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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5章 文 / 夜吉祥

    馬車出宮的那一天,天空下著小雨,灰濛濛的一片,就連人的心情,也跟著陰鬱無比。

    皇甫臨站在角樓的最高處,望著那徐徐遠去的馬車,眼中一片痛惜與心疼,胸口像是一把刀在反覆的絞著。

    「朕從來沒有在皇后的眼中看到那般冰冷的神情,她恨朕,她一定恨透了朕。」皇甫臨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對著身旁的人說道。

    皇甫沉言陪在他的身旁,目光亦一瞬不瞬的望著那輛灰藍的馬車,沒有一絲華麗的裝飾。

    「父皇不必自責,母后早晚會明白你的苦心,將她送出宮養病是最好的辦法,否則以宸妃的驕縱,定擾的母后日日心煩,對病情反而不利。」

    「唉!」一聲極輕的歎息聲自皇甫臨的口中溢出,帶著一絲蒼涼,直到那馬車消失在濛濛細雨中,他的視線也未曾移動半分,彷彿要透過宮牆,追隨著馬車而去,說出來的話也多著一分蕭瑟的味道:「朕貴為天之驕子,卻連普通人的生活都過了不,老六即使回到了朕的身邊,但他的心裡終究跟朕隔了一層,朕何償不明白他心裡對朕的責怪,如今,我又要承受著玥兒對朕的恨,朕……」

    聲音一凝,皇甫臨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一顆心像被人扔在油鍋裡的煎炸一般,更像是吞了一把黃蓮在嘴巴裡,說不出的苦,而這樣的苦,也是他親手弄出來的。

    綿綿的小雨飄飄灑灑,烏藍的天空如滌如染,氤氳著淡淡的水霧,悠長而又宛若情人間的呢喃。

    皇甫沉言側目,靜靜的看著皇甫臨,直到此時,他才惶然明白。

    「父皇,你一定很愛母后吧?」

    皇甫臨神色有片刻的柔軟,隨即又是一副淡然的模樣。

    愛嗎?

    的確很愛,可是他卻不能輕口說於她聽,一個皇帝可以多情,卻不能專情,否則前朝將會蕩動不安,更有可能會讓連玥在後宮成為眾矢之的,他如何能忍心。

    「恕兒臣冒犯,若是六哥繼位,他斷不會像父皇這般軟弱,立心愛之人為後,卻不給她絲毫的寵愛與呵護。」

    「軟弱?」皇甫臨驀然回首,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著他,本無痕的眼中流動著淡淡的波紋,皇甫沉言心中猝然一驚,忙要跪下請罪,一雙手卻拉住了他的手,只聽皇甫臨虛弱的聲音傳來。

    「除了你六哥之外,朕最喜歡的便是你,因為你善良率真,無慾無求,這後宮之中,最缺的便是這份純真,你會對朕說這番話,是將朕當做父親來看,並非君王,也只有你會對朕說實話,朕……的確很軟弱,人人都道當皇帝好,天下盡在手中,執掌生殺大權,卻不知連最平凡的日子都過不得。」

    皇甫沉言面色一鬆,對皇甫臨越發的敬重:「洛朝數十年來國泰民安,都是父皇的功繼,若換了兒臣,定做不來這些,是以,並不是人人都能當皇帝的,兒臣剛剛言語冒犯,請父皇降罪。」

    「奉承的話,朕聽多了,你剛剛那番是心裡話,雖然犯冒,不過朕喜歡聽。」

    「當皇帝的確不易,所以也只有從小天賦過人,如今能力非凡的六哥才得以勝任,但兒臣覺得,只要自己有心,不管當什麼,都能過自己想過的日子,父皇因為羈絆太多,所以才會對母后相敬如賓,卻對你不喜歡的宸妃寵愛有佳。六哥鍾愛六嫂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也從未加以掩飾,兒臣甚至會覺得,來日六哥登基,後宮也只會有六嫂一位皇后,寵冠六宮。」

    皇甫臨露出震驚之色:「如此一來,笑兒豈不成為後宮女子的眼中釘肉中刺,前朝又怎肯安定?」

    自古君王,從未有過只有一位皇后並無妃嬪的事情,實在是因前朝跟後宮向來都是息息相關的。

    「六嫂聰慧,心思玲瓏,又怎會任人欺負了去,何況,六哥若真這麼做了,他也斷不會讓六嫂受到任何委屈,至於前朝人心,歷朝先皇只是不去做而已,並不帶表六哥做不到,其實母后的聰穎並不在六嫂之下,否則也無法在後宮生存下來,即便她並不是父皇最寵愛的女人,但身居高位,難保不會有人會眼紅,宸妃便是首當其衝覬覦後位的人,其實如果父皇肯對母后多加疼愛,母后在如履薄冰的後宮之中,必定會過得更幸福。」

    不管路有多難,只要心愛的人能時時陪在身邊,相信母后也會甘之如飴。

    皇甫臨的表情有些怔怔,眼底露出一絲迷惘,噙著一抹無耐,他到底還是辜負了連玥,不管是出於何心,這些年讓她獨居宮中,身旁沒有一個貼心的人,他的以為,卻沒有給她帶來想要的。

    不知道等葉相的事情塵埃落定之後,他還有沒有可以彌補的機會。

    老六的生母已逝,他無法彌補缺憾,可是對連玥,這個他真心愛著的女子,他不想再辜負了。

    「眾人都知我寵愛宸妃,你又怎麼得知我不是愛她的。」皇甫臨慈愛的看著皇甫沉言,語中的稱呼也變成了我,更增近了父子間的感情。

    皇甫沉言微微一笑,清澈見底的眼中似含了一汪池水,細細的陽光灑落,溫柔無限:「因為父皇看著宸妃時,並沒有任何愛意。」

    而剛剛,他望著母后離去的馬車,露出了些少有的柔情,還有那濃濃的不捨,以前他或許不知,可是如今,他的心裡也同樣心繫著一名女子,又怎麼會看不出真假。

    「我渾然不知,小七長大了,是該到了娶妃的年紀了。」皇甫臨看著皇甫沉言半晌,方一手搭在皇甫沉言的肩膀之上,輕輕的拍了幾下,含笑說道。

    皇甫沉言臉色一慌,連忙單膝跪了下去:「父皇明鑒,兒臣還不想娶妃。」

    「是麼,那就先納妾好了,我瞧你前幾日帶進宮的女子不錯,你能直接從宮外將人帶進來而不經過內務府,想來是中意的,不如就留在身邊當個妾,待過個幾年,我再好好替你挑選。」

    皇甫沉言臉色變了幾變,忽地匍匐在地,對著皇甫臨行了個大行:「父皇英明,什麼都逃不過父皇的眼睛,兒臣確是中意那姑娘,但卻萬萬不會讓她當妾室。」

    「喔?為何?」皇甫臨挑眉,大惑不解。

    「兒臣……不瞞父皇,兒臣想娶她為妃,她是前定遠侯的嫡女,身份本應尊貴,但如今卻被定遠侯府趕出來,只是孤女一名,縱使她的身份無法為皇子正妃,但兒臣卻只想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他磕著頭,堅定而又認真的說道。

    若尹沫霜還是侯府千金,他又何苦不能開這個口,而他若要娶正妃,必定是高門顯赫家的嫡女方能匹配,他願願不想讓霜兒屈居妾室。

    皇甫臨嘴角噙著一抹隱笑,低頭看著皇甫沉言:「先前還說我軟弱,怎麼現下自己也變得軟弱了起來。」

    「父皇,兒臣……」皇甫沉言動了動嘴皮子,說不出一句話。

    皇甫臨輕輕一笑,扶起皇甫沉言:「這麼多位皇子中,你的性子最隨朕,但卻多了朕沒有的無慾無求,不要忘了,朕雖為天子,手握至高皇權,你無法反駁,但我也是你的父親,兒子的真心,當爹的不能不顧,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為了你這一句,我也願意成全你,只是別讓我失望。」

    說罷,他轉身離去,留下欣喜過望處於呆傻的皇甫沉言,許久才聽到興奮的謝恩:「多謝父皇恩典。」

    南苑鮮少有人踏足,雖然是座較大的宮苑,但卻與宮中的冷宮差不多,唯一不同的便是名字上的區別。

    大門上方的牌匾上「南苑」兩個字被蒙上了厚厚的灰,讓人瞧不真切,角落裡,還結著厚厚的蜘蛛網,整個宮苑看起來蕭條凌寒,而且地處偏僻,別說人影,周圍連只動物也很少看見,然而,不足之餘也多了份清靜,給連玥養病,最適合不過。

    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一聲長長的嘶鳴聲,載著連玥的馬車停在了南苑門口,而此時,慕容笑笑跟連翹早已站在了門口等候。

    一見馬車,兩人忙撐著油紙傘步入雨中,最先出來的是連玥的貼身宮女雲兒,她一見慕容笑笑,便忙行禮,接著掀起轎簾打開油傘,扶著連玥走下馬車。

    「長姐。」

    「母后。」

    連玥本憔悴的容顏在看到面前的兩張面孔時,瞬即露出淡淡的笑顏,極淺,本就擁有傾城之色,讓身在病中的她看起來越發的楚楚動人。

    她的鼻子微微發酸,數年來在後宮的堅強,在這一刻突然瓦解了,如果不是努力壓抑住心中的難過,怕是要當眾哭了出來。

    「見到你們無恙,我心下總算有些安心,只苦了大哥被流放到滄州,也不知道要過什麼樣的日子。」

    「母后,你放心,舅舅他們很好,斷不會在滄州受一絲委屈。」慕容笑笑扶著連玥,安慰道。

    連玥扯起一抹笑容,充滿了苦澀的味道,安慰的話她聽了不少,可是皇上這一次如此不顧大哥惜日的功勞說罰就罰,實在讓她難受,大哥縱然有錯,但也不用流放這麼嚴重,不僅如此,她不過是跟宸妃發生了口角,他竟然就將自己發落到這偏僻的南苑。

    在鳳寧宮伺候的宮人們如數跟著連玥搬到了南苑,還有數十名御林軍,保護著連玥的安危,說到底,她依舊是皇后。

    慕容笑笑淡淡的向後掃了一眼,每個人都身穿蓑衣,雨水緩緩的落在身上,濺起朵朵水花,眾人低垂著頭,均是一副卑謙的模樣。

    「長姐快別多說了,咱們先進去,你身子不好,若再淋著雨得了風寒可怎麼好。」連翹眼眶紅紅的,說話的聲音有些哽咽。

    她本就柔弱,如今連城突遭此變,讓她早已心神無主,又聽聞連玥離開皇宮搬到南苑,更是憂心忡忡,現下乍一聽連玥提及連城,難免心傷。

    等連玥躺下,慕容笑笑忙替她把脈,連日來她一時憂思著連城的事情,即使身子骨再好的人也要病倒,更何況連玥本就身病。

    「母后,你若再這般哀傷下去,就是華駝在世,怕也治不好你的病了,要是舅舅知道了,在滄州也是過的不安心的。」慕容笑笑一邊說,一邊蹙眉,心裡不斷的歎著氣:「母后,你向來慧質蘭心,冰雪聰明,應該看得出如今朝庭的形勢,父皇罰了舅舅一家,但並未牽連到別人,連護國公府亦在,其實舅舅遠離朝庭紛爭,也並未不是件好事。」

    慕容笑笑看著連玥,最終還是不忍心,斷斷續續的說了一些話,明著是安慰著連玥,但慕容笑笑望著連玥的神情意味分明,連玥怔怔的想著,即便沒有完全明白,卻也有些瞭然。

    「話雖這麼說,但是大哥一生奮戰沙場,最後卻落得個被皇上遺棄的下場,也不知道此生還能不能再回京,我光是想想就覺得心酸,想必大哥身臨其境,更無法接受這樣的下場。」連翹並沒有往慕容笑笑的話中深思,拿著帕子暗暗抹淚。

    此事知道的人雖然只有表姐,南宮,皇甫墨邪跟舅舅本人,但即是隱蔽的事情,自然是越要保密,這樣才能不傳到葉相的耳朵裡,舅舅做這樣的犧牲,不就是為了扳倒葉相嗎?要是再些人知道,難免不會有風聲走露出去。

    如今母后為舅舅一事傷神又傷心,實在對病情無異,她點到為止便罷,只要讓她知道,舅舅並不是真正被流放的就可以了,如此一來,她也能寬心些。

    連玥握著連翹的手,輕輕拍著,她即知道這件事情並不是如表面所看到的那樣,相信大哥承受這些是心甘情願的,雖然安心一些,但多少還是擔心他們在滄州的日子,到底無法跟京城相比。

    「笑兒,你比母后看得看,的確,身居高位,也未必是好事。」連玥順著慕容笑笑的話說道,即使這一次不是真的流放,難不保下一次會不會成真了,伴君如伴虎,就像她,前一刻風光無限,下一刻就被驅出宮,世事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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