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謝氏久居江南,此次是頭回在北方呆這麼久,還沒適應京城驟冷的天氣,無可避免地病倒了。
為了不傳染給書院的貴族女弟子們,她只得回府休息。
這下可忙懷了妙如。白日裡守在書院,替二伯母去盯著。隔天開的繪畫課,改成每日都開設。除了替鍾謝氏處理書院中的日常雜事,晚上回來還得伺候湯藥。五六天下來,人都瘦了一大截。
與此同時,上郡主府來探病的,也是絡繹不絕。讓這座府邸,自喬遷宴以後,重新熱鬧起來。
鍾謝氏身臥病榻的第六天,這日晌午過後,妙如還呆在書院沒有回來,又有訪客上門來探病了。
這天鐘謝氏上午抽空,把病癒後該補回來的課程,花大氣力準備了一下。午膳後感到疲乏之極,午歇的時間比平常,就顯得稍微長了些。
許太太等三位官眷,雖不是同時到的,到最後卻碰到了一起。
聽說病人還沒醒來,她們也好意思不去催促,都說要在前面等著。被留守在府中的管事袁嬤嬤,安排在第二進的朝暉堂裡歇息,好茶好點丫鬟婢女伺候著。
「聽說謝先生是南方人,難怪不適應北邊的氣候了。」一位圓臉白膚,目露精光的中年婦人說起。
許太太艾氏放下茶盅,接口道:「可不是!我那年剛來京城住下時,也連著病了幾場。蘭蕙郡主當年進京沒多久,也病了好幾場。」
她是在親家那裡聽說後,她趕緊上門探望的。
「您也是南方人?」旁邊一位婦人朝她問道,艾氏一扭頭。認出對方是太僕寺少卿余大人的妻子邵氏。
許太太抬眸朝她微微一笑:「嗯,我娘家也是淮安府的,跟鍾家離得不遠。夫家跟他們還是世交呢!」
一聽到對方跟鍾家較熟,先前那位胖臉婦人,如獲至寶一般,眼裡泛出光彩,追問道:「聽聞郡主在老家,還有個雙生兄弟,是後來才尋回來的?此事可是當真?」
聊起世家間的八卦,在座的另一位婦人邵氏。也來了興趣,豎起耳朵在一旁聽著。
「沒錯!咱家老爺那年回鄉時,路途中就遇到過他。打小就是神童。只是當時沒想到,他竟是鍾探花的親生骨肉……」艾氏說完搖了搖頭,長長歎了口氣。一副唏噓的樣子。
邵氏朝屋內環顧一周,見伺候的婢女離得有些遠,壓低聲音朝她問道:「聽說楊氏被休了!被安置到了庵堂裡。許家弟妹可聽說過此事?」
聽到這勁爆的消息。那富態婦人眸子裡精光大熾了,也輕聲問道:「鍾家那現在是誰人在當家?」
邵氏瞥了她一眼,答道:「聽說暫時是由皇上賜下的那位妾室。」
「沒扶正嗎?」那婦人有些詫異。
「哪能這麼容易扶正的。書香世家……不過,那女子是陛下御賜的。就另當別論了。照說兒子都生了,還是當年的秀女……」邵主沉吟道。百思不得其解。
艾氏裝作無意地咳了一聲。那兩婦人立馬收了聲,臉上露出訕訕的神色,也覺得在別家地界上,聊主人家的八卦似有不妥。
胖臉婦人隨即轉換話題,朝許太太問道:「艾妹妹可知,鍾家的大少爺,可曾跟人訂過親?」
「未曾聽人提過,好像說是要考取功名了,再談這事吧?!」許太太暗中鬆了一口氣,斂容答道。
得知那神童還沒說媳婦。邵氏也來了勁頭,眼眉一場,跟著問道:「那不就是明年的事了?」
許太太正襟危坐。後背挺得筆直,瞇起眼睛答道:「差不多吧!明年進江南考場。」
這時。妙如特意留在府中,照顧二伯母的春渚,來到了前院的朝暉堂。
「謝先生醒了,有請各位太太到後院去。」她福了一禮,恭聲邀請道。
聞言,艾氏和另外兩位跟著丫鬟進去了。
半道上遇上的僕婦丫鬟,見到她們皆佇足行禮,一副訓練有數,落落大方的樣子。這讓幾位太太,交換了一下眼色,各自暗中點了點頭。
一路行來,青磚黛瓦,高樹繞牆,雖已到了晚秋,庭院被整飭得拾掇無遺,地方不見半片敗枝落葉。
她們原先歇在第二進的大廳裡,往裡過了穿堂,直到第三進才停下來。
經過穿堂,迎面而來的,是一棵蒼老的梧桐樹和一株掉光了葉子的柳樹。院子裡青磚鋪地,靠近廂房有一丈多高的海棠樹,枝條被修剪得疏密適度。整個庭院更顯得古樸、靜謐。清風吹來,樹上未落的枯葉在沙沙作響,打破了庭院中的寂靜。
邵氏久居京城,看到這座溫馨寬敞的宅子,心裡不禁嘀咕起來。
陛下給一位未出閣的女子賞四進宅院,這是為何?!難不成,想讓她以郡主身份招贅不成。
想到這裡,她不由地朝走在前頭,目不斜視的許太太,睃了一眼。
對方的長子至今沒訂親,聽她剛才的意思,莫不是打定主意,跟鍾家結親不成?!
要說這民間來的郡主,身上少了皇家貴胄的驕奢之氣,多了幾分寬厚的仁者之風,當兒媳自是最恰當不過。只是年紀大了些,再加上之前跟嶸曦公子的傳聞……
邵氏在心裡不禁盤算了一番。
轉眼間,眾人就來到了廳堂後面的內室裡,主人家半躺在榻上,早已等候在了那裡。
鍾謝氏神色懨懨,一副大病初癒的樣子。
許太太等人忙上前問候。
「氣候突變,我也沒料到會這麼快病倒。」安排婢女請眾人落座後,鍾謝氏解釋道。
「謝先生可要保重身體,女學裡的孩子們可都還指著您呢!」邵氏眼睛瞇起,語氣透著幾分關切。
鍾謝氏連聲致謝。旁邊的艾氏幫著介紹道:「這位是太僕寺少卿余大人的太太,聽說您病了,特意來探望。」
前者聞言,點了點頭,跟邵氏寒暄起來。
圓臉婦人也適時上前作了自我介紹:「妾身乃順天府尹家的,娘家姓梁,聽聞先生身子不爽,臥床幾日了都不見好,心中焦急,特意來獻個土方子。」
鍾謝氏掙扎著起來。連連道謝,又打起精神,跟她們聊起了家常。
眾人不知怎地從女學的話題,扯到鍾家兄妹身上。
艾氏甚是機敏,把話頭慢慢岔到江南鍾府學館那裡:「犬子也送到南方。到鍾家開的鹿鳴學館唸書去了。聽說幾個孩子甚是投契,你追我趕的,暗地裡在比拚著呢!」
鍾謝氏嘴角浮起笑容。誇道:「慎哥兒,素安在江南時也曾見過。是個好孩子,跟儼兒倒是棋逢對手了。」
「可不是!他們年紀相仿,兩家又是世交。聽說甚是投契,只差沒立馬拜把子稱兄道弟了。」艾氏趕緊打蛇乘棍上。
邵氏很是驚訝。朝她問道:「你怎捨得把孩子送那麼遠的地方?」
艾氏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說道:「淮安有孩子他舅舅、舅母。我們老爺跟鍾探花又是至交。再說了,明年還是得回南邊參加鄉試的。」
梁氏忙抓住機會,問道:「聽說您嫁到謝府上的閨女,以前就是送到謝先生,在南邊的女子書院上學的?」
聽有人提到她女兒,艾氏來了勁頭,笑著答道:「可不是,我家心兒在先生跟前言傳身教,又和同窗呆了幾年。人情世故,交際談吐學到了不少。以前我還憂心她的性子太活潑……」
邵氏乘機跟鍾謝氏問道:「聽說京裡的女學,門檻不低。不知像咱們這種門第不高的人家。女兒怎樣才能送進去?」
梁氏在一旁連連點頭,一副也感興趣的樣子。
鍾謝氏這才明白。眼前這兩位,原來是打探女學入院的事來了。
想是見她病好得差不多了,為家中女兒明年入學的事,借此機會來探路的。可憐天下父母心,她心中歎了口氣,也不以為忤。把選拔錄取的程序,簡單地說了一通。
突然,外間守著的丫鬟進來稟道:「先生,鎮國公府的羅世子,前來探望先生的病。奴婢告之幾家太太在此。他不好貿然進來,在前院的廳堂候著了。」
屋裡的幾位俱是一驚,鍾謝氏笑著解釋道:「素安跟羅世子的生母是同族姐妹,先前他想完成謝氏夫人的遺願,拜我為師,學過幾個月的畫。想不到他返京後,就上門來探病了。」
幾位太太連連感歎,鍾謝氏收了個孝順弟子。
先前她們早有耳聞,聽說有位少年將軍,在皇后娘娘的千秋宴上,獻了幅自己作的祝壽圖,艷驚四座。
「原來是先生的弟子啊?!難怪如此,名師出高徒嘛!」邵氏連忙恭維道。
被安置到前廳等候,羅擎雲問起鍾謝氏的病情。
「先生怎麼就病了,是我走了多久後的事?」
「先生是前些天才病倒的,想是不適應北方的氣候吧?!」謝氏身邊的丫鬟書簡,朗聲答道。
「府裡就沒其他主事的人了?」羅擎雲面上不動聲色,問道。
不知對方到底是何意,小丫鬟老實答道:「先生病後,郡主就到女學裡守著去了,家裡是袁嬤嬤和織雲姐姐在主事。」
羅擎雲打量一下四周,裝著無意地問起:「每天來探病的多嗎?那位許家太太,是經常來府上走動嗎?」
「是的,還有她女兒謝大奶奶,跟郡主打小認識,相互間常走動的。」
羅擎雲蹙起眉頭,想起好友薛斌先前給他的警告,心中打起鼓來。
太后派到妙如身邊照顧她的袁嬤嬤,這時走了進來。
她聽說有男客,上門來給鍾謝氏探病,忙一路尋過來,打算來探個究竟。(未完待續)