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延安，我的延安
天剛濛濛亮，延河邊異常清靜，很少有人經過，只有早起的放養人趕著三五成群的山羊來河邊喝水。在戎瑞看來，放養人放養鞭揚起清脆的響哨聲，隱隱是此時最美的音樂。遠處的山樑上，隱約有站崗的戰士的身影，那身影襯著山後影射而來的晨光，彷彿是一幅精美的圖畫，也似乎在告訴人們，戰爭就在身邊。當太陽輕盈地跳出山梁，第一縷陽光照射在延河水面上的時候，遠處部隊營房響起的起床號聲也傳到了戎瑞的耳裡。河對岸的山樑上，一座戎瑞極其熟悉的寶塔坐矗立在山頂上，神聖而又莊嚴。延安，這就是延安，我的延安呀！
戎瑞和特別小分隊是在昨天晚上差不多半夜的時候抵達延安城的，小分隊的隊員們好好休息一個晚上後，中央社會部和中央經濟工作委員會的領導要今天上午和戎瑞會面，這是戎瑞來到延安之後的第一件大事。戎瑞不僅要向首長們匯報此次「送親」行動的具體經過，還要轉交北平市地下工委給中央社會部的秘密信件，是關於一二九抗日救亡運動的書面回報材料。也許，首長們還要和戎瑞談一下他在延安期間的工作安排，這也是戎瑞最為期待的。
第一次來到延安，戎瑞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當激動的心情平復的時候，屋外已經可以聽見公雞打鳴了。戎瑞索性也就不睡了，想到延河邊去走走。他看了看炕上的姜雲龍，見他睡得挺香甜的，便放心地推門而出。
延安雖說歷來都是西北地區的重鎮，但也許是千年以來的戰禍，也許是高原貧瘠的原因，延安城並不大，城裡的人口也不是很多，根本就沒有中原地區小鎮的樣子。在戎瑞的眼裡，延安和前些日子經過的廟溝門鎮差不多，也只有一條大街。說是大街，其實只是一條泥路罷了，兩邊的店舖不是很多，鎮上的民房也看得出這裡的人並不富裕。民居大多是土胚房，也有一部分磚木結構的較好房子，大概算是城內的富裕人家了。延安城裡人尚且如此，城外黃土山嶺間生存的農村就可想而知了。
城內的房子和街道顯然是沒有經過什麼規劃的，大多是沿路而建，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但也許是延安城比較小的緣故。這樣的房屋佈局，最怕火災，萬一碰上一場大火或者轟炸的話，損失就非常大，戎瑞心底暗暗有些擔心。
延安城是有城牆和城門的，雖然它的規模比不上高大的北平城，這還是因為這裡在歷史上就是西北軍事重鎮的緣故。別看這時的延安並不起眼，甚至有些寒酸，但據歷史記載，延安是中華民族五千年文明的發祥地之一，軒轅黃帝的陵寢就安臥在延安境內的橋山之巔，被炎黃子孫尊稱為「人文初祖」。在漫漫的歷史長河中，延安以其「邊陲之郡」、「五路襟喉」的特殊戰略地位，吳起、蒙恬、范仲淹、沈括等許多中國古代名將在此大展文韜武略。明朝李自成的農民起義軍就曾在這一帶活動過，米脂境內就有李自成的行宮遺址。
延河就在延安城外，還沒走出城門口，就已經可以聽見汩汩的水流聲了。戎瑞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到了延安就一定要看看寶塔山，看看延河，再喝一口延河的水，這是他這次到延安的願望之一。
「老鄉……啊……首長！」
戎瑞一愣，原來城門洞口有個紅軍小戰士正在那裡站崗。小戰士大約有十六七歲的樣子，身材比手中的步槍高不了多少，臉上的稚氣和和老練竟出奇地結合在了一起，完全是和他這樣的年紀不相符的成熟，這是一副因為經歷了許多戰火造就的剛毅的軍人氣質。這位小戰士大概是隨中央紅軍長征來到陝北的吧，戎瑞心想。
「你好啊，小同志。」戎瑞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也不必人家小戰士大多少年紀。「叫什麼名字，你那裡人呀？」
「首長好，我叫來雲峰，貴州赤水縣的！」小戰士立正說。
「霍！看不出你是老戰士了嘛，呵呵！」
「嗯……還不是呢，班長說，參軍一年以上的才叫老戰士的。」小戰士來雲峰明顯地有些少年害羞的樣子。
「呵呵，可你參加過咱們中央紅軍的長征呢，這可是一種莫大的榮譽呀！」戎瑞笑著拍拍來雲峰的肩膀。「小來，你剛才怎麼叫我首長呀？」
「班長說，凡是佩戴手槍的都是首長。」來雲峰指了指戎瑞腰間佩戴的勃朗寧手槍，又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後腦勺。「像您這樣佩戴這種小手槍的，就是大首長了……」
「哈哈！」戎瑞赫然大笑起來，這位紅軍的小戰士果然可愛得很。
昨晚上快睡覺的時候，李部長和他的警衛員一起來到了戎瑞休息的房間，還給他帶來了一套半新的紅軍軍服。李部長說這是組織上發給他的，但戎瑞卻明顯看得出這身軍服是李部長自己的，兩人的身材差不多，而且軍服明顯是清洗過的。戎瑞有心推托，因為他知道紅軍戰士們平時只有一身軍服，連幹部也不例外，只有部分高級幹部才有兩身軍服可供換洗的。李部長把自己的給了戎瑞，他自己也就很可能一身軍服了，在延安想得到一身軍服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有心歸有心，最終戎瑞還是實在捨不得這身他盼望已久的紅軍軍服。李部長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看得戎瑞都有些臉紅起來了，要不是夜晚光線不好的掩飾，還真有些尷尬呢。李部長善意的謊言，讓戎瑞來到延安的第一個晚上就感到了一絲溫暖。
戎瑞俯下身來，雙手捧起起了一捧延河的河水，輕輕地喝了一口。延河水是冰涼的，但喝在戎瑞嘴裡卻彷彿是在火爐上加熱過的清飲一般甜美。這就是傳說中的延河水呀，戎瑞的心底泛起了一絲激動的心情。
「紅軍同志，清晨的延河水涼呀，小心喝壞了肚子！」戎瑞的舉動令不遠處的幾個放羊人頗感詫異，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好心地向戎瑞提醒道。
「不妨，不妨，老鄉，這延河水可真甜呀，呵呵！」戎瑞微笑著答道。
「河水是甜的？」
年紀較大的放羊人一愣，一輩子都吃延河的水，我怎麼不知道河水是甜的呀。待要再問時，在清晨的陽光之中，戎瑞清朗俊秀的背影已經走遠了-
和隊員們一起吃過了在延安的第一次早餐，稍事休息，中央社會部的人就來找了戎瑞了。來人是李部長的警衛員小常，小常德名字叫常貴天，這名字戎瑞頗感吃驚地看著他，看得小常懷疑自己是不是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小常年紀不大，和戎瑞差不多，卻是個老革命了，曾經和李部長一起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出生入死的戰鬥。小常一直都是李部長的警衛員，從來也不曾離開過他，就像是李部長的影子一樣。
戎瑞原本以為會面的地方在中央社會部，到了地方才知道是在中央經濟工作委員會的駐地。參加會見的人不多，除了李部長之外，還有兩位首長模樣的人不知道是哪個部門的，但戎瑞感覺到其中那位身材瘦小臉帶著微微笑容的首長，很可能就是中央經濟工作委員會的陳主任。
「來來，戎瑞我給你介紹一下。」李部長見警衛員小常把戎瑞帶來了，高興地站了起來。「這位紅軍大學籌建處的黃主任，而這位呢，就是中央經濟工作委員會的陳主任，我們紅軍的財神爺呀，呵呵！」
「敬禮，首長！」戎瑞對陳主任和黃主任敬了個標準的軍禮。瘦小的首長果然是陳主任，但戎瑞不明白中央白區工作委員會是個什麼機構，情報工作不是由李部長的中央社會部負責的嗎。
「戎瑞同志，歡迎你到延安來呀。」陳主任熱情地握了握戎瑞的雙手，一邊拍拍戎瑞的肩膀，讓他坐下來說話。「你個李大鬍子，我們北平地下黨的戎瑞同志才是真正的財神爺呀，呵呵！戎瑞同志呀，你為紅軍和陝北根據地做出了的大貢獻呀！」
「一切為了革命！」聽了陳主任的熱情誇獎，戎瑞趕緊又站了起來。
「呵呵，戎瑞同志，坐下說，不要這麼嚴肅嘛。」李部長笑著向戎瑞招了招手，一邊掏出煙斗為自己點上。
「啊……差點忘了，我給首長們帶了一些好東西。」戎瑞見李部長點上了煙斗，這才忽然想起了什麼，就把放在身邊的一個大布袋子提到了桌子上。
「噢，戎瑞同志，你還帶來什麼好東西呀？！」
大概是戎瑞的特別小分隊運來的巨額資金以及其他的東西把幾位首長的眼睛看刁了，一聽說戎瑞又有什麼什麼好東西，幾個人的眼睛頓時都放光起來。李部長放下了剛點了一半的煙斗，陳主任坐挺了挺自己瘦小的身體，就連那位中央白區工作委員會的黃主任也是期待地站了起來。戎瑞見狀，微微一笑，也不點破，逕自從大布袋子裡把東西一一掏了出來。
「哇！香煙！大前門、紅金龍，還有哈德門牌的，這可都是名牌呀！」
「啊！煙絲，居然是上好的雲南煙絲！」
「哎哎，李大鬍子，你怎麼就先拿了？」
「呵呵，黃主任，我拿的是煙絲，你們又不抽煙絲的。」
……
戎瑞這回算是開眼了，眼前的三人那裡還是紅軍高級首長的樣子，簡直跟清華大學宿舍裡吵鬧的學生一般，不過，戎瑞很非常明白首長們是興致特高的原因。這三位首長長久以來被紅軍經費的籌集工作熬白了頭髮，獲得的成果卻只是鳳毛麟角，杯水車薪。特別是中央紅軍長征來到陝北以後，民弱地貧的狀況更是給經費籌集工作雪上加霜。三位首長想必昨晚上一夜都睡不著覺，他們一定是在籌劃著戎瑞轉運來的巨額資金可以裝備多少缺槍少彈的紅軍部隊，可以落實多少地下黨組織的活動經費和白區統戰工作的經費吧。大凡從軍當兵的人，很少不抽煙的，三位首長也許是憋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了，這會兒一看到戎瑞逃出來的香煙和煙絲，哪裡還能忍得住，看得戎瑞在一旁忍俊不已。
「莫急，各位首長莫急，呵呵，還有呢……」
「還有？！」一聽戎瑞說還有，三位首長都不爭了。
「這次帶來的香煙和煙絲還有不少，這些都是專門給三位首長的，待會兒去拿就是了，就是不知道怎麼分配，請首長們分配好了。」戎瑞點頭說。
打下廟溝門鎮的時候，戎瑞也想不到那個土豪呂林逋居然是個煙鬼，家裡的香煙和煙絲都是清一色的名牌煙，再加上王小二從劉三保的土匪窩裡也得到了不少，足足裝了好幾個大箱子。至於繳獲的煙土則被戎瑞下令銷毀了，著實讓郭副營長、毛勇連長、洪海和姜雲龍等人心疼了好一陣子，這年頭，煙土也是硬通貨呀。可是戎瑞根本就不想留下哪怕一丁點，他沒看見的可以不管，但只要這玩藝兒落到他的手裡，那是決不會留下禍害的。當然了，呂林逋家裡庫存的什麼人參補品、貂皮綢緞、肥皂毛巾、棉花布匹等等，都是要統統搜刮一空的，連鏡子和梳子也不放過一把，反正呂家有好幾掛大車可以用來裝運的。戎瑞的狠勁，看得黃恆秋和何家駿兩位醫生目瞪口呆，連柯沫蘭也在背後嘀嘀咕咕地說他簡直是個戎扒皮。戎瑞聽見了柯沫蘭的嘀咕，也渾然不在意，只說到了延安就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了。再說了，人參補品不是可以給傷員們補補身體嘛。
戎瑞把經過密封的北平市地下工委給中央社會部報告交給了李部長，又詳細介紹了此次「送親」行動的前後經過向在座的三位首長作了介紹。製造贗品文物、洗劫日本東亞貿易公司、綁架漢奸商人言德倫、巧取巨款、收編王小二、解救額奇納部族先遣隊、攻打廟溝門、鎮川保衛戰等等，一路的故事在戎瑞的口中娓娓道來，聽得幾位首長又是驚歎又是羨慕。
「戎瑞呀，你和特別小分隊的同志們做得非常好！」李部長高興地說道。「不過，北平地下黨前天發回情報說，日本人已經開始有所懷疑了，特別是你曾經在日本人的大東亞協和銀行漏過臉，還冒充過關東軍特高課的人，北平你暫時不能回去了。」
「是，堅決服從組織上的安排！」戎瑞似乎早知如此。
「組織決定，你在延安期間，安排你到紅軍大學學習……」
「去抗大？！……是！」戎瑞笑了。
「別急，呵呵，我還沒說完呢，嗯，剛才你說什麼大？」李部長也笑了起來。
「呃……沒什麼……」
「北平市地下工委的齊天勝書記對你可是讚譽有加呀，清華大學歷史系的高材生，呵呵！」李部長拍了拍戎瑞的肩膀說道。「組織上再交給你一個任務，你在紅軍大學學習期間，還要兼任哪裡的歷史課教員，專門給我們的學員們講述我們中華民族的歷史，怎麼樣？」
「歷史課教員？」戎瑞張口結舌地說。「這不是既當學生又當老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