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骸濕地,邊境城市a。
歷經戰火之後,這座孤城滿目瘡痍,就像八國聯軍曾在這兒一日游似的。大街上地磚翻起,露出黑黃色的濕土。店舖都毀得不成樣子。一堆堆爛木頭和破布佔據路口,啪啪地燃燒、升起滾滾黑煙。風一刮,那煙味兒就飄得滿城都是,熏得人犯噁心。
清沂走在這座荒無人煙的城市裡,打開【星夜之門】,呼喚不願長眠的死靈生物。當初奧爾奎拉轉換為屍骸濕地時,系統就刷新了六十萬死靈npc,可召喚的死者變少,所以現在清沂只能召喚出一千隻中低級幽靈。但他也不嫌少,反正這兩千人全都是炮灰。當他趕到邊境時,身後稀稀拉拉地排開大隊,裡面有一千五百隻是路上徵召而來的。
亞斯坦特邊防軍的巡邏隊自然發現了他,卻不直接衝上來,而是全速向後退去。看來他們早就接到白頭鷹命令,不准在死靈樂園內作戰。
清沂也沒去追,只自言自語道:「好吧,你可以出來了。」
一張血盆大口在眼前閃現,要將自己完全吞噬。
這一刻開始,方圓十里的蟲鳴聲、鳥鳴聲消失。在忽然生成的陰風裡,白骨暴君一步步走著。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已經甦醒,即將侵入亞斯坦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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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斯坦特,首都。
在優雅之蘭斯洛特的府邸裡,常常飄出悅耳的琴聲,吸引路人駐足旁聽。大家都知道,蘭斯洛特大人酷愛音樂,還擅長七絃琴,每天總要自娛自樂地彈奏一番,彈奏時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准打擾他。有一次國王陛下因某事親臨,正好碰上蘭斯洛特大人彈奏,便親自站在大門外等候。這件事遂引為佳話,為陛下贏得「尊重賢人」的美名。
而此時,蘭斯洛特的學生、奧利弗?奎恩也如當初的國王陛下,恭恭敬敬地站在房間內,與老師僅有一道竹簾之隔。竹簾常青,內有縫隙,可見一個人影動作輕柔地撫弄琴弦,琴聲便如淙淙泉水似地自他指下流出。聽著聽著,心就飄到雲端上,再也記不起俗世裡的紛紛擾擾……
良久,曲子終結,餘音裊裊。竹簾後那人也不收起七絃琴,仍將之置於腿上,只問:「瓊尼這人怎樣?」
「性格剛強,像是一把單手劍,容易折斷。」奧利弗垂首。
「你從他身上學到什麼?」竹簾後那人又問。
「我學到狠辣、決絕、堅定。」奧利弗道。
「你自己應該注意什麼?」
「不能被嗜血**控制,保持本性,沖淡自然。」奧利弗道。
竹簾後那人頷首:「很好。去吧。」
奧利弗走出房門,聽見音樂聲錯落有致地自身後傳出,就像在山澗跳躍的小溪。他立刻將呼吸調勻,應和著音符與節拍,離開大屋。他眼神柔和,笑容溫文,帶著一身書卷氣行走於鬧市中。
在臨時異端調查部樓下,身穿銀鎧、騎白馬的審判騎士們早就在此等候。他們似乎連一分一秒都不肯耽擱,在馬背上祈禱、吃麵包,竟這樣解決早餐問題。為首的團長瓊尼一言不發地咀嚼,腮幫子有著鋼鐵的稜角,拒人千里之外。
沒人招呼奧利弗,他也不生氣,只尋了一匹黃色兒馬便坐上去。眾人吃完,便策馬出城,趕向鄰近的小鎮。首都的異端基本已清理完畢,據估計,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才是重點打擊對象。
「你為什麼總要遲到?」瓊尼放鬆肩膀,任馬兒狂奔,身體也一下一下地隨著衝勢起伏。
「我每天都得聆聽老師的教誨。」奧利弗不是騎士,但騎術也相當精妙,姿態和氣度都帶著韻律感,反而顯得一旁瓊尼粗鄙不堪。
瓊尼安靜了幾分鐘,問:「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老師被譽為優雅之蘭斯洛特,你說他是什麼樣的呢?」奧利弗笑瞇瞇的。
「……」
瓊尼只好問:「他為什麼一直不肯見我?」
「因為你**太多,野心太大,心靈被污染了。老師不喜歡你這種人。」
「這世界上到處都是**和野心。」瓊尼咧起嘴,笑得分外不好看。
「所以……」奧利弗望向前方,淡淡微笑:「老師已有五十年不曾出門了吧。」
瓊尼若有所思地點頭,隔了一會兒,又問:「在首都,有沒有怪事?」
「怪事?沒有啊,居民們生活美滿,心情愉悅,一切都很正常。」奧利弗是聰明人,推敲一下就知道對方的真意,不由微微皺眉:「首都有死靈生物?」
「就在我去拜訪蘭斯洛特的那天晚上,我感覺到一個比死靈王者更強大的死氣來源。」
奧利弗的臉色更凝重了:「英雄級?」
「應該是。當我再仔細搜尋的時候,又找不著了,普通死靈生物是做不到這一點的。」瓊尼淡淡道,扭過臉來:「你有什麼線索?」
「當天晚上,老師和我說『不要打草驚蛇』,我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原來他指的是……」
兩人都沉默了,各懷心思。
為配合「鐵蹄騎士團」搜查異端,亞斯坦特的道路早就被重重封鎖,限制人員流動。每經過一次關卡,奧利弗都要下馬,耐心地將公文交付檢查、辦好手續,這才能繼續行進。瓊尼也不急,坐在馬背上等奧利弗,眼神飄忽,不知在想什麼。
待來到小鎮後,果然揪出了不少異端。瓊尼還發現,鎮上幾口水井竟然被下毒!那毒藥是死靈秘製的「惡毒涎水」,就算用一比一百的比例摻在井水裡也有極高毒性,若人畜飲用,不消十天半月就能變成活死人。居民們體內已有不少毒素,體質孱弱的已經出現半死靈生物的初步症狀。城鎮內的衛兵大隊對此事茫然無知,差點就釀成慘劇。
為及時阻止其他城鎮的異端,瓊尼派遣屬下分頭行事,然後指著被捆住的黃昏教神職人員,對奧利弗道:「可以殺死他們吧?」
「殺吧。」奧利弗臉色極不好看,看得出他也動怒了:「誰敢害死同胞,誰就不配得到亞斯坦特的庇護。」
瓊尼高興地笑了。他拿著錘杖,有條不紊地敲爛俘虜的頭顱,往靈魂之火上澆聖水,然後欣賞他們的慘叫聲和咒罵聲。不多時,幾十具屍體僕在他腳下,無一例外的都不成人形。奧利弗則沒有他這麼好興致,忙著寫報告、讓衛兵押送黃昏教信徒以及請求首都派出醫療團。居民們的死靈化症狀都被審判騎士【淨化】了,可井水裡的毒素仍需要大量藥水中和,這非得醫療團前來不可。
兩人繞過一座城鎮(這兒剛被幾個審判騎士肅清),策馬趕向下一個小鎮。這回碰到的異端更猖狂,約有十數人,有組織地挾持百多個人質,連衛兵都拿他們沒辦法。兩個准英雄級一到場問題便迎刃而解,異端全部死亡,只有三個人質受了輕傷。
「卑劣的死靈生物,竟然敢對平民出手……」奧利弗道。他不愧有「雅人」之名,連生氣時也不咄咄逼人,雙眼有如剛玉。
「所以才叫他們『卑劣者』。他們為了生存,再卑劣一萬倍都無所謂。」瓊尼舔舔嘴唇。
吃過午飯,兩人繼續趕路。不得不說,白頭鷹挺有防範意識,老早就找瓊尼合作才能將諸多火頭掐滅;若「鐵蹄騎士團」不出力,說不定亞斯坦特會被黃昏教自內部攻破,都省得打仗了。
路上,一輛馬車緩緩迎面而來。
「上去看看。」瓊尼對奧利弗道,也不等對方答應便一夾馬肚子,噠噠噠噠去得遠了,掠過馬車後便扭轉馬頭,與馬車同行。奧利弗無奈,捻了一下金屬扳指,這才跟上去。
馬車樣式很普通,可那黑馬很不錯,比普通馬兒要高大健壯,眼神也有力。瓊尼的白馬與之一比,一黑一白,相映成趣。騎士讓馬兒溜躂,問那馬車伕:「你是什麼人?」
車伕面容陽剛正氣,眼裡清澈,給人一種坦蕩蕩的感覺。他見了身穿盔甲的裁決騎士,也不著慌,只摘帽子道:「騎士老爺,我是趕車的,這是要送一個學者老爺去首都哩!」
瓊尼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容扭曲成鬼怪才有的臉。他舉起雙手,兩手背在汩汩地流著血,竟形成兩個血十字架。詭異的氣氛從他身上發散,讓人忍不住逃離他。
車伕嚇了一大跳:「騎士老爺!您,您這手怎麼了?!」
「別裝神弄鬼了,異端!上次你說自己是學者,這次也說自己是學者?!」瓊尼不是對著車伕,而是對著車內笑道。他胸口劇烈地起伏,心潮澎湃,幾乎不能自已!他手一晃,便現出一把錘杖,歪著身子,猛地撥開簾子:「珀爾斯,終於抓到你了!」
車內只有一個老眼昏花。鬚髮皆白的老人。那老人緊緊把木匣子抱在懷裡,驚慌失措地喊道:「你,你要幹什麼?我只有這把老骨頭,沒帶錢!」
瓊尼眼角一抽,一錘杖打爛匣子,發現裡面裝的都是碎骨頭。他厲聲喝問:「這是什麼東西!」
沒想到老人比他更激動,都快背過氣了:「強盜,那是我用來研究的珍貴材料,那都是死靈生物身上的骨骸!」
瓊尼還想說什麼,身後奧利弗便清清冷冷地問:「你發現異端了?」
「搞錯了。」瓊尼坐正,甩甩手上的血珠。
車伕一副死裡逃生的模樣,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騎士老爺,您高抬貴手成不?現在死靈生物攻打,都沒人敢坐車,好容易有一個主顧吧,又被您嚇著了!我這小本生意,實在……」奧利弗手指一彈,一枚金幣就不偏不倚地落在車伕手上,這才堵住了他剩下的話。很快,兩路人馬繼續各走各路。
瓊尼蹙著眉頭,不時還回頭看看。奧利弗搖搖頭:「你厭惡異端,這可以理解,但你一定要尊重老人。」
「不對。普通馬車,平民車伕,小本生意……為什麼會有一匹那麼好的馬?!」瓊尼瞪大眼睛,臉色發白。他吟唱道:「主啊,我的手是您的手!」然後擰身,把沾血的錘杖往後一擲!一道灰白的光沒入馬車,將整輛車炸得四分五裂!
然而,車伕已扯斷車轅,與老人同坐在那匹黑馬上!這兩人一馬都沒受傷,彷彿早就提防了瓊尼的一擊!瓊尼指著他倆大喊:「射箭,殺死他!那是珀爾斯!」
【疾風箭】!這一箭速度遠超其他弓箭手技能,一瞬便出現在老人大腿上,射出一道黑色血流!奧利弗嗯了一聲,再舉起弓,卻又放下了:「超出射程。」
瓊尼眼裡血絲爆裂,怒髮衝冠地朝奧利弗咆哮:「為什麼你要射大腿?直接射向對方要害不就得了嗎?!怕殺錯人?哦,拜託,亞斯坦特近百萬人,在乎死這麼一個人嗎?!寧可殺錯一萬個平民,也不能放過一個異端,你到底懂不懂這個道理?!」
奧利弗冷著臉:「荒謬的道理我向來不懂。你太不尊重生命了,恕我難以苟同。」
瓊尼臉都變形了。他好容易才克制自己情緒,發狂地抽打坐騎,追趕逃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