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呢？」
一聲低沉的說話在洞口前響起，薄日從杜長陵的身後照進了洞府，拉出一個長長的黑影，將端坐在草蒲之上的琳琅整個人罩住。
「沒什麼，剛剛調息了一下，覺得好多了。」琳琅看到杜長陵又回來了，趕緊起身，只是步子還是略有虛浮，險些一個踉蹌。
「你小心點兒！」杜長陵一伸手便捉捉住了琳琅的手腕，稍微使勁兒便將她的身子扶正，順而一股純淨的木系靈力從她脈門處灌入，順帶查看了她體內的經脈和法力恢復的情況。
只一探查，杜長陵就皺起了眉頭。
「怎麼？我不過覺得身子有些虛弱罷了，應該再調息一下就無礙的。」琳琅被杜長陵嚴肅的表情給唬住了，想要抽回手。卻發現手腕被對方牢牢的握住，一股輕微的疼痛傳來，讓她忍不住抿起了唇。
「你這丫頭，已經不是小姑娘了，怎麼還如此莽撞不知輕重！」杜長陵的語氣像極了一個慈愛的父親，數落起琳琅，毫不顧忌對方女兒家的臉面：「寒潭幽深，連我也未曾潛過。雖然之前未曾交代，但我想你應該是個懂得分寸的人，就沒有特別囑咐。沒想到你卻好，我前腳走，你後腳就一頭往深碧潭深處潛去。潛就潛吧，你又消耗完了體內的靈力，差些溺死在深潭之中！你說，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麼給師父交代？」
一頓劈頭蓋臉的數落，聽在琳琅的耳朵裡，卻覺得猶如樂音般動聽，頓時唇角翹起，睜大了眼看向杜長陵：「是我不對，大師兄，你教訓的是。」
面對琳琅乖巧的態度，杜長陵一肚子的氣倒也出的差不多了，可腦中閃過當時救她時的畫面，忍不住，脫口便問道：「好了，其他的不說，關於你之前在湖底的舉動，可有解釋？」
心裡」咯登「了一下，琳琅知道該來的總歸還是會來，緩緩又抬首，輕挪蓮步，讓自己從杜長陵的影子裡走了出來：「大師兄說什麼，我不明白。」
看到清晨的日光將她的灰袍染出一抹淡淡的紅粉顏色，一如天際那漫天的雲霞，杜長陵微瞇了瞇眼，收起了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意，刻意用了平靜的語氣又問道：「水下我救你之時，你正好釋放出了神識。若我沒有感覺錯誤，你的神識修為已經到了凝氣期第八層了吧？」
背對著杜長陵，琳琅的身形在洞口明媚的日光下愈發顯得玲瓏纖細：「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你能信嗎？」
杜長陵看著琳琅的背影，被日光長長地拖入洞府中，巧好重疊在了自己的影子之上，任憑崖壁之外山風烈烈，她的影子卻半點未動，就那樣靜靜地，和她的人一樣，讓自己看不出半點端疑。
沉吟了半晌，想起木青峰的反覆囑咐，杜長陵終究還是放棄了在這個問題上的執著：「我信不信你，重要麼？」
「自然是重要的不過，若是你始終放不下，我也沒有辦法。」
琳琅垂首，不知怎麼回事兒，總覺有些失意。五年來的朝夕相處，難道還不夠讓他看清楚自己的品性麼？還是她哪裡做的不好，讓他怎麼也無法信任自己呢？
或許是琳琅低落的情緒感染到了杜長陵，他愣了愣，隨即便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大師兄是什麼意思呢？」琳琅終於轉身了，抬眼，清眸澄澈而明亮：「自從五年前拜入師父門下修行，我自問循規蹈矩，並無半點錯處。修煉之事，並未我能自身掌控，難道天賦異稟成為了讓師兄懷疑我的根源嗎？若真是如此，那我認命就是。」
琳琅的話，簡單，樸實，含著幾分真誠，讓杜長陵一時間有些啞然。
為什麼，他始終放不下心裡的疑惑呢？五年來，他眼看著琳琅從一個半人高的小姑娘逐漸長大，成了現在亭亭玉立的少女。幾乎每一天，她都在勤於修煉，也從不曾有過任何讓人生疑的舉動。
可她對於種植靈草的天賦，還有她的神識修為遠高於法力修為的事實總是讓杜長陵有種不確定的感覺。
面對看起來似乎是一張白紙，純淨而毫無雜質的琳琅，他卻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這種矛盾的感覺讓杜長陵很難去忽略。
見杜長陵只是用深沉的眼神盯著自己，半晌不說話，琳琅也沒了耐性，粉唇輕咬，跺了跺腳：「既然大師兄想不明白，那您自個人先好好琢磨吧，我先去藥園了！」
說完這句話，琳琅轉身便從洞府中祭起了桃木靈劍，飛身而下，只留得一縷淡淡香風還在遠處，柔柔的，散在空氣裡不曾化開。
這是她五年來第一次露出淡然之外的其他情緒吧！
奇怪的是，杜長陵看著琳琅氣沖沖地離開，並未有半點的不悅，反而唇角翹起，似乎有笑意在臉上揚起。
「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生氣，永遠都只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性子呢」
心中這樣想，杜長陵又苦笑著搖搖頭，自己又何須在乎琳琅身上的秘密呢。修仙之人，皆逆天而行，誰能真正做到毫無保留？就連他本人，也對木青峰有所隱瞞。只要心性不壞，不會做出傷害師尊和宗門的事情，那就行了！
思緒至此，杜長陵才終於從胸臆中吐出一口濁氣，從袖口掏出了木青峰之前給他的玉簡。
濃烈的藥香被杜長陵用法術包裹著，玉簡青華流轉，內裡所蘊含的能量充滿了純淨的木系靈力。即便是隔空取在手中，對於杜長陵來說都有著十足的誘惑力。
但木青峰親自交代過要琳琅接受傳承，杜長陵就絕對不會有染指此物的想法。
若說之前他還未完全確定要不要替木青峰轉交這一枚無比珍貴的「成丹術」玉簡，現在的他，卻突然釋然了。
煉丹師不僅僅需要耐性，更加需要有韌勁兒。百試不得其法，還能堅持的煉丹師，最後才可以穩定宗師的級別。
琳琅的性情溫和，骨子裡卻極為堅韌。拋開其他不說，至少比起自己更有資格繼承師尊的衣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