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向西
向西走吧……
向西走吧!
昏迷中,許仙的腦海裡不斷閃過這句話。
「向西走……向西走……」許仙喃喃地道。
突然間,他猛地坐了起來,眼中射出炙熱的光芒,隨後,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令他忍不住痛哼了一聲。
「白姑娘,龍天。」他輕聲呼喚著。
此時天色已入暮,周圍漆黑一片,哪有半個人影。
「走了……都走了……」一絲落寞與悲傷悄悄地爬上他蒼白的臉龐。
他攤倒在地上,無力站起來,因為身上的傷,也因為心裡的傷。
他知道,他這輩子都無法見到白素貞了。
深深的悲傷癱瘓了他全部的意志,他呆呆地在林裡坐著,從天黑坐到天亮,從日出坐到日落。
陽光一次又一次地籠罩地他的身體,試圖溫暖他的心。可他心中還是一片陰暗,他沒有動,就像亙古長存的石像。而如果有人經過,他就會驚奇地發現,這尊石像的臉上凝固著深深的哀傷,哀傷得令人的心慢慢地下沉,下沉……
許仙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身上積了多少灰塵,是否有鳥兒拿他的肩膀當停靠的地方,直到他餓了。
他實在想不到他還有餓的感覺,幾天一來,他第一次覺得他還是個人,他還活著。
他終於動了一動,慢慢地站了起來。
既然他還活著,為什麼要折磨自己?
呼吸著林中的新鮮空氣,他突然有種重生的喜悅。
經過幾天的冥想,他明白了自己的心,那是一顆深愛著白素貞的心。
既然悲傷無法解決一切,他為什麼不放棄悲傷?
向西走吧。
他的心中又浮現出那句話。他不由自主地向西望去,當然,因為樹林的遮擋,他看不到什麼。
好吧,向西去。
他微微一笑,邁開步子,向著西方未知世界走去。
從蘇州到湖北,湖南,許仙沿著當初到江南的路線,又走了回去。
一路上的景觀,似乎並沒有多大的變化。
反正不知道向西到哪裡去,還是回峨眉山看看那老傢伙吧。
想到九劍仙,許仙心中一熱。他已經整整十年沒有見過他了,不知道他過得怎麼樣,有沒有被「生死戀」引來的小怪累死。
想到這裡,他加快了腳步,在天黑之前,他趕到了「躍馬客棧」。
經過十年風霜的洗禮,小小的客棧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看起來更像個臨時的家,特別是對像他這樣趕了幾天路的旅人來說,客棧更令他感到陣陣溫馨。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在他身後響起。
許仙嚇了一跳,怎麼每次到這裡來,他都會遇到和尚,莫非這裡風水特別好?他不由多打量了客棧幾眼。
「阿彌陀佛,」那個聲音森然道:「施主可是無垠谷的人?」
許仙這才回過頭,發現聲音的主人正是那天在「食客天下」有過一面之緣的明心。
他不禁暗歎倒霉,看來他天生就跟金山寺的人有仇,每次遇到的和尚都是金山寺的,難道天下之大就沒有別的和尚了嗎?
明心仔細打量著許仙,當其時也,許仙神形憔悴,滿臉的鬍渣子,臉至少被曬黑了一圈,再加上一臉的風塵。明心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他與那個英俊不凡,白衣飄飄,在激烈的爭鬥中仍能安心喝酒的年輕人聯繫在一起。
看到明心專注地看著他,許仙連忙搖頭道:「大師你認錯了,我不是什麼無垠谷的人。」
明心的臉色緩和下來:「既然如此,貧僧就不再叨擾了。」
許仙連忙施禮道:「大師客氣了。」
明心對這個彬彬有禮的年輕人生出了幾分好感:「年輕人,此地不宜久留啊。」
多麼標準的算命先生語氣,許仙肚裡不屑,臉上卻裝得恭恭敬敬:「大師此話何解?」
明心歎了一口氣:「不出三日,此地必有一番劫難。此處向西不遠,遍是四川境內,施主若要活命,便不可再往前了。」
許仙好奇道:「為何?」
「我金山寺如今已糾集了各路武林正道,前往討伐無垠谷,施主若是有意加入,我等倒可以保證你的平安。」
許仙淡淡地道:「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明心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言盡於此,施主好自為之。」
他說著轉身離開了,真不知道他過來是幹什麼的,難道就是為了跟許仙說這番話?
許仙搖著頭,走進了客棧大堂。
掌櫃立時迎了上來:「客官請裡面坐,小二,上茶。」
掌櫃還是十年前的掌櫃,只是額邊添了些許的白髮,許仙不禁感歎起歲月的無情來。
客棧裡有很多武林人士,大多服色一致,應該是屬於同一個門派,想來就是金山寺糾結起來討伐無垠谷的正派中人了。
一個滿身肌肉的健壯男子站了起來:「兄弟們,我們此番來,是為了報無垠谷的一箭之愁的。」
下面有人符合道:「是啊,無垠谷仗著自己是武林大派,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裡,門下弟子傲慢得像霸王。這些年,我們受他們的氣,也受夠了,難得有機會,我們一定要齊心協力,打得無垠谷永遠無法翻身!」
身邊的人紛紛叫囂起來,大聲附和著,氣氛十分熱烈。
許仙暗暗冷笑,人家傲慢是因為他們有傲慢的本錢,你們看不慣,為什麼不上前教訓他們啊?說到底,還是因為技不如人嘛。哼,一群虛偽的傢伙!
健壯男子拚命煽動著氣氛:「弟兄們,我們不必等到三天後了,他無垠谷向不向金山寺道歉關我們什麼事,我們就是要趁現在將他們打得屁滾尿流,躲在谷裡不敢出來。」
「是啊,牛大哥說得對!」
「我們現在就走!」
這些漢子還真是說走就走,來去如風。一會兒功夫,人已經走得乾乾淨淨。
許仙慢慢坐了下來,端過掌櫃奉上的茶水,一口喝了下去。
掌櫃殷切地望這他,神情像是一隻豹子貪婪地望著自己的獵物,當然,是還沒到手的那種。
許仙不急不徐地道:「我說掌櫃啊,十年了,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
掌櫃陡地一怔:「我……我……」
許仙微笑了起來:「這十年,你的『七步倒』想必害了不少人吧?」
掌櫃呆了半晌,突然高興地叫了起來:「原來是小爺您啊!我就說嘛?你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呢。也是,天下能中了『七步倒』而不倒的人,恐怕也只有您了!」
許仙不知道掌櫃見了他為什麼這麼高興,他也沒有興趣知道:「好了好了,我累了,給我準備一間上房,」他說著打了個哈欠,模模糊糊地道:「我要睡了。趕了幾天的路,簡直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