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愈發顯得毒辣,此時不過是五月的天氣,太陽光線的強度,居然會如此劇烈,這給本就缺乏雨水的大地帶來了酷熱的災難。
唐一明領著那幾百士兵,他們的額頭上都掛著汗珠,就連衣服也已經被汗水汗濕,緊緊地擰在了身上。他們一路上沿著去高唐的大道追趕劉三,也不敢停歇,因為後面隨時都會有追兵追來。
連續跑了半個多鐘頭,唐一明聽到了自己不斷的喘息聲,可身體上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疲憊。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肚皮上剛換下的那條繃帶已經被血浸透,染成了鮮艷的紅色。他沒有感受到從肚皮上傳來的疼痛,也許對疼痛已經麻木了吧。
「將軍,我們現在怎麼辦?」黃大一邊跑著一邊大口大口起喘著氣,對唐一明說道。
唐一明抬起了頭,看到道路不斷地在變窄,地上還有被車輪碾過的印子,他急忙停了下來,並且大聲叫道:「停!」
在唐一明的一聲令下,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然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有的體力不是很好的,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是,所有停下來的人,都用同一種期待的眼神望著唐一明。
「我們不能就這樣回去,如果回去了,燕狗很快就會追來,我們一定要想辦法解決掉這撥追兵。」唐一明朗聲說道。
黃二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對唐一明說道:「將軍,燕狗真的很狡猾,居然沒有上當。那大火現在估計也快滅了,相信他們很快便會追來的。」
唐一明走到路邊,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窄小的道路右邊有一條小河,小河上有一座獨木橋,河水的流速並不是很湍急。而在道路的左邊,則是一塊荒蕪的田地,田地裡長著高高的荒草。而田地的盡頭更有一個村莊,那村莊看起來似乎已經廢棄了很久了。
唐一明仔細想了想,然後靈機一動,哈哈地笑了出來,大聲叫道:「有了!這次我就不信我會輸給那個女人!」
黃大、黃二、胡燕和其他士兵都聽到了唐一明的叫聲,但是對他的聲音似乎又將信將疑,都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唐一明。
李老四這一次沒有跟來,他本來是執意要來的,卻被唐一明堅決制止了,不然的話,恐怕這麼長的路途奔襲,對他的腿上的傷,起不到任何好處。
唐一明將自己手中的長戟插在了地上,然後脫去了戰甲,將擰在身上汗濕的衣衫給脫了下來,並且大聲叫道:「都給我把衣服脫掉!」
黃大撓了撓頭,走到唐一明的身邊,說道:「將軍,剛才那些燕狗都沒有中計,你還執意放火燒他們嗎?」
「放火?呵呵!這次不放火燒他們了,我吸取了上一次的失敗經驗,這次一定要把他們打敗,你們都聽我的,快把衣服給脫掉!」唐一明自信地說道。
黃大等人也不知道唐一明葫蘆裡賣什麼藥,但是看到唐一明那麼自信的樣子,他們也沒有辦法,不得不將自己的衣服脫掉,因為他們都沒有別的什麼辦法。
唐一明見大傢伙都把上衣給脫掉了,露出了光著的上身,便呵呵笑道:「你們放心,這次我們一定能擊敗那撥燕狗的。小黃,你帶領幾個人,把這些衣服從這裡一直散落在獨木橋上去,然後你們再回來。」
黃二一臉的疑惑,但是又不得不照做。於是,黃二便帶著十幾個人,將幾百件上衣灑落在了獨木橋上,遠遠看去,倒像是慌不擇路。
唐一明一隻手拖著下巴,看著剛剛擺放好的衣服,總覺得缺少點什麼。他低著頭,看見了放置在地上的盾牌,便道:「嗯,既然迷惑敵人,就應該把樣子做足。大黃,你將幾副盾牌和幾個長戟也一併擺放過去,一定要散落的開點,擺放的要像逃跑的樣子。」
黃大照著唐一明的話去做,將盾牌和長戟擺放到位,然後和黃二等人一起回到了岸邊。
唐一明滿意地笑了笑,但是還覺得有些欠妥,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頂,除了自己的頭髮,別的什麼也摸不到。他有些喪氣,因為他想要個頭盔,結果才發現,這裡沒有一個人戴著頭盔,頭上沒有任何的防護器具。
「哎!就只差一個頭盔了!」唐一明不禁歎了一聲氣。
胡燕聽到這句話,嘿嘿地笑了兩聲,說道:「將軍,你想要頭盔?」
唐一明點了點頭,指著那些擺放的狼藉的衣服、盾牌和長戟,緩緩地說道:「丟盔棄甲,這樣的擺設就差一個頭盔了,要不然,會更加完美。」
胡燕「哦」了一聲,看著從這裡到獨木橋那邊的道路上,散落了許多衣服,活脫脫地像個逃跑後的模樣。他眼前一亮,忽然恍然大悟,大聲叫道:「將軍,你這原來是迷惑敵人的啊?是想他們往那個方向追咱們,這樣一來咱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唐一明搖了搖頭,說道:「不是,那個指揮燕狗的女人沒有那麼簡單,她既然能看出我在哪裡埋伏,這點疑兵之計,她也一定能看的出來。我是想迷惑燕狗,但是不是讓燕狗往那個方向追,而是緊緊地咬住我們。胡燕,你穿上戰甲,帶上一百個兄弟,把這塊荒田里的草給砍了。」
胡燕沒有猜準,也搞不清楚唐一明究竟是怎麼想的,便穿上戰甲,領著一百個兄弟去將那些荒草給砍斷了,露出了一條十分寬闊的道路,可以直接看到那個廢棄的村莊。
此時,黃大、黃二領著十幾個人從獨木橋那邊走了過來,來到了唐一明的身邊。他們看到胡燕帶著人去砍斷那些荒草,一時間看著自信滿滿的唐一明,他們雖然不清楚整個計劃,卻對唐一明的欲蓋彌彰有了點信心。
「大黃、小黃,你們都把戰甲都穿上,跟我來!」唐一明穿上戰甲,對周圍的士兵說道。
所有的士兵都把戰甲穿上了,拿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和盾牌,跟隨著唐一明徑直朝那個村莊裡走了進去。
「胡燕!砍斷了這些荒草,把那些荒草都給抱到村子裡來!」唐一明經過那塊荒田的時候,大聲地沖正在用長戟砍斷荒草的胡燕說道。
胡燕應了一聲:「知道了將軍!」
村子裡,已經荒蕪了,沒有一個人,到處都是坍塌的房屋,村裡的一些角落裡,還能看到一些白骨。
一進到村子裡,唐一明便聞到了一股極其濃厚的泥土味,那種味道足以說明,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了。村子裡的道路很窄,加上到處都是東倒西歪的房屋,那些土坯建造的房屋,堵住了整個道路,使得入村的道路更加的擁堵。
唐一明帶領著人來到了村子裡的中央,那裡有一片空地,空地的中央有著一口很大的水井,水井的邊上有著一顆粗大的柳樹,現在這個時候,已經是枝繁葉茂的了。
唐一明讓其他士兵都停下,他走到了水井邊,探頭朝裡面望去,井水已經枯竭了,露出了厚厚的黃土。他轉過身子,看到胡燕他們正抱著一些乾草朝村子裡走來。他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光芒,便急忙說道:「不好,我忘記了道路上還有一些車輪的印子。黃大,你趕快帶一些人,把那些車輪的印子清除掉。」
黃大聽了命令,便急忙帶著一些人走了出去。
「將軍!這些荒草放哪裡?」胡燕抱著荒草,走到了唐一明的身邊,身後跟著一百多個抱著荒草的士兵。
唐一明指了一下那個枯井,說道:「全部扔進去。」
胡燕照著唐一明的話做,身後的士兵也一起將那些荒草扔進了枯井裡,一時間,不是很深的枯井中被塞滿了荒草。
「胡燕,你過來!」唐一明見胡燕忙完了,便喊道。
胡燕走到了唐一明的身邊,拱手說道:「將軍,還有什麼吩咐?」
「你會寫鮮卑的文字嗎?」唐一明淡淡地問道。
胡燕臉上一怔,對唐一明說道:「將軍,我早年讀過一些書,也會寫一些字,只不過都是漢字。鮮卑人只有語言,似乎還沒有文字,他們所學習的文字,也都是咱們漢人的字。」
唐一明「哦」了一聲,他以為鮮卑有自己的語言,就一定有自己的漢字,所以才會那些問的。他伸出一隻手,在胡燕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對胡燕說道:「胡燕,你會寫字,那就好了,你去用長戟,在道路的邊上入村的路上寫下『小心埋伏』四個字。」
胡燕十分的驚訝,急忙問道:「將軍,我們在這裡埋伏,你還故意讓我寫字告訴燕狗?難道你不想殺死燕狗了?」
唐一明笑呵呵地說道:「你放心,寫下這四個字,對我們非常有利,不然的話,他們會朝大路上追過去的,我這是在引誘他們來這裡。」
胡燕聽了唐一明的話,一知半解的,便提著手中的長戟,朝入村的道路上走了過去,然後在入村的道路上用長戟畫下了「小心埋伏」四個字。
一切的準備工作都在短時間內做完了,唐一明命令人將枯井中的荒草給點燃了,然後在那些荒草的上面壓上一些泥土,使得枯井中冒起了濃濃的黑煙。他則命令所有的士兵分別埋伏在村子裡的每個角落,靜靜地等待著追兵的到來。
慕容靈秀第一次親自率兵出擊,她本以為漢人都是草包,卻沒有想到在追擊的途中遇到了這樣的一支軍隊:埋伏不成,反倒放起了大火,將她阻斷在大火的邊緣足足有半個時辰(古代的一個時辰等於現在的兩個小時)。
她胯下騎著一匹火紅的駿馬,那匹駿馬是她四哥慕容恪,在前兩天她過十六歲生日的時候送給她的,據說是一匹上好的大宛良馬。慕容靈秀雖然是個女人,可從小受到五個哥哥的熏陶,多少有點男子氣概。
她本來在薊城做郡主做的好好的,怎麼也不會想到,她的二哥,也就是身為燕王的慕容俊,會把她嫁給一個她自己根本沒有見過面的人。她這個年齡,也是出嫁的年齡了,可是她始終不以為然,因為她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嫁給一個英雄。
她反對慕容俊給她定制的婚姻,那種婚姻,純屬政治聯姻,她不樂意,便去找慕容俊理論,結果大吵了一架。後來,她就跑了出來,跑到了她四哥慕容恪的軍隊裡。可那時候,她四哥慕容恪正在和魏國的皇帝冉閔作戰,沒有功夫照顧她,便讓她去找了她的五哥慕容霸,於是便一直待在慕容霸的軍隊中了。
慕容靈秀等到大火才剛剛熄滅,看見道路和兩邊化成了一片灰燼,也露出了幾十具燒焦的屍體,她連一點害怕的樣子都沒有。她將手中的大弓一招,縱馬而出,同時大聲地喊道:「追!」
慕容靈秀身後的數千名燕軍的騎兵,在她的一聲令下便急忙飛馳而出,奔著那條道路向前狂追。慕容靈秀騎著那匹火花的駿馬,將身後的士兵遠遠地撇開到了後面,在那條道路上,無盡地狂奔。
烈陽高照,天地間沒有一絲的風。
在那條長長的道路上,一卷紅色在路上奔馳,火紅的馬背上馱著美麗又透著幾許妖媚的慕容靈秀,他的身體起伏與那片火紅的駿馬形成了一致,宛如一體。那卷紅色剛剛馳過,身後便跟著黑壓壓的一片騎兵,那氣勢,猶如萬馬奔騰。
慕容靈秀狂追出了十幾里地,一馬當先的她,來到了那個窄小的道路上,她看到的是一地的狼藉。
寂靜的道路上,一匹駿馬的長嘶聲響徹整個空曠的原野。
慕容靈秀勒住了馬韁,她驅馬走到路邊,看到路的一邊是一條小河,河上架著一座木橋,木橋很窄,估計一匹馬都很難容下。而木橋的上面和周圍都散落著一些衣服,那些衣服她再清楚不過了,是魏軍的衣服。不僅如此,地上還散落著幾副盾牌和幾根長戟,像是倉惶落敗潰散逃竄。
慕容靈秀扭過頭,看著直行的道路,哪裡鋪滿了荒草,蔓延出好遠,而且前面的道路彎彎曲曲的。她又看了一眼道路的左邊,原本的荒田里長著的高高的荒草已經被全部砍斷,用來鋪就了那彎曲的道路,更有零星的荒草綿延到了前面不遠的一個廢棄的村莊。
慕容靈秀看到那個村莊時,眼前一亮,村莊裡冒著一縷縷濃濃的黑煙,正在從村莊的中間朝天空中升起。
此時,馬蹄的聲音漸漸逼近,三匹並列著的戰馬排成了一個長長的隊伍,黑色戰甲的騎士也都顯得有點疲憊。因為高溫,他們身上穿著的戰甲已經被烈日給曬的發燙了,身上的汗水更是沾濕了衣服,裹在了身體上。
慕容靈秀也不例外,她的額頭上掛著幾許汗珠,順著潔白的臉頰流到了下巴上,然後匯成了一滴重要黃豆般大小的汗滴,從下巴上墜落,滴在了道路上的泥土裡,瞬間被乾裂的泥土吸收,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的頭上戴著一頂鋼盔,身上穿著一件連環束身的薄甲,那層戰甲並不像燕軍騎兵身上的那麼厚重,而顯得如此輕盈貼身,就連呼吸間胸部的起伏也能夠看的清楚仔細。她伸出了自己的一隻手臂,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自己臉上的汗水,策馬朝荒田邊走了過去,一邊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一邊看著地上有沒有遺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郡主!敵人肯定是從獨木橋那個方位跑了,我們趕快追過去吧!」一個騎兵的都尉看了一眼散落著的衣服、盾牌和武器,便大聲地喊了出來。
慕容靈秀抬起了她的纖細的玉手,淡淡地說道:「你懂什麼,兵不厭詐,這是敵人用來迷惑我們的。」
「郡主說的沒錯,敵人肯定是順著這條路繼續向前走了,咱們追過去準沒有錯!」另一個騎兵都尉喊道。
慕容靈秀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扭過身子,低聲叫道:「都給我閉嘴!敵人沒有那麼簡單,他們故意鋪就了一條道路,是想迷惑我們。這個廢棄的村子裡能有煙冒出來,肯定是他們剛剛在這裡歇過腳,看我們來了,倉惶逃跑便急忙撲滅了火。跟我來!他們肯定是朝這個方向走了!」
隨著慕容靈秀的一聲令下,身後的騎兵便跟著慕容靈秀朝村子裡走了過去。
慕容靈秀一馬當先,奔到了村口,見村口的地上插著一根長戟,長戟上面綁著一個水囊,地上畫了一個圓圈,圈子裡寫著「小心埋伏」四個大字。
三個騎兵都尉也一起來到了慕容靈秀的身邊,看到那四個字,又看了看入村的道路崎嶇不平,窄小擁堵。他們的心中不禁有點擔心,便一起說道:「郡主,真的要進村嗎?」
慕容靈秀點了點頭,抬起頭看了看入村的道路,倒塌的房屋掩蓋了整個道路,使得本就窄小的村子變得十分的擁堵。她呵呵笑道:「這才是敵人的高明之處,告訴我們小心埋伏,其實是在恐嚇我們,讓我們不敢入村,說不定還有一部分人沒有及時逃走,故意弄下這個計策,讓我們知難而退。我鮮卑慕容氏,豈是如此膽小的鼠輩?傳令下去,兩千人包圍整個村子,其他人跟我一起進村。就算有埋伏,憑我的這一身功夫,又能耐我何?」
「郡主!你貴為千金之軀,不宜輕易犯險,屬下願意帶領幾百人先去探路,要是真有埋伏,郡主再從外殺入不遲。」一個騎兵都尉道。
慕容靈秀將手擺了擺,說道:「笑話,區區殘兵,又能奈我何?我跟隨五哥學習武藝八年,就連五哥也差點敗給我了,你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