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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玉面修羅 文 / 水影月池

    南江是大陸五江之一。大陸十二名鎮中就有三個依托南江,南江源自天外天山西南側,向東南走,滋養了臨天鎮,南央鎮這樣的名鎮,沿途更是不少大鎮小集,入海處,還孕育了千舟鎮。南江河面寬闊,水勢平緩,沿河族道外側一岸,住有數不清的漁人。現在連著正冬晚冬早春正chun四個月,都是不許打漁的,這不是族規,卻是生活在南江邊上的漁民共同尊奉的規矩。

    南江河面不會結冰,一年四季就這樣慢悠悠地向東南而去,久旱不枯,久雨不洪。

    楊家集就是臨江而成的市集,已頗具規模。南江兩岸都建有五六百房屋,南江江面寬闊,全線橋樑幾乎都為鐵索吊橋,只千舟鎮有一座石橋,卻也是鐵索為基!南江上的鐵索吊橋也屈指可數,而這楊家集,正好有一座。

    可見其規模。

    此時夜已拉下帷幕,百家燈火亮起,遠遠看著,好處人煙!

    當街族道兩邊,還裝有油紙燈籠,各處商家,多有仍開著業的。

    寒戚二人在市集外就已下了馬,拉著韁繩走到這家客棧門口。

    楊家客棧。

    大陸各大鎮小集都有同樣規矩,不可縱馬進出鎮集,老幼不論,貴賤不分!

    只臨天鎮特殊,但也別有規矩。

    楊家客棧。

    寒戚二人把韁繩交給迎上來的小二,寒夜摸出塊半兩碎銀遞給那小二,吩咐了黑白馬的食料。小二收了銀子,高興的喏了聲,去了。

    店堂裡還有好幾桌人在喝酒吃肉,好幾桌上擺著各式兵器。

    寒戚二人找了個臨窗的空桌坐下,櫃檯那的三十許女老闆,立馬上來問菜。

    寒夜沒出過門,所知皆是聽自雙親的講解。

    戚憐家是開客棧的,戚憐當仁不讓的點了幾個葷素炒湯。女老闆笑著應了,過去吩咐小二報進廚房。

    戚憐掀開帽子,大堂裡好像突然明亮了許多。

    那些客人紛紛瞧過來,這樣一身紅扮的女子,就算是想忽視,也很難做到。

    那邊窗前好像是新婚不久的夫妻在二人用餐,男的多看了紅扮姑娘一眼,被小娘子桌子底下踢了一腳,吃痛一聲,小娘子氣鼓鼓地走了,男子仍了銀子在桌上,慌忙忙追去,臨出門,還不忘再看紅扮姑娘一眼。

    別的食客有知原委的,好笑一陣。

    不一會兒,食客們都繼續各自未竟的事情,只偶爾偷偷瞄幾眼紅扮姑娘。

    戚憐全不介意,若無其事地把小茶杯在手指尖耍雜技的翻來翻去。

    那邊有老行的江湖客看出了門道,互相打幾個眼色:這女子不好惹,都安分點。

    寒夜好笑的看著那挨踢的男人臨出門了,還要回過頭看一眼戚憐,「我們戚大女俠真是藝高人膽大。這麼一身紅扮闖蕩江湖,正是想消停都消停不得。」

    戚憐笑瞇瞇看著寒夜,手指宛轉茶杯未停。「本姑娘才不怕呢,本姑娘就要這樣一身紅扮,某位癡情男子情書裡說『我死為卿堵一劍』,難不成答應爹娘照顧好本姑娘的寒大公子,還比不上這位癡情男子嗎?」

    寒夜苦笑,白了戚憐一眼。「就算我替你擋了一劍,別人不會出第二劍害你小命嗎?」

    「呵呵。」戚憐開心,銀鈴般笑出聲來,惹得那些食客一番狼視。「寒大公子這句話,本姑娘很歡喜,本姑娘可記住了,寒大公子說任誰想傷害本姑娘,都得先從寒大公子屍身上走過去,是不是如此?」

    寒夜雖然無奈,卻絕無猶疑地點頭。「自是如此。」

    戚憐笑的很開興。

    那邊又有事情來了。

    那邊有桌六個青壯桌上擺滿了酒壺,顯然喝高了。

    這六人打扮各自不同,身後站著幾個半大小童各自抱著長劍,正是小廝。這些人一身衣物布料很是華貴,應是這楊家集本地的大家公子哥,在這聚酒閒聊。

    其中一位著黑色長衫的,拿著酒壺,舉了酒杯,搖搖晃晃到了寒戚二人桌前。一個小童急忙抱著劍跟過來。剩下五人和各自小廝也不勸,擺好了坐姿,要看好戲。

    寒夜無奈的看著戚憐,戚憐猶自笑呵呵看著寒夜,眼光不偏移分毫。

    黑衫青年歪歪的就要撲到桌上了,寒夜站起身扶了下,抱拳道:「這位兄台,有何見教?」

    黑衫青年把酒壺酒杯都放桌上,斜著上身看寒夜,「小兄弟,你有何能,做得這位姑娘的護花使者?」

    「這位兄台,小弟無德無能,做這護花使者,首要是有捨出命去的決心。」寒夜表情平淡,語氣淡淡道:「這捨出命去的決心,小弟還是有的。」

    「這世道,很多人命都不值幾個錢,小兄弟,你一條命,怎可跟這天仙般的姑娘做比?如果武藝不成,豈不是你自己枉丟性命,還連帶害了這姑娘?」青年不耐煩的說了這些話,又道:「雖說自古有綠葉襯紅花的說法,可沒人說過,兄台這般平平長相,可襯得仙子花容。」

    戚憐一直笑咪咪看著寒夜,寒夜歎了一口氣。示意青年坐下,自己先坐了下來,青年也坐下定定看他做何話說。

    「兄台,聽我一句。」寒夜說著又衝大堂裡注意到這邊的客人們抱了一周拳。「各位只覺得如此佳人跟著小子這號平凡男子走在一起,是天不開眼,所以想要抱不平,是吧?」

    別的客人都知道這小子如此說,必有後著,都沒接話。

    黑衫青年卻老老實實地點了個頭。

    那邊幾桌中年江湖客,不禁相顧失笑。這小子,八成連門都很少出,出門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這客棧大堂了!

    「可是各位有沒有想過,為何這般天仙似的女子願意跟我這號平凡男子走在一起呢?」寒夜又周抱了一拳。「各位,話多嫌煩,不打擾各位雅興,小子告罪。」

    那些食客聽得這句話,都沖寒夜抱拳以示禮貌尊敬。連黑衫青年原先酒桌上剩下的五個青年,也抱拳謝過。

    黑衫青年小廝趕緊一手拿了酒壺和杯子,拉愣著的黑衫青年回到位置上,一邊轉身沖寒夜彎腰告罪,寒夜和善的揮揮手,不再理那邊。

    戚憐睜得大大的眼睛圓的像正秋滿月,輕聲道:「我們寒大公子這番話,真真是不知羞,呵呵,沒看出你這會紅的臉,皮子也這般厚,好是奇怪!」說著掩著嘴好笑了一場。

    寒夜沒好氣的瞪了戚憐一眼,低聲道:「那怎麼辦,總有那麼不長眼的,我總不能來一個殺一個吧,有你這害人精跟著,我料想還沒到南央鎮,我這號護花殺人狂的名聲就該鵲起了。」

    「寒大公子,我又沒錯,又不是我叫他們過來招惹你的,是你小心眼才對吧,怎麼推到我頭上?」戚憐幽怨的順著眼睛看著寒夜。「再說了,我長成這樣,我也很難受,我若是長的跟寒大公子一般平平無奇就好了,那樣,我和寒大公子聯袂江湖,就安穩很多。」

    寒夜聽了前半句還在反省是否因為自己小心眼才殺氣如此之重,待聽完後半句,又有氣堵著了喉嚨,連倒了三杯茶喝掉。「好茶。」

    那邊小二喊著號子,端了飯菜上來擺下。

    寒戚二人吃著。

    大堂門口衝進一個二十模樣綠衣姑娘,首先看到這紅扮姑娘,眼裡閃過驚歎之色,轉目他顧,立馬過去掀起黑衫青年耳朵,拉了就走,這時門外才跑進一個紅白碎花丫頭裝扮的小姑娘來喘著粗氣。

    黑衫青年咧著嘴,連聲「放了放了,掉了掉了。」

    綠衣姑娘放開手,瞪著他,黑衫青年老鼠見貓般的表情,沖那五位酒友抱抱拳當先走向大門,臨出門,又衝寒夜抱抱拳,卻沒看紅衣戚憐一眼。轉身走了,小廝趕緊奔了出去,綠衣姑娘臨出門,深深又看了一眼戚憐,轉身走的時候,眼角餘光從寒夜面上一掃而過,迷惑的神色在眼角餘光尾處閃現。

    戚憐七巧玲瓏,自然感受得到,吃意的呵呵笑開。

    寒夜也不傻,淡淡的問戚憐。「戚大姑娘女俠,我招誰惹誰了?」

    戚憐收住笑,故作沉思,偏著腦袋看寒夜。

    寒夜趕緊埋頭吃飯,不說就沒事了,自己多嘴!

    「這個事情,從近了說,是我給你招惹的。」戚憐見寒夜只管吃飯,耳朵卻尖著,又不禁失笑一下,安撫下笑意又接著道:「但是從遠了說,就是你自己的原因了。首先,你雙親那般人物,作為孩子的你,不跟娘親長也不跟父親長,偏要長成自己這般模樣。」

    寒夜放下碗筷,抱起手來,身子後微仰,做出全不當回事的模樣,其實他抱著的雙手力道稍微大了點,戚憐一看便知。心頭暗笑,這傢伙,自己也對這事情很介懷,還常常一幅無所謂不介意模樣,可恨。

    「二者,在你還處於靈魂狀態的時候,有那麼多盼子心切的母親肚子,你不投進去,偏要投進柳姨的肚子。」

    「三者,在你上一世,不管你是什麼生命,你偏要行善修睦,賺的這世成人的輪迴,你想啊,如果你不是投胎做人,而是做了鱷魚啊蛤蟆啊什麼的,這個樣的你說不得算是俊美。」

    「最後,既然第一第二第三條都是你自己選擇的,你現在還會再因為這樣的事情而說出什麼——我招誰惹誰了?——這樣的話嗎?」戚憐說完,悠然自得的盛了碗湯,婉約優雅的喝著。

    寒夜抱著手楞了會兒。放鬆的出口氣,笑瞇瞇看看戚憐,本不甚大的眼睛,只剩下一道眼縫。「戚大姑娘女俠高論,小可深以為是,受教了。」寒夜收起笑意,淡淡道:「我們戚大女俠為什麼要拿鱷魚和蛤蟆做比喻,而不是雄鷹和虎豹之類?」

    「哈哈,當然是有原因的……」戚憐正準備大喘氣吊寒夜胃口,見寒夜瞪起眼來,趕緊說完。「因為你這般模樣,就算是投胎做了雄鷹虎豹,那也是跟俊美不沾邊的,你也知道自己了,眼眸不甚有神,肩背不甚寬厚,我可沒亂說欺負人,本姑娘,可是實事求是。」

    寒夜不理戚憐,越理越受氣。揮起手喊道:「老闆娘,這邊結賬。」

    三十許老闆娘笑瞇瞇過來:「承惠二兩銀。二位客官,敝店剛好還剩下兩間房,您們二位現在就去休息嗎?」

    寒夜付了飯錢點點頭。

    老闆娘喊過一個小二,吩咐帶兩位客人去客房。

    小二剛帶了二位客人步上梯道,門口閃進一個白衣勝雪的公子,眨眼間到了櫃檯前,摸出十兩紋銀錠放到櫃檯上。「給我一間房,要清淨。」

    三十許老闆,看了白衣公子一眼,眼光猛亮!好個風度,好個面目,好個濁世佳公子,就是臉色太冰冷,拒人千里外!

    「對不起,客官,最後兩間房已經給了那兩位客官。」老闆娘說著看向梯道那裡。

    白衣公子看了過來,盯著紅扮姑娘,臉色雖依舊冰冷,眼光卻炙熱。

    寒夜雖懂得那炙熱裡沒有邪念,但心裡不免不愉。

    戚憐也正盯著白衣公子,眼神如水,無波瀾。

    白衣公子看都未看寒夜一眼,從寒夜臉上掃過的目光,完全沒有焦距。寒夜心裡瞬時平靜,此時很感激戚憐,溫柔的看了戚憐一眼。

    戚憐好像知道寒夜要投過來這一眼,寒夜看過去的時候,正好迎著戚憐一個很大很白的大白眼。

    寒夜喉嚨氣堵,傳身沒招呼小二,自己先上樓梯了。

    白衣公子順著戚憐的眼神,看過去時,寒夜已經轉身往樓上走去,倒背在左腰下的劍蕙一甩一甩的。白衣公子眼中精光一閃而沒。轉身拿過紋銀,就向門口走去。

    「公子請留步。」戚憐突然喊道。白衣公子面色冰冷平靜地看向那喊住自己的紅扮姑娘。

    寒夜轉過身,訝異的看向戚憐。戚憐沖老闆娘道:「老闆娘高義,我們二人只住一間房,另一間讓給這位公子。」戚憐說完,讓小二帶路,不管寒夜愣著,扯著衣袖帶走。

    白衣公子沒動,看那被紅扮姑娘微微扯著的衣袖,直到轉過廊角看不到才罷,轉身沖老闆娘抱拳,「多謝。」雖然是稱謝,臉色依舊冰冷,卻不給人虛假之感。好似這張冰冷的表情正是此人唯一的表情,旁人無意識的都認為這本是正常,正該如此。

    戚憐忍俊不禁地繞著圈盯著寒夜面目,寒夜躲來躲去都發現戚憐在自己面前好笑的看著自己,很是心煩,索性打開窗,仰首望向黑漆漆的夜空。冷風灌進來,帶著不少雪花,戚憐氣惱的一把拉過寒夜,關好窗。背靠在窗上,看著寒夜又賭氣的仰著腦袋看屋頂,好像上面有絕世珍寶般,特別聚精會神。

    戚憐過去,揮手就是一腦瓜崩,寒夜沒料戚憐會無徵兆地動手,突然挨崩,吃痛一聲,蹲下身,摩挲著被敲的地方連聲呼著急促粗氣。

    戚憐儀態萬千蹲到寒夜面前,沖寒夜咂巴眼睛,寒夜沒好氣的扭身轉向另一邊。

    戚憐站起身,撇了下嘴角,小腳衝著寒夜臀部虛踢一腳,自己坐到寒夜正面的椅子上,手支在膝蓋上,雙手合在一起,慵懶懶問寒夜:「我們寒大公子這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唱的哪一出?」

    寒夜沒好氣「哼」了一聲,自己坐到桌子邊來,雙手在烤爐上轉來轉去。

    「哈哈哈哈。」戚憐學著戚非問的聲音笑了兩聲,惹來寒夜白眼,戚憐自得地笑道:「寒大公子是見不得那白衣公子那般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家父是寒逸雲。」寒夜自顧自轉著手取暖,淡淡道。

    火爐裡的炭火苗在一閃一閃的,好像添加了幾分暖意。

    戚憐笑瞇著眼深以為是的點點頭,又道:「那就是我們寒大公子見不得那白衣公子一直盯著本姑娘看?」

    「戚大姑娘女俠這般貌美,還打扮得這般惹眼,天下間難得有不多看兩眼的女人,更何況男人。」寒夜依舊淡淡地道,不看戚憐,盯著火爐轉著手。「就算是娘親,見到戚大姑娘女俠這般女子,也是好好好多看幾眼的。」

    「哈!」戚憐笑得越加溫柔。「不曾想我們寒大公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時候,還真會誇人。小女子聽得都羞紅了臉哦。」

    寒夜白了戚憐一眼,那臉上是有點紅,可那都是被爐火暖的!

    戚憐直起上身笑個不停,給寒夜倒了杯茶。寒夜接過一飲而盡。戚憐又給滿上,寒夜又一飲而盡。

    寒夜喝完又遞過杯子,被戚憐沖手腕彈了一下。「夠了,寒大公子,這又不是醋,需要一杯又一杯喝個不停?」

    寒夜彆扭地放下杯子,取下背後倒背著的劍,雙手慢慢摩挲。

    平凡的三尺劍鞘,一如眼前這平凡的男子。

    鞘裡藏著的劍,以戚憐這般眼力,見了三次,也無法描述。

    通體透明,薄如蟬翼,鋒利無比!可這遠遠只是對這樣一把劍最最粗陋最最可笑的描述!

    這樣的描述,甚至連平凡劍鞘都會不稀得。

    這樣一把平凡劍鞘!

    就這樣被這平凡男子握在手裡,卻彷彿瞬間就擁有了生命般,告訴了戚憐許多。

    「好了,我們寒大公子不要再鬧彆扭了。」戚憐整理下思緒,彎月眼笑開。「小女子對那俊俏白衣公子,實實在沒有半點其他意思,本姑娘就是見他好像斷了三根肋骨,才多說了句,就被寒大公子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對付了半天,小女子好委屈。」戚憐說著,聲音帶了點哭音。

    寒夜被說破心思,臉上發燙,很是尷尬,突然想起這爐火暖得臉上早就紅了,於是安靜下來。「好了。我又不是在意這種事,我不高興是因為我們住一間房,不方便!」寒夜暗自叫僥倖,幸好不算太笨,想起這個事因,強作自以為得計。

    「寒大公子,天下人都可以對小女子撒謊,小女子笨的很,多半難以分辨。」戚憐似笑非笑地湊到寒夜近前,盯著寒夜眼睛,慢慢道:「可是我們寒大公子卻絕對不可以對小女子撒謊,寒大公子,你好像被凍壞了腦袋,忘了件非常之重要也是非常之不幸的事情。」

    寒夜耷拉下腦袋,不再看戚憐。何必撒謊,何須借口,何須羞於面對,男兒天地間,當敢愛敢恨敢擔當!可是我,真遠不及父親,想父親當年,文弱書生闖了那般名頭!父親……

    寒夜胸中鬱結,一口氣堵在胸口!

    突然!

    寒夜拋劍鞘到近屋頂!。

    寶劍離鞘清鳴一聲!

    滿屋隱約約青影,一束晶芒映射著爐火,點點紅光在牆壁窗戶家什上飛來飛去!

    輕鏗一聲。青影頓時消失,紅光全歸於爐火。剛才似乎只是眨眼間出現的幻覺。

    戚憐卻看得依稀。好像有無數條柳枝在微風裡,輕揚起無數柳絮,繁繁落落,無法捉摸,無法躲避。

    寒夜連鞘帶劍遞給戚憐,神情已安然,輕聲道:「此是娘親之風柳劍訣,寒夜右手無法握劍,左手反手使來,形是神非。」

    戚憐點點頭,抓住這平凡劍鞘。

    「此劍名泣血,得自慈悲塑身下。」寒夜又道。

    戚憐拿到眼前,握住劍柄,一股微微的暖意從手心蔓延開,有種飄忽地熟悉之感。

    一聲清鳴!平凡的劍鞘,古樸無華非金非木的劍柄,劍身卻如此無法言喻!

    劍身長兩尺,劍柄處半尺筋繩平面疊合,筋繩端跟劍刃長在一起,劍刃尺半長,二指寬,微微晃動。

    通體透明,薄如蟬翼,鋒利無比。

    戚憐歎了口氣,還劍歸鞘,遞還給寒夜。

    以為通體透明,薄如蟬翼,鋒利無比這樣的闡釋是對這把劍的輕視。

    可是想著描述這把劍,這個想法本身就是一種輕視。這就是一把劍,不供人觀賞,隨主人心意,所向無疑,無可阻擋!

    反而是通體透明,薄如蟬翼,鋒利無比這樣俗氣的字眼,才把這樣一把劍的與眾不同,講清了一分,剩餘九分,卻無需再多言。

    寒夜臉色輕鬆,一張一弛間已進入另一番心境!不破不立。

    「戚大姑娘女俠,小子有一事請教。」寒夜坐回位置,轉手取暖,寶劍橫放一側,微笑問戚憐。「如若是小子這幅長相,或者更不如小子的,換了剛才那白衣公子的處境,戚大女俠你,是否也會在這不方便的情況下施以援手?」

    「這個問題嘛……」戚憐顯然是被問住了,更願意幫助看著順眼的陌生人,這幾乎是人之常態。「寒大公子,那麼這個問題是否小女子可以反問一句?如果是寒大公子遇到一個美貌女子處於剛才那情景,寒大公子會如何?」

    「自然是就算自己露宿街頭,也要幫她一幫。」寒夜老實答道。

    戚憐白了他一眼,那意思是,看你也不像個好東西。接著又道:「如若那女子貌不甚好甚至有點不那麼好看呢?」

    「自然也是就算自己露宿街頭也要幫她一幫。」寒夜表情語速都更上一句一樣。

    戚憐氣結,哼哼又道:「如若這二女都需要幫助,而我們寒大公子只可以對一人施以援手呢?」

    寒夜笑了笑,「戚大女俠,這句才是你該問的。」

    戚憐冷哼一聲,盯著寒夜不語。

    「看人先看心,當心不當面。」寒夜又笑了笑,問思索的戚憐,「戚大姑娘,小子這話,可在理?」

    「算你有理!」戚憐不甘的補了一句,「可如何能看到陌生人心呢?」

    「這就是神諭裡常提到的『緣分』。」寒夜雖然笑著,話語卻是嚴肅。

    「好吧,小女子受教了。」戚憐走到床邊,笑瞇瞇問寒夜:「寒大公子,要不然小女子睡地上?」說著已經把解下掛到衣架的紅披風取過來遞給寒夜。

    寒夜接過來,用凳椅架了張簡床。

    戚憐突然說道:「寒大公子,你那跌打藥效果很好的,瞧你那滿頭滿臉的青包,半天就恢復了。」

    寒夜從懷裡包裹裡摸出跌打藥瓶,拋給了戚憐,戚憐揮手接住。「你不跟我一起過去?」微微歪了歪腦子,笑道。

    寒夜自己把一邊櫃子上備用的棉被抱到簡床上,鋪了紅披風上去,沒理戚憐。

    「寒大公子,你就不擔心我跟那白衣公子話語投緣,聊到很夜深?」戚憐見寒夜瞪了過來,笑了笑道:「聊到很夜深,就休息時間短,精神不好,明天趕路就慢了。」

    寒夜拉開門,沒好氣的道:「走吧,戚大女俠。」

    轉過廊角就是白衣公子的房間,先前小二讓挑一間的時候,寒戚二人挑了另一間。

    此時房內仍舊亮著燈。

    寒夜輕叩三聲門。雖說是江湖兒女,可是女子半夜敲男子門總不好看。

    門咯吱一下開了。白衣公子表情冰冷,見寒戚二人到來,神色並無半分波動,做了個請的手勢,讓進二人。

    這次寒夜倒是從包衣公子掃過自己臉上的目光裡感覺到了焦距,可自己卻不同剛才,心境有了長足成長,對這樣的事,更不會在意。

    寒戚二人坐到桌子邊,白衣公子關好門也自過來坐下,只是很奇怪,寒戚二人臉上已被房裡的爐火暖的酡紅,而這白衣公子臉上依舊是面無血色,甚至可以用慘白來形容。不只是表情冰冷,好像連血肉都是冷的。

    寒夜看了一眼,不禁還是感慨了下。不得不說這人世間總有那麼一些男人和女人,得神偏愛,女人宜嗔宜笑,男人用吟遊詩人嘴裡花癡女人的話說——跑都跑得那麼帥。而眼前這男子,正是這樣一位會跑都跑得風流瀟灑玉樹臨風的男人,加上這一臉拒人千里外的冰冷表情,必然是大受女人青睞,父親說女人常常會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得到,輕易得到了還會覺得不暢快,對那些不可能得到的東西,反而不可理喻的執著。其實男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人生天地間,得失早注定,妄執也是徒然勞心力,最好知足常樂,珍惜眼前。

    寒夜不由有了分羨慕,但是立馬想起了戚憐的那句話。

    神造就你這般模樣,必定是有只有這般模樣才能完成的豐功偉績等著你去完成!

    寒夜自顧自笑了。每個人的際遇不同,所以神給了每個人不同的模樣,並不是每個人的模樣不同,所以才會際遇不同。這樣混淆了因果,果然是塵世蒙垢已久,失了本心,不見神恩。

    感覺到戚憐白衣公子的目光,寒夜洒然一笑,不做解釋,示意戚憐把正事先做了。

    「這位公子可是年來在山南幾鎮斬jiān除惡的玉面修羅?」戚憐微笑著問向白衣公子。

    寒夜聽了也無表示,自己的江湖還是雙親描繪的江湖,時代卻已不是那個時代。

    白衣公子被道破身份,神色並無半分波瀾,表情依舊冰冷,放佛世人都已不在其眼中,生死悲歡,都無法絲毫改變其臉上冰冷。「小子是殺過些求死之人,至於玉面修羅這名號,不過是多事之人附事之說,不敢動姑娘尊聽。」玉面修羅說了這麼長一句,寒夜很是意外,還以為這冰冷小子只會幾個字幾個字地蹦呢,嘴角扯了一下,戚憐看到了,玉面修羅自然也看到,好像這位寒大公子就是故意做給二人看的。

    「這位兄台,敢問適才所背之劍,那劍蕙是從何處得來?」玉面修羅神色不變,掃了寒夜一眼,看向寒夜空空的肩頭,連問話都這般驕傲!

    「那是娘親所贈。」寒夜突然來了精神,笑了笑。「兄台何故對那小小劍蕙有此一問?」

    戚憐也是不解的看向玉面修羅。

    玉面修羅雙眼精光大盛,神色慘白,表情充滿了戾氣!「雙飛燕柳不及,是你什麼人?」

    寒戚二人對玉面修羅的反應頗感意外。寒夜虛抱一拳,「正是家母。」

    白影晃動!玉面修羅站立,手中銅綠劍鞘觸著寒夜脖子,身體無法抑制般微微抖動!

    寒夜不驚,仍自坐著。戚憐也不驚,卻是站在了寒夜身邊,右手藏進袖口。

    玉面修羅盯住寒夜,眼眸殺氣騰騰,瞬間轉為血紅,格外妖艷詭異!

    血目部人!

    緊抿的嘴唇裡似乎傳來牙齒咬碎的聲音,嘴角突然滲出一絲血,寒戚二人正自迷惑,玉面修羅張口噴出大口血,寒夜當頭而受,面目胸前紅殷殷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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