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秋玲說到這裡，停下了。()
偌大的休息室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老人白髮蒼蒼，眼角皺眉密佈，她渾濁的眼底多了一層切實的晶瑩，忍不住搖頭。
「大小姐啊，真的是好！老爺那會子有坐骨神經痛，發病起來路都走不動。大小姐知道了這事兒，背著家裡人每天晚上偷看醫術，還問人去學了推拿按摩。每每老爺子不舒服了，她就親自給他推背按腰，從來不喊累。我們這些傭人，有時候被夫人責罵了，她也會悄悄過來，給我們送吃的喝的用的，從來不擺架子。可是，老天爺啊，總是要難為好人。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就這麼被趕出了宋家。」
沈凌夜安靜坐在沙發裡，沉默著聽著這位年過花甲的老婦人，敘述著六年前的往事。
「老爺知道了孩子不是親生的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什麼都沒說，直接將大小姐拽出了家門。那天晚上下了好大好大的雪，我就聽著大小姐一個人在外頭哭著讓老爺開門，可是老爺怎麼都沒不肯。我去跟夫人求情，那孩子畢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可是夫人卻為了討好老爺，置之不理，嘴裡還罵著大小姐，說她是孽種。過了半夜見大小姐還是不肯走，還主動讓人把大小姐攆走，隨便找了個街道扔下了她。」
石塬站在一旁，聽得頗為動容，他忍不住抬頭去看沈凌夜，卻見他只是繃緊著臉，盯著腿上合十的手，不說話。
「這件事沒多久，老爺就註銷了大小姐的身份證明，又銷毀了她的個人檔案，對外宣佈，大小姐因為意外死了。再後來，夫人給了我一張新的身份證，一條木墜子，還有一筆錢，然後派了個人，帶著我去找到了大小姐，要我把東西給她。當時小姐一個人孤零零躺在醫院病床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她沒有錢，醫院也不給治病，就讓她一個人躺在那裡，大冬天的那孩子一個人縮在破棉絮裡發抖，我過去的時候，她還在那裡一個人哭，手上腳上全是凍瘡，有的都化了膿。我在那裡陪了她三天，然後就被人帶走了，送到了g市小鎮的一處房子裡，這一住，就是六年。直到這位先生來找我，我才知道，原來，大小姐，還活著！」
「身份證上寫的，是江小暖麼？」沈凌夜問。
安秋玲瞇著眼想了會，點頭，「哎對！就是江小暖。夫人還算是有點良心的，雖然不是宋家的人了，大小姐好歹有了身份，不至於落到黑戶的地步。」
沈凌夜揚身靠近背後的沙發，給一旁的石塬使了個眼神。
後者點頭，領著這位老人，離開休息室。
安秋玲臨走時，忍不住回頭看沈凌夜，她眼底帶著滄桑和感慨，歎息：「這人世間最苦的，莫過於從富麗堂皇的天堂跌入淒苦寒冷的地獄，大小姐要比那些從小出生貧寒的孩子，還要不容易。小伙子，以後你要好好待她，她是個好姑娘，老太太我活了半輩子，看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