟關羽留鎮荊州。先主進軍圍雒。時璋子循守城,被攻且一年。
  十九年夏,雒城破。進圍成都數十日,璋出降。蜀中殷盛丰樂,先主置領酒大饗士卒,取蜀城中金銀分賜將士,還其谷帛。先主复領益州牧,諸葛亮為股肱,法正為謀主,關羽、張飛、馬超為爪牙,許靖、麋竺、簡雍為賓友。及董和、黃權、李嚴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吳壹、費觀等又璋之婚親也,彭羕又璋之所排擯也,劉巴者宿昔之所忌恨也,皆處之顯任,盡其器能。有志之士。無不競勸。
  二十年,孫權以先主已得益州,使使報欲得荊州。先主言,“須得涼州,當以荊州相与。”權忿之,乃遣呂蒙襲奪長沙、零陵、桂陽三郡。先主引兵五万下公安,令關羽入益陽。是歲,曹公定漢中,張魯遁走巴西。先主聞之,与權連和,分荊州、江夏、長沙、桂陽東屬,南郡、零陵、武陵西屬,引軍還江州。遣黃權將兵迎張魯,張魯已降曹公。曹公使夏侯淵、張郃屯漢中,數數犯暴巴界。先主令張飛進兵宕渠,与郃等戰于瓦口,破張郃等,收兵還南鄭。先主亦還成都。
  二十三年,先主率諸將進兵漢中,分遣將軍吳蘭、雷銅等入成都,皆為曹公軍所沒。先主次于陽平關,与淵、郃等相拒。
  二十四年春,自陽平南渡沔水,緣山稍前,于定軍興勢作營。淵將兵來爭其地。先主命黃忠乘高鼓噪攻之,大破淵軍,斬淵及曹軍所署益州刺史趙顒等。曹公自長安舉眾南征。先主遙策之曰:“曹公雖來,無能為也,我必有漢川矣。”及曹公至,先主斂眾拒險,終不交鋒,積月不拔,亡者日多。夏,曹公果引軍還,先主遂有漢中。遣劉封、孟達、李平等攻申耽于上庸。
  秋,群下上先主為漢中王,表于漢帝曰:“平西將軍都亭侯臣馬超、左將軍領長史[領]鎮軍將軍臣許靖、營司馬臣龐羲、議曹從事中郎軍議中郎將臣射援、軍師將軍臣諸葛亮、蕩寇將軍漢壽亭侯臣關羽、征虜將軍新亭侯臣張飛、征西將軍臣黃忠、鎮遠將軍臣賴恭、揚武將軍臣法正、興業將軍臣李嚴等一百二十人,上言曰:“昔唐堯至圣而四凶在朝,周成仁賢而四國作難,高后稱制而諸呂竊命,孝昭幼沖而上官逆謀,皆馮世寵,藉履國權,窮凶极亂,社稷几危。非大舜、周公、朱虛、博陸,則不能流放禽討,安危定傾。伏惟陛下誕姿圣德,統理万邦,而遭厄運不造之艱。董卓首難,蕩覆京畿,曹操階禍,竊執天衡。皇后太子,鴆殺見害,剝亂天下,殘毀民物。久令陛下蒙塵憂厄,幽處虛邑。人神無主,遏絕王命,厭昧皇极,欲盜神器。左將軍領司隸校尉豫、荊、益三州牧宜城亭侯備,受朝爵秩,念在輸力,以殉國難。睹其机兆,赫然憤發,与車騎將軍董承同謀誅操,將安國家,克宁舊都。會承机事不密,令操游魂得遂長惡,殘泯海內。臣等每懼王室大有閻樂之禍,小有定安之變,夙夜惴惴,戰栗累息。昔在《虞書》,敦序九族,周監二代,封建同姓,《詩》著其義,歷載長久。漢興之初,割裂疆土,尊王子弟,是以卒折諸呂之難,而成太宗之基。臣等以備肺腑枝葉,宗子藩翰,心存國家,念在弭亂。自操破于漢中,海內英雄望風蟻附,而爵號不顯,九錫未加,非所以鎮衛社稷,光昭万世也。奉辭在外,禮命斷絕。昔河西太守梁統等值漢中興,限于山河,位同權均,不能相率,咸推竇融以為元帥,卒立效績,摧破隗囂。今社稷之難,急于隴、蜀,操外吞天子,內殘群寮,朝廷有蕭牆之危,而御侮未建,可為寒心。臣等輒依舊典,封備漢中王,拜大司馬,董齊六軍,糾合同盟,掃滅凶逆。以漢中、巴、蜀、廣漢、犍為為國,所署置依漢初諸侯王故典。夫權宜之制,苟利社稷,專之可也。然后功成事立,臣等退伏矯罪,雖死無恨。”遂于沔陽設壇場,陳兵列眾,群臣陪位,讀奏訖,御王冠于先主。
  先主上言漢帝,曰:“臣以具臣之才,荷上將之任,董督三軍,奉辭于外,不得掃除寇難,靖匡王室,久使陛下圣教陵遲,六合之內,否而未泰,惟憂反側,疢如疾首。曩者董卓造為亂階,自是之后,群凶縱橫,殘剝海內。賴陛下圣德威靈,人神同應,或忠義奮討,或上天降罰,暴逆并殪,以漸冰消。惟獨曹操,久未梟除,侵擅國權,恣心极亂。臣昔与車騎將軍董承圖謀討操,机事不密,承見陷害,臣播越失据,忠義不果。遂得使操窮凶极逆,主后戮殺,皇子鴆害。雖糾合同盟,念在奮力,懦弱不武,歷年未效。常恐殞沒,孤負國恩,寐寤永歎,夕惕若厲。今臣群寮以為在昔《虞書》敦敘九族,庶明勵翼,五帝損益,此道不廢。周監二代,并建諸姬,實賴晉、鄭夾輔之福。高祖龍興,尊王子弟,大啟九國,卒斬諸呂,以安大宗。今操惡直丑正,實繁有徒,包藏禍心,篡盜已顯。既宗室微弱,帝族無位,斟酌古式,依假權宜,上臣大司馬漢中王。臣伏自三省,受國厚恩,荷任一方,陳力未效,所獲已過,不宜复忝高位以重罪謗。群寮見逼,迫臣以義。臣退惟寇賊不梟,國難未已,宗廟傾危,社稷將墜成,成臣憂責碎首之負。若應權通變,以宁靖圣朝,雖赴水火,所不得辭,敢慮常宜,以防后悔。輒順眾議,拜受印璽,以崇國威。仰惟爵號,位高寵厚,俯思報效,憂深責重,惊怖累息,如臨于谷。盡力輸誠,獎厲六師,率齊群義,應天順時,扑討凶逆,以宁社稷,以報万分。謹拜章因驛上還所假左將軍、宜城亭侯印綬。”于是還治成都。拔魏延為都督,鎮漢中。時關羽攻曹公將曹仁,禽于禁于樊。俄而孫權襲殺羽,取荊州。
  二十五年,魏文帝稱尊號,改年曰黃初。或傳聞漢帝見害,先主乃發喪制服,追謚曰孝愍皇帝。是后在所并言眾瑞,日月相屬,故議郎陽泉侯劉豹、青衣侯向舉、偏將軍張裔、黃權、大司馬屬殷純、益州別駕從事趙莋、治中從事楊洪、從事祭酒何宗、議曹從事杜瓊、勸學從事張爽、尹默、譙周等上言:“臣聞《河圖》、《洛書》,五經讖、緯,孔子所甄,驗應自遠。謹案《洛書甄曜度》曰:‘赤三日德昌,九世會備,合為帝際。’《洛書寶號命》曰;‘天度帝道備稱皇,以統握契,百成不敗。’《洛書錄運期》曰:‘九侯七杰爭命民炊骸,道路籍籍履人頭,誰使主者玄且來。’《孝經鉤命決錄》曰:‘帝三建九會備。’臣父群未亡時,言西南數有黃气,直立數丈,見來積年,時時有景云祥風,從璇璣下來應之,此為异瑞。又二十二年中,數有气如旗,從西竟東,中天而行,《圖》、《書》曰:‘必有天子出其方’。加是年太白、熒惑、填星常從歲星相追。近漢初興,五星從歲星謀;歲星主義,漢位在西,義之上方,故漢法常以歲星候人主。當有圣主起于此州,以致中興。時許帝尚存,故群下不取漏言。頃者熒惑复追歲星,見在胃昴畢;昴畢天綱,《經》曰:‘帝星處之,眾邪消亡’。圣諱豫睹,推揆期驗,符合數至,若此非一。臣聞圣王先天而天不違,后天而奉天時,故應際而生,与神合契。愿大王應天順民,速即洪業,以宁海內。”
  太傅許靖、安漢將軍麋竺、軍師將軍諸葛亮、太常賴恭、光祿勳(黃權)[黃柱]、少府王謀等上言:“曹丕篡弒,湮滅漢室,竊据神器,劫迫忠良,酷烈無道。人鬼忿毒,咸思劉氏。今上無天子,海內惶惶,靡所式仰。群下前后上書者八百余人,咸稱述符瑞,圖、讖明征。間黃龍見武陽赤水,九日乃去。《孝經援神契》曰:‘德至淵泉則黃龍見’,龍者,君之象也。《易》乾九五‘飛龍在天’,大王當龍升,登帝位也。又前關羽圍樊、襄陽,襄陽男子張嘉、王休獻玉璽,璽潛漢水,伏于淵泉,暉景燭耀,靈光徹天。夫漢者,高祖本所起定天下之國號也,大王襲先帝軌跡,亦興于漢中。今天子玉璽神光先見,璽出襄陽,漢水之末,明大王承其下流,授与大王以天子之位,瑞命符應,非人力所致。昔周有烏魚之瑞,咸曰休哉。二祖受命,《圖》、《書》先著,以為征驗。今上天吉祥,群儒英俊,并起《河》、《洛》、孔子讖、記咸悉具至。伏惟大王出自孝景皇帝中山靖王之胄,本支百世,乾祗降祚,圣姿碩茂,神武在躬,仁覆積德,愛人好士,是以四方歸心焉。考省《靈圖》,啟發讖、緯,神明之表,名諱昭著。宜即帝位,以篡二祖,紹嗣昭穆,天下幸甚。臣等謹与博士許慈、議郎孟光,建立禮儀,擇令辰,上尊號。”即皇帝位于成都武擔之南。為文曰:“惟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皇帝備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祗:漢有天下,歷數無疆。曩者王莽篡盜,光武皇帝震怒致誅,社稷复存。今曹操阻兵安忍,戮殺主后,滔天泯夏,罔顧天顯。操子丕,載其凶逆,竊居神器。群臣將士以為社稷墮廢,備宜修之,嗣武二祖,龔行天罰。備惟否德,懼忝帝位。詢于庶民,外及蠻夷君長,僉曰‘天命不可以不答,祖業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無主’。率土式望,在備一人。備畏天明命,又懼漢阼將湮于地,謹擇元日,与百寮登壇,受皇帝璽綬。修燔瘞,告類于天神,惟神饗祚于漢家,永綏四海!”
  章武元年夏四月,大赦,改年。以諸葛亮為丞相,許靖為司徒。置百官,立宗廟,袷祭高皇帝以下。
  五月,立皇后吳氏,子禪為皇太子。六月,以子永為魯王,理為梁王。車騎將軍張飛為其左右所害。初,先主忿孫權之襲關羽,將東征,秋七月,遂帥諸軍伐吳。孫權遣書請和,先主盛怒不許,吳將陸議、李异、劉阿等屯巫、秭歸;將軍吳班、馮習自巫攻破异等,軍次秭歸,武陵五溪蠻夷遣使請兵。
  二年春正月,先主軍還秭歸,將軍吳班、陳式水軍屯夷陵,夾江東西岸。二月,先主自秭歸率諸將進軍,緣山截岭,于夷道猇亭駐營,自佷山通武陵,遣侍中馬良安慰五溪蠻夷,咸相率響應。鎮北將軍黃權督江北諸軍,与吳軍相拒于夷陵道。夏六月,黃气見自秭歸十余里中,廣數十丈。后十余日,陸議大破先主軍于猇亭,將軍馮習、張南等皆沒。先主自猇亭還秭歸,收合离散兵,遂棄船舫,由步道還魚复,改魚复縣曰永安。吳遣將軍李异、劉阿等踵躡先主軍,屯駐南山。秋八月,收兵還巫。司徒許靖卒。冬十月,詔丞相亮營南北郊于成都。孫權聞先主住白帝,甚懼,遣使請和。先主許之,遣太中大夫宗瑋報命。冬十二月,漢嘉太守黃元聞先主疾不豫,舉兵拒守。
  三年春二月,丞相亮自成都到永安。三月,黃元進兵攻臨邛縣。遣將軍陳笏討元,元軍敗,順流下江,為其親兵所縛,生致成都,斬之。先主病篤,托孤于諸葛亮,尚書令李嚴為副。夏四月癸已,先主殂于永安宮,時年六十三。亮上言于后主曰:“伏惟大行皇帝邁仁樹德,覆燾無疆,昊天不吊,寢疾彌留,今月二十四日奄忽升遐,臣妾號啕,若喪考妣。乃顧遺詔,事惟大宗,動容損益。百寮發哀,滿三日除服,到葬期复如禮;其郡國太守、相、都尉、縣令長,三日便除服。臣亮親受敕戒,震畏神靈,不敢有違。臣請宣下奉行。”五月,梓宮自永安還成都,謚曰昭烈皇帝。秋,八月,葬惠陵。
  評曰:先主之弘毅寬厚,知人待士,蓋有高祖之風,英雄之器焉。及其舉國托孤于諸葛亮,而心神無貳,誠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軌也。机權干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狹。然折而不撓,終不為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競利,且以避害云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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