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風聲鶴唳
嫵媚的陽光透過窗紗，照在臉上，已經有一種淡淡的灼熱感了，窗外的楊樹上，已經抽出嫩綠的枝條，翠綠色的葉子在陽光下肆意的舒展，讓人覺著愈外的清新舒暢。
周亞娟卻沒有一點舒暢的感覺，反而心裡混雜著焦慮和失落。
羅清泉被雙規的消息還是被有心人給傳了出來，誰也想不到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後，居然傳出這麼個的消息，組織部長被雙規，這要是有心牽連，怕是不少人都會膽戰心驚了，羅部長在這個位置上將近十年，有多少官員不是經過他的手提拔上來的？而乾乾淨淨的又能有幾人？因此，當羅清泉被雙規的小道消息傳到隴東，同樣激起了一股旋風。
首當其衝受到打擊的就是周亞娟，儘管之前早就有了預感，但當消息傳開之後，她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後台倒了，自己還能在這裡站住腳麼？
想起前段時間去芝蘭送蔣憲上任的事兒，周亞娟心裡微微有些忐忑，蔣憲的關係她早就知道，當初推薦蔣憲擔任芝蘭縣委書記的時候，童根生就已經暗示過了，蔣憲是樓道坤的內侄，自從有些聯繫不上羅清泉之後，她心裡就微微有些不安，開始有意識的尋早新的後台，腳踩兩隻船，一直就是她賴以成功的法寶，能混到今天的位置，靠的就是這個。
本想通過蔣憲走通樓道坤的門路，不想卻表錯了情，讓蔣憲這個王八蛋以為自己看上了他，言語中多有探詢之意，讓周亞娟很是鬱悶了一陣子，最近更是看誰都不順眼，雖然話已經遞出去了，但蔣憲最終會不會幫這個忙，她還是一點兒底也沒有。
至於羅清泉會不會牽連到她，周亞娟倒是沒有過多的考慮，她和羅清泉之間沒有什麼金錢上的來往，便是與羅清泉私會的別墅，用的也是羅清泉女兒的名字，所以，根本不擔心會牽連到自己的頭上，只是沒有了這個後台，自己的位置怕是很快就會被人擠掉。
省裡既然大調整，下一步肯定會波及到市裡，現在不過是在醞釀之中，等到一切都水到渠成了，自己想活動也跟不上了，這也是她之所以這麼焦慮的緣故。
從窗口回到沙發上坐下，周亞娟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抓起了旁邊的電話，思索著蔣憲的電話號碼，撥了出去，幾聲沉悶的「嘟——嘟——嘟——」之後，話筒裡面傳來蔣憲熟悉的聲音，「喂，我是蔣憲，您哪位啊？」
周亞娟平復了一下心情，故作淡然的道：「小蔣啊，我是周亞娟。」
蔣憲的聲音忽然變得熱烈起來，「周部長啊，您好，今天正要去向您匯報工作呢。」
周亞娟怔了一下，隨即溫和的道：「好啊，我今天正好有時間，你直接來我辦公室吧。」
放下電話，周亞娟的臉色變得有些沉悶起來，自己的耐心還是不夠，這個蔣憲倒是個有城府的人，與他打交道，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啊，唉，誰讓自己沒有一個硬扎的後台呢？回想起自己用身子換來羅清泉的照顧，不禁有些黯然，這世上，哪裡還有白吃的午餐。
仔細的收拾了一番，站在鏡前，周亞娟輕輕轉動身姿，望著依舊亭亭玉立浮凸畢現的身材，輕輕喟歎了一聲，年齡不饒人啊，儘管包養得法，眼角卻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淡淡的魚尾紋，想起那天在白雲山上蔣憲看向自己時的眼神，胸口忍不住微微一蕩，或許，自己的婦人風韻，對蔣憲這樣的年青小伙子更有吸引力？
不期然的，周亞娟的腦海裡闖進一個挺拔英俊的少年，輕輕晃了晃頭，把少年人的影子驅除出腦海，伸手在自己依舊柔膩潤滑的臉頰上輕輕的撲了兩下，淡施薄粉，漫畫輕妝，然後換了一身青藍色的套裝，看上去端莊而不失嫵媚，將中年婦人的風韻勾勒的一線無餘，這才背上自己的真皮小挎包，轉身下樓。
司機小吳早已在樓下等候多時，看到周亞娟過來，連忙慇勤的拉開車門，躬身哈腰的諂笑道：「請上車，周部長。」一隻手輕輕的護在車門的上沿，唯恐周亞娟碰了頭。
「周部長，聽說馬副市長的兒子要訂婚了，」小吳是市委司機班的普通司機，跟著周亞娟時間不長，但在司機班卻是一個老油子了，又是本地人，各種小道消息極為靈通，這也是周亞娟選他做司機的主要原因，「女方是童市長的孫女，叫童雪梅的。」
周亞娟微微一怔，卻沒有吭聲，馬懷民的兒子與童根生的孫女定親？這個看似平常的消息，實則蘊藏著無數的秘密，周亞娟心裡不禁又有些惘然了，馬懷民是具體負責隴東水泥廠改制的主要責任人，這次隴東水泥廠被省紀委審查，攪出這麼大的案子，馬懷民肯定是要受到處分的，但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的兒子忽然與老市長的孫女訂婚，這說明什麼？說明馬懷民已經重新站隊了，而且已經站穩了腳跟。
老市長雖然走了，留下的人脈卻在，假若童根生從此不聞不問，那他留在隴東的人脈自然分崩離析，各自為政，但要是有那麼一星半點的表示，恐怕原來的人脈有大多數都會重新聚斂起來，就不知道童根生將自己的人脈留給誰了。
仔細籌思了一番，周亞娟有些不得要領，從她的角度來看，童根生絕對不會將自己的心腹交給管玉和，倆人那是天生的冤家對頭，能不給管玉和挖幾個大坑就不錯了，而且，管玉和也不會重用童根生留下的人馬，甚至還會不同程度的進行壓制。
所以，童根生最有可能委託新任的市長照顧自己原來的心腹，但新市長在隴東根本沒有一點根基，憑什麼關照那些心腹？恐怕能不能站住腳都是問題，上次的常委會就很能說明問題嘛，交給陳子華？更不可能了，它才不過是個副書記，在常委會上連梁珊都不如。
周亞娟輕輕搖了搖頭，有些看不明白，要說通過這次聯姻，表明讓馬懷民來做童根生留下來的人脈關係的頭兒，她根本不相信，馬懷民是什麼樣的人她太清楚了，不過，最有可能的，就是看馬懷民會投向誰的陣營，能在這次風暴中保住馬懷民，那也是很有實力的人。
「李部長和卓市長最近都經常去一號院，」小吳又爆出一條消息，讓周亞娟精神微微一振，李樹詠是管玉和的馬仔，整天圍著管玉和，幾乎都能把尾巴給甩斷了，怎麼也開始往一號院跑了？一號院，市委一號院住的是梁珊和陳子華，能去一號院，怕是都衝著梁珊去的吧。
小吳接下來的話讓周亞娟愈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陳副書記很少住一號院，聽說在市郊買了房子，每天都回市郊的，您還不知道吧，陳副書記有倆女司機呢，嘖嘖，一個比一個酷，聽說都是當兵的出身，女兵啊，也不知道陳副書記哪兒找的。」
周亞娟淡淡的一笑，「酷？」這個詞用來形容女子，總覺得怪怪的，她沒有見過林月虹和周曉筠，但已經不止一次的聽說過有關陳子華的傳聞了，女司機、女秘書，不過卻很少有人說他跟那個女的有曖昧，便是身邊的一個司機，也會被人形容為「酷」，心裡也不禁有些好奇，她對陳子華沒有什麼瞭解，知道的僅僅是履歷上的那些東西，曾經在文熙市市委擔任秘書，是現任國家計委副主任林安東的專職秘書，後來到基層掛職，從鄉鎮書記一直做到現在的市委副書記，遷升速度雖然很快，卻也沒有多少出奇的地方。
這次從芝蘭縣委書記的位置上直接升至市委副書記，顯然有些破格了，但要是以陳子華在芝蘭做出的成績來看，卻也不算出格，而且，周亞娟還聽說了，陳子華是省長家的女婿，有韓省長這樣強硬的後台，這樣的陞遷也實在算不得什麼，何況只是副書記，並非主政一方。
周亞娟琢磨了一下，道：「陳書記的妻子是軍人，想必司機都是陳書記妻子的戰友吧。」
雖然是揣測，周亞娟卻也有著幾分把握，以陳子華的身份，萬萬沒有將兩個不相干的女人放在身邊開車，加上前段時間的刺殺，做為市委組織部長，她當然知道一些內情，身邊有兩個女軍人，也能想得通，這樣跟小吳一說，眼下之音很明白，就是讓小吳不要亂傳說，更不要胡亂猜疑，否則的話，肯定惹火燒身。
小吳聞言顯然一怔，心裡隱隱的那一絲猜想果然就煙消雲散了。
周亞娟卻望著車窗外，思索著蔣憲能帶什麼消息來給自己，假若副省長樓道坤不願意接納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還得早做打算，想到那個樓道坤，周亞娟心裡居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也不知道樓道坤會不會也像羅清泉一樣，看上自己的身子，對於那些男人的心思，她多少還是有一些瞭解的，恐怕自己還是很難逃過這一劫，唉，只要能保住現在的位置，便是陪他上床又能如何？陪誰睡覺不是睡覺？
車子駛進市委大院，在辦公樓下了車，周亞娟喟歎了一聲，進了辦公樓大門。
「周部長，陳書記請您過去一趟，」迎面碰上市委辦公室主任吳月萍，周亞娟微微皺了皺眉頭，對吳月萍，她比別人瞭解的可就要多得多了，羅清泉曾經不止一次的在她跟前提說過吳月萍，讓她小心提防，雖然吳月萍在省裡的靠山也是羅清泉，但周亞娟感覺得出來，羅清泉對吳月萍的害怕甚於一切，想來，這個吳月萍的來歷也很不簡單，心裡對於吳月萍是鄰省吳副省長女兒一說，甚是懷疑，因此，向來對吳月萍都是敬而遠之。
「陳書記？哦，知道了。」周亞娟心裡微微一動，陳子華找自己，無非就是市管幹部的調配問題，上次從芝蘭回來，她就隱隱約約明白，陳子華對芝蘭極為看重，恐怕不會容別人染指芝蘭，這次多半是為了芝蘭空出來的三個常委位置了。
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周亞娟從兜裡摸出一面小鏡子，仔細的收拾了一番妝容，這才起身前往陳子華的辦公室，對於容貌妝扮，她一向非常在意，作為女人，這些細節直接影響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這也是自己唯一的武器。
陳子華的辦公室在二樓，寬敞明亮，外面的秘書室也潔淨溫馨，與管玉和想比，更多了一些脂粉氣息，市委市政府的人都知道，陳書記的秘書是市委第一大美女孫莉，不知道饞倒了多少年輕俊彥，暗中嫉妒的人更是比比皆是。
當初孫莉到市委秘書處的時候，想用她當秘書的人不知有多少，周亞娟甚至以為會安排孫莉給她當秘書，只是羅清泉警告過她，讓她不要沾染吳月萍和孫莉，所以她一直沒有過問過這個，但心裡對孫莉的美貌也是饞涎了很久的，這樣的美女，就是天天放在身邊看著，想必也是一件舒心的事情，不光養眼，還很會辦事兒，心情不好都不由人。
但市委的常委當中，只有她和吳月萍是女性，別的領導即便心裡有那種心思，也不敢讓孫莉去當專職秘書，所以，半年多下來，孫莉便一直呆在市委辦公室，基本上在給吳月萍當副手，掛的還是秘書的頭銜，後來市委調整，讓所有人吃了一驚的是，孫莉居然成了市委副書記陳子華的專職秘書，大家不但艷羨陳子華的艷福，也對這個年輕英俊的副書記大是佩服。
「周部長，請坐，」孫莉看到周亞娟過來，急忙站起來招呼，「您稍等，陳書記正在跟卓副市長談話，馬上時間就到了。」用一次性杯子沖了一杯茶放在周亞娟面前。
周亞娟矜持的點了點頭，目光往秘書室裡面一掃，發現還有十多個人等候在那裡，應該都是來找陳子華匯報工作的，這些人當中不乏各個局辦科室的負責人，尤其是市財政局的副局長、工商局的局長等幾個重要部門的負責人，甚至還有幾個縣級領導也在等候。
心裡暗暗一凜，看來這些人的消息都很靈光啊，跟卓副市長正在談工作？周亞娟的心思登時翻湧起來，卓欣然在常委裡面一向穩重，很少偏向任何一方，既沒有靠向管玉和也沒有投入童根生的陣營，給人的感覺就是一種中間派，但周亞娟卻從羅清泉那裡知道，卓欣然是省委書記白益民的嫡系，由省委書記做靠山，自然不用看管玉和與童根生的臉色，而且還隱隱形成了第三方勢力，在隴東的幾年，很是拉攏了一幫人。
上次常委會上卓欣然還是保持著一貫的風格，不偏不倚，遇到爭議性的原則問題，基本上都會棄權，也明顯的沒有靠向梁珊的意思，現在卻跑到陳子華這裡來匯報工作，是不是預示著什麼自己沒有考慮到的問題？
周亞娟最近的心思一直在羅清泉身上，省裡的消息也大多只關注與羅清泉有關的，對於別的信息雖然聽到一些，卻沒有認真分析過，這會兒看到這裡的情勢，再聯想起省裡的一些變化，心裡忽然一驚：莫非，陳子華還會再進一步？
雖然陳子華再進一步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但卓欣然的表現至少說明了一件事兒，省委書記的靠山只怕也不穩當了！
若是連省委書記都有可能出現變化的話，羅清泉就更不用提了，那麼，自己選擇樓道坤，是不是也有些倉促了？
第一次，周亞娟對自己的選擇有些茫然了，省裡面的消息紛繁雜亂，想從當中分辨出真實的情形，是在很考量人的智慧和眼光，看市裡這些人的表現，已經有些風聲鶴唳的味道了。
端著水杯，周亞娟沒來由的有些忐忑起來，暗暗有些後悔邀約蔣憲，但時機不等人，一旦錯過了，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蔣憲說是來匯報工作，肯定也是為著三個常委的位置來的，芝蘭縣報的人選已經送了上來，例行考察不過是走個形式，雖然最終還要經過市委常委會的討論，但自己這個組織部長的意見無疑也是很重要的，組織考察上出現了問題，常委支持的人再多也是白搭。
心裡微微一動，何不用這件事兒探探陳子華的態度？
周亞娟未嘗沒有考慮過投靠陳子華，但她有自己的難言之隱，首先是對陳子華太過陌生，不瞭解陳子華，更不知道陳子華能不能護住自己，為自己提供牢靠的靠山，其次，羅清泉跟陳子華始終是處於對立的立場，陳子華豈能不知道自己依靠的是羅清泉？光是上次的常委會，就看得明明白白，自己貿然相投，恐怕人家未必接納。
辦公室的門從裡面打開，常務副市長卓欣然從裡面出來，臉上是一片如釋重負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