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坐在書桌前,見她進來,放下手中毛筆。抬眼靜靜地注視著她。
再次相遇的眼眸似冬日破冰的溪水,就那樣寧靜地流入心澗,一如以往的溫和。
「蕪瀟參見皇上。」
收回心中多餘的思緒,漠瀟屈身一禮。
「請起。」
她起來後,廷越仍舊不啟口,只是望著她。
不明白他為何沉默,漠瀟索性想說完了早些走,「蕪瀟來此,是有一事相求。」
「哦?」
「蕪瀟想向皇上討要一人。」
她靜待他的下,廷越從龍椅上站起,向她走去。越是靠近,越是控制不住奔湧的想念和喜悅。直到離她只有一步之遙,他停下腳步。
「要人?可是綠映?」
「正是。」
漠瀟頷首。意外地,幾處粉紅落入他眼中,廷越的目光一滯。心中似有一塊地方塌陷了,逡巡著潔白頸項上的紅痕,他袖中的手緊緊握住。
不知這緘默是為何,漠瀟抬眼打量著他,視線撞上鐫刻在記憶深處的墨瞳。
這雙眼,從她五歲第一次見到時,就已然像是烙印,落在她心上。多少次午夜夢迴,她總能感到來自他的注視,只是曾經的她看不清這層幽深代表的內容。
為何今日這雙眼中寫滿痛苦,掙扎和小心?
緊緊鎖住他的眼眸,她探尋著墨瞳的感情,也再一次將他的模樣刻入心中。
「···瀟兒。」
小心翼翼地喚出她的名字,廷越眼裡的苦澀漸漸堙沒在黑色中。俯首靠近從未觸及過的美好,青竹般清新的氣息向漠瀟襲來,謎一般的深色將她吸入其中。
這氣息,熟悉又陌生,蘊含著一股神秘又炙人的力量,讓她退不出來。好像看到曾經,他爽朗的笑聲和為她戴上面紗時的溫柔,雲煙般過眼又無數次綻放在她心間···
「你在做什麼?」
門口飽含憤怒的男聲讓兩人回歸現實,賀諺大步走入殿中,將漠瀟護在身後。
眼中的雲霧散盡,廷越毫無懼色地看著他,「諺王下次進來,是否該讓朕的下屬通傳一聲?」
聞言,賀諺沉下臉,「通傳?好讓你掩飾自己做的事嗎?」
廷越輕笑一聲,「諺王別忘了,這兒是大周,我得盡盡地主之誼。」
「你口中的地主之誼便是對瀟兒圖謀不軌?」
「並非不軌,而是光明正大。」
「你!」
「我方才說的事你可答應?」
漠瀟拉住賀諺的手,示意他安心。
「既然王后娘娘都親自來了,朕怎有拒絕的理由呢?隨時都可以。」
他心情舒暢地笑著,那笑讓賀諺見了,恨不得上前撕碎他的臉。
「如此,蕪瀟便謝過皇上。我們走。」
搖了搖他的手,賀諺看著好整以暇的廷越,冷哼一聲,和漠瀟出了御書房。
殿內再次歸於平靜,廷越的目光褪去色采。方纔他清晰地看見她頸上的吻痕,也發現她的肌膚愈發粉白,清楚地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即使早就明白會發生的他,在親自看見後更加心痛。
瀟兒的心裡終有一天也會裝下另一個男子嗎?廷越撫上唇角,淡淡一笑。
···
出了御書房後,賀諺鬆開握住她的手,面色陰沉的兀自往前走著。漠瀟知道他是為方才發生的事,不禁有些自責。她怎麼會如被攝去魂魄一般,對他的動作毫無反應?
剛抬起頭,看見賀諺沉著臉走過來,漠瀟面露不解。
「你難道就不準備解釋一下?」
「嗯?」
「解釋!解釋為什麼他對你······」,賀諺惱火地看著她,語氣甚為無奈。她腦子裡裝的究竟是什麼思想?難道被他看見自己與別的男人行為親暱後就不打算向他解釋清楚,安慰一下他受傷的心?
「我也想問他這個問題。」
一行烏鴉在兩人頭上飛過,留下突然的沉默。
良久,賀諺將想要蹂躪她的衝動狠狠壓下,負手離開。徒留漠瀟傻傻站在原地,「想問這個問題有錯嗎?」
···
正和綠映從御花園回來,便看見廷臻在蕪瀟院門口徘徊。
「王爺,你怎麼——」
「蕪瀟還是別叫我王爺了,如今我已辭去王爺的身份和一身事務,與庶民無異了。」
心知他是因為當日謀劃宮變而愧疚,漠瀟也便默認了,「那該如何稱呼?」
廷臻直視著她,眼中神色莫名,「墨臻。」
「墨臻?」
他微微一笑,算是默認了。
「那,不知墨公子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實不相瞞,在下是有一事相求。」
「墨公
子但說無妨。」,將他迎進院中,綠映立刻奉上茶。
「當日能大破江城,沛憐幫了在下不少忙。她冒險送出密信,更不惜大義滅親,也是一位少見的奇女子,墨臻心生佩服。可現如今,沛晉一黨覆滅後,她身陷獄中,兩日後即將押赴刑場。
在下不忍見她因此葬送性命,可礙於身份不能請皇上饒恕,所以這才······」
聞言,漠瀟瞭然。難怪當日對於江城,說打就打,卻是沛憐瞞著沛晉送出了情報。她雖是叛賊沛晉的女兒不差,可因她的情報三軍才大獲全勝,也算是功過相抵了。
如今她身有牢獄之災,他也以此相求,斷不如答應。
可是,一想到又要去見他,為什麼心中感覺如此怪異呢?
見她沉默,目光糾結,墨臻只是無奈,「在下理解其中難處,並不奢求王后娘娘能答應,如今也只能聽天由命了,告辭。」
灰色身影從眼前消失,漠瀟才回過神來,「墨公子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