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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四回:地藏王尋龍盡義 陶三郎黃泉見母 文 / 十八公

    欲了無生妙道,莫如自見真心。真心無相亦無音,清靜法身直恁。

    此道非無外有,非真亦莫求尋。兩邊俱遣棄中心,見了名為上品。

    這只詞兒:《西江月》。

    卻說三郎師徒自別祥鳳深情,逕投大路望廣西而來。不覺光陰迅速,春盡夏來。但見了些:

    興烘暑日紅,天碧白雲輕。雁徑圖南陌,蟬鳴柳槐蔭。

    溪邊蒲插劍,艾葉滿山青。池沼蓮出水,點點不染塵。

    張魁佛兒一路嘻嘻鬧鬧,好不自在。忽見佛兒指著樹上小鳥叫道:「師父,你看;那鳥兒叫哩!」張魁哈哈笑道:「你這佛兒,十分沒有出息,這鳥兒它叫,有什麼稀罕?也值你告誦師父?」佛兒道:「師兄你不知,我們在那妖怪磬中困了七八日,不能吃飯,沒有水喝,低頭無螞蟻,抬頭不見天。真個悶殺了也!如今出來自然,這一草一木,一鳥一蟲,都覺得十分美好,好歡喜哩!」

    張魁道:「如今離開太湖許久,你卻今日才覺著歡喜!果然白癡!」佛兒笑道:「師兄,我癡,好過你愚蠢!愚蠢的好似豬一般,師弟還高你一籌哩!」張魁罵道:「把你個死佛兒,我那裡招惹你了?罵我愚蠢似豬!不要走,吃我打了。」佛兒笑道:「你兒子便吃你打。」佛兒撒腿就跑。張魁背後來趕。張魁身子狼犺,怎比佛兒活達?左追右趕,只逮不著。兩個笑呵呵相互廝鬧著。

    背後三郎也看得笑了!三個漸漸行來,忽見道旁一棵松樹,合抱不來。十分高大!一陣風來,就見那樹背後露出紅衫一角。三郎喝道:「丫頭,一路跟來至此,怎麼不現身相見?如何這般藏躲?」果見樹後閃出倩倩,持著寶劍!張魁問道:「師父,這便就是太湖救我們的紅衣倩女麼?」三郎點頭。乃向倩倩道:「太湖蕩魔,多勞姑娘盡力相救!三郎不能當時稱謝,時時愧疚。」

    倩倩笑道:「謝我不必了,我既然救你,不圖你恩謝。我只問你,如今你們一班,還到那裡去?」三郎道:「我們此時,正要去廣西!你問怎麼?」倩倩道:「沒什麼,正好我也要去廣西,恰是順道,不如一起上路,省得我一個孤單哩!」三郎聽說;即道:「我們不去廣西了,還去福建。」倩倩道:「我也去福建!」三郎道:「你怎麼也去?」倩倩道:「我有個姐妹見在福建,久不相會,正好去望望她!」

    三郎道:「如此,你自去福建,我去貴州!」倩倩慌忙道:「我也去貴州!」三郎道:「你怎麼不去福建了?」倩倩道:「我記性不好,我那姐妹是在貴州哩!」三郎道:「你這丫頭,我去哪,你也去哪,那有你這般纏人的?」倩倩笑道:「不是纏,實在順道!」三郎無奈,仍廣西而來。行徑幾日,來到桂林地界,他四人桂林投寨不表!

    且說那翠雲宮地藏王菩薩,這日高坐梵宮,忽屈指一算;道聲:「算來也是時候了!想那觀音曾托付我,她徒弟三郎出師之後,須是交他來地府與母親見上一面。算來過去五年,那三郎必然出師!」即命:「諦聽神獸,你還與我探聽那孝三郎見在何處積功,那方行善?」原來諦聽乃是地藏王經案下伏的一隻神獸名。他若伏於地下,一霎時將四部洲;山川社稷,洞天福地之間;鸁蟲駖蟲,毛蟲羽蟲,昆蟲。天仙地仙,神仙人仙,鬼仙。鑒照善惡,查聽賢愚探訪蹤跡。

    諦聽當時奉地藏王法旨,俯伏在地;須臾抬起頭來,向菩薩道:「奉佛旨訪聽三郎蹤跡,見在廣西桂林是也!」菩薩即道:「你且在此侯著,等我桂林會三郎去來。」即離翠雲宮望桂林而來。

    再說三郎四人桂林投寨,這日黃昏;三郎就窗觀看暮色。但見:

    夕斜一紅輪,江山十分明。當空圖影向,雁過挽黃昏。

    半壁垂漓渡,遠望淡峰重,團蠻嬌上月,雲水秀桂林。

    三郎見此桂林美景,當時就叫:「丫頭,徒弟,你們都來看!」倩倩三個正在閒耍,忽聽三郎呼喚,都湊來窗邊觀看。三郎道:「你們看,好片中華之地,桂林山水!好生美哉!」倩倩道:「早聞;桂林山水甲天下,能不美麼?」幾個正貪看處,只聽三郎口唱絕云:

    「妙逸三千繪芙蓉,夕景歸懷自黃昏。一抹斜陽吞半壁,揮灑淋漓近側峰。

    棹遠中流臨天水。眼底一彎氣象生。更望仙洲興古跡,江山一絕甲桂林。」

    三郎唱畢,幾個讚道:「師父唱的好詞!」不期三郎長歎一聲,眼中撲簌簌吊下淚來。幾個慌道:「師父才自感懷江山美好,如何就哭了?莫不是我們說錯話了?」三郎搖頭道:「非你幾個之過,是我臨窗觀此桂林山水,何等美妙!想我在此悠閒觀景,難忘黃泉生母地獄受苦,怎能彀半分悠閒?叫我想來心碎,故而流淚傷感也!」倩倩道:「三郎是個至善中人,看此桂林山水,也顧及生母痛苦。想你那生母知你如此心懷孝義,必當欣慰!三郎又何必傷心苦楚?傷感母親。無非是我等齊心,多做善事,廣積功勳,他朝功德圓滿,那時節母子團員,皆大歡喜哩!」

    三郎道:「你這丫頭,倒也識事,只是瘋瘋癲癲有些叫人煩厭!」倩倩笑道:「我自生為人,就是這副德性!三郎不喜歡麼?」三郎道:「我說不喜歡,你也不改?」倩倩搖頭笑道:「這個不能彀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哩!」三郎道:「還是罷了,你要隨我去,只莫與我四處惹禍就是,你若半點違我意願,絕不容你!」倩倩連道:「不敢不敢!」四個遂收拾一番,各自休息!

    次日清早。幾個收拾啟程,正走間,只見迎面走來那地藏王;口唱《童子詩》云:

    「空門寂寞汝思家,禮別雲房下九華。愛向竹欄騎竹馬,懶於金地聚金沙。

    添瓶澗底休招月,烹茗歐中擺弄花。好去不須頻下淚,老僧相伴有煙霞。」

    三郎見地藏王菩薩來臨,十分惶恐!慌忙上前合掌禮貌道:「弟子陶三郎,見過地藏王菩薩!」菩薩笑道:「三郎不須多禮!」倩倩幾個見是地藏王菩薩,紛紛上來見禮。三郎問道:「有勞菩薩下降,弟子惶恐萬分!不知我師何來?」地藏王道:「別無他事,只因三郎從師觀音之時,觀音曾來我翠雲宮托付我;在你出師之時,須是引薦你去地府走一遭,面見你生母,以全孝義!故此我著諦聽訪你行蹤,得知你在桂林,故此親臨來此,引你黃泉見母也!」

    三郎聽說心中感激!說道:「多蒙菩薩慈悲,未知我那母親身在黃泉,可曾受苦?」菩薩道:「你還隨我去,便知端的!」三郎道:「還請菩薩指引弟子!」倩倩問道:「三郎此去,何時歸來?」三郎道:「你們在此等候,只莫四處亂走,待我黃泉見母,自然歸來會合你等!」三個各自應了!即隨菩薩去了,倩倩幾個仍回來客店。

    先不說三郎黃泉見母,也不表倩倩回來客店,且說這那西牛賀洲地界,有一河;乃名『赤水』卻說這日赤水河畔,先見一個和尚從上遊走來,口唱絕云:

    「速悟西方般若門,萬緣都罷不染塵,心開蓮花五葉瓣,便是如如朗禪僧。」

    這和尚念畢,就打一個大哈哈!

    只見下游又走來一個道士,口占絕云:

    「三寶巍巍道可尊,鐺煮山川納半升,一粒粟中藏世界,玄元妙理盡此中。」

    道士念畢;就大笑三聲!

    這和尚迎住那道士;合掌皈依道:「道兄,哪裡來,何處去?貧僧有禮!」那道士稽首笑道:「師弟,貧道天上而來,要去雲遊四海,度化世人。敢問師弟何來?哪裡去?」和尚笑道:「貧僧從西方而來,也去度化世人。」道士聽說;擄須哈哈笑道:「貧道從天上而來,眼見是個神仙,自有本事度化世人,你從那西方而來,卻有什麼本事,也來度人?」

    和尚道:「道兄此言,敢是說我釋門不如你道門本事麼?」道士笑道:「自古道僧道僧,先道後僧。你那釋門本事,自大不過俺道門。」和尚笑道:「道兄差矣,當是僧道僧道,先僧後道。我釋門本事,不見得比你道門差!」道士說:「你莫亂談!你還說說你那釋門有甚高明之輩;可與我道門比較?」和尚道:「你若問我釋門有甚高明之人,就聽我說來:

    我佛如來治世尊,慈悲教主有名聲。明示開天生物理,細言闢地化身文。

    不空不色精萬法,無死無生般若同。果證菩提登仙界,坐享極樂居鷲峰。

    你那道門又有什麼高明之人,敢於我釋門比較?」道士呵呵笑道:「你也聽我道來:

    化胡為佛是吾尊,流沙修煉有名聲。開闢清濁鴻蒙判,周歷百世下凡塵。

    悟破有為無相法,果證清虛道自通。三十三天飛仙主,玄門領袖號太清。」

    和尚道:「且住,你那道祖乃是玉女吞丸所孕,生地白髮,指樹為姓,人稱『老子』。雖是元氣之祖,無過位列三清,算不得高明之輩!」道士笑道:「莫胡說!你那佛祖,無過捨衛國王家之子,少尋真理,三十而菩提覺悟,瞻仰父號;人稱『釋迦牟尼』。雖是慈悲教主,位列西方。元來有名無實,也算不得高明之輩!」

    和尚道:「道兄且住污祖之言。你且聽我說:

    禪門一念自澄清,萬法千門莫虛空。清風明月終須坐,身似菩提般若通。」

    道士道:「師弟,你也聽我道來:

    心存一念自澄清,萬法千門總是空。幽懷如海無須坐,打破玄元處處通。」

    和尚道:「你再聽我道來:

    無空無色須心誠,佛道雖異性靈通。六根六識渾無染,永注靈光訪道真。」

    道士哈哈笑道:「你還聽我道來:

    不空不色心自誠,三教原來本一宗。無空無色何處染?永注靈光了道真。」

    和尚聽了,十分惱他!叫道:「你再聽我道來:

    三教原來本一宗,空空色色此間存。空色妙理原無論,盡出蓮花五瓣中。」

    道士笑道:「師弟莫惱!你還聽我說:

    紅蓮綠荷本同根,三教源流此間存。空色妙理原無論,盡出修為滿十分。」

    和尚笑道:「道兄十分見識,小弟自愧不如!你我這般嘴上計較,也算不得真好漢。你說你本事高得過我,敢來和我比勢麼?」道士笑道:「願乞賜教!」和尚道:「就請道兄先來試演手段。」道士說:「我欲渡此赤水,腳不沾水,也不濕鞋!」說畢,就向河中走去。不是騰雲手段,如履平地一般。果不沾水,亦不濕鞋,須臾往返赤水一遭。道聲:「貧道獻醜了!」

    和尚哈哈笑道:「你果然獻醜了!你這輕身過河,算不得本事。」把手指向一塊石頭;立時化做磨盤。雙手托起,頂在頭上。走去江中,不沾水,不濕鞋。須臾往返,丟下磨盤道:「貧僧獻醜了。」道士他笑:「你也獻醜了。這頂死物過河,還不為本事。」就去河邊一指,變化出一頭水牛,好生高大!道士走將過來,雙手攢齊四足,喝一聲;高高舉起。走向江中往返一遭。放了水牛道:「你還有什麼本事,要來比較?」

    和尚一觔斗縱向半空;叫道:「道兄,你來,趕我不上,你是我兒子!」說不了,風車也似去了。道士縱雲來趕,高叫道:「師弟,我來也!」聲未畢,早趕風頭前面去了。和尚大驚!惱了他,掣出一柄大刀,背後一刀劈來。道士凌空翻一觔斗,左腳去那和尚頭頂一下;和尚驚了雲腳,撲的吊下河中,變做個落湯雞。道士住了,岸邊呵呵笑道:「師弟,你這般手段,也不算真好漢,苦操十年,未必勝得我!」

    和尚赤淋淋爬上岸來;拱拱手道:「道兄本事,小弟歎服!」道士笑道:「你可伏輸麼?」和尚道:「小弟不伏!」道士問:「你還有什麼手段,再來比勢?」和尚道:「我也不與你鬥法,但有一件寶貝,十分威力;我一時施展開來,道兄若躲得過時,在此拜了你做哥哥,不說二話!」道士道:「你是什麼寶貝,拿來我看?」和尚就去腰間掏出一盞五彩琉璃燈來。說道:「我這盞油燈便是寶貝!」

    道士笑道「你這油燈分明照明之物,家家有都有,戶戶不缺,算不得寶貝,寒酸了!」和尚笑道:「道兄,你空有好本事,卻無好眼力,你錯認這燈了,不識它的利害哩!」道士道:「你還試演我看,它怎麼利害?」和尚執著燈,口裡念訣,去那油燈一呵!油燈中忽喇一聲;竄出千團烈焰來:

    一乍黑煙起,萬團烈火凶。照天開紅焰,徹地果無情。

    不一時,赤水岸邊濃煙四野,烈焰通紅。果然好火!道士見此,急發聲道:「這燈果然是個寶貝,就能放火!快收了罷,一時弄做個包公,臉面上須不好看了!」和尚收了火具問道:「道兄,我這寶貝利害,你可伏輸?」道士笑道:「我亦身懷寶貝,如何伏你?」和尚驚道:「你還是什麼寶貝?」道士從腰間解下一隻牛角來。和尚笑道:「道兄,你這號角,乃儀仗鼓樂之物,也算不得寶貝!」

    道士笑道:「你是什麼見識,那裡知此物利害?我便吹號一聲;遍地狂風起,吹第二聲;萬里長江波翻轉,吹第三聲;管教華山塌頂峰。」和尚道:「你也試演神通看!」道士真個吹響一聲號來;忽然間,一陣狂風憑空刮起;波翻水沸,飛沙走石。吹第二聲;赤水徹地渾,催林拔老松。和尚就立不住腳,大叫道:「道兄,我曉得這般利害了,快收了罷,若吹了我去,一時找不著歸路也!」

    道士就收了風具,和尚道:「道兄寶貝果然天下無雙!好!好!」道士又從腰間解下一個葫蘆,說道:「這叫紫金葫蘆,也是寶貝,但要收人,千個萬個,裝它不滿。」兩個正議論間,只見從下遊走來一個姑娘,年方二九。真個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十分容貌!和尚見了;就不與道士談。兩隻眼忍不住只看那姑娘。道士笑道:「師弟,虧你是個修行之人,此物有甚好處,你這般看他?」

    和尚道:「妙妙妙!道兄,世上還只此物好。你看她:

    造化水靈秀,凡塵玉體清。脂凝羞花面,丰姿更妖嬈

    絳裙飄余闊,金蓮足下輕。羅帶結腰細,描就挺雙峰。

    此物可好哩!」那姑娘乖巧,見了和尚談論,就掉頭去了。道士笑道:「師弟乃佛門中人,如何這等沒有修為,眼見不是個和尚,妝什麼慈悲之士?」和尚笑道:「你也不是什麼道士,卻妝什麼三清門人?」說畢,兩個哈哈大笑!便雙雙現出各自原形來。果然是兩隻怪物!和尚笑道:「我是龍濟山妙道白猿是也!」你看他生得:

    簇簇白毛髮,遍體露骨筋。兇惡無人相,雙眼似銅鈴。

    天神渾難似,金剛怎相同。不是慈悲士,魔王是猿精。

    那道士道:「我乃犀牛嶺,獨角大王是也!」但見他生得

    雙眸還幌亮,獨角自有形。鬢飛兩股赤,闊口齒排釘。

    焦筋施錠手,雙足挺威雄。皮肉還如鐵,鋼築一軀身。

    兩魔相見各自大笑。兩個摻手前行。這正是物以類聚,行不數步;只見河中水響,就那河中竄上一條青蛇來!丈餘長短,水桶粗細。白猿怪道:「好條大蛇!大哥,待小弟捉將來把你受用!」伸手來捉時;忽然一陣青煙;變化出一個美女來。好個妖女!真個是:

    黛眉彎月小,丹臉襯霞明。烏雲迭蟬鬢,檀口絳脂勻。

    放蕩無俗骸,肌滑體性溫。如花香猶勝,美艷更絕倫。

    那白猿怪見了蛇妖,口角止不住流涎。那妖女輕移寸步,直至二怪眼前,深深道個萬福!說:「奴家見過二位大王!」白猿怪一把摟住那妖,問道:「你是誰家娘子?拜我們怎地!」妖女道:「奴家喚作小青,久居赤水修煉,人稱赤水仙子!今見二位哥哥恁般本事,特來拜謁。望二位哥哥帶小青一帶,去那好的去處享享福也!」

    白猿怪見說問道:「大哥見多識廣,可知當今世上;那裡奇勝之方,天下為最?好交我們前去占巢棲身,也不枉我們這身本事哩!」青牛怪道:「久聞南贍部洲;上邦中國,天高地厚;物廣人稠。十分好處。」白猿怪道:「哥哥說破這個關竅,我們還去中國佔下一席之地,安身立命耶!」那小青叫道:「二位大王,也帶小青一帶則是!」白猿怪道:「妹子要去時,可還委身與我麼?」小青道:「蒙大王不棄,小青甘願從你!」白猿怪聽說大喜!三個當時駕雲,就往中國而來。按下不表!

    再說三郎隨地藏王來至陰司總會門。早有十王出在森羅殿前迎迓菩薩並三郎。各自禮畢;三郎問道:「十位大王,我娘果在何處?還勞你等指引指引。」十王道:「告三郎,公主見在十七層阿鼻獄中哩,還隨我等去來!」三郎即隨十王菩薩望阿鼻獄中而來。

    正行間,只見一座高山;陰雲垂地,黑霧森森。三郎問道:「敢問十王,那廂是座什麼山?」十王道:「三郎初來幽冥,故此不識。還是我等指引一番;此山乃『幽冥背陰山』。」三郎隨十王登上山巖;但見:

    其勢崎嶇立森羅,磷列陰司險峻坡。一望高低無景色,想看左右盡猖亡。

    荊棘叢叢棲鬼怪,石崖深澗隱邪魔。多少冤魂墮此處,千萬魍魎暗中藏。

    三郎隨十王過了幽冥背陰山,行不許久,又見許多衙門。處處惡怪驚心,時時悲聲震耳。十王道:「告三郎,此處便是十八層地獄衙門所在!請隨我等來。」

    先徑過吊筋獄,幽枉獄,火坑獄。十王說:「此三獄;乃是生前做下千般業,死後通來受罪名。」

    又徑過豐都獄,拔舌獄,剝皮獄。十王說:「此三獄;乃是不忠不孝傷天理,佛口蛇心墮此門。

    又徑過磨捱獄,碓搗獄,車崩獄。十王說:「此三獄;乃是瞞心昧己不公道,巧言花語暗損人。」

    再徑過黑暗獄,油鍋獄,刀山獄。十王說:「此三獄;乃是皆因強暴欺善良,藏頭縮頸苦伶仃。」

    再徑過寒冰獄,脫殼獄,抽腸獄。十王說:「此三獄;乃是大斗小稱欺癡蠢,致使災屯累自身。」

    十王早引三郎過了十六層血池獄,來至十七層阿鼻獄衙。早見阿鼻司衙並大小鬼卒控背躬身前來迎接。地藏王謂三郎道:「三郎啊,此處便是十七層阿鼻地獄,三郎欲見生母,可入其中。貧僧已盡你師父托付,既無他事,貧僧去也!」三郎謝過地藏王,隨鬼卒前來阿鼻獄中。行不許久,但見:

    小小一扇門,寂寥地獄中,把守無鬼卒,深下十七層。

    鬼卒開門時,三郎止不住腮邊落淚,雙膝跪下,移步進門,高聲呼喊:「娘親,孩兒不孝;來探望娘親了!」卻說蓮花自墮地獄,每日更無他事,日日唸經超度亡魂。恰是這日,正在念《度亡經》。忽然門開,門口跪著孩兒;淚如雨下,聲聲叫娘。蓮花不覺落下淚來。行至跟前,雙手來扶;說道:「只道眼花;果是我兒來此,教娘心頭好生掛念也!」母子抱頭痛哭,哭罷多時;三郎侍奉母親上座,雙膝跪下跟前道:「孩兒不孝,教娘親地獄受苦多年!枉為人子了。」

    蓮花道:「母憑子貴,娘親有祥龍這般孩兒,何懼地獄受苦,想為娘身為人母,不能呵護我兒長大成人,返是娘親心中有愧!」三郎道:「娘親何說此話,若非娘親捨命護子,孩兒早也幼死化生,焉能今日長大?不能侍奉娘親,總是孩兒不孝!」蓮花聽說;心中欣喜,說道:「我兒能有這份孝心,娘親永不出地獄而無憾矣!」三郎慌道:「娘親莫說此話,百善孝為先。娘親地獄受苦,孩兒世外逍遙,實有愧孝義倫理,愧為人子了。孩兒定當竭盡己力,救娘親脫離苦海。」蓮花聽說,忍不住落下淚來。

    三郎不忍蓮花傷心,即問道:「娘親自入地獄可曾受苦?」蓮花道:「我兒無須擔憂,娘親雖處地獄黑暗,多年來不曾受苦!」三郎道:「我聞阿鼻獄中乃地獄極刑之地,墮落此處,永難解釋,娘親如何說不曾受苦?」蓮花道:「我兒不知,為娘自來地獄一十二載;多蒙地藏王並十王看覷,只交我日日唸經,或三或五的就叫我去超度亡魂,故此十多年來不曾吃苦。」

    三郎道:「雖是這般說,總是這裡不見天日,難得安逸。孩兒亦於心不安,還是孩兒多積德行善,他朝圓滿,必救娘親脫離此牢籠之地。」

    蓮花笑道:「我兒這般孝心,於心足矣,又何必勞勞碌碌替娘奔波犯難?」三郎道:「自古忠孝當先,娘親不出苦海,教孩兒何以割捨?」蓮花問道:「我兒執意把持忠孝,營救娘親,你可知何為忠?何為孝?」三郎道:「回娘親,報國須盡忠,事雙親須盡孝。是如諸葛先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岳鵬舉精忠報國,大義凜然!此乃大忠之典範。又如鹿乳奉親之郯子。臥冰求鯉之王祥。此即大孝子也!」

    蓮花聽說歡喜,又問道:「娘再問你;忠與孝;何為大?何為小?」三郎道:「回娘親,忠孝之理千古不朽,本無大小之分,若就個人而論,但求無私二字,問心無愧便可。」蓮花聽說,喜落淚花,道:「我兒果然仁義之輩,暢曉忠孝至理。不枉娘親地獄困身十年,可謂含笑九泉也!」三郎道:「還是娘親自幼教導的好哩!」蓮花忽然歎道:「一別十載有餘,我兒已然長大,今日母子相見,何等歡喜?你還說說這麼多年來,什麼遭遇,教為娘好生思想也!」

    三郎便將父親托夢,十五歲去南海拜師,於路遇永州姜太公,並深情,台灣倩女,後從觀音學藝兩年,靈山參佛一年,並結識孫行者救他脫三災,收做徒弟。並南海出師,滄州收張魁,太原遇濟公納佛兒。並洛陽掃蕩三十六路妖魔,義狗亭深情等夫,太湖蕩魔遭困。並會合祥鳳蓮生,並倩女請兵蕩太湖,後至桂林遇地藏王引來地獄見母諸事細細說了。並告之陶武去世,夢仙白日飛昇之事。

    蓮花聽說道:「我兒有如此機緣,能受觀音教誨,並行者施恩。日後行走江湖,切莫失了沙門之旨,須是遵循大善教義,他朝娘親出世人前,也得聽得世人仁母之讚譽。」三郎道:「孩兒領受!」他母子十年未見,心中千言萬語那裡說得完?也不知過了幾時,只見鬼卒開門道:「上告三郎,十王有請哩!」三郎聽說,心中傷感,謂母親道:「娘親。孩兒就此別過,若天憐見我母子,孩兒是必功德圓滿,蓮綻天山。那時節,孩兒定當親來此接母親出地獄牢籠。」

    蓮花道:「功果急切難成,我兒切不可失了忠義節風,遭人恥笑。亦不可傷了自身,教娘親擔憂!」三郎連連應了,就要去時,蓮花忽然叫道:「我兒且慢!」三郎回首道:「娘親還有什麼吩咐?」蓮花道:「我兒雖說修為已滿,但恐年少氣盛,一時失志做差了事業,辱沒忠義之節,英明俱喪。我欲效岳母訓子之事,將我兒背後刺上忠義二字,時刻警訓我兒。」

    三郎聽說,即時跪下,坦了上身。蓮花取過花針,叫道:「我兒可忍著些,娘便刺了。」三郎道:「娘親儘管來刺,妨甚事。」蓮花果將花針在三郎脊背針針刺來。刺完忠義二字,三郎道:「告娘親,忠義雖有,仁孝卻無,煩娘親一發刺上罷!」蓮花聽說,果然又刺下仁孝二字,四字俱全,染上墨色。三郎合衣起身叩謝母親,依依不捨出來獄門。門關了,三郎揮淚離開阿鼻獄。

    見了十王,一一拜謝,十王道:「三郎今已見母,還是我等送三郎出鬼門關罷?」三郎道:「不必不必!三郎自去,不勞你等。」十王道:「三郎不識鬼路,恐不得出。」三郎笑道:「十王怎麼小覷三郎,量你這陰司之路,如何困我?」十王連道:「不敢不敢!」三郎道:「我那娘親還勞十王多多照看,莫交少卻半根頭髮!」十王忙道:「一定一定!」三郎道:「既如此,三郎去也。」十王道:「三郎好走,我們不送了。」

    三郎見母一面,完了心願,頓覺豁然開朗!就一路來觀看地獄景色,正行間;只見奈河擋道。但見:

    奔流渾渾水,血波萬丈高。卻似長江練,聲如大海潮。

    腥風不可近,污穢那堪描。其源出地府,有名奈河橋。

    三郎道:「想必這便是奈何橋了?」只見橋有三座,心道:「如此三橋,我當走那座哩?」忽見橋邊一隻業鬼,赤著腳,篷著頭,一雙眼珠凸將出來,又沒有了鼻子,嘴巴張得老大,舌頭垂下尺來長。正在那邊小解。三郎一把捉將過來喝道:「你這死鬼,怎敢在我跟前做這等事?」小鬼戰兢兢的道:「你是那個,我便在此屙尿,干你甚事?捉我怎地!」

    三郎罵道:「把你個死鬼。也不認得我,我乃蕩魔先生陶三郎哩!」小鬼聽說,尿濕半條褲子,高叫道:「爺爺你莫捉我,我還有些私房,一發孝敬你了!」三郎喝道:「死鬼,那個要你孝敬?我來問你;此處怎有三座橋樑?」小鬼道:「告爺爺,此處名為奈河,有橋三座,一乃金橋,為天子高官可過。二乃銀橋,為忠孝賢良,光明正大之人可過。三乃奈何橋,為作惡不善之人可過。」

    三郎道:「我欲過河,當走那座?」小鬼道:「爺爺忠孝賢良,當走中間銀橋哩!」三郎丟下小鬼,從中間銀橋過來奈河,早到枉死城前。三郎立腳觀看,心道:「早聞酆都枉死城;乃作亂風塵草寇枉死之處。今日機緣,我要進去看看是些什麼枉死鬼?」正走時;忽見城邊閃出一員鬼將,躬身唱喏!但見他:

    頭戴金紗冠,身披五色裝,渾名稱枉死,人撞定遭殃。

    三郎道:「你是和何人?」那人道:「告三郎,小神乃枉死城總管,枉死官是也!還有八萬枉死兵紅塵干業,不能為禮!」三郎問道:「你為何稱枉死官?」枉死道:「三郎不知,但凡紅塵做業枉死,橫禍枉死,自盡枉死,但凡枉死之人皆屬小神勘點管制,不入六道輪迴永禁枉死城中,枉死之名由此而來。」三郎道:「據你說來,但凡枉死之人,皆系做業之人麼?」

    枉死道:「善不枉死惡枉死,強不枉死弱枉死,造業之人十之六七。」三郎道:「也虧你如此盡心,我便教你做個枉死神如何?」枉死神歡喜道:「小神多謝仁三郎提拔!」枉死神退卻。三郎就入城中查看,果見無頭無足,拖腰折臂之枉死鬼何止萬千,熙熙攘攘,沖三郎喧嘩而來。

    三郎大喝道:「瞎眼的死鬼,認不得我麼?」眾鬼定睛一看;唬的一哄而散。三郎笑道:「一幫枉死鬼,能奈我何?」正行間,忽見走來一個和尚,悲悲啼啼。徑來三郎跪下道:「勞仁三郎救我救兒!」三郎問道:「你是何人?要我救你?」和尚道:「我叫柳公和尚,只因錯殺一人,以致三曹對案,身遭枉死!」三郎道:「你錯殺何人?因何枉死?」

    柳公道:「我乃洪武爺年代人士,身為御前錦衣衛,只因當年洪武爺血洗湖南,盡殺湘民。傳下玉旨,但去往鵝公丘十畝田中,可免殺戮。故此那十畝田園盡聚湘民,擠捱不進。當中卻有一婦人不能擠進,倒將在地,身在田園,一條腿伸出在外,大呼:「免死!」是我一刀剁下那婦人大腿,婦人流血不止疼痛身亡。不想那婦人到了閻王處卻告了我一狀,說我錯殺一人,因此閻王發怒,著枉死兵拘將我來地獄勘對,身遭枉死!」

    三郎道:「那婦人只是腿在田園之外,你如何剁了她?活該你枉死哩!」柳公道:「若說剁了那婦人不當錯殺,告我何益。」三郎道:「既然不當錯殺,她如何告你?」柳公道:「三郎不知,只因那婦人身懷胎兒,已然成胎有形,婦人告我錯殺者;乃腹中胎兒也!故此閻王夢中拘我,三曹對案,審清事實,著我三十六歲,三月初三,必遭枉死。我一夢驚醒,便連夜上嵩山,出家皈依我佛,誠心懺悔。

    不意到了三十六歲,方丈師父告我;三月初三有水溺之災。聽說慌張,那日我便一日不出山門,不意子夜將盡,忽然口渴,便喝了一盅水,當時滄死,著那枉死兵拘來此城;不得出頭也!」三郎道:「既然是你枉死有名,我又如何救你?」柳公道:「因我皈依佛門。做了善事,積有功果,可以將善去惡。只煩三郎去枉死簿中,柳公名號之後添上『公平』二字,我即可還生人道。」

    三郎聽說;即去枉死神處討簿子來看,果見柳公積有善緣。三郎拿過筆墨,於柳公名諱之後添上『公平』二字。原來城中相告。柳公拜謝三郎道:「多謝三郎出手相救,柳公三年之後可還人道矣!」三郎道:「如何要等上三年?」柳公道:「枉死之人,本無解釋,只為我積有善緣,又是三郎仗義相救,得以生還,卻須再過三年,枉死官才能看見公平二字。」三郎道:「原來如此,你還退去,記得來生行善,也不枉我這番相救。」

    柳公道:「一定一定!」拜謝而去。三郎就欲出城時,又見一人,面目焦黑,身穿龍袍,迎住三郎叫道:「三郎救我!」三郎道:「你是何人?也要我救你?」那人道:「我乃建文帝朱允文是也!」三郎慌忙行禮道:「上皇何以枉死在此?」建文帝道:「只因當年四叔發動靖難,逼朕南京*,是以淪落枉死城中!」

    三郎道:「上皇仁義之君,又是九五之尊,即便*,也豈有困此城中之理?」建文帝道:「三郎不知,但凡世人自尋短見,皆是枉死。一律不入六道輪迴。」三郎道:「想當年永樂爺發動靖難造反,雖是天命所歸,亦是上皇仁義之君;用人不賢,才交那李景隆打開金川門,逼死上皇,淪落至此!」

    建文帝歎道:「如今朕也別無他意,聽聞三郎忠義之人,今日機緣相見;還勞三郎引朕出此枉死城,再入六道輪迴來生做人也!」三郎道:「既是上皇落難,三郎不得不救,請陛下隨我來。」即引建文帝出來枉死城。早見枉死神擋住他二人道:「三郎欲將朱允文何往?」三郎道:「陛下乃我邦賢君,豈容他淪落在此?速速退下,一時就叫你也吃枉死了。」枉死神道:「三郎見諒,若開了朱允文先例,往後如何治理此城?實難從命!」

    三郎道:「如此如此兩處多有不賢貴人,你可去此兩處尋來替身!」枉死神即時查看,果有其人,枉死神道:「今非三郎在此,也不放了朱允文,還請三郎引他去罷!」三郎謝了,當時引朱允文來至六道輪迴,早有鬼卒接住,三郎道:「陛下欲往仙道,貴道還是福道?」建文帝道:「多蒙三郎,但求公平便可!」三郎即著鬼卒查勘,乃見建文帝頗有文治武功,可超生貴道。

    三郎轉向建文帝道:「還請陛下往貴道投生去罷。」建文帝謝過三郎,當時往貴道投生而來。三郎送走了建文帝,即投平陽大道望桂林回來。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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