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天橋偶遇
女人心是海底針,趙越自然不會知道這麼一轉眼的功夫裡王葳蕤心中升起了多少小心思。他那個時候正放下心中雜念,全心全意的陪著沈雪妹子在貨郎挑著的琳琅滿目的小商品中挑挑揀揀呢。
而接下來的時間裡,一行四人似乎忘記了剛才在八仙飯莊裡發生的不愉快,就在天橋這一帶閒逛起來,不是買點什麼小吃,要不就是看到哪裡熱鬧就擠上前去看人家賣藝雜耍,再不就是駐足停留,欣賞起天橋一帶酷似江南水鄉的秀美風光。
江南水鄉般的風光?
在天橋?
沒錯,就是在天橋,看江南景色。
趙越這還是來到京城後,頭一次親身遊覽大明朝的天橋。
說實話當他看到眼前「野水瀰漫,荻花蕭瑟。四時一致,如在江湖,過之者輒生遐思」的一幕,他一時間還真有點接受不了。
在後世天橋這一帶可是北京熱鬧繁華的商業區,何曾是如今這一副好似來到了江南水鄉,到處都是水潭、沼澤,水波之上往來船隻穿梭的一番景象!
你要說這裡是前海、後海也好,可這裡偏偏就是「天橋」。
而且此時的天橋是有「橋」的,明朝在此建有漢白玉單孔高拱橋,以通「御路」。位置大概是在天壇西北,南北向跨過龍鬚溝——這是一條水脈充裕的河道。此橋只因為是皇上去天壇祭天的必經之橋,意為通天之橋,故被當地老百姓「天橋」。而天橋平時有木柵欄封起來,除了皇上老兒其他人等都不許通過,一般官民要走也只能走兩側的相比之下略顯簡陋的木橋。
而沿著這天橋向四周輻射,東有南泉寺,西有玉泉庵,至今基下俱有泉脈,各擁水潭。由三里河繞出慈源寺、八里莊、五箕花園一帶,直抵張家灣、煙墩港,地勢低下,河道俱存,冬夏水脈不竭。
當初一看到這一番好似換了天地般的驚人景象,趙越心中頓時有了一種「滄海桑田」之感。
趙越並不知道,其實在元明清三代,這天橋一帶都是水域豐富的地區,有清代人查慎行詩寫道:「潭潭積潦浸城隈,不長菰蒲長水苔。我夢江湖歸未得,野鳧何事卻飛來?」
由此可以想見在元、明時期,此地的水勢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也正是由於東西相連的茫茫水勢,恰恰橫穿了帝都的中軸線,不僅妨礙了庶民的南北通行,而且阻隔了封建帝王赴南郊祭天之壇的道路,所以才在這裡修建了一座石橋,才有了「天橋」這麼個地方。
而隨著京城的不斷擴建,到了嘉靖年間,又增修了環抱南郊的外城,天橋一帶就已成為文人雅士、遷客騷人遊玩賞觀的地方。特別是這裡處處野水汪然碧綠,垂柳絲絲搖曳,宛如江南水鄉。夏秋之時,每有畫舫遊人或飲酒賦詩,或品茗賞荷,其站立船頭四處觀望,臨風而立,其意氣洋洋,足見各盡其樂。
如今正值五月入春,京城裡的氣溫也一點點的溫暖起來,這天橋一帶踏春之人絡繹不絕。沿途之上商販走卒多如牛毛,撂地攤的,賣把式的,更是雲集了北地許多江湖藝人,為此吸引來無數京城百姓來此玩耍嬉戲,好不熱鬧。
原本趙越還打算做四個人當中的嚮導,可是到了後來,他也只能跟隨人潮而動,慢慢的沉浸在明朝的市井生活當中,不覺也是一種享受。
直到此刻,趙越心中也不禁感慨,後世的北京要是能夠保留下眼前的這一幕美不勝收的景色,不知道還要給古老的城市增色多少。
可惜這個季節放在未來,十有**正是沙塵暴肆虐的時間,看不到江南美景不說,或許還要欣賞一下大漠狂沙了。
就這樣一路邊走邊玩,當走到一座臨水的小碼頭附近,四個人就都有了一些疲乏,就在附近找了一個小茶棚坐下,要了三個銅子一壺的高沫,便休息起來。
沈通拍著大腿笑呵呵的東張西望,然後對三人說道:「這順天府可是比咱們黃縣熱鬧多了,好吃的也多,好玩的也多,剛才你們瞧見了沒有,那個閉著眼睛耍飛刀的!嘖嘖,嗖嗖嗖,就那麼幾下子,人家都不用眼睛去看,就全都射了出去,好傢伙,當時看沒把我給嚇得。我還以為當刀靶子的傢伙死定了呢。結果就一閉眼,哎,可惜了,等睜開了才發現人家那刀耍的,簡直叫神了。是一刀都沒傷到人都是貼著皮肉射穿靶子的……還有那個上刀山的,人家那一身橫練功夫也不知道怎麼練的,竟然真的就能夠邁過去。」
沈通連說帶比劃的,表情好不誇張,一旁的沈雪就被他逗得不停的咯咯直笑。趙越喝了一碗茶水,抹了抹嘴,沒好氣的說道:「看把你給美的,要是你覺得人家的把式耍的厲害,到時候我幫你問問看人家收不收徒弟,要是收,你大可以留下來。說不定下一回我們再逛天橋,就能看到你沈通小爺大顯身手呢。」
說到這裡沈通卻是連忙搖頭,看耍把式是一回事,可要是讓這跟猴子似得小子去下功夫勤學苦練,還不如殺了他來的簡單。
不過沈通倒是奇怪起來,問道:「先生,你說這天橋底下的江湖好漢一個個本事都跟說書的講的那些陸地神仙似得,可他們怎麼都跑到這裡耍把式賣藝,賺這份辛苦錢做什麼。想要銀子,憑他們的本事,還不是手到擒來?」
話音一落,王葳蕤就掩口笑道:「你還真以為他們都是神仙了啊。我從小跟我爹,跟我爺爺在藥鋪裡給人看病抓藥,也是見過江湖人的。那些江湖人可不會這些讓人眼花繚亂的本事,可是人家行走江湖靠的就是膽量和一身藝業,而你看到的這些,其實都是花拳繡腿,裡面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門道,總之和說書人口中說的那些人物根本就兩回事兒。」
「兩回事兒啊!」沈通一副不相信的模樣,然後就問:「那你說剛才那個伸手在油鍋裡撈銅錢的難道也不是真本事?」
「這個……」王葳蕤聞言不由得一陣無語,別看她堂堂王家大小姐論見識比沈通要多得多,可是這「油鍋裡撈錢」的玄機,她還是不明所以。
不過王葳蕤雖然不知道,可她求助的目光卻是已經看向趙越。這時候就連沈雪都伸出手來不住的晃動趙越的手臂,顯然這小丫頭也對這其中的奧妙充滿了好奇。
明朝不比後世,百姓的信息渠道狹窄,沒有傳媒媒體沒有互聯網度娘,如果不是知道根底的人,恐怕就是當今的萬歲爺親眼瞧見了天橋底下這下賣藝的耍的把式,估計也得目瞪口呆,驚為天人。
可是趙越不同,他對這種後世連小學生都明白的小花樣卻猶如是掌上觀紋。就得意的對沈通笑道說:「你不是想看油鍋裡撈銅錢嗎?不用他們來表演,先生就能給你撈個看看,你信也不信?」
趙越這一句話出口,可是把在座的三個人都給驚住了。不成想原本只是想問問趙越是否知道這其中有什麼玄機,卻不想趙越竟然說他就可以手下油鍋撈銅錢。
一時之間,不光是沈通一臉的不相信,就是對趙越滿懷信心的王葳蕤也是半信半疑,她信趙越能人多不能,可疑惑的卻是趙越竟然懂這些江湖手段?
只有沈雪興沖沖的一個勁的笑,看樣子如果這裡有一口大油鍋,這丫頭十有**就會把趙越的手丟裡面炸——這是盲目的信任,不可取啊。
可就在這時,茶棚外忽然就聽到有人哈哈笑道說:「兄長,沒想到你不光是醫術精湛,竟然還懂這種江湖把戲,說說看,小弟還真就好奇他們這手難道就不怕油烹嗎?」
話音一落,趙越等人不由得聞聲看去,赫然就看到一襲青衫棉袍的徐渭,面帶笑容的彎腰走進茶棚,而在他身邊另外還有三個讀書人打扮的年輕人。也跟著魚貫而入,頃刻之間就把這間不太大的茶棚擠了一個滿滿當當。
趙越看見徐渭頓時喜上眉梢,笑著一指他,說道:「昨天出門也不說和我打個招呼,怎麼?不是說去拜見師友了嗎?如何又跑到這天橋來了?」
說著趙越就站起身來,同時目光也看到了徐渭身後的三個人,不過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重新看著徐渭說話。
徐渭為人看起來灑脫,行為不羈,一走進來也不說和趙越客氣,下意識的就要坐下來伸手去拿茶喝。可是他這剛要伸手,這才注意到同桌的竟然還有三人,其中兩個竟然還是從未見過的女孩子,頓時就是為之一愣。
說起來剛才也是離著遠,徐渭聽到趙越講話,心裡不由得就是一喜,便急匆匆的拉著朋友上前來相見。所以當時他也沒顧得上看趙越是在和誰說話。等進來茶棚才看到面前三人,徐渭卻不禁疑惑起這幾個與趙越之間的關係。不過這麼一冒失舉動,還是當著人家女兒家,徐渭臉上也不免一紅,連忙欠身施禮。
王葳蕤、沈雪和沈通都不知道徐渭身份,見是和趙越認識,說話又如此親熱,想來也是要好的朋友,於是便齊齊起身回禮。
而這時徐渭的三個同伴也都到了近前,一見面就見行禮,三個讀書人頓時是手忙腳亂。不過當看到趙越那一腦袋眨眼的短頭髮,心裡面也不禁奇怪這個「兄長」是什麼來歷。
這麼一來一去,趙越也不覺有些有趣,便連忙給雙方介紹。不過這一次他可沒說王葳蕤和沈雪是他未婚妻的話來。畢竟剛才見嚴世蕃那是為了保護兩個女孩兒,如今見到徐渭,倒是不必了。
而徐渭當聽說這三個人都是趙越家鄉來的親友,這才心中稍微放鬆了幾分,然後笑呵呵的說道:「我也有幾個朋友要介紹給兄長認識。」
說著就見徐渭把身後這三人引薦給趙越,指著其中個頭最矮的一個說道:「這位柳晸,字旭之,是我在紹興時的同窗好友,別看個子小,心眼卻多,最擅心算,如今在國子監裡讀書。」
柳晸上前對趙越先施一禮,然後就笑罵徐渭一句:「老徐,有你這麼糟踐人的嗎?」
趙越笑道:「柳公子,你既然知道他叫徐渭,就該知道他這人嘴上要是不糟踐糟踐別人,恐怕這一天他心裡都不自在。」
趙越話音一落,柳晸三人聞言無不拍手大笑,都說正是此理。此時他們只知道眼前這人是徐渭「兄長」卻是不知道這個兄長是什麼人物,不過這麼一句話,卻是感覺與他們關係拉近了許多。
徐渭倒是對趙越的揶揄不以為意,哈哈一笑,指著中間一個又介紹道:「陝西米脂李文懷,寫了一手好字,最善狂草,柳晸現在的同窗,雖然剛認識不久,這幾天卻是詳談甚歡。」
李文懷看起來文質彬彬,皮膚白皙,卻是看不出一點陝西大漢的雄壯,就見他面帶微笑,竟然說著一口地道的官話,一抱拳說道:「老徐客氣了,有道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在下米脂李固李文懷,見過這位先生。」
趙越笑道:「常聽聞說以地有米脂水,沃壤宜粟,米汁淅之如脂。不知道是也不是?」
李文懷聞言卻是眼睛一亮,哈哈環顧左右笑道:「先生才是真知我米脂也。」
徐渭也笑:「我還道兄長和我一樣,開口先問米脂的婆姨是否真的漂亮……」他這葷話一出口,卻是又引來一陣哄笑,不過笑過之後才想起來邊上還有女眷,幾個男人都不禁老臉一紅。
等到了最後一位,卻是一位相貌英俊,身材挺拔,氣質不俗的年輕人。就見此人主動上前,對趙越微微一笑,欠身施禮道:「在下王世貞,見過徐渭兄長!」
「王世貞?」聽到這個名字趙越忽然感覺有些熟悉,也不知道是因為這個名字太普通,還是以前哪裡聽說過。
徐渭笑道:「元美兄可是以衣冠詩書傳家的太倉王氏的嫡系子孫,才華橫溢,就是小弟也是自歎弗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