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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還真篇 第十五回 探幽入畫觀蟲陣4 文 / 慕陽

    桃夭夭盯著他雙唇翕合,眼睛越睜越大,忽地道:「住在鑄顱峰,你娘,是不是叫『佛面剝金慕蘭若』!」夜千影愣了愣,道:「啊,是,那是媽媽早年的外號,桃大哥你怎知……」

    桃夭夭大聲道:「浮屠山鑄顱峰,慕蘭若是百里文虎的妻子,你是百里文虎的兒子!」

    兩人同是滿面驚異,桃夭夭眼前畫面疾閃,耳中語聲交響,記憶中的片段一節節連通,脫口道:「妙曇拿你當人質,為的是要挾百里文虎!」心念電轉,悟出妙曇的計謀--迫使夜千影投身崑崙,其父百里文虎情牽骨肉,由此受制,驚天神功必為崑崙派所用。即便難以驅使文虎,也教他莫敢與崑崙派作對。姬空行借葭柔之魂逼迫唐連璧,儼與妙曇的計策相仿,但用計如此冷酷,正邪仙魔又有何區別?

    夜千影驚喜道:「我爹爹是叫百里文虎!媽媽不教我提爹爹名字,桃大哥你竟看出來了,你見過我爹爹!」桃夭夭望著他激悅的面容,實不忍直言「沒見過」,給這飽受淒苦的心靈再澆一瓢冷水,支吾道:「嗯,哦,你爹,百里文虎麼……」夜千影道:「你說呀!他的相貌跟我很像麼?他是不是很高大,很威武?」

    桃夭夭正待搪塞,遠空忽起幾聲響雷,好像天頂炸開了,忙道:「這雷打的突兀,先到外面望望風頭。」說話時雷聲愈密,連珠價的震激爆破,夜千影變色道:「開仗了!翅鱗軍的散魂大炮!」桃夭夭想岔開他思父之情,笑道:「開仗熱鬧啊,我最愛看熱鬧,隨我外邊走走如何?」夜千影道:「後院小山上看的清楚,跟我來!」拉桃夭夭往萬象閣跑,口裡念叨:「怪不得毛人搶玉英,他們急著增補法力,要和勾蒙王子打大仗……」

    快步跑進門對面的牆壁。那牆上掛了幅園林山水畫,題名「閬苑清嵐」,畫裡院門緊閉,假山嶙嶙,石頭從牆沿冒起幾塊。夜千影低唸咒語,一推畫上的那扇門,「吱呀」竟推開了!桃夭夭道:「又是畫仙的機關,起先居然沒發現。」夜千影道:「畫境同實景交融,習慣了就容易辨認。此畫通陽春白雪居的後院,我們快走!」兩人攜手步入圖畫,穿越門廊走過草庭,站上一塊大石,翹首眺望牆外,登感眼界開遠,胸臆空曠,蕩蕩乾坤似已平鋪在眼前。

    陽春白雪居築於山巔,一側是河谷,另一側是平原,站在山脊遠眺大陸,莽莽蒼蒼不知幾萬里許。此刻原野上炮火連天,旌旗招展,兩支大軍已排開陣勢。旭日自東方升起,赤霞掩映槍戟,如鐵流泛起血浪。兵戈未交殺氣先揚,這一戰注定異常慘烈。

    夜千影道:「下邊的荒原叫修羅川,翅鱗族和毛人族在那開戰,每年都有好幾回。」桃夭夭道:「每回你都爬上石頭觀戰?」夜千影道:「我本不想看,妙婆婆硬要我觀察戰局,牢記攻守勢變,對將來學棋煉法有好處。」眉關緊緊皺攏,憂慮道:「但這次的陣勢好大,兵力超過以往十倍!往常他們一打幾個月,死傷數以萬計,眼下軍陣規模空前,不知要殺到那年那月才罷休。」

    桃夭夭手搭涼蓬,望那朝陽冉冉上升,苦笑道:「嘿嘿,臨走時我答允峨嵋派的弟兄們,天亮後返回峨嵋山。現在時限已至,還沒找到玉銀童。若等兩邊打上幾年,家裡弟兄早就散伙了!」心感一陣煩躁,挽起袖子道:「馬上讓他們停戰,那個勾蒙王子是吧?我找他打探玉銀童的下落。」夜千影大喜道:「桃大哥本領高強,一定能平息戰爭!」瞧他瞪眼發狠,問道:「大哥你進剎夢國後出去過沒有?」看桃夭夭搖頭,笑道:「那就不用著急了,你就算留在這幾萬年,仍能及時趕回家的。」桃夭夭道:「這話怎麼講?」夜千影道:「剎夢國的年月與人間不同,此處過千萬年,人世間有可能只過了一剎那。」

    桃夭夭呆了半瞬,想起鎮妖塔中的經歷,道:「我明白了!剎夢國是魔界!歲月比人間過的慢。」

    夜千影道:「不是魔界,崑崙仙人怎會住進魔界呢?剎夢國是畫境,夢境,實境三境混合化生。夢裡過上幾輩子,醒來只在剎那間,這種情形很尋常吧?」桃夭夭道:「你是說,我此刻正在夢裡?」

    夜千影道:「這裡所有生靈都在做夢,但若在剎夢奇域死了,真實身體也會死掉,這是奇域特效之一。第二種效應是時間扭曲,只在奇域裡是體驗不到的。妙婆婆講過,倘若生靈出入奇域,帶動兩邊時間伸縮扭轉,所經歲月就會與外界產生聯繫。」

    他小手連抓頭皮,奇域的玄秘似乎很難描述,想了片刻道:「比如崑崙仙人,毛人,都曾經進出奇域,他們在奇域過一天,與外界相比或者長達千百年,或者短到幾日幾刻,長短由穿越地點的差異而定。惟有畫仙可以自創出路,固定時日。像我們這樣進來就沒出去過的,夢醒回到人間,才會是短短的一剎。」

    桃夭夭放眼遠方,蒼原旌旗飄舞,戰雲漸行壓低,問道:「如此玄奇的境域,當初是誰創造的?」夜千影撓撓後腦勺,道:「那我不曉得了,勾蒙王子掌管國家很久,應當知曉剎夢國的由來。」桃夭夭道:「好,我就去問那勾蒙王子,你回屋歇息。」夜千影正待答言,忽感有人輕撫肩膀,回頭一瞧,身後又站著個桃夭夭!不禁瞠目結舌。

    桃夭夭道:「莫怕,我使分身法守著你,任何神魔鬼怪都到不了近處。」

    夜千影道:「分身法?又是妖法!桃大哥會多少妖法啊?」拉扯分身的衣角,要他走便走,要停便停,只是面容僵硬呆板。桃夭夭道:「切勿跟我的分身講話,他神魂不全不會說話。而且元神和原身連通,你若攪擾他,我在遠處也要分心。」夜千影道:「知道了,我當他不存在。桃大哥,你快些回來,我想聽你講爹爹……」他心裡想極了父親,又怕耽擱桃夭夭的事務,一直沒敢求詢過甚。分離時才提及,未及得到答覆,忽聞號角連天。那兩支大軍已排好陣型,開始面對面的進發。

    桃夭夭道:「你爹百里文虎原是峨嵋派首徒,我是峨嵋派的新師尊。天理人情當頭,我必將你帶回到父親身邊!但現在查捕玉銀童要緊。你若嫌回屋氣悶,在此觀陣也行。」

    夜千影不願看刀兵爭持,忙道:「我在棋室等你,悶了找咕咚聊天。」爬下假山,快步往畫外走,分身跟隨護應。

    桃夭夭目送他走出庭院,背影消失在院門外,隨即繫緊衣帶,縱步跳離山脊,俯身按低雲頭,從雲霧空隙中觀瞰地面局勢。此時修羅川塵飛沙揚,戰雲籠罩下,光影扭曲陸離,一切似已憑空蒸發,隱入凝重的混沌之內。不知何時號角聲停了,淒風呼嘯,又像唱起了輓歌。

    那兩支大軍仍在緩慢接近,物影模模糊糊,惟聞嘈雜紛迭:戰車轔轔,戰馬蕭蕭,兵器盔甲碰擦,匯成漫卷大地的隆隆滾雷。忽然,塵煙深處亮光一閃,終於有個東西顯出輪廓,由小變大,逐漸清晰。雲層翕開縫隙,陽光灑下來,那東西驀地閃現。只見旌帶高飄,錦繡為飾,乃是三丈見方的一塊大金牌,中間鑲嵌懾人心魄的兩個紅字,道為「天地」。一霎間煙消塵落,雙方再次紮住陣腳,恍若大潮急退,礁石盡呈無遺。

    那「天地」金牌位處最高,由木柱撐在一輛大型戰車中。旁側戰旗迎風獵獵,分別書寫「銀翅擎天」,「金鱗立地」兩種旗號。桃夭夭暗忖「銀翅,金鱗,當是『翅鱗族』的軍隊了。」再觀旗下諸兵種,無不盔甲鮮明,手持刀劍長槍,但外形卻千奇百怪:或頭長觸角,或口帶顎器,或目生複眼,大部分長著六條手足,酷似牛虻馬蜂金龜子之類。前排騎兵所乘的巨獸脖子細長,胸前兩把刀狀肢體舉起,宛然是放大萬倍的螳螂!桃夭夭暗道「翅鱗族是蟲類所變!」一念方生,那邊毛人軍敲擊兵器,捶胸大呼,震的地皮簌簌顫抖。

    鼓噪聲驚天動地,細辨是「人啊!人啊!」的口號。但凶暴堪比野獸咆哮,哪有半點人類的語聲。眾毛人跨騎戰馬,手握石斧石矛,直指翅鱗族的「天地」牌,「人啊,人啊!」的呼吼一浪高過一浪。

    桃夭夭隱然有悟「一方是天地,一方是人,天地人齊備!不恰好構成個完整的世界麼!天地跟人打仗,真是匪夷所思。」正感新奇,毛人軍已萬蹄奮激,向翅鱗族發起首波衝擊。翅鱗軍穩住不動,待敵騎衝到陣前五百步內,後排支出數千門大炮,「乒乓彭彭」猛轟,炮彈迎著敵勢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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