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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逼上梁山 第六十五回 驚鳳駕(上) 文 / 蒼狼騎

    單有個歎詞,判如是:

    寂寞如花落,花落更無聲,無聲故園夢,夢看半枝紅。

    斷牆惜花語,花語憐月庭,月庭憶江南,江南已暮春。

    昏眼到天明,依窗綻芳屏,當時景如畫,美人如龍睛。

    青絲忽乍斷,萬千滋味系簷鈴,自問畫中人,白髮有妙音,誰記也曾聽?

    只說那慕容貴妃處,眼見過了元宵,自知青州再不能久居,往幼時屋舍裡走一遭,萬千念想,當時物是人非,忍不住珠淚滾滾,自忖這一去,侍奉君王,只怕再也歸不得這裡來,遂命中侍者:「只將那碾了花枝的泥土,也裹上些,待回頭,往宮裡作個想念。」

    這廂裡慕容彥達,一面著手安排幾處戰事,又要經營青州城,自知清風寨裡那一潑反了,不敢出面捉拿,只教人抄小道往軍中搬去秦明師徒,眼見貴妃啟程在即,慌忙喚起青州士紳,將些孝敬的,那大車載就不知凡幾。

    貴妃倚門將這一廂忙忙看半晌,轉頭潸然,那常隨的皮內侍,機敏伶俐,自然知曉這當兒作不得舌根,歎息不定。

    又兩日,京師果然來人,一面發付要教剿滅一潑反賊,一面催促貴妃回京,畢竟是個受寵的,那關勝一夥官軍竟不再用,抬舉金槍班教頭金槍手徐寧,也因著救駕的功,自殿直升了個拱衛郎,自金槍班教師散為殿前馬軍司龍騎第三指揮使,此番只在山東反了這一夥,趙佶安心不得,見徐寧人才出眾頗有手段,一面自忖雖比不得高俅所舉的黨世英弟兄,自有別外能耐,便發付來迎。

    這徐寧,自此也算得了祖宗恩蔭,金槍班教師雖是個清貴,畢竟手頭無實質,這拱衛郎,乃是個正七品二十四階的,又發付在殿前馬軍司裡充值,將一指揮合五百三十八人,便該心滿意足。

    由此,這一番往山東來,徐寧不敢怠慢,一路催促只是疾走,待進了青州城,眼見中人往知州府裡宣旨,急忙喝令軍士振肅,只等動身不提。

    待晚間,慕容彥達使人來請,徐寧推托不得,只好依從,往拜了貴妃,約下動身時辰,那貴妃面色懨懨,道:「只看知州與指揮安排,本位並無異議。」

    徐寧愕然不解,慕容彥達也十分不得其意,不知終究。

    看那旨意,分明十分催促,兩人不敢怠慢,使人問了吉日,各自道:「後日最好,莫教天子再行垂詢,也顯得你我不利落。」

    慕容彥達笑道:「如此,一路倒要十分勞煩指揮,他日封侯拜將,正好再行親近。」

    徐寧道:「食君之祿,當如此耳,不敢貪求。」

    兩廂計較已定,乃發付大小常隨干當,盡來報於貴妃,道:「便在後日裡,放著指揮在,下官處也差遣些精幹,總教那伙反賊,沿路驚擾不得。」

    貴妃依著窗弦,拿眼將闌珊燈火裡打量,聞聲更不回頭,皮內侍代為答應,道:「貴人已歇了,倒教知州費心,徐指揮處,待回頭返京,方有重謝。」

    慕容彥達心下忐忑,不知貴妃終究怎生個心思,輾轉半夜,不得而知,終是自語道:「休管那許多,放著眼巴巴前後照應唯恐有個差池,莫非也落下官的差?早早打發出青州地界裡去,常話都道嫁出的女潑出的水,合該知曉下官處不安。」

    於是第二日,眾人整束行備,大小車輛馬匹,長隨干當,更有青州孝敬許多金珠寶貝,教些健軍擔當了,怕不有三五百閒人,合著徐寧一營精壯,只待天明便行。

    當夜裡,又有個鎮三山黃信,引著一彪軍馬歸來,慕容彥達問起秦明,黃信道:「賊人勢大,將張太守兩個,暫且奈何不得,又須擔負貴妃返京行程,只好將那二龍山一處強人困著,因此只好教小將引本部軍馬歸來。」

    知州心內便不喜,道:「張叔夜安得如此,不知倘若貴妃有失,他也須擔待不得干係?」

    黃信唯唯諾諾,不敢應聲,那知州發了狠,道:「既是秦明不肯復王命,你這廝,也合該擔著干係,且畫押個軍令來,倘若不肯死命出力,下官這裡,也饒你不得。」

    一面教左右備了文書,有知州上頭吩咐,那邊書記落了墨筆,將個黃信,扯住了手腕,便在這死命文書上落了印,慕容彥達喝道:「放著你這等畜生,朝廷俸祿,下官也不曾少你半分,如今正是死命報效時候,誰敢不爭先?」

    乃將黃信那部曲,盡皆畫押,教軍中上官作保,慕容彥達喝道:「做得好,乃是個本分,做不好,一個來一個死,休怪下官無情。」

    黃信不知這慕容彥達心思,倒是平日交好的幾個裡,有人秘謂道:「將軍暫且按捺滔天的怒,青州既反了那伙賊,想他是個知事的,如何脫卻干係?只好仗著自家妹子的勢,胡攪蠻纏一通,倘若將軍奮勇死戰,便是盡皆戰死,寧教京師裡那一夥看個明白,待天子駕前,分說青州之事卻非他這知事的無措,著實掣肘的更甚,此所謂捨本逐末也。」

    黃信聞言,忿然罵道:「放著俺一夥好漢子,都教這廝作甚麼待?」又問,「怎生個捨本逐末?這廝平日便是個玲瓏人,如今更有貴妃上頭照看,倘若教他能拿住那反賊,豈非從此一飛沖天?」

    那人冷笑道:「貴妃孤身只在那深宮裡,如今既省親歸來,當是果然念想。有如此好大的勢,倘若是個伶俐的,合該將個情分只管近了便是,何必這等算計那般打望?如今這世道,坐官論甚麼能耐?只管上頭有個說話的,下頭也無個擋道的,事便成矣。看如今,貴妃既在駕前恩寵,便是兩府裡的相公們,誰敢使他知州處的壞?下頭既已通了,但教貴妃歡心,官家面前,平白些許好話,不比眼巴巴要拿那一夥強賊掙功的強?如此上下既通,誰可擋他通天的路來?將軍乃是個伶俐的心,自當計較分辨,孰與孰是個好?」

    當時說罷,便叮囑黃信,道:「眼看青州已是個危局,將軍此番去,天大干係都在身上,但凡只走官道,莫行小路,倘若那貴人面前的常話,只管假作不聞,心裡自有主張,莫教強賊處,貴妃落下干係,果然你與霹靂火兩個,只怕天下難有容身處。」

    黃信急忙拜謝,道:「若非先生的教,小人自誤前程。」

    平明時分,不待催促,早有慕容府上大小人等,內裡有面目的,捧了盥洗的只在後院內等候,外頭自慕容彥達之下,齊齊具備著了公服,將個春道又灑了清水,一面安排前哨遠遠散開探查,只等良辰到時。

    約約日上,那貴妃遲遲方來,有皮內侍招呼著使喚的人等,走馬燈似忙將半晌,又看晌午時分,方逶迤將個車輦登了,慕容彥達率眾夾在道旁,山呼而祝。

    那車輦之上,貴妃將個簾兒悄然揭起,目視下頭匍匐著的知州,喟然怔然,終爾拂袖,漠然道:「且教他等,盡命王事罷,就此去了。」

    皮內侍欲言又止,只好依言傳了,喝令啟程,前頭便是黃信部曲,後頭又有徐寧坐鎮,只在當中,卻是禁中的近侍,徐寧輕易分說不得。

    又過紫鎏街時,貴妃掀開簾兒,將那一處輝煌門捨,上下瞧了分明,心道:「終不復當日模樣,倒是個教人瞧底。」

    遠遠出了青州城,知州一夥,又攔頭擋住,淚落如雨,道:「本是天家垂恩,闔府幸事,奈何此去千里,總是剪不斷的骨肉情分,只請天使歸告,再留幾日不遲。」

    貴妃心冷如鐵,不待內侍們來報,霍然道:「倒是這裡一片心意,本位早知,既是王命垂問,不可怠慢,只消盡忠竭力,本位身在禁中,也知大夫厚意深情。勿復再請,如今青州,勢如水火,莫以私情,壞了王事法度,大夫當自知。」

    言罷,催促啟程,將那一縷煙塵,留在了青州道上。

    且說慕容彥達,驟然只聽這一說,當真似是晴天裡一個霹靂,不禁失聲道:「何故寡恩絕情至此?」

    他也有心腹,十分知人心的,聞聲心內冷笑,暗道:「你這一廂裡,一面又要作出分了上下的別般模樣,一面卻充兄長模樣,萬事不與貴妃商議,本已自家生了別心,如今又埋怨得誰來?」

    只是畢竟不好明說,左右解勸,道:「只怕人多口雜,貴妃也不好提現許多恩情——放著有這一段血脈在,大夫何必著緊那許多?」

    慕容彥達方略略心安。

    只那貴妃,待遠遠出了十餘里路,回身往來路看處,放聲大哭,道:「本當一番省親,好歹添些尋常家戶的恩情,叵料至此,人心安能如此?可憐十餘年深宮裡,不曾冷了奴的心,倒教熱切切回家來,斷了王后的念想,天爺爺何故待奴至此?」

    眾人哪裡敢聽,遠遠躲開,黃信凌厲,謂徐寧道:「指揮且在左近,這裡本是下關地界,明知前頭那一夥清風寨裡的賊既反了,了不得便有些計較,自往前頭擋之。」

    不待徐寧阻攔,早遠遠走了開去。

    卻也是巧,那貴妃哀哀怨怨一番念,方教那皮內侍好歹分說勻了,前頭便一聲喊,慌得這一行急忙紮住了行止,卻見眾軍閃避處,那鎮三山黃信,正與個清秀女子爭作一處。

    畢竟來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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