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3月7ri,農曆正月十一。
一大早,項楓便坐著趙誠的車一起返回耒河,出來這麼久了,還真有些想念工作的滋味。
給趙誠的過年禮物是項楓從家裡拿過來的一盒子上好的明前龍井茶,要好幾百元一斤的,還塞給了他兩條大中華香煙,趙誠推脫不過,只好接收了。
誰知開車的時候,趙誠卻一改往日的穩健,將車速提的很快,似乎有些心事重重,項楓跟他說話的時候也總是言不達意。
令項楓很感詫異,幾次想開口問問他究竟出了什麼事,需不需要幫忙,到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就這樣閉目養神安靜地聽著音樂,還是等到了耒河之後,他主動向自己開口再說吧!
由於車開的很快,到達耒河市公安局時,尚不滿十一點。
下車以後,項楓暗暗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趙誠的肩膀,走進辦公大樓。
一路上,不斷有人停住腳步,跟項楓微笑著打招呼說新年好。
上樓梯時,明明過道很寬,足夠三、四個五尺肩寬的漢子並排通過,但還是有很多正在下樓之人不自覺的將身子側到一邊,滿臉謙卑的笑容,等項大局長通過後才慢慢下樓,彷彿生怕驚動了他『老人家』似的。
這樣的情形一多,項楓的心裡自然免不了有幾分得意,飄飄然的很是舒爽。心道:「麻痺的,或許這就是官場中,人人都拚命想往上爬,當一把手的原因!」
項楓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批閱了幾份文件,就開始翻看報紙,這時電話叮鈴鈴響了起來,是那部沒有多少人知道號碼的紅色保密專線電話。
項楓接起,市委書記趙雲明爽朗的笑聲傳來:「小項啊,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趙書記,你好!」項楓一頭霧水,有些不明所以。
卻聽趙雲明清清嗓子,道:「今天早上我竟然接到了我原來的老領導,省政府辦公廳范明生副秘書長打過來的詢問電話,說是想找我詳細瞭解一下我們市裡一位年輕幹部的具體情況。」不消多說,這位年輕幹部自然就是指的項楓無疑了。
項楓怔住,略微想了想就明白了,肯定是表舅讓人到市委書記處悄悄考察他來了。卻沒想到自己和趙雲明的關係非同一般,誤打誤撞下提前獲知了這個消息。
考慮了一下,項楓還是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跟趙雲明通報一下。
「嗯,我知道了。晚上到我家來吃個飯,見面後詳談!」似乎覺得說話的語氣有些過於僵硬,趙雲明又壓低聲音道:「若茜她媽媽可是整日裡在我耳邊嘮叨,說是若有個像你這般出色的兒子就好了。」
掛了電話,看了看表已經快到12點了。
項楓喝了口熱茶,便拿起電話給正在局裡值班的副局長唐元打了過去,笑著道:「唐局長嗎?嗯,是我。中午有沒有空,我想請你吃個飯。沒什麼事,就是吃餐飯而已,嗯,好的,就照你說的辦!」
項楓本來是想約唐元單獨聊聊,與他好好溝通溝通,爭取拉攏過來,畢竟這個黑瘦老頭比起另一位副局長楊鵬來,無疑要可愛的多。
但唐元卻提出要將局裡值班的另外幾個科室領導叫出來一起用餐,項楓轉瞬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在替自己拉攏人心呢。
下午,項楓又帶著趙誠一起到市110報警服務監控中心轉了轉,仔細檢查了一遍新裝備的城區治安電子防控系統的設備運轉情況,聆聽了工作人員的心聲,發現一切正常,就和報警中心值班的同志們分別握了手,才一臉疲憊的回到海天賓館自己的房間休息。
或許是這幾天跑來跑去的實在是太累了,這一覺安眠無夢。一直睡到晚上快六點,才被鬧鐘給吵醒。
先打了個電話給周若茜,通知美人兒警花自己今晚會到她家作客。
走出賓館大門的時候,北風呼呼地刮著。細雨絲斜斜地撲向了耒河的大地上。
滴落在臉上,讓人感覺到一股子陰冷。
項楓換了一套黑色阿曼尼西裝,這是麥西送給他的過年禮物,從香港那邊托人買來的。雖然樣式看上去十分簡單,但穿在他身上就像衣架子似的,充滿了優雅和貴族氣質。
在賓館門口叫了一輛剛剛載客歸來的出租車,跟司機報了一個地名,就往目的地駛去。
「這位大哥是政府工作人員吧?」的士司機是一個看上去還不滿20歲的年輕小伙子,矮矮胖胖的,說著一口地方味很重的普通話。
他感歎道:「一看大哥你這身打扮,還有這架勢。就知道你絕不是一般人,是市領導的秘書?」
汗,大哥大哥的,我跟你很熟嗎。
「不是,小警察而已。」項楓懶懶的說道,這本來就沒什麼好隱瞞的,長期出入海天賓館的住客有很多都是各機關單位的領導幹部。
「大哥說笑了,現在誰不知道我們市新來了個厲害的公安局長啊。聽說才三十來歲,別看人年輕,那手段可真不是蓋的,短短時間就讓耒河的治安好了許多,前段時間還搞了個什麼監控那啥玩意來著。」
「城區電子治安防控系統,俗稱電子眼。」項楓幫他補充完整道。
「對,沒錯,就是這個。自從裝了這電子眼後,現在我們的士司機晚上開車也放心多了。只可惜光有電子眼也不夠,有些歹徒也忒猖狂了點。唉……」歎了口氣,住口不語。
項楓好奇心上來了,詢問道:「怎麼?說來聽聽,看我能不能幫到你。」
年輕司機看了項楓一眼,見他的表情很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就笑著說道:「前幾天我有一哥們,叫大洪。也是開的士的,不過他是專門跑夜班次……」
原來在三天前的夜裡,耒河市曾發生過一起持槍搶劫的士司機的惡性案件。那個被搶的人正是這位年輕司機的朋友一個名叫大洪的司機,大洪本來是只跑耒河市城和附近的一個城關鎮的。
可前天晚上有一男一女兩位年輕乘客願意出高價租他的車,說是有急事要趕往江城,還說能先付一半的車款。
大洪覺得合算,便爽快地攬下這樁業務,拉著他們上了路。誰知才走上通往江城的國道沒多久,到了一偏僻路段時,兩名租車人凶相畢露,坐在後排的男子從包裡掏出火藥槍頂住司機的腦袋,而前排的女子則用匕首對準他的腰,搶走了他身上的一千多元現金、一部諾基亞牌手機和一張銀聯卡,然後逼著他把車往回開。
眼看著就要進入耒河市城,大洪邊膽顫心驚的開車邊納悶:按說劫匪搶劫得手後只往偏遠處逃,這一對狗男女怎敢往鬧市區鑽?
原來,劫匪是要挾持他到城裡自動取款機上取出銀聯卡上的錢。
大洪開車到達市工商銀行24小時自動取款機前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凌晨2點多鐘。車子一到就被叫停,大洪讓劫匪用槍抵在身後,押到取款機前提款。
只可惜大洪的卡上空空如也,僅剩的20多元零錢從取款機上根本取不出來。如意算盤落空以後,惱羞成怒的劫匪對著大洪拳打腳踢起來,最後駕著他的車朝城南方向飛馳而去。
此時,夜色已深,街面上車少人稀。只有大洪無助地呼救聲飄散在城市的上空,顯得淒涼無比……
「那案子現在有沒有什麼進展?」雖然劫匪沒有傷及人命,但如此老道的作案手法卻讓項楓暗自警惕起來。
「哪有這麼快啊!」年輕司機感慨道:「自從車丟了之後,大洪就像傻了似的整天躺在床上喃喃自語,說不該貪那點錢的,而他的老婆也是以淚洗面,讓人看了心裡那個酸啊,令人揪心吶!」說完後便不再多言什麼,顯然是不相信身邊這位乘客真能想出啥辦法來。
到了小區門口,項楓將車費付了,還從手提包裡拿了包大中華從窗口丟了進去,轉身就往小區裡面走。那哥們也不含糊,腦袋從玻璃窗口探出來,高聲道:「謝了,大哥。嘖嘖,大中華啊,長這麼大,哥們還沒抽過這麼好的煙呢,不會是假的吧!」
項楓朝他擺了擺手,笑了笑。
車開走後,項楓的臉色一沉,拿起手機,撥通了刑警大隊長平峰的電話。
「喂!你好,是哪位?」平峰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麼中氣十足。
「平峰你好!我想讓你幫著查一下,三天前發生的一起案件……」項楓直截了當的就將剛瞭解到的情況簡單介紹了一遍。
「好的,項局,我馬上安排人手去調查此事!」平峰也不含糊。
項楓長舒了口氣,自己雖然是公安局長,但這案子還得靠刑警隊裡的那些『專家們』來破,他也不想讓平峰下軍令狀,或限定破案日期什麼的,那樣跟外行指導內行沒啥區別。只希望平峰他們能早日查明真相,將大洪所損失的財產盡快追回,還受害人一個朗朗乾坤吧!
濛濛地細雨中,項楓的這套名牌衣服微微有些濕潤,經過門崗檢查放行後,便大步流星的朝趙雲明家走去。
進了門,卻是只有周嬸一個人在家裡忙活,她熱情的跟項楓打了招呼,又泡了杯熱茶,才接著進廚房裡繼續展示她嫻熟的廚藝去了。
給趙雲明辦公室打了個電話,從他秘書王讚那得知,趙書記此時正在開會,一時半會還回不來。
至於周若茜嘛!
項楓苦笑,小丫頭片子,這麼久不見,明明知道自己已經過來了,偏偏還要在這個時候出去買什麼滷菜,看回頭怎麼收拾她。
看了一會電視,周若茜還沒有回來。乾坐著等實在有些無聊,項楓便走進廚房,想看看有什麼能幫到周嬸的,洗菜、切菜、準備一些調料,或者能打打下手什麼的都行。
「去,去,去。」沒成想還沒等項楓開口,就被周嬸給攆了出來:「你一個大小伙子進什麼廚房啊,坐在外面等現成的吃就行。」
項楓只好無語,苦笑!
項楓一臉子鬱悶,乾脆躺在客廳沙發上,迷迷糊糊看著電視,半睡半醒間,突然客廳門嘩啦一響,接著就聽一陣清脆的腳步聲跑進來,一個柔媚的聲音湊在自己耳邊道:「老公,你回來啦!」
項楓猛地激醒,坐起身來,卻見身前一個如花似玉的俏佳人正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己,不是鍾月妃那妖精還能有誰?
她穿著一件黑色的牛仔褲,襯出修長美腿,白色外套繡有黑色十字紋。半截寬如荷葉似地外套袖口露出黑色的絨線袖來,胳膊肘兒掛著一隻白色黑條紋的女式拎包,腳上則穿著一雙殼牌搭扣反邊毛短靴,青春、靚麗、時尚、誘惑迷人。
麻痺的,打扮的這麼漂亮,豈不明擺著想要讓哥們犯錯誤嗎?
還沒等項楓從美色中完全脫離出視線,鍾月妃便張開雙臂,一下撲進項楓懷裡,摟著項楓的脖子,對著他的臉頰叭的親了一大口,咯咯嬌笑道:「這麼久不見,有沒有想我啊?」
項楓正暈暈乎乎,只見門又被推開,穿著一套十分緊身的藍色休閒服,黑色長筒靴,身材修長高挑之極,同樣打扮的青春時尚,卻更顯風姿卓絕的周若茜手裡正提著一袋子菜慢踱了進來。
項楓眼睛都看直了,一瞬間竟然有身在古代皇宮做皇帝的感覺。
哼,周若茜看見項楓和鍾月妃正親密的摟在一起,面色登時就冷了下來,不高興的哼了一聲。
項楓趕緊放開懷中佳人,剛想跟周若茜解釋幾句,卻見她身後,一臉笑容的趙雲明也跟著走了進來。
天啊!還好哥們反應及時,差一點點就讓趙雲明給看到了。
「趙叔,您回來了!」項楓忙站起來和趙雲明打招呼,有心跟周若茜解釋一番,更想訓斥鍾月妃,明知道趙書記他們就在後面,還來勾引我,得虧哥們意志堅定,不然不死也得脫層皮。
趙雲明將手提包放好後,坐到項楓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小項啊,吃過飯後,再去我書房裡陪我殺兩盤?」
項楓知道趙雲明這是在提示自己,等會去書房詳談。忙點頭道:「好的,趙叔!不過等下吃飯時,您可不許灌我酒了。」對於自己酒量不佳,他也頗感無奈。
趙雲明哈哈大笑起來,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的記憶猶新,他也沒想到原本和自己棋逢對手的年輕人,喝了點小酒後,會醉得那麼厲害,幾乎變得不堪一擊,說不得等下還得好好灌他幾杯才行。
吃完晚飯後,項楓果然被老謀深算的趙雲明給狠灌了幾杯酒,還沒下桌,人便已有幾分醉意,搖搖晃晃地隨著趙雲明進了書房,看來今晚又逃脫不了被『蹂躪』的命運了。
當然,只限棋盤中而已。
周若茜和鍾月妃幫周嬸將碗筷收拾妥當,就一起進了周若茜的房間。
鍾月妃進去後就笑周若茜:「若茜,還在生氣啊?」
周若茜當然很生氣了,把頭扭到一邊,不理她。
書房裡,古色古香的棋盤上,紅黑兩色的棋子,犬牙交錯。一老一少二人正端坐兩邊,捉對廝殺。
「小項啊,照這麼說,你是想放棄這次去省裡的機會,繼續留在我們耒河嗎?」輕輕將項楓送上門的邊兵給吃掉,但很快項楓便換以顏色,用車將子吃回,不僅打通了車路,而且進可攻、退可守,一下佔據了很有利的位置。看著棋盤上自己的局勢已愈發危急。趙雲明面色一沉輕言道。
項楓默默點了點頭,心情卻是大好。嘿,還好這次我早有準備。喝酒之前,已經喝了許多葛花茶,不然又得被人給『欺負』了。
馬三進五往前一跳,便已形成絕殺,將死了對方。
面對眼前這個年輕人時,趙雲明覺得自己明顯比平時要和藹可親許多,就像現在被他設計導致輸棋,心裡也不怎麼生氣。但他還是板著臉,道:「古人有雲,聖人不能為時,時至亦不可失也。」
項楓笑了笑。
趙雲明手中拿起項楓將死自己的那匹馬,又道:「就像你的這匹馬,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有機不可失,無機不亂抓一樣。」
侃侃而談的趙雲明,少了幾分威嚴官氣,更像是一位自己家中的長輩。
項楓聽出趙雲明話中含義是告誡他一定要把握住這次去省裡工作的機會,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若想在官場上更進一步,就一定要學會牢牢把握機遇。
項楓暗自盤算,若自己真的去省政府工作,豈不是又得變成可憐的單身漢了。轉念又想:「至於麥西和鍾月妃兩位生意場上的女強人,到有些難辦了,總不能自己以後每到一個地方任職,就讓她們將生意做到哪吧!」
第二盤棋,項楓還是輸了。
打和以後,項楓便趁機向趙雲明提出告辭,畢竟屋外還有兩位如花似玉的佳人正等著他去好好安撫呢。
在周若茜的房間,項楓將帶來的禮物,一條深海藍情人淚吊墜和一條透明小熊項墜分別送給了兩人,周若茜拿著那條透明可愛小熊項墜仔細端詳了半天,拿在手中愛不釋手,看樣子很是喜歡。
鍾月妃卻表現的十分平靜,或許這樣的首飾她見得太多了,已經沒有什麼新鮮感。
項楓心中一動,對周若茜柔聲道:「若茜,禮物你收到了,我也得收點利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