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鏖戰西北(三)
光桿司令是什麼滋味?若在八月六日以前,讓侯大勇來說,他定然沒有深刻體會,可是過了八月六日以後,他就會有很多話題可以談論。
侯大勇在現代社會,手中掌握著一支精稅的陸軍特種大隊,到了五代後,黑雕軍始終跟在身邊,因此,不管是在現代社會還是回到古代,他都沒有當過光桿司令,而在八月六日這一天,他卻深深地體會到了光桿司令的滋味。
西北戰事錯蹤複雜,要做的事情很多,可是,到了涇州城後,侯大勇手中除了五十名黑雕軍親衛以外,就只有孫延進和李暉送的一千頒州軍可以直接指揮,慶州軍和永興軍均自成體系,沒有韓淪和王彥超的命令,侯大勇實質上調動不了一兵一卒。這個情況侯大勇早有預料,如果換一個人來當這個招討使,而不是侯大勇來當招討使,沒有侯大勇的同意,這個招討使同樣調動不了黑雕軍。畢竟,大家都知道,招討使只是一個臨時職務,此戰打完,各人就要回到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誰也管不了誰。
如何能夠自如地指揮各個節鎮的軍隊?這是擺在侯大勇面前的一個大難題,自從被任命為西北面行營都招討使以來,侯大勇就一直在琢磨這個難題,現在頭腦中已有基本的方案,只是,此方案尚須樞密院承旨時英當眾宣佈聖旨以後才能逐步實施。
因此,八月六日上午,侯大勇雖然明知戰事緊急,各項準備工作繁雜,卻什麼事情都做不了,只有靜等十五日西北各節鎮第一次軍事會議的召開和黑雕軍的到來。
「光桿司令真是難受啊!」侯大勇歎息著,帶著陳猛和幾個親衛在涇州城裡四處轉悠。
涇州城內百業凋零。原因很簡單,男人都被殺得差不多了,這個時候的女子雖說地位並不低,可是仍然是秉承著「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主要是在家中操持家務,所以,男子被殺光之後,許多商舖只有關門了事。富家商舖涇州分店也不例外。人去店空,親兵上去敲門,沒有任何回答。
富家商舖涇州分店旁邊是一座建築精美的三層木樓,木樓雖說只是一座臨街的三層小樓,卻是純正地唐式風格建築,木構出簷較遠,斗拱雄偉,不事雕琢。風格古樸。涇州分店大門緊閉,而這座氣派非凡的小樓卻連大門都被打壞了,裡面的椅、桌亂七八糟地倒在地上,幾個軍士看來正在大堂裡舒舒服服地解決內急問題,「刷、刷」的衝擊聲不絕於耳。
侯大勇靜靜地站在木樓前面。感慨萬端:「經過黨項人這麼一殺,涇州城元氣大傷,也不知何時能夠恢復。」
一會,幾個軍士因為解決了難題。興高彩烈地出門,這是一隊頒州軍士,跟著侯大勇從頒州到了涇州,都認識侯大勇,冷不防看到侯大勇站在門口望著他們,個個都被嚇得變了臉色。
看著眾軍士驚慌失措的樣子,侯大勇盡量和氣地問了一句費話:「你們幹什麼?」
一個膽子稍大的小兵怯怯地答道:「奉頒州步軍陳指揮使的命令,我們在街上巡邏。一時內急,見這樓無人,就進來方便。」
侯大勇見此軍士回答得誠實,便笑著道:「這城裡全是娘子,下回方便時找人把住門,別讓小娘子撞上,嚇著別人,傷了風化。」說完。揮揮。」
幾個軍士本以為要受到責罰。沒有想到節度使如此和氣,幾個軍士邊走邊小聲地議論著。一名軍士道:「節度使多大的官,多和氣,我們陳指揮使和節度使比起來,不過芝麻這麼點地小官,成天板臉,像家裡死了人一樣。」那名答話的軍士因為和節度使說了話,很有些權威地說道:「這你就不懂了,有句古話叫做: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就是說的這些小官。」另一名軍士道:「縣官不如現管,我們說話還是小心一點。」
侯大勇看著這幾名小兵走遠了,對著陳猛道:「把大門盯著,我也要方便方便。」侯大勇在木樓裡找了個隱蔽的角落,「稀里嘩拉」地痛快了一把。身後的幾個親衛如法泡製,把唐式風格的木樓當成了街頭廁所。
侯大勇好奇地走上二樓,二樓雖亂卻完好無損,他站在窗戶向外望,涇州城裡稀稀拉拉沒幾個人,在街道上遊逛的多是各軍值勤的軍士。
陳猛這一段時間心情很好,節度使已經發了話,打完西北這一仗,就讓自已和錦茵成親,想著俏生生地錦茵,他常常一個人莫名其妙地笑出聲,陳猛突然自然自語道:「涇州滿城都是娘子,現在進來這麼多年輕軍士,不出事才怪了。」
侯大勇正在登高遠眺,聽到這句話,誇了一句:「陳猛大有長進了,這個問題提得好,昨天錢判官就提過這事情,他現在正在營裡寫告示,不准各軍軍士們擅自進入老百姓家中,若有違反則軍法處置。」侯大勇挨個看了看跟著自己的親衛,笑著道:「不過,等此戰打完後,倒可以命掌書記劉成通為軍士們好好做做媒,黑雕軍有許多年紀大的軍士,他們常年都在軍營裡,根本沒有機會聚妻生子,現在涇州城內最缺的是男人,正好可以互補短長,喂,你們幾個不要紅臉,這是正經事情。」
幾個親衛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陳猛訂親後,他們羨慕得緊,這些軍士都是農家子弟,本性純樸,此時聽到節度使承諾打完此仗後給大家做媒,大家心裡樂滋滋地,又很有些靦腆。
這時,不遠處的城牆上,許多軍士跑向了東門城牆,都往城牆下看,還指指點點,陳猛注意到城牆上的異常。他有些吃驚地道:「黨項人來了?」
侯大勇搖頭道:「若是黨項人到了,城牆上會擊鼓示警,而且要準備檑木和石塊,城牆上的軍士們只是看著外面,並沒有報警,肯定不會是黨項人,有可能是那一支援軍到了,不會是黑雕軍吧?我們趕緊過去看看。」
侯大勇走上城牆之時。城外有一支六七百人地隊伍,軍旗上有一個大大的「涇」字。城牆上一名校尉認出了侯大勇,趕緊過來行過軍禮。軍士們慢慢地從城牆外提上來一隻籃子,一名軍士取過裡面地物件,送到慶州校尉手裡。慶州校尉細細地看了一番,然後恭敬地對侯大勇道:「下官郭蒼,城外這支人馬自稱是涇州軍,這是他們送上來的軍牌。」
侯大勇接過銅製軍牌。一面是虎紋,另一面是有三個大字——吉青陽大,大字下面是一排小字——涇州軍節度副使」這的確是正規的軍牌,侯大勇問道:「有誰認識涇州軍節度副使吉青陽。」
郭校尉回頭對著一名軍士喊道:「侯七,你過來。」一名軍士聽到喊聲趕緊跑了過來。郭校尉問道:「你曾經護送過涇州軍節度使。認識城外那位將軍嗎?」侯七用手擋住陽光,探頭看了看,「沒錯,是吉將軍。剛才我就認出來了。」
涇州城外是一片開闊地,可以隱隱約約看到極遠處的山峰,涇州節度使白重贊就是在遠處的大山中遇伏戰死。
侯大勇就對郭校尉道:「這隊人馬估計是被打散了地涇州軍,城外一馬平川,藏不住伏兵,可以放他們進城。」
涇州城是由慶州軍奪回來的,慶州軍奪回涇州城後,自然就承擔了守衛和管理慶州城池地責任。侯大勇是八月五日初進涇州,今天是進城的第二天,現在慶州軍仍然管理著這座城池。
郭校尉有些為難地道:「團練使定下了規距,沒有他的同意,誰也不准開門,違令者軍法處置。」陳猛聞言,手按刀柄上前一步,喝斥道:「大膽。節度使讓你開門。為何推三阻四。」郭校尉輕聲辯道:「節度使莫怪,團練使的軍令沒有更改。下官實在不敢違命,團練使平時笑瞇瞇的,殺人時刀子快得很。」城牆上的慶州軍士聽到喝斥聲,都朝這邊看。
侯大勇見兩人爭執起來,道:「陳校尉,不必為難郭校尉,他也是依令行事。」然後用手掂量了幾下吉青陽地軍牌,對陳猛道:「我們回衙門。」陳猛狠狠地瞪了郭校尉一眼,跟在侯大勇後面,下了城牆。
郭校尉眼看著侯大勇把吉青陽地軍牌拿走了,一點也沒有歸還地意思,他大著膽子拒絕了侯大勇地命令,心中忐忑不安,再不敢向侯大勇要吉青陽的軍牌,只有無奈地看著侯大勇一行人下了城牆。
郭蒼的父親曾在郭威手下當過左驍衛大將軍,和當時的宰臣王峻來往甚密,王峻曾再三阻撓柴榮掌權,因此,柴榮稱帝后,已經失勢王峻就被流配,郭蒼地父親受到牽連,主動告病還鄉,由於有了這一層關係,郭蒼在軍中的日子並不好過,雖說屢有軍功,卻始終是一個小校尉,此次沒來由得罪了節度使,郭蒼更覺晦氣。一名軍士平日裡和郭蒼相熟,沒有注意到郭蒼臉色不佳,湊過來問道:「這位將軍是誰?」郭蒼沒好氣地道:「滾一邊去。」
走下城牆後,陳猛氣呼呼地道:「這個郭蒼真不長眼,有機會要好好收拾他。」
「郭蒼並沒有什麼錯,他不過是執行軍令罷了,此人氣質尚可,倒是可造之材。」侯大勇溫和地對陳猛道:「你以後也是要當將軍的,總要獨掌一軍,俗語說,宰相肚裡能撐船,說的是什麼,最重要一點就是要有容人之量,知道嗎?我現在手裡真是缺人啊,真希望你們這一批年輕人早日成熟,都能派上大用場。」
陳猛聽到節度使地肺腑之言,甚覺感動,面色端莊地道:「請節度使放心,陳猛受教了。」
回到衙門,錢向南正在衙門內的院子裡不停地轉圈,見到侯大勇進屋,連忙走過來,道:「告示我已經命人貼出去了。不過,我見到城中貼了不少慶州軍的告示,現在城裡有頒州軍、永興軍和慶州軍,我建議還是用西北面行營都招討使的名義來發告示,這樣才對各軍有約束力。」
侯大勇手裡仍拿著吉青陽的軍牌,他道:「西北面行營都招討使的名義暫時還不必用,等到十五日,時英宣旨後再用這個名義吧。你等一會寫兩個請柬。請永興軍節度使王彥超、慶州團練使到衙門來用晚宴,為涇州軍節度副使吉青陽接風洗塵。」
錢向南略有些吃驚,道:「涇州軍節度副使吉青陽,他在哪裡,涇州城破後就沒有聽到他的消息,回城了嗎?」
侯大勇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地軍牌,道:「他現在和我們一樣。在城門處等著慶州軍開門,看樣子,不等上二柱香地時間,吉青陽進不了城門。」
錢向南想著韓倫白嫩的臉蛋,道:「這個韓倫真是一個混蛋。辦事不陰不陽的,慶州軍在城內各軍中,軍紀最為鬆懈,裝備也最差勁。韓倫這種人如何能率軍上戰場。」
侯大勇沉吟著道:「韓倫不是將才,卻老於世故,還生了一個好兒子,他是那種大錯誤不犯、小錯誤不斷的人,這次西北戰事,他運氣實在是好得很,在這次救援行動中立了大功,若我們不給他報功。反而顯氣量狹小。涇州節度副使吉青陽回來是件好事,於情於理來說,涇州的防務和治安應該移交給他了。」
錢向南是極聰明的一個人,聽到節度使對吉青陽的安排,一點就透,他在心裡讚了聲:節度使畢竟是節度使,手段真高。又問道:「說不定吉青陽中午就會過來,還是備些薄酒。給他們壓驚。」
過了一個多時辰。眼見著要到午餐時間,侯大勇站在衙門後院。看著親衛們給他收拾書房和會客廳,衙門後院不大,有一個小院子和八間住房,侯大勇找了兩間較為隱密地房間,一間作書房,和人單獨談話所用,一間作會客廳,可供五六個人小範圍談話,至於簡易沙盤以及可容納二三十人地大會議室,後院擺不下,只有擺到衙門正廳。
一名親衛匆匆走到侯大勇身邊,立正行禮,道:「涇州節度副使吉青陽求見。」
這是意料之中地事情,侯大勇隨著親衛快步走到大門。從大門處進來了三個將校,走在最前面的將軍身著黑色鑌鐵甲,鬍鬚齊胸,皮膚呈古桐色,臉帶怒氣,看到侯大勇走出來,就停下腳步,三名將校一齊看著侯大勇,並不說話。
侯大勇當然知道三人地怒氣從何而來,被晾在城外的滋味,他也嘗過一次,只不過,吉青陽是敗軍之將,也不知從那個地方逃回來,眼見到了涇州城,卻不能進城,火氣自然更大。
吉青陽走到身邊,強忍住怒氣,拱手道:「涇州節度副使吉青陽參見節度使。」
身後兩名將軍分別上前行禮,「下官是涇州馬軍指揮使劉北山。」「下官是涇州馬軍副指揮使白霜華。」白霜華的聲音纖細而聲調略略有些高,身材不高,面色微黑卻細膩光滑。
侯大勇有些驚奇地看了白霜華一眼,也拱手道:「幾位將軍辛苦了,早盼著見到你們。你們帶了多少軍士,安排在什麼地方?」說話間,順便把軍牌遞給吉青陽。
吉青陽接過軍牌,道:「軍士六百七十三人,就在衙門外,還沒有去處。」
侯大勇對著門口喝了一聲:「陳猛。」
陳猛迅速從後院一溜小跑過來。
侯大勇指著陳猛介紹道:「這是黑雕軍獅營校尉陳猛,由他帶涇州軍軍士到城東軍營去,城東軍營裡現有一千頒州軍,五千永興軍,永興軍節度使王彥超的軍帳就設在軍營裡,軍營寬闊,再住兩千人馬沒有問題。」
吉青陽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沙場老將永興軍節度使王彥超也在涇州城裡,他對著劉北山道:「你帶著人馬到軍營去,給弟兄們立下規距,軍營人多,不准打架,違者皮鞭侍候。」
侯大勇細心地吩咐陳猛道:「到城東軍營後,從頒州軍那裡領些糧食和乾肉,讓涇州軍地兄弟們好好吃頓飽飯。」
陳猛和劉北山離開後,侯大勇道:「在下已經備好薄酒,咱們邊喝邊談。」
吉青陽進城後,見只有一名校尉在城門迎接自己,心裡滿是又恨又氣,卻發作不得,向守城校尉郭蒼索要軍牌,才知道軍牌被雄勝軍節度使侯大勇拿走了。吉青陽率領七八百人剛剛從固原沿涇河回到涇州,對目前形勢可說一無所知,聽說雄勝軍節度使侯大勇拿走了軍牌,問清楚侯大勇住在那裡後,便徑直到衙門去找侯大勇。吉青陽心中只認為侯大勇架子極大,到了衙門後,見侯大勇十分客氣,安排軍士十分周到,怒火也漸漸熄了,他盡量委婉地道:「敗軍之將,有何面目同節度使一道喝酒。」說到最後幾個字時,語氣頗有些酸楚。
侯大勇安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將軍何必太過介意,現在大軍雲集涇州,必報白重贊節度使之仇。白將軍曾與在下在高平一同作戰,在下對他佩服得緊,可惜一代名將,竟然就這樣去了。」說完此語後,侯大勇用餘光掃了掃白霜華,白霜華微微低著頭,表情卻也沒有多大變化。
酒宴擺在後院院子裡,很簡單,一大盆羊肉,幾大塊干牛肉,兩盤綠葉子菜,一大壺酒。侯大勇、錢向南、吉青陽和白霜華圍坐在一張,吉青陽和白霜華三人顯是餓了,拿起羊肉就啃,
此時,兩人都把頭盔去了,侯大勇敏銳地發現:白霜華脖頸潔白光滑,沒有突出的喉結。「果然是女子,不知和白重贊是什麼關係。」
吉青陽吃了幾塊羊肉,倒了一碗老酒,痛快地一飲而盡,看著侯大勇,道:「我知道節度使想知道這半個月我們到那裡去了,此話說起來就長了。」
侯大勇沒有追問,只是舉起酒碗,道:「敬兩位一碗。」
吉青陽放下酒碗,道:「半個月前,涇州軍突然發現城外出現了黨項軍,大約有三千人吧,節度使讓我留下來守城,便帶著五千人出城迎敵,打了一陣後,黨項軍開始撤退,節度使緊追不捨,當時,我帶著兩千里步軍在城牆上看著兩軍交戰,看著看著節度使就追遠了。大約過了四五個時辰,我們就看到涇州軍回來了,涇州軍馬軍指揮使關星文對著城上喊,說節度使中了箭傷,讓我們趕快開門。節度使一貫喜歡衝到戰陣最前面,受過多次傷,因此,聽說節度使受傷,我們也就並不懷疑,打開城門後,穿著涇州軍服飾的黨項軍一擁而入,殺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守城軍士且戰且退,仗著地形熟,又有數百兄弟拚死力戰,才有一千三百多涇州軍從北門衝了出去。」
吉青陽說到這裡,眼中有了淚光,「我們陸續遇到一些從黑熊山逃回的軍士,才知道節度使率兵追到黑熊山後,被大隊黨項軍伏擊了,節度使中箭,英勇戰死了,五千涇州軍全軍覆沒。我們後來在黑熊山尋到了節度使的遺體,把他和戰死在黑熊山地軍士們一起安葬了。」
吉青陽喝了一大口老酒,又道:「為了報仇,我們天天跟在黨項軍後面,尋找下手的機會,可是,黨項軍人數太多,我們實有沒有等到下手的機會。我同兩位指揮使商量,黨項大軍到涇州來作戰,上萬人總需要糧食吧,吳留關有個糧庫,並不大,滿足不了大軍需要,糧食肯定是從固原過來的,所以,我們就帶著人馬去奔襲固原地糧庫,幸不辱命,我們偷襲成功,固原的糧庫被我們燒成灰燼,只是,八百多兄弟戰死在固原。」
侯大勇聽到黨項軍固原糧庫被燒,又驚又喜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