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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秦時亂 第9章 天機 文 / 牧江南

    第9章天機()

    只見前面大街邊上,擺著一張破舊木桌,旁邊插著一根竹竿,上面掛著一塊帆布,寫著『布衣神相』四字。竹竿旁邊立著一名老者縛手而立,邊上站著個小道童,約莫十餘歲左右的年紀,眉清目秀,一雙眼睛黑如點漆,紮著個小道髻,看上去十分可愛。

    本來韓信聽老者語氣甚大,喊話聲中氣十足,再看一身素白的道袍,隱隱有幾分仙風道骨。不料走到道人正面,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只見他個子也頗為高大,但樣子極怪,眼皮下搭,鼻子突兀,耳朵向上,還裝模作樣的學別人下額蓄起幾縷白鬚,再配上他奇異的相貌,看上去猥瑣之極。

    韓虞二人不由相視一笑。這個道人包裝的也不太敬業了。出來混口飯吃的術士騙子,哪個不是努力的打扮著道貌岸然,這樣才能唬住人。像這位道人如此裝束,倒是生平未見。

    也難怪他的攤位生意如此冷清。雖在鬧市路口,行人大多繞開而走,偏偏口氣卻是大得嚇人。

    那道人站了一早上,生意仍然無人問津,倒也悠然自得的依著竹竿,不見臉上有焦急之色。看見虞妙弋和韓信三人朝這邊走來,連忙迎了過來,滿臉堆笑道:「客官,你想看什麼,財運還是姻緣?要怎麼看,看面相、手相還是測字?摸骨也行呀。」笑容在他那張老皺臉上堆積起來,看上去十分滑稽。

    韓信覺得好笑,看道人如此裝束氣質,知道八成遇上的是江湖騙子,也懶得道破。當下拉著虞妙弋的手就要轉身離去,那道人卻忽然伸手攔住了虞妙弋,抬頭仔細的端詳了虞妙弋的面相,正色道:「姑娘雖笑容可人,眉目之間卻隱藏著憂色,似乎必是心有所慮。相術這種東西,雖不能改人命格逆天行事,但也能趨吉化凶。姑娘何不讓貧道相上一相,或許對姑娘有所幫助。」

    虞妙弋聽了道人的一番話不由一怔,彷彿說中她的心事,腳步也不由停了下來。

    她對這個相貌奇特的道人到沒有什麼偏見。七國紛爭之時,百家學派相互爭鳴,天下並無一統的學術。及至六國歸秦,始皇帝才獨尊法家,但對其他學術派流也沒有特意打壓,像始皇帝一直追崇的方士長生之說,就屬於道家的一個流派。虞妙弋通曉經史,自然知道很多能人異士喜歡隱於市井之間,沒準這眼前相貌奇異的道人也是異人。

    只不過……虞妙弋烏亮的眼珠在道人臉上打了幾個轉,心中嘀咕道:這異人的樣子長得也太猥瑣了點吧。轉念又一想,非常人行非常事,長得猥瑣點興許也是為了更好的方便異人們行非常之事,沒準他真能幫自己化解掉心結。

    抱著這個念頭,她轉過身來,對著那老道說道:「那好,煩請老人家幫我看一相吧。」

    老道呵呵一笑,用手一指路旁的桌子,道:「那我們就到那裡說話吧。」說完轉身走去。虞妙弋偷偷看了眼身旁的韓信,見他只是笑瞇瞇的旁觀著,並沒出言反對,便跟上前去坐下。

    老道瞇起眼睛看了她兩眼,微微一笑,道:「姑娘你天庭飽滿,兩頰豐潤,應該出生於富貴之家,可對?」見虞妙弋點了點頭,細細觀看沉吟了一會,又說了下去:「姑娘雖一副天真爛漫神色,卻眼角含愁心有所慮。依老道之見,應是家中父母之命所許之人不稱心如意。」

    虞妙弋被他當眾道破心事,不由臉一紅,心中卻對老道信了三分。自己從小就甚為自視甚高,雖然還沒到情愛的年紀,但心中憧憬的意中人卻是經天緯地又溫文爾雅的的人中豪傑,卻不料父親有意將她許配給吳中項家的少主。

    項家和自己家是世交,她對那個項家「少主」也略有所聞,依稀記得他小時候的模樣。只記得是個人高馬大的傻大個,天天帶著一群世家子弟四處欺人惹事,活脫脫的一個混世魔王。要嫁給這種人她心裡自然是一百個不願意,可偏偏父命又難違,只得跟著前來外公家接她的善無回吳城。

    站起身來朝老道盈盈一福,道:「敢問先生何以教我?」

    老道又看了虞妙弋片刻,也不立即答話。虞妙弋心頭一緊,連忙追問道:「如何?」

    老道思量了一會說道:「姑娘面相勻稱而端莊,命宮豐滿圓潤,眼如點漆,實在是難得,將來一定是貴不可言。可卻筋骨柔弱,人中短淺隱有橫紋,命格不長,恐會華年早去,不過……」頓了頓,又細細看了會虞妙弋,又道:「不過這也難說,命格之說本來就多因人為而變化,你若碰見命格不凡之人,或許會有大變。」

    說完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韓信,又微笑道:「至於姑娘心中所想之事,恕在下道行低微,只能看出姑娘將來所配之人,必非常人也。」

    虞妙弋見他直接說出自己心中所想,心下大羞,偷偷的看了韓信一眼,見他臉色並沒有異樣,這才放下心來,隱隱又有些失望。站起身來向老道微一躬身,道:「多謝道長之言。」

    那老道微微一笑,捋了捋下須,忽然間咳嗽了兩聲,道:「這個,這個……」

    虞妙弋不解的問道:「道長可是不舒服。」卻沒注意一旁的韓信笑意更濃,只是忍住沒說話。

    老道訕笑了下,然後一本正經的道:「貧道妄自道破天機,已經犯了平時的戒條。老夫當年修道時,曾在三清道尊像前立下重誓,要以收人錢財來發揚我道家以抵消罪孽,如此……」

    「噗嗤」一聲輕笑,一旁的童子先忍不住笑了出來。老道面上一陣尷尬,訕訕的說道:「劣徒年幼無知,不懂待客之道,還望見諒,見諒。」

    虞妙弋頓時醒悟,一陣巨汗,剛剛聽他這麼一說還以為這老道是隱世的高人,沒想到如此看重錢財之物,剛剛的對他生起的敬重之心便淡了幾分,連忙道:「道長請說,要多少錢?」

    老道微笑著看著他,伸出一個手指頭道:「一次一百文。」

    虞妙弋本來都把手伸到腰間了,聞言一呆,嚇了一跳,道:「這麼貴,可是我總共只有二百文不到。」

    「這個嘛……」老道有些面帶尷尬,心裡一陣後悔自己要價太高了,生怕把這個主顧嚇跑,便道;「罷了罷了,看姑娘面善,能和老道相逢也是一種緣分,這樣吧,就五十文如何,貧道就當行個善緣助你。」

    看虞秒弋仍是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心中一陣嘀咕,又咬了咬牙,伸出三根手指:「要不三十文如何,再少可就不行了,三清道尊會責怪老道的。」

    虞妙弋被雷到了,哭笑不得,愣了半天還是掏出錢來了。忽覺手臂一緊,抬頭見韓信捉住了她的手臂,歪著腦袋似笑非笑的看著老道。

    「老頭。」韓信嘖嘖歎道:「看不出來呀,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浸『淫』這行不少時間了吧,說的一套一套的,看吧我家小妹妹唬的一愣一愣。」

    說完抬頭哈哈一笑,故裝成豪氣雲天的樣子。

    「幸虧本大爺英明神武獨具慧眼洞若觀火,你那點小伎倆,也拿來糊弄本大爺,你慚不慚愧,班門弄斧知道是啥意思不。」

    韓信心中暗自好笑,他原來窮困潦倒的時候,也曾仗著小時候從前看過幾本相術風水書,掛著塊招牌到處招搖撞騙,今天算是碰到同行了。

    那老道被人斷了財路,到也不急,看著韓信微微一笑,道;「這位小兄弟以為在下是信口雌黃、招搖撞騙之徒嗎?」

    韓信衝他翻了翻白眼:「什麼懷疑,根本就是。天道渺渺,又豈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能勘破的。相術之流實屬無稽之談,若每人命格已定,那還要人去做什麼,在家坐著等不就行了。」

    老道也不為忤,仍然笑道;「話不能這麼說,堯帝眉分八彩,大禹目用重瞳,這就是非常人有非常之象,相術一說博大精深,包含甚多,恐非小哥所能瞭解。」

    「切。」韓信不信道:「這不過是後人穿鑿附會之言,那幾個老兄只不過長得比較有個性就被後人編排成這樣。你以為這是那些狗血穿越劇呀,一出場就虎步龍姿,渾身王霸之氣外洩呀。」

    老道愣了一下,顯然沒弄明白什麼是狗血穿越劇,見韓信不信便又說道:「這樣吧,那我為小哥算上一算,且看準不准你再做評論。」

    韓信懶洋洋的說道;「隨便你。」隨即又想起什麼了,趕緊補道;「事先申明,我可沒錢,愛看不看你。還有,你要是看得不准我可要砸了你這塊招牌,這身道袍你也要脫下來」

    韓信本來是想故意提出苛刻要求來讓這個老道知難而退的,卻不料這個老道一口答應了下來,不由心生警覺,有些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心想著道人不會別有所圖吧。

    老道卻不以為意,細看了會韓信,道:「小兄弟你天庭雖然飽滿,但兩頰微瘦,應該並非富貴中人,可對?」

    韓信微笑不語,心中想到我要是富貴人家會穿成這樣,你當我腦殘呀。

    只見老道繼續說道:「老夫還看你眉濃而密,直而挺,但居右眉末端有一小痣,此位乃主父母尊親,只怕令尊令堂俱已不在人世了吧?」

    韓信微驚,但旋即又釋然,江湖術士,多出驚人之語,對了就當瞎貓碰上了死耗子,錯了反正也任何損失。

    笑瞇瞇的看著老說:「老頭,那你看看我命途如何?」

    老道看著他半響,忽的一笑,道:「你分明不信鬼神,卻來問鬼神之說。」

    韓信也不以為意,笑瞇瞇的拿起魚腸擱在肩上,道:「那是當然,我命自在我,關鬼神何事。」

    老道被他說得倒是一怔,正欲說話,卻不料旁邊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聲:

    「這位小兄弟說的好,好一句我命自在我。」

    眾人隨著話聲望去,只見不遠處一黑衣男子,眉目清秀,可面容上卻有些滄桑之色,朝著韓信微微一笑,快步的走上卦店前。

    「道長,我也要看相。」

    「這個……」老道臉上有些吞吐之色,道:「我一般不隨便看相的,妄自勘破天機,這個……這個……」

    黑衣男子沒有說話,從懷中掏出一小錠金子,扔在桌上。

    「可夠?」

    「夠了夠了。」老道看見金子眼睛瞪大,眼珠子都快出來了,連忙點頭,撿起放入懷中,一臉慇勤的笑臉湊了上去。

    「不知道客官是想看往生相還是姻緣……」

    黑衣男子搖了搖頭,指了指虞妙弋道:「我要看的,和這位小姑娘一樣。我心中所想之事,可否成功。」

    老道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有了些凝重之色,看了半響後,道:「公子天庭飽滿寬平,少年富貴。但眼角有尾紋上連,有隱憂之象,可見家道中衰,度日蹉跎。」頓了頓見黑衣男子微微頷首,又接著道:

    「公子面如冠玉,三庭平等,兩目神采斐然,必有王佐將相之才,可保三十年富貴。」

    「那我心中所想之事呢?」黑衣男子急忙追問道。

    老道看著他的眼睛,緩緩說道:「逆天行事,終非人力所能為之。故國即已成塵土,又何苦自縛其才。」

    黑衣男子身子一震,默然了半響,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大丈夫有三十年富貴足以。」說完朝韓信等拱了拱手,也不多說,大步的離開。

    虞妙弋怔怔的看著那名黑子男人離去的身影,只覺得此人神采不凡。卻聽見一旁的韓信仍然不折不饒的問道:「喂,老頭,繼續說我的,我命途究竟如何,你倒是說呀,說不出來我可真扒你衣服了。」

    老道圍著韓信轉了一圈,又細細的看了遍,忽然臉色大變,面色沉重起來,再無嬉笑之意。沉思了許久,忽然伸手解開自己的道袍脫了下來。

    韓信和虞妙弋嚇了一大跳,沒想到這老道還真脫了。

    老道這時只穿著單薄的貼身小衣,瘦骨嶙峋的佝僂身軀在鬧市站著顯得十分不雅,引來了路人的一陣指點嬉笑。可他卻面色坦然,渾然不在意,倒是身邊的小童大感丟人,趕緊離開了點。

    「我輸了,我看不出你的命途。」老道笑著搖了搖頭道,忽然附在韓信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話。

    「你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對嗎?」

    老道這句話嚇得韓信魂飛魄散,一雙眼死死的盯著他,臉色表情陰晴不定,心裡不停的喊著,他知道了,難道他真的知道,知道我是不屬於這裡的。

    老道看見韓信的反應微微一笑,衝他一頷首,並沒有多語便灑脫的離去,也不理會攤位和地上的道袍。

    韓信仍然驚恐未定,許久才緩過神來,深深的看了老道背影一眼。

    此人究竟是何人,他怎麼會知道這些,難道真是這個時代的高人?

    卻不料師徒二人還沒走幾步,又見老道攔下了路上一個胖婦。

    「夫人,我看你烏雲蓋頂,印堂發黑,面有死氣,大事不妙啊!不如且讓我來為你算上一相,如何?您別走呀,我可是布衣神相呀,不是江湖騙子,哎呀,哎呀,別打我。」

    韓信心中一陣巨汗,石化中。

    待師徒二人走遠,一直跟在身後的小童才笑吟吟的對老道說道:「師傅,今天收穫不少呀,晚上又可以吃肉了。」

    「吃你個頭。」老道毫不客氣的一個暴栗彈在童子的腦門上。「就知道吃。剛剛差點被你誤事。」

    那童子摸了摸額頭,也不喊疼,不知從哪來摸了一串果子出來,津津有味的吃著,嘴裡還含糊不清的說著:「師傅,我看那個人的面相也很一般呀。面相雖然罕見,卻絕非是成大功立大業的異相。額頭三紋早生,將功德紋擠到一旁,且功德紋從中斷絕,後續無力。我看這傢伙看起來也就像個市井混混,他怎麼會是師父你們口中說的天機呀。」

    老道歎了口氣,道;「如果天機你都能看透的話,那還叫天機嗎?」

    頓了頓又說道:「此人命格本是王侯將佐之流,卻不得善終。如今生生被人逆天改命,以鬼神之力亂天意,此乃天下最大的變數。」

    「我們馬上回去告訴元中那老傢伙,天機已出,讓他早做決斷。」

    「現在就回去呀。」小童驚道,見師父點了點頭便有些不情願的說:「那我們不去幫明月師姐了呀,我可是很久沒見到師姐了。」

    老道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明月和那人纏鬥多年,雖未擒拿住他可也未落下風,這次料想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我們去也是徒勞,還是正事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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