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畏東風殤豆蔻
雪紅和逸青的關係,我約莫能猜著幾分。
然雪紅這個人,我並不憎恨,感覺此人一如她的名字,雪中紅梅,孤傲別緻,不流於俗,且相識之初,還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意。是以,對高家深惡痛絕的我,卻忍不住敲開了雪紅的院門。
許久不見,她清瘦了不少,見是我,倒是十分詫異,「離歌,怎麼是你?」她笑得勉強。
我懷疑自己是否來得不是時候,便欲就此離開,回之以微笑,「順路經過,來看看你,我就走!」
她趕緊拉住我,「別啊!哪有來了也不進屋喝一杯水之理?瞧你熱得這滿頭汗,歇會兒再走吧!」
我擔心逸青在院內,對於這個人,我只覺得齷齪,不想與之碰面,而雪紅定然還不知我已離開高家之事,是以站在門口猶豫。
她是個冰雪聰明的人兒,自然看出我的疑惑,拉著我手往裡走,「放心吧!就我一人!」
坐在院裡的竹椅之上,稍感涼爽,我便打量著這院子,「雪紅,這繡莊好好的,為何要轉呢?」
她微微一抖,強笑,「支撐不下去了唄!要關門大吉了!」
「怎麼會?」我在高家繡莊呆的時間不短,知她的活兒皆是逸青從高家的繡莊勻出來給她的,只要有高家在,她就斷不會關門。
「當真如此!」她歎了口氣,「前幾天有個洋鬼子來鎮裡了,喜歡一仕女屏風,也不挑招牌,找到我這繡莊給他繡,我已經很久沒活做了,接這生意很是開心,應承下來,卻被我做砸了!眼看明天就要交貨,我只能賠了!只是……」
她忽的止住,我便猜測到了,只是她原本就很久沒接單,只怕早已沒了生活來源,一個女子獨自生活,要想活得清清白白,無愧於心,可是相當不容易的
!我不明的是,逸青為何許久沒管她呢?
「雪紅,那……你不跟逸青說說?」雖然很不願意提到這個名字,我還是說了。
她卻苦澀一笑,「他已經很久沒來我這了!」
我暗罵自己糊塗,可不是嗎!若天天來怎會讓她沒活接!男人啊!都一個德行吧!三天新鮮!新鮮勁一過,對此女人便沒了興趣。
雪紅這個女人,論樣貌修養皆不俗,卻跟了逸青無名無分的,我真不明白她心裡是怎麼想的,就為幾樁繡活嗎?
「那你賣了繡莊打算以後怎麼辦?靠什麼過活?」我很同情她的遭遇,雖然,我自己比她更堪憐……
她望了望天,眼圈便紅了,「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就這孤苦伶仃的命!」
「什麼活做砸了?拿給我看看吧!」不忍看她這樣,只好試試自己能不能化腐朽為神奇。
她便從裡屋拿出來一副屏風,我細看,原來緞子上染了一大塊污跡,估計雪紅是想把它給洗淨,卻弄得越發污濁了,且緞子顏色亦被她蹭退了色,即便繡上絲線,背面亦無法見人。
然巧的是,這塊污濁在仕女腦後的位置,我稍加琢磨,有了把握,「雪紅,信得過我就拿絲線來,我給你改改。」
她如今死馬當活馬醫,豈有不信之理?
我用剪子小心地剪下一小撂頭髮,穿了針,在污濁處開始繡。
她大驚,「離歌,看不出你果真乃高手啊!你竟然還會發繡?」
我一笑,「沒法子,我娘家窮,得靠這個度日不是?」
「離歌,你太謙遜了!日後可以教教我不?」她一雙明眸一眨不眨盯著我的手。
她認真的模樣宛如未涉世事的小女孩,我不禁莞爾,「你不是要轉繡莊了嗎?還用得著學?」
她立現靦腆之色,「其實我這繡莊真是全靠逸青施捨,一旦無他,我便支撐不下去。哎,只歎我沒有離歌你這手繡工,比高家繡莊的厲害多了,若能及你一半,也不會發愁沒有客源。」
她的話讓我心中一動。我忽然覺得自己和她的命運一樣,完全依附於男人身上,從前是逸君,如今是夏生……
夏生說,等他任期滿,會帶我離開此地去省城,難道我真會隨他走嗎?而即便去了省城,同樣亦是依附他,難道女人的命運注定便是附屬?
何況,我和夏生之間什麼也算不上,如此住在一起確實不成體統
此時,我竟佩服起高家老祖宗來,高家老爺常年不在家,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全是她料理,高家一切都由她說了算,那我,為何不能做自己說了算的女人?
此念頭一起,心中便無比興奮,問道,「雪紅,這繡莊是逸青置給你的?」
她點點頭,眸中浮起悲愴,「我家原本也是書香之家,爹好那福壽膏,好賭,家底敗盡,將我賣了,人販子又經轉手,把我賣進青樓,恰逢逸青來……青樓耍,將我贖身,安置於此,後來聽聞家父終死在那福壽膏上,我便死了心,一心跟著逸青,算是報恩吧……」
我便執了她手,「雪紅,我忽覺得,咱女人也該為自己活著,不如,你把這繡莊給轉了,而後我在我娘家開個繡莊,我們一起好好經營,可好?」
雪紅大喜,「姐姐果真願收容雪紅?」
我皺了皺眉,「可不許說收容,要想吃白飯可是沒有的!咱倆是一根繩子上倆螞蚱,得同甘共苦,努力奮鬥呢!」
雪紅知我意思,握緊我手,「是!從此我便和離歌算是姐妹了!有姐姐吃的,便有我吃的!只是,姐姐,高家允許你出來?」
她還不知我境況呢!我苦笑,「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姐自會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