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蕭石已經上了五天學,為了盡快提升畫技,把百草圖煉出來,他在美術學院裡泡了五天五夜。雖然只要一拿起畫筆,手還是抖個不停,但這並不妨礙他上課聽講。他白天上課,晚上就一頭鑽進學院的圖書館裡閱讀關於油畫的一切資料,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再去上課,因此只不過短短幾天時間內,他的大名就已經傳遍了全學院,幾乎人人都知道美術學院來了個讀書成癡的瘋子。而且這個瘋子十分囂張,不但身邊隨時都跟著四個黑衣保鏢,而且他從不與任何同學說話,每天一進教室就找個最偏僻的位子坐下埋頭看書,一直要等到正式上課才會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盯著講台上的老師,除此之外,他的視線從來不會落在任何人身上。
一間寬敞明亮的階梯教室中,一位年逾六旬的老教授正在給一百多個學生上油畫理論課:「眾所周知,油畫的流派分為兩大類,第一類是以客觀的再現為主的創造性作品,第二類是以主觀表現為主的創造性作品。今天這節課,我重點介紹一下第二大類中的抽像主義,何謂抽像主義,是指依靠線條、塊、面、色彩,進行無具象的抽像組合,其代表畫家為荷蘭畫家蒙德爾安……」
「教授,對不起,我實在受不了了,不要講那個抽像派了好不好?能不能講點實用的。」台下響起一個十分不客氣的聲音,與此同時,一個身材瘦削、但雙眼卻明亮得有些過分的青年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不是蕭石還有誰。
老教授雖然被打斷了談興,卻沒有半點慍色,反而涵養極好地反問道:「這位同學,不知道你認為什麼才是實用的?另外請你下次提問前先舉手。」
蕭石昂然道:「我認為,只有把真實的東西在畫布上表現出來,分毫都不能差,這樣才叫實用呢。」
周圍的學生們本來都以為這個瘋子有膽打斷老教授的講課,必定是有什麼驚人之言要發,誰都沒想到一個油畫專業的大學生居然會問出這樣幼稚的問題,幾乎個個捧腹大笑。
蕭石根本就懶得理這幫大驚小怪的大學生,依然緊盯著老教授亢聲道:「對不起,教授,我知道我的問題很幼稚,但我是真心想往那個方向發展的,嗯,我從書上看到,有一種照像寫實主義的流派很適合我發展方向,您能不能詳細闡述一下?」
老教授充滿疑惑地盯著這個年輕人,實在搞不懂他究竟想幹什麼,不過對於求知若渴的學生,他一向是極為看重的,笑道:「西方油畫界的確曾經出現過照像寫實主義,那是指對生活以一種照片式的形式搬上畫面,如克洛斯的《約翰像》。它繪製作品前都要先拍成照片或幻燈片,再把它以比真人大十倍的比例精細地放大到畫布上,細膩逼真地表現出每一個細節,如臉上的每一絲肌理和每根汗毛等。」
「哦,是這樣的,那麼有沒有畫剖面圖的流派?」蕭石興奮起來,感覺像是問對了地方,緊接著追問道。
「什麼剖面圖?」老教授腦筋一時還沒轉過彎來,傻乎乎地問道。
蕭石手舞足蹈地比劃道:「就是把物體剖開,就像用刀片切開一樣的那種圖形。」
這話一出,台下立刻又發出一陣哄笑,老教授卻扶了扶眼鏡,神情嚴肅地思考起來,片刻後點點頭,清咳一聲道:「據我所知,油畫界從來沒有出現過所謂剖面圖的流派,只有立體派。嗯,也許描繪景物的剖面圖也是一條新思路,值得商榷,值得商榷。」
蕭石目光連閃,轉而問道:「教授,最近我看了不少書,裡面大多側重於對構圖、光線、色彩等要素的解析,坦白說,我對那些東西實在不感興趣,我只想在最短時間內用最流暢的筆法畫出最精準的物體結構圖,請問油畫界有沒有專攻這方面的大師?」
「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你以為是機械工程製圖啊,喂!這個同學,你好像跑錯了地方,你應該去工程學院才對啊。」
台下已經有人忍不住對蕭石冷嘲熱諷了,老教授卻認真地回答道:「這位同學,我好像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你說的是素描圖吧?」
「不!」蕭石搖著頭道:「這跟素描圖不是一回事,比如說一朵花瓣,它的形狀是不規則的,是立體的,在素描圖中,只能用陰影來表現凹凸不平的花瓣,所追求的僅僅是花瓣的視覺效果,而我追求的是,純粹以點和線來反映花瓣最真實的狀態,不需要借用任何色彩、光線和陰影,只是最純粹的結構圖形。」
「不可能。」老教授搖頭道:「據我所知,油畫界從來沒有人這樣嘗試過,因為這已經違背了繪畫藝術的基本原則,任何人都無法在一張平面圖上真正繪製出三維圖形,只能採用一些藝術手法加以表現。就算細緻到分子結構的層面,分子結構也同樣是以三維形態出現的,是不是?」
當老教授提到分子結構圖時,蕭石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如夢初醒,驚喜地想到:「我以前怎麼從來沒想到過,想要盡可能追求畫作細緻精確,應該在放大圖形上下功夫啊,就好像以正常人的視力一般情況下根本看不見空氣中細小的灰塵,而我卻能看見,如果我的視力再提高一些,是不是就可以把那些圖形畫得再精確一些?就像教授剛才提到的那個照像寫實主義,它把人臉部放大後把每一根汗毛都畫出來,難道我就不能?畫坊又沒規定睛過畫作和實物之間的比例,為什麼不能試試呢?怪不得畫那些植物的時候我的完成度總是偏低,甚至還沒有畫死物強,這裡面當然有趣味值的問題,但是我看最主要還是我畫得不夠精細,畢竟植物的結構要比那些死物複雜許多啊。」
心中打定主意,回去以後一定要把視力值再提上去一些,雖然200以上必須付出以前十倍的經驗,但為了早日完成百草圖,這時也顧不得了,然而轉念一想,卻不覺又怔住了,心道:「如果照這個辦法畫,圖形是比以前精細了,但是工作量肯定也比以前提高了很多,如果把圖形精細一倍,等於多消耗一倍人工和時間,這樣做究竟合不合算,還得多試驗幾次才知道。再說,百草圖的要求是在50天內畫出100件植物,時間夠不夠還是個問題呢?不管了,有辦法總比沒辦法強,回去再說吧。」
正沉吟間,老教授又開口了:「這位同學,我剛剛想起一個人來,似乎他和你的想法很接近。八年前我在羅馬呆過一段時間,作為當地一所藝術學院的訪問學者,曾經結交過一些油畫界的知名人士。嗯,我想起來了,就是巴亞爾大師,意大利畫壇的國寶級人物,他有一個弟子和我是朋友,當年曾聽他提過,巴亞爾大師似乎提出了一個全新理論,摒棄一切光線和色彩的渲染,以線條來闡述一切真實之美,不過我也沒能親眼目睹巴亞爾大師依據此理論所創的作品。」
蕭石立刻來了興趣,忙追問道:「那這位大師現在研究得怎麼樣了?」
老教授搖頭笑道:「這我就不太清楚了,當時聽過也就算了,也沒有深究,因為覺得太過匪夷所思了。那位大師一生專攻人物肖像和動物,真的很難想像如何純粹以線條去表達。」
蕭石暗暗把「巴亞爾」這三個字牢記於心,同時心中暗歎,這課實在沒法再上下去了,本來聽齊遠山所言,油畫最講造型精確,但通過這幾天他對油畫藝術的深度研究,發現完全不是那回事,第一、古靈筆的顏料石墨只有一個色彩,那就是黑色,第二、光線這個元素根本派不上用場,比如畫一支玫瑰,根本不必介意光線是從哪個方向照射過來的,也不需計較色彩如何鮮艷,只需把所看到的各個側面圖或切面圖的線條原原本本地定格畫出來就行了,根本沒那麼多講究,第三、無須講究什麼美感或構圖的層次,也無需任何想像或者藝術加工。
蕭石在這五天中唯一的收穫是研習了一些繪畫基本功,比如如何讓畫出來的直線更直、如何更加流暢地畫出曲線、如何協調眼手之間的配合、以及如何用眼睛分析景物的比例,總之,所有這一切都只需掌握一個方法,然後自己回家慢慢練習就是,至於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藝術理論,對他實在沒有什麼大用。
不過話雖這樣說,蕭石還是決定以後偶爾來上上課,畢竟多掌握一些繪畫知識對自己將來的發展有利無弊,說不定這些目前看似無用的知識等將來升級後就能用得上了。
一堂課上完,蕭石第一個夾著書本衝出教室,他已決定至少在百草圖完成之前都不來上課了,而且剛才他在課桌上試驗了一下,經過幾天的休養,右手已恢復自如,可以繼續放手大幹了。
誰知剛出教室,就覺眼前一花,抬眼望去,面前站著七八個身材高挑的女生,其中居然還有一個感覺有些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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