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最便宜又最有效的療傷聖藥,再錐心刺骨的傷口隨著時間的流淌也會被逐漸淡忘。
冷清風和沈晉都沒有孩子,兩個人從決定相守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這輩子也不會有孩子。他們很難體會失去孩子的痛苦,但換一個角度想,如果他們失去的是對方,他們到底會怎麼做?
「清風,如果我不在了,你會一直守在我們的住處嗎?」沈晉輕聲問。
冷清風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一緊,身體也跟著頓了一下。他很不喜歡沈晉提這些生死相關的問題,因為太接近現實。有時候夜半醒來,屏息聆聽沈晉的沉穩的呼吸他會覺得很安心,最簡單的幸福就是能和所愛之人相守。
「不會。」冷清風淡淡地回答。
「額……」沈晉愣了一愣,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不過也是,冷清風要是有這麼矯情就不叫冷清風了。
「我會帶上你的骨灰出去環遊世界,然後在每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駐足,把你的骨灰一點點撒落在那些地方,分很多次跟你告別,這樣做……大概能讓我撐得更久一點。」冷清風還是用他那波瀾不驚的語氣淡淡地說。
沈晉看著冷清風的後腦勺,嘴張了張但什麼也說不出來。冷清風這個人不太講什麼情話,但他卻能完全感受到他對自己真摯而熱烈的情感。
他們當警察的見慣了生死,而他們自己看不透的恰恰正是生死。不要腰纏萬貫的富足,不要波瀾萬丈的人生,只要與眼前人相守到老便知足。
丁靈凌伏在抱枕上裝睡,耳朵豎起來仔細聽兩位隊長的私房話。要是讓林堯他們知道老大居然有一天能說出這麼藝浪漫吊炸天的話來他們眼珠子非掉下來不可。
「唔……」覺得差不多了,丁靈凌哼唧了幾聲假裝又醒了過來。
沈晉關切地詢問:「好點了沒?」
丁靈凌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子來:「嗯,好多了。」
「馬上就要到了,堅持住。」冷清風看了眼導航,上面顯示他們離目的地只剩五公里了。
第一個受害男孩的家坐落在b市的城郊,b市因為地理位置臨海的緣故,所以在80年代初期通過海上貿易就富了一批人。城市也因此變得格外繁華而且熱鬧。與a市的情況一樣,越是有錢的人就越喜歡把房子蓋在城郊安靜的地方。
這對夫妻便是如此,他們年輕的時候跑海運賺了一大筆錢,那個時候買地可比現在便宜了不知多少倍,他們回到家鄉,在城郊買下了很大一塊地,又在上面蓋了棟別墅,安定下來以後就生了孩子,一家人本可以過得平靜幸福。
整個私人空間都用又大又方的石塊堆成牆給圍了起來,沈晉從外面看了一眼:「嘖,這牆也砌得太高了一點吧。」
丁靈凌也搖搖頭:「這哪是砌牆,分明是給自己建了座監獄住著。」
冷清風看了眼那高高聳立的暗黑色圍牆,搖搖頭:「或許只是不得已。」
丁靈凌悄悄戳了下沈晉:「老大這是什麼意思?」
沈晉低聲回答:「哦,這是有錢人的煩惱,他們互相理解了。」
在來的路上沈晉又給這對夫妻打了電話,雖然語氣仍是不怎麼願意搭理他們,但好歹是同意了見面。
冷清風走到大門口按響了電鈴,過了足有一分多鐘對講機才傳出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冷清風說明了他們的身份,男人應了一聲,說馬上出來接他們。
「夫妻兩個人守著這麼大的傷心地,難道心情不會變得抑鬱嗎?」這房子建得遠離村莊聚集地,偏偏地落在了村子的角落,周圍雜草叢生,周圍也沒見著有人走動。因為這兩夫妻富有的程度也與村子的其他人有天壤之別,再加之他們家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所以被孤立起來也理屬當然。
來開門的是這家的男主人,男主人已經年過五旬,批了件厚厚的絲綢加絨睡衣出來開門,出於警察職業的習慣,三個人都不自覺地打量起男主人來。
他面帶哀傷,但並不憔悴,顯然是因為警方忽然找到他們,再一次刺痛了悲傷的往事,所以才又陷入了回憶之中所致。他對警方的態度要比他的妻子好上許多,冷清風和沈晉問的問題他都有問必答,雖然談不上熱情,但也不算太敷衍。
進門之後冷清風他們才知道自己在門外對裡面的猜測是完全錯誤的,有兩個籃球場那麼大的院子裡種滿了花草樹木,甚至在院子的一角挖了一個池塘,有山泉活水引進,水質清澈。雖然因為現在是冬天的緣故,花瓣凋零、樹葉也都落了,但茂密蜿蜒的枝幹卻證明了平日裡主人將它們照顧得非常好。
行走在枝葉搖曳的院子裡,不知為什麼,沈晉想起了一句話——美麗的櫻花樹下,埋著屍體。
「小心!別踩到樹根!」一個尖細的女聲神經質般地咆哮,死死地盯著剛才被冷清風踩到的那根叉枝,那神情看起來似乎冷清風踩到的不是樹而是她的兒子一般。
以冷清風為首,後面兩人也立刻止住了腳步,像是在玩1、2、3木頭人的遊戲一樣,三個人以搞笑的姿勢停在那裡。
男主人回頭看了一眼,無奈地向他們道歉:「對不起三位警官,我太太她腦子當年受的刺激太大,到現在為止都有些神經兮兮的,你們別見怪。」
冷清風點點頭,默默地落下腳步,小心地跟在男人身後時刻注意不要踩著那些破土而出的根莖。
剛才對他們吼叫的女人正式這家的女主人,她穿著一件花哨到誇張的羽絨衣,
叉腰攔在別墅的門口。目光凶狠地瞪著冷清風他們三個,似乎他們是很不受歡迎的闖入者。
「你好,李太太。」冷清分禮貌地跟女主人打了聲招呼,但是招來的確實對方鼻孔裡噴出來的一聲冷哼。
沈晉心裡打了個突,終於遇上比冷清風還冷艷高貴的。
不管怎麼說,礙於男主人的存在,女人還是勉強側身讓開,讓冷清風他們三個進門。
「你們警察過了這麼多年還來幹什麼?!我兒子已經死了二十多年,當年你們抓不到兇手,難道你們現在就能抓住了?」女人燒了滾燙的開水泡好三杯茶端了過來,連著茶托『彭』的一下摔在了冷清風他們面前,恨不得茶杯裡的開水能多濺出來一些燙死這幫沒用的警察。
冷清風和丁靈凌倒是沒事,沈晉因為坐在靠裡的位置躲避不及,褲腿上被濺著了些水。好在他被冷清風逼著多穿了條秋褲在裡面,所以也沒燙著。
男主人連忙拿了抽紙過來跟沈晉道歉,沈晉擺擺手說沒關係,警方一直沒有破案,您夫人有情緒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冷清風脾氣可沒這麼好,這瘋女人居然敢當著他的面欺負他老婆,實在是受可忍攻不可忍。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桌上敲得『登登』作響,沈晉知道這座冰山九成是被惹著了,這是他暴走的前兆。
「哼哼,鈴鐺。」沈晉給丁靈凌使了個眼色,趕緊問點問題轉移一下你老大的注意力。
丁靈凌會意,直截了當地問起了當年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丁靈凌當警察還沒有多久,或許是她還年輕,身上沒有沈晉和冷清風那股多年從警練出來的戾氣,由她來問話,李太太的面部表情稍微緩和了一些,肢體動作也沒有那麼明顯的抗拒了。
「雖然很不好意思來打擾你們,但是還請你們配合一下調查,因為我們警方有理由相信當年殘害你們兒子的兇手目前正在a市作案,而且他作案的頻率越來越快,光是今天就已經有兩個人遇害了。」丁靈凌緩緩地說。
女人怔了怔,看向她的丈夫。男主人歎了口氣,緊握住妻子的雙手,對丁靈凌說:「你們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其實我們知道的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告訴了你們警方,你們現在再來問我們知道的也不會更多。」
丁靈凌目光游移在兩夫妻之間,最終還是落在了妻子身上。她銳利的目光與她對視,似乎在讀她的心思。女人撇開了頭,避開了她的眼神。
「那我就直說了,實際上我們今天來並不是想問你們案件相關信息的,而是想請你們告知我們你們兒子安眠的地方。」丁靈凌低低地說出了請求。
「不行!絕對不行!你們想要找到我兒子,除非我死!!」丁靈凌那話聽在女人耳裡像是一劑猛烈的興奮劑,女人瘋了似的搖頭,雙手緊緊握住她丈夫的胳膊,瘋狂地喊叫。
男主人沒有他妻子的反應那麼強烈,但也搖了搖頭,禮貌地拒絕:「對不起,我也無可奉告。」
「兇手正在外面不停地瘋狂作案殺人,我們已經掌握了很多線索,但你們兒子是最初的那個受害者,身上留有兇手的線索最多,如果交給我們,將會是對我們警方偵破此案提供最有利的線索。」沈晉給夫妻兩個講道理,他也知道過了二十多年要把已經入土為安的孩子屍骨挖出來確實非常不人道嗎,但為了不讓更多人被害,他們不得不提出這種要求。
女人依舊是歇斯底里地尖叫、咒罵著他們,男人也冷了臉,擺出一副送客的表情。
冷清風脾氣上來了,用指節叩擊著桌子冷冷道:「你們難道一點社會責任感都沒有?就放任殺害你們兒子的兇手繼續去殘害別人的孩子?」
男主人臉色一白,鬆開了按住妻子的手。
沈晉在桌子下面踹了冷清風一腳——你語氣太重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丁靈凌看了眼又發起瘋來的女人似乎想到了什麼,默默走到窗口看了眼院子裡的精緻。她明白了……
「樹,是沉睡在樹下面吧?」丁靈凌歎息般地說道。
她的話音剛落,女人停止了瘋狂的喊叫,轉而變成嚶嚶啜泣。男主人的臉色由白轉成了豬肝色,不住地搖頭。
「你那麼疼惜那棵樹,連冷隊踩上一腳都心疼成那樣,因為你把它當成了你的兒子來養對不對?」丁靈凌上前握住了女人的手,輕輕按了一下以示安慰,「我們會小心的,不會傷到他分毫。你也很想把兇手繩之以法以告慰你兒子的在天之靈對不對?」
女人的表情有些鬆動,很快被丁靈凌捕捉到了:「你兒子死的時候只有三歲,正是懵懂無知的時候,他連這個世界的美好都沒有體驗過多少就離開了,一定非常遺憾。」
女人聽了這話由啜泣轉為嚎啕大哭,兒子的去世是她畢生的痛。
沈晉一看這情形,知道差不多有戲了,朝冷清風點點頭,暗示他可以準備通知這邊的縣派出所派人來幫忙挖屍體了。
「警方的記錄上寫著你兒子是在跟你去b市市中心逛街的時候走丟的,再然後就被人發現在森林公園裡的花叢中,但是我覺得你撒了謊……」丁靈凌握著女人的手沒有鬆開,她按住的是她的脈門,這也是分辨人是否撒謊的一種方法。
沈晉茫然地看著忽然自由發揮的鈴鐺,小腿偷偷踢了一下冷清風——鈴鐺這是在唱哪出?
冷清風搖搖頭——他也不知道鈴鐺忽然發現了什麼。
其實丁靈凌的把握也不大,她只是憑著多年在心理學上的研究經驗大膽問了這麼一句,因為她總覺得這
個女人在他們提到她兒子的死的時候所表現出來對兇手的恨意遠遠低於她自己的內疚。
作者有話要說:我悄悄的來,又悄悄地爬走……
蟹蟹letitia親扔的地雷~
五十章了,撒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