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風逝
北海玄龜施法之後，莫道難元神歸竅，雖然無法甦醒過來，六感卻依然存在。
換句話說，他能夠清楚的聽見感覺到外面發生的一切，甚至能夠通過聽自己的心跳來判斷過去了多久。
三天的時光一閃而過，地球平靜的外表下，暗流不斷。一些與莫道難劉伯溫有關係的門派都騷動起來，地球上的門神更是發動了自己強大的關係網和能量，還有文子均認識的一切妖怪，所有的勢力都在尋常奇葩天泣墜落凡塵的後代。
只可惜，依然沒有收穫。
劉長房垂頭喪氣的回到藍色，望著李月充滿希翼的眼神，苦澀的搖搖頭。地球總共就這麼大，除了一些大門派的秘境之外，他與所有的門神幾乎將地球逛了一遍。
只可惜，根本沒有絲毫發現。
地球上靈氣潰散了六百年，連幾百年的靈芝人參都越來越稀少，何況這種天地靈才？
李月眼神黯淡下來，這三日來，她忍受著害怕，一直守在莫道難旁邊，將心中的相思、煩惱、愛意通通訴說出來。她只希望，莫道難能像電視裡演的植物人一樣，忽然甦醒過來。
只要莫道難能醒，哪怕要她的命，她也不會猶豫。
從小到大一向堅強無比的她，這三日來猶如閨門棄婦，哭泣不已。原本一雙精神的妙目，現在猶如桃子一般紅腫。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李月呆呆的坐下來，握住莫道難的手，低聲說道。
劉長房沉默一會說道：「再等一日，若還沒有消息，我就前往洪荒。地球上沒有，我就不相信連洪荒大地上也沒有！」
若不是因為莫道難，劉長房現在是絕對不會回到洪荒的。
這裡面有一段久遠的秘辛，是他心中最大的痛和恨。
到了下午，空氣中一陣嗡嗡的波動，文子均疲憊的現出身形來。望著兩雙亮晶晶的眼神，他避開眼神，歎氣搖頭。
這三天來，他不僅發動了自己認識的所有妖怪，還飛到妖族的根據地百萬大山搜尋。也幸虧他本體是蚊子，最擅長隱蹤匿跡，否則怕是回不來了。
他悄悄的走到旁邊坐下，雙手掐了古怪的道訣，一身妖力開始流轉，臉上浮出一股股黑氣。
劉長房輕咦一聲，走到文子均的旁邊，中食指悄悄的畫了一道符，印在文子均的眉心上。
文子均身子一震，感激的看了劉長房一眼，閉上眼睛。
百萬大山中，妖怪高手雲集，文子均好幾次被發現，幸虧逃得快。饒是如此，他還是受了點傷。
日頭西移，一輪明月冉冉上升。皎潔的月光透過玻璃窗照在莫道難的臉上，顯得他是那麼的平靜。
李月望著沐浴在月光之中的莫道難，摀住嘴抽泣起來。
劉長房握緊了拳頭，他能夠感覺到，莫道難自爆掌中佛國之時的反噬力量，似乎受到這縷月光的吸引，有點蠢蠢欲動起來。
他喉嚨微震，一個古怪而又滄桑的聲音吐出。頓時月光像是被網兜罩住一般，從莫道難的身上抽離，最終停留在屋外，無論如何都無法射入屋內。
李月雖然不明所以，卻靈光一閃，驚聲說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放心，暫時沒事。」劉長房避重就輕的說道。
可惜李月不是田二妞，不是那麼容易被唬住的。她直直的望著劉長房說道：「你之前說過，莫道難體內有什麼反噬之力，是不是發作了？」
劉長房歎口氣說道：「佛法之中，借月光修煉的法門幾乎比比皆是。所以，莫道難體內的反噬之力，自然而然的受到月光精華的吸引。今天又是十五月圓之夜，月華最盛，那股反噬之力才會蠢蠢欲動。你放心，我已經將月華逼了出去，他沒事了。」
「是暫時沒事，對不對？」李月用袖子擦去眼淚，呆呆的望著莫道難，想說什麼，卻發現什麼都說不出口。
屋裡的氣氛，沉寂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屋子裡忽然飛進來一隻紙鶴。紙鶴停在幾人中間，「噗」的一聲，化成白煙。煙霧繚繞之中，宋承恩的聲音響了起來。
「蜀山門下宋承恩求見。」
劉長房在藍色外面布下了強大的禁制和結界，除了文子均田二妞李月和自己外，沒人可以自由進出。
想要進來，除非你恭恭敬敬的求見，就像宋承恩用傳音符這般。否則的話，可以試試強攻，生死自負。
一揮手將煙霧驅散，劉長房雙手彈了個法訣。他的身前出現一扇光門，不斷扭曲的紋波在光門裡浮現。
紋波的後面，宋承恩和明機正焦急的等待。
劉長房喊了聲進來，兩人的面前也出現一道光門。他們大步跨入，出現在眾人面前。
互相見過，李月不客氣的問道：「有消息嗎？」
宋承恩歎口氣搖頭，抱歉的說道：「對不起。」
「沒事。」早已經做了心理準備，可是又一個希望消失，讓李月看起來失魂落魄。
明機怔怔的望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莫道難，由衷的希望他能醒過來。就是這個男人，成就了師傅，也成就了自己。
他看似不負責任很少做正事，卻在信手之間，治好了自己的頑疾，磨練了自己的心志。
這樣一個強悍的男人，怎麼能夠死人一般的躺在床上？
他的舞台，應該是廣闊無際的天空、碧波蕩漾的大海，深遠瑰麗的宇宙才對！
「前輩，你一定要好起來。」明機喃喃的說道。
「神君，除了那奇葩天泣外，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地球上隱世高人很多，我蜀山也有不少師門長輩，不如……」宋承恩建議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劉長房伸手阻止。
蜀山師門長輩再厲害，能厲害過北海玄龜嗎？舉個簡單的例子，北海玄龜連混沌三族中鳳凰的涅之火都能夠信手化解，蜀山派可以做到？
何況，之前還是門神的劉長房實力不夠，現在恢復了前世記憶和修為的他卻清楚的知道，整個地球上，各大門派壓抑修為的老怪物，最高的也不過就是天仙中階。而且，他們都在死死壓制修為，生怕飛昇，別說沒那個能力救治莫道難，就算有，也不會冒著被天劫發現的危險救一個與他們毫不相干的人，
「沒用的，除非奇葩天泣，否則莫道難……」
劉長房話沒有說話，空氣中一陣波動，柔和的女聲響起：「錢塘江白素貞與妹妹小青來訪，還請打開禁制。」
白素貞？劉長房一拍後腦，他怎麼會忘了這位？
白素貞在地球上的聲譽很高，修為至天仙境界，也算是了得。不過說句實在的，劉長房在洪荒之時，見過的大妖神佛之流不計其數，還真的未必能將白素貞放在眼裡。
不過，白素貞又與地球上一般的妖怪不一樣。她是觀世音菩薩的弟子，又得九天玄女娘娘親傳道法，兒子還是文曲星渡劫的最後一世轉世之身。她這樣的身份，擺在洪荒大地上，也不算低等。
她乃是地球上土生土長的妖仙，說不定能有什麼發現。
劉長房急忙將她與小青請了過來，雙方見了一禮之後，急匆匆的問道：「白姑娘是為了莫道難而來？不知道你可聽說過奇葩天泣？」
白素貞望了一眼莫道難，以她的修為自然瞧出莫道難的情況。她肅容說道：「三天前，我就聽人說起過莫公子的事情。我這三日趕去百萬大山，見到了妖族三大妖王之一的百音妖王。他告訴我，百萬大山境內，沒有奇葩天泣，還陪我細細的找了一遍，可惜沒有發現，對不起。」
「小妖也回到峨眉金頂，蓮若師太也告訴我，峨眉山從來沒有發現過奇葩天泣。」小青在劉長房身上感受到一股壓抑的氣勢，人也恭敬不少。
她們的話，就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所有人的希望。尤其是李月，她從小聽著白素貞的故事長大，在她的心中，白素貞說的話甚至比劉長房還有用。
連白素貞都沒找到，看來地球上，真的沒有奇葩天泣。
「那該怎麼辦？」李月低低的說道，眼珠子滴滴落了下來。
「我馬上前往洪荒界，一定會找到天泣來救莫道難。」劉長房握緊拳頭，果斷的說道。
白素貞微微沉吟說道：「不介意的話，我也一同前去。」
「我也去。」小青急忙說道。
劉長房搖頭致謝。他前往洪荒大地，卻因為一些原因，不可能借助師門的力量。所以，有白素貞協同前往，反而可以借助九天玄女、觀世音菩薩和文曲星的勢力。
顯然，白素貞也是考慮到自己的一些勢力，才會要求一同前往。
「小青，你就留在這裡照顧大家。你修為尚淺，洪荒不是你能闖的。」白素貞輕輕的說道，聲音中卻是滿滿的毋庸置疑。
小青撇撇嘴，只能答應。
「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去吧。」劉長房說道。
旁邊的宋承恩和明機聽得面面相覷，終於明白過來，原來這兩個女子，就是傳說中水漫金山的白素貞和小青。
劉長房和白素貞點點頭，剛準備破開虛空前往洪荒界，就聽見田二妞的聲音：「你們不必去了，我已經找到了天泣遺落凡間的後代。」
伴隨著話音，她幽幽的出現在眾人的面前。空氣中一陣清新的香味瀰漫，所有人都覺得精神一震。
不愧是花草成精。
李月上前一把握住田二妞的手，瞪大了眼睛說道：「妞妞，你說，你找到了？」
田二妞微微笑著，比起平時來，多了一份淡雅，少了一分天真。她反握住李月的手說道：「姐姐，我，找到了。」
「找到了，太好了！」李月興奮的叫嚷起來：「快拿出來，趕緊讓莫道難服下。」
「姐姐，別急，讓我先看看莫哥哥。」
她朝眾人笑笑，轉身走到莫道難的床邊，坐了下來。
一手握住莫道難，田二妞一手撫上莫道難的臉頰。這是她第一次離莫道難這麼近，也是第一次這麼大膽的摸莫道難的臉。
「妞妞……」李月心中焦急萬分，想要趕緊讓妞妞將藥材拿出來，有什麼話等會再說。不過她話剛開口，就被劉長房神色凝重的阻止。
劉長房望著田二妞，眉宇間有一抹震驚和難以置信，最後化作悲哀和痛惜，還有遲疑。
他看了一眼莫道難，咬咬牙，乾脆別開臉去。
人都是自私的，即使他這個神仙。在莫道難和田二妞之間，他只能選擇莫道難。
「莫哥哥，你知不知道，妞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壞人呢！」
「那時候妞妞被大牛哥和鄉親們趕出來，好難過。我一個人在山裡面走啊走，累了就扎根在土裡吸收陽光和養分，渴了就喝點甘泉。可是時間一長，我就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現在我才知道，那種感覺叫做寂寞。」
「我唱歌的時候，莫哥哥你來到我旁邊。我那個時候還用小灰打你呢。呵呵。莫哥哥你那麼厲害，怎麼可能被妞妞打中？你是個好人，沒有搶我的小灰，還把我帶回家。」
「這座大城市的一切，都讓我好奇。可是我沒有恐慌，因為你在我身邊。因為你，我認識了李月姐姐，顧寶哥哥，還有好多好多的人。我好開心。我喜歡看韓劇，你就給我買了一堆。我喜歡玩，你就陪我，我真的好開心。」
「莫哥哥，你還記得嗎？我們去遊樂場，去蒙古包，去跳舞，去旅遊，那段日子，真的是我最快樂的時候。有那麼一段回憶，我想，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你吧？」
「莫哥哥，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還有機會與你，李月姐姐，還有文子均一起包餃子，做飯做菜。其實我知道，我做的東西很難吃。可是，莫哥哥你總是對我那麼好，那麼難吃的菜你也吃了下去。你知道嗎？我偷偷嘗了一口自己做的菜，差點沒吐出來。可是一想到你都吃掉，我心裡就說不出來的歡喜。」
「莫哥哥，我想，我是很喜歡你的吧。就像韓劇的男女主角一樣，你對我好，我喜歡你。我真的好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可是，這麼好的你，我怎麼能夠讓你永遠這麼躺著無法醒過來，甚至死掉呢？」
「莫哥哥，妞妞捨不得你死掉。如果，老天真的要讓一個人死掉的話，那麼，就讓我來替你吧。」
說著說著，田二妞眼睛中流出兩滴晶瑩的淚珠，放射著七彩光芒，落在莫道難的嘴唇上。
李月驚呼一聲：「妞妞，你要做什麼？你不是發現奇葩天泣了嗎？」
田二妞轉臉望著她，哭泣的臉龐上揚起一抹委婉的笑容。這個笑容，在李月以後的夢中，常常出現。每次夢中醒來，她都濕滿枕巾。
那個笑容，是那樣的美！
「姐姐，謝謝你，謝謝你這麼照顧妞妞，妞妞真的很喜歡你。」
「妞妞，你不要胡說八道。」李月恐慌的揮手，想要抓住田二妞，卻發現徒勞無功。她急忙抓住旁邊劉長房的衣角，後者不敢看她的眼睛。
田二妞繼續說道：「小均均，妞妞也謝謝你。即使我將來不在了，我也會記得你的。」
文子均握緊了拳頭，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他不敢抬起頭來，他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是，他沒有選擇。
難道，上天真的要這麼殘忍嗎？
田二妞轉頭看著莫道難，那樣的深情，完全沒有往日的稚氣。她摸著莫道難的臉，低低的說道：「莫哥哥，在我得知只有奇葩天泣才能治好你的時候，我好害怕。我不怕死亡，可是我好怕離開你。可是莫哥哥，我沒有辦法。我回到丹陽山，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第二株的玄絳仙草。莫哥哥，玄絳仙草，就是奇葩天泣臨塵衍生的後代啊！我，就是地球上唯一的一株，天泣！」
田二妞靜靜的說著，臉上的表情淒婉動人。她沒有畏懼，沒有害怕，只是深深的看著莫道難，彷彿要記到骨子裡一樣。
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認為已經是天長地久。田二妞站了起來，看了眾人一眼，輕輕的說道：「各位，再見。」
輕攏雲袖，田二妞身上蕩漾起一陣陣的七彩光芒，轉眼間化作一株奪日月精華的天地奇葩：玄絳仙草！
也就是，天泣降落在凡塵的後代！
仙草之上，七彩光芒凝成田二妞的虛影。她微微的笑著，飛到莫道難的嘴上。玄絳仙草輕輕一爆，化作精純的靈氣，流入莫道難的嘴中，直至，消失。
「妞妞！」李月一聲痛苦，暈了過去。
其他所有人，都撇開目光，眼中波光粼粼。
七彩的光暈一點一滴的散去，白素貞忍不住的伸手，試圖留下那個神情而又天真的女孩子的痕跡，卻徒勞無功。
屋子裡，只留下滿室的餘香。
還有，莫道難眼角悄悄滑落的淚水。
伊人，已去。
煙消雲散，空留餘香。
用自己的生命，換取心愛之人的生命，該是怎樣的勇敢和深情？
讓心愛的人吃下自己的時候，又該是，怎樣的痛？
田二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