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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叫疲勞療法
丁國義語氣十分肯定地說:「不能走!我總得跟李軍見一面,哪怕他罵我,我也想聽聽,落個心裡明白。不然,我回去還會繼續失眠的。」
一夜失眠使丁國義疲乏無力,四肢酸疼。王慧強迫他服了兩粒感冒藥,說是已經感冒治感冒,尚未感冒防感冒。藥中的撲爾敏等成分很快發揮藥效,加之一夜失眠也的確睏倦了,使丁國義在那暖和的窯炕上足足睡了三個鐘頭。午飯後,接著又睡了三個鐘頭。到晚飯後,丁國義覺得渾身輕快如前,便說道,我其實並未感冒,是你這赤腳醫生歪打正著,用藥幫我把一夜的覺給補上了,因而身體也就輕快了。王慧說,赤腳醫生還有後續治療,叫疲勞療法。走,到河邊散步,直到疲勞時再回來睡覺。
他們來到黃河邊上,在大約200米的一段河岸上來回走動。丁國義說:「凌汛期到了,王慧你注意到沒有?」王慧已經注意到了,只見河水中漂著無數冰塊,聽得見互相碰撞的「嚓嚓」聲。王慧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奇觀,驚歎不已。丁國義邊走邊解釋凌汛是怎麼形成的。由凌汛又講到黃河一年四季的變化。一直走到天完全黑了,也感到有些累了,王慧才說,差不多了,回吧。
孫應寬蹲在大門口抽煙,等他們回來。
王慧說:「老孫呀,你一個人的確太孤單了。白天吧,還能到處跑跑,晚上怎麼辦?早早地睡?能睡得著嗎?」
孫應寬說:「咱這院子是個大戲台,悶了就唱秧歌,哼道情,自個找樂,反正獨人獨院,也不影響別人。」
丁國義對王慧說:「還沒給你介紹,老孫當過艄公,會唱好多船工曲。秧歌也唱得不錯,那年正月十五,我在鎮街上聽過一回。」
王慧說:「老孫大哥,我很想聽你唱一段,行嗎?」
孫應寬絲毫沒有推托,笑笑說:「你想聽我唱?那我就唱上一段,唱好唱壞,反正也沒外人。不過我這唱是只聽不看,你們回屋睡,睡下以後聽。好聽了你留神聽,不好聽就只當是風聲雨聲,河吼雷鳴,別往耳朵裡去,說不準還有催眠作用呢。」
王慧說:「老孫大哥你別謙虛,我們一定很愛聽。你就想想詞兒,作準備吧。」說罷就回屋洗腳睡覺。睡下以後,王慧便喊道:「老孫大哥,到時間了,開戲吧。」
孫應寬乾咳兩聲,清清嗓子,就唱開了:
站在船上我用目觀,
小娘子上船淚汪汪,
問娘子有何傷心事,
艄哥我情願幫你忙。
艄哥你可快快扳,
我恨不得飛到河那邊。
負心郎君無情義,
丟下奴家整十年。.
奴家死活不當緊,
老爹餓死在道邊,
顆粒無收遭大旱,
屍骨遍野好淒慘。
功名富貴你全要,
一級一級向上攀,
轄地民情全不知,
有臉安然做州官?
老孫嗓子還行,個別高音上不去,就翻低八度唱,這正是民間二人台男聲唱法,顯得更加淒婉動人。他顯然是站在院當中,面朝5號窯唱的,因而聽得清清楚楚。唱完最後一個字,靜場約半分鐘,說了聲:「獻醜獻醜,你們快休息吧。」就回窯裡去了,緊接著就聽到「嘩啦」一聲插上了門。
丁國義問妻子:「你聽得懂嗎?」
王慧說:「差不多,是一位女子訴說忘恩負義的丈夫。」
丁國義:「這個意思有,但更主要的是控訴一位不知下情、不管百姓死活的昏庸無德的州官。」
王慧:「噢,那女子的丈夫是一位州官哪?那可是地市級領導啊。」
丁國義沒作聲。沉默片刻,他突然說道:「王慧,我怎麼聽著聽著,聽出另外一種味道來了。」
「什麼味道?」
「老孫好像是借古諷今,影射我是那位負心郎君。」
「胡扯!我這一輩子最滿意的,就是你的心一天也沒離開過我。莫非在什麼地方隱藏著一個二奶?」
「我不是說婚姻。我說的是我和東峪的關係。我離開這裡也是十來年了,這裡農民種地賠錢、不堪重負的情況我全然不知,我卻在市裡做州官,這難道不是說我把這裡的衣食父母忘了?」
「多愁善感,快成林妹妹了。」
丁國義沉默片刻,又說:「我總感到老孫這唱詞是針對我即興編的。」
王慧說:「這話缺乏根據,同志!」
丁國義說:「有這麼幾個疑點:第一,從內容看,轄地民情全不知,有臉安然做州官,這些話我很容易對號入座。第二,老孫是唱秧歌老手,並不害羞。腦子裡有許多唱段,張嘴就現成。可他卻要咱們睡下以後才唱,這會不會是爭取點時間構思構思。第三,唱歌唱戲是有癮的,唱開了收不住,可老孫今天反常,他平時很孤單,今天好容易逮住兩個聽眾了,他卻只唱了一小段,就謝幕下台,回家睡去了。我懷疑,他怕唱多了沖淡他的主題。所以只送你這麼一段,你慢慢玩味去吧。」
王慧有點不相信:「你把老孫當作知識分子文人了。我問過,小學程度,幾分鐘就編好詞兒,而且還唱了出來,可能嗎?」
「你不瞭解民間藝人。」丁國義說,「這裡的秧歌有個很大特點,全是現實題材,唱的都是眼前的人和事,而且是即興口頭創作。如兩支秧歌隊相遇,就有一場對歌,其中一方挑戰,另一方應對,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哪有時間考慮?唱著上句想下句,腦子快速反應,嘴巴一張就出詞兒,你要答不上來,或打磕巴,停頓一下,那就算你輸了。老孫曾是唱這種秧歌的老手,你還愁他幾分鐘編不出詞來?」
王慧暗暗叫苦。老孫要真是這樣,對丈夫的刺激就大了。她擔心丈夫因此而再失眠,忙說:「老孫即使真是這樣,也沒關係的。他影射的是那個官職,可你已經退休,那個位子已經有人佔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別多愁,甭善感,身體為本,健康第一,關燈,睡覺。」
這一夜還算不錯。丁國義對老孫的唱詞猜測、揣度了一會,也就睡去了。而且睡得很沉,硬是外面的爆竹聲才把他驚醒。
「六點半了,起床吧。」丁國義看看表,首先坐起來穿衣。
「今天是正月初五,怎麼還放炮呀?」王慧邊起邊問。
「這裡有個鄉俗。」丁國義說,「正月十五以裡,離家出遠門時必須放炮,以圖吉利。可能是有人出遠門吧。」
正說著,「彭——叭」兩聲脆響,是老孫在院裡放了一個二踢腳。王慧說:「這麼說,老孫也要出門去?」
丁國義說:「咱們還在,他不會撂下咱們走的。哎對了,今天叫破五,這裡的人有個講究,不過破五不出門。離家出門,起碼得到了初六。放炮可能另有說法。」
丁國義夫婦穿好衣服,來到院裡。見孫應寬手裡捏著剛才放炮用的打火機,笑著對他們說:「起這麼早幹啥?做好飯我會叫你們的。」
丁國義問:「硬是放炮驚醒的。今天放炮是啥意思?」
孫應寬說:「今天是破五。炮仗是送窮土時放的。」
送窮土是此地鄉俗。據文化人考證,此俗可能與東漢揚雄的《驅貧賦》或唐代韓愈的《送窮文》有關。人們受文章啟發,認定凡是貧窮之家,都隱藏著一個窮鬼,在死死盯著這家人,以家貧人窮為快事。為此,每年年初,每家每戶都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送窮鬼。可大年時節,人們忌諱說鬼,就以垃圾土替代。況且鬼無影無形,太空幻,垃圾土是有形之物,端著送出去,使勁一扔,覺得實實在在,心裡踏實。因此從正月初一起,只掃地,不倒垃圾,積攢到初五早上,再把屋裡清掃一遍,將五天的垃圾一起送出去倒掉,就算把窮鬼送走了。
丁國義說:「送窮土?這個習俗我可不瞭解。」
孫應寬一笑,來了四句順口溜:「破五早晨掃庭除,旮裡旮旯不留土,送走窮鬼來財運,又發家來又致富。」
丁國義瞧瞧王慧:「明白老孫的本領了吧?張嘴就來四句,還押著韻呢。」
王慧會意地點點頭,然後問:「老孫你怎麼不叫我們看看?」
孫應寬朝外一指:「這不,還有人正在送呢。」
這時正好有一男人從大門口走出來,雙手端個破紙箱,大步向前,目不旁視。走了大約百十米停下來,將紙箱放下,點燃三炷香插到虛土上,磕了三個頭,然後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回來。到了大門口,先點著一串鞭炮,劈劈啪啪響成一片。接住又點了一個麻雷炮,在劈劈啪啪中又添一聲巨響。待硝煙、紙屑散盡時,那人進了院子,兩扇大門已嚴絲合縫地關上了。
王慧驚訝道:「我以為把垃圾倒了就行了,還有儀式呢!」
丁國義說:「王慧你注意到沒有,這裡面充滿人們跟窮鬼鬥爭的策略。」
「什麼策略?」王慧問。
「軟硬兼施、先禮後兵。」丁國義說,「先是對窮鬼以禮相待,意思在說,你在我家呆了一年了,挺辛苦的,該換個地方了,到別處去吧。咱以禮相待,給你燒香磕頭,這該行了吧?盡了禮,就往回走,到了自家門口,再放一通爆竹。這爆竹是避邪之物,對鬼魅最具威懾力。這就等於說,你要是不識抬舉,賴著不走,那就不客氣了。老孫說是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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